第二十六章
本章節 3746 字
更新於: 2021-08-10
不記得多少次哭泣，淚水就是停不下來。
每當那個時候，媽媽都會溫柔撫摸她的頭，說出安慰的話，但不知為何，那個笑容感覺非常悲傷，彷彿愧疚自己從這個世界上奪走她最重要的東西。
面對這樣的媽媽，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眼淚就再也哭不出來了。
回到醫療大樓的家，沈蔚玟從包裡拿出日記和相簿，翻閱媽媽過往的生活記錄。
時而雜亂，時而娟秀的字跡……媽媽在記錄研究時還不斷在旁邊附註寫下心情，包含字句中將實驗男孩──周洛輝，視作親生兒子對待的念頭。
樹下的約定，媽媽什麼都知道。
女兒的感情她始終看在眼底，卻只能疼在心裡。
『蔚玟八歲那年，實驗有了極大進展。』
字字落下對心靈調整研究的期許，包含周洛輝同意進行意識轉移的研究。
『如果當初知道會是這樣結果……不，就算知道，為了人類的未來，我依舊會這麼做。』
當周洛輝清醒回到自己身體，就像是來到截然不同的時空。
透過機器維持身體機能，周洛輝無法想像自己在意識轉移中短暫度過一小段時間，現實居然已經過了那麼久。
這裡是，三年後的世界。
對一般人而言，光是聽到這樣的消息都不免受到劇烈打擊，更別說是尚處年幼的孩子。
「蔚玟呢？」當周洛輝得知時間已過三年，顧不得身體還很虛弱，他發瘋似想知道沈蔚玟的消息。
「洛輝……」語氣變得哽咽，沈教授示意其他助手先行離開，留給他們獨處時間。
「蔚玟在哪裡，她還好嗎？」過往在孤兒院的遭遇，讓周洛輝對於許多事情都已經看淡，卻唯獨放不下願意對自己展露笑顏的女孩。
努力思考究竟該如何告訴周洛輝這些年的事，沈教授握緊拳頭，心中充滿愧疚，「她很好。」
「我想見她。」虛弱喘息著氣，周洛輝抓住沈教授的衣袖，堅定的眼神仍是那樣清澈，「教授，讓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他還沒有回到兩人相約的地方。
蔚玟一定會等的，他知道！
寂靜沉沒，沈教授抽離被緊扯的衣袖，語聲痛苦，「……對不起。」
望著那悲傷的表情，周洛輝愣住，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蔚玟怎麼了？」
「她已經不記得你了。」無論如何隱瞞，這孩子終究會知道真相，沈教授咬牙，緩道，「就算你現在出現在她面前，她也不記得關於你的事。」
「別開玩笑……」只覺得沈教授像過往一樣喜歡開玩笑，周洛輝扯起苦澀笑容，卻沒有從對方眼中接受到笑意。
「是真的。」停頓幾秒，沈教授開口說出這三年來發生的事。
直到半年前，沈蔚玟都還是會到樹下等待，抱著期待，她相信周洛輝一定會出現。
等待，不斷等待……某天回到家裡，沈蔚玟突然開口問道。
「媽媽，洛哥哥是不是已經把我忘記了？」
看向女兒努力抑制的淚水在眼眶打轉，梁教授不知該如何解釋，除了義務保密，她也不知道意識轉移的實驗究竟要持續多久，才有辦法讓周洛輝回到現實。
畢竟這是初次嘗試的研究，誰也無法肯定得花費多少年的時間，她只能盡量安撫沈蔚玟的情緒，溫語回應，「洛輝只是最近很忙，但他一直都很想念妳。」
並非刻意想對女兒說謊，而是這些研究都是國家機密，畢竟某些實驗得尋找自願者，在現階段社會動亂的情況下，其實有些做法方式稱不上光明，但也迫不得已。
「那為什麼不來見我呢……」不明白研究那些事，也不想理解，對沈蔚玟來說，就只是想見到一面，她緊咬著唇，越是拚命隱忍就越想哭，「我想見他。」
那一刻，沈教授意識到，沒有結果的等待究竟是多麼殘忍。
最初儀器讀取到周洛輝的意識，證明實驗是成功的……但提醒意識往返身體的儀器卻沒有發揮完整作用，造成大腦接收到的資訊速度實在太快，就算仔細留意，訊息也會像流星一樣閃過即逝，不易察覺。
尤其當時提醒手錶尚未研發，在無法詳盡告知度過多久的情況下，所以容易導致實驗者沒有察覺意識和現實正在經歷不同步調的時差。
即便心裡感到不捨，沈教授也沒有辦法給予任何保證，「一定會見到的……」
不知這話到底是對誰而說，她只能不斷重複這句話，抱著繼續等待的想法。
直到半年前，沈教授接到消息，得知沈蔚玟擅自外出，想找跟約定樹一樣的地方，結果在回程路上，因精神恍惚而被車輛擦撞，全身多處挫傷。
總歸，她是自私的。
遙遙無期的時間，沈教授不願再讓女兒繼續痛苦等待，因此狠心作出決定。
利用儀器調整夢境，沈教授引導沈蔚玟將這份記憶深埋藏心底深處，不再想起關於周洛輝的事情，總算讓她的人生開始回歸過往生活。
不記得周洛輝，也將不再傷心和執意等待……
「這半年來，蔚玟開始找到自己想做的事。」知道自己這麼做的代價，是用他們兩人的感情作為交換，沈教授充滿愧疚，卻已經沒有辦法看女兒在漫長無期的等待時光中，失去過往既有的笑容。
身為母親，她無法坐視不管。
「我本來認為，或許你能替我陪在她身邊。」
緊握周洛輝的手，沈教授誠實告知自己最初的本意，包含她要是突然有個萬一，還有人能支持陪伴著沈蔚玟，成為她的力量……但她低估女兒等待的感情，反而讓這份感情變成啃食內心的劇毒。
「我不希望讓蔚玟這麼年幼就得背負這些。」
明白自己行為是多麼差勁，沈教授對此無從辯解，她只希望沈蔚玟能夠再接下來的人生獲得幸福。
「她現在忘了你，反而過得很幸福。」向周洛輝低下頭，她泛出淚光，語氣難受地道歉，「而我是個自私的母親，對不起。」
想要守護女兒的笑容，哪怕必須付出代價，她無法退讓這份殘酷的決定，即便對於周洛輝的悲傷，同樣感到心痛如麻。
「請別這樣，教授是拯救我脫離孤兒院的人……」過往不曾體會過被人疼愛的幸福，在遇見沈教授和沈蔚玟之後才徹底照亮人生，周洛輝低垂著頭，隱忍悲悵。
「我會盡可能補償你的損失。」說出虧欠的話，沈教授也同樣提出自身的要求，「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打擾蔚玟的生活。」
只要周洛輝持續協助研究，就無法停止隨時可能會死的風險。
與其讓沈蔚玟再次面對這種隨時可能會消失的悲傷，不如徹底忘記……除非接受真相暗示，否則再也不想起來。
「那我呢？」第一次無法壓抑悲傷，周洛輝用手背遮掩雙眸，難過地流下眼淚，「我也是拼了命想見到她啊……」
意識轉移實驗，在沒有明確接收到折返引導的提醒，光是要回來就得拚盡全力，他是靠著對沈蔚玟的思念，利用意志力不斷尋找回到身體的方位。
不斷思念，夢魂牽引。
空空如也的軀殼，是因為遇見沈蔚玟才找到活著和存在的理由。
不論過程面臨多少危險，只要能夠看到對方的笑容，他什麼都願意做，並相信一切都是值得……但這個世界太過殘忍，三年後的世界，早已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忍不住倚在沈教授懷裡，周洛輝痛哭失聲，「我是真的，很喜歡她……」
透過意識轉移實驗的成功，他就能夠藉由沈教授的幫助，成為正式的研究人員，但只要選擇停止研究就得回到孤兒院，周洛輝知道自己其實沒有其他的選擇。
這次實驗是花費三年的時間，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他無法保證自己每次都能夠安然無恙，甚至陪伴在沈蔚玟的身邊。
只得，自行抹殺這份真心。
「我知道，我相信……」緊緊抱著周洛輝，沈教授咬牙流淚。
並非沈蔚玟是自己的女兒就過於偏愛，沈教授明白，自己對周洛輝也抱持珍惜的感情，但她更清楚自身背負著心靈調整研究的實驗成敗，因此不可能停止實驗，成全兩人的感情。
花費三年還能夠從意識轉移的實驗中回來，這讓研究團隊更加確定周洛輝身上擁有特殊的潛行資質，在納入團隊同時也打算開始研發提醒晶片，用於保護潛行者的安危，避免再有潛行者回歸時發生迷失現象。
在未來社會，沈教授相信心靈調整必定可以用於社會並造福百姓。
為了國家、人民，她必須選擇割捨周洛輝和沈蔚玟的感情，包含對待他們的真心，所有一切都必須將由她自己承擔最疼痛的部分。
不要原諒。
她沒有資格求得任何的原諒。
『我必須狠下心，即使到死都無法贖罪。』
日記翻閱到一半，沈蔚玟已經沒有心力將後續研究閱讀下去，她翻開相簿，在拿起兩人幸福合拍的照片，手不禁變得有些發顫。
回想起那時候以為自己是第一次見到周洛輝時，她開口詢問對方是誰。
『妳真的……不知道？』
不是。
『你保護了我，但我卻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不是的。
沈蔚玟壓著自己的頭，感覺腦袋變得十分混亂和疼痛。
她沒有想要忘記，沒有！
即便心底如此否認，沈蔚玟卻還是在腦海中瞬間閃過佇於樹下的自己。
雙眼無神，心灰意冷，每天都不斷反覆理解周洛輝不會出現的事實。
好討厭……討厭自己這樣，可是就是忍不住期待。
只要出現一次，這份等待就不是毫無意義。
抱持這樣的心情，日復一日……直到出車禍的那天。
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傳來刺耳的喇叭聲，沈蔚玟愣愣注視著眼前的車輛，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卻忽然閃過這樣的念頭。
死掉的話，就會全部忘記嗎？
全部忘記，包括這份心情和等待。
忍不住回想起第一次到媽媽工作的實驗大樓，好奇走著卻迷失在人來往去的環境，周遭的陌生感讓年幼的沈蔚玟發自內心感到害怕，卻沒有勇氣詢問別人，所以獨自坐在樹下哭泣。
「妳怎麼了？」
關心的聲音讓沈蔚玟不自覺抬起頭，還未開口便看見在陽光照耀著男孩的後背，宛如天使般散發耀眼光環。
訝異的睜大眼睛，沈蔚玟一時忘記哭泣，只是錯愕看著男孩，「你、你是天使嗎？」
「天使……？」男孩偏過頭，有些不理解沈蔚玟的話，但見她不再哭泣，便點頭並伸出自己的手，「嗯，我是來幫助妳的。」
努力揚起過往不曾在孤兒院展露的微笑，眼眸卻始終充滿溫柔。
或許就是那時候開始，沈蔚玟就變得喜歡上這裡，因為這個男孩的笑容。
對她來說，這個人就是照亮心底，唯一的光。
想起過往的事情，意識拉回現實的沈蔚玟忍不住低聲痛哭。
原來，終於還是見到了。
就算是融合於腦袋內的意識體，至少在心靈世界時他還是回到眼前。
依照約定，就像當時打勾拉約那樣……卻已經來得太遲太慢。
每當那個時候，媽媽都會溫柔撫摸她的頭，說出安慰的話，但不知為何，那個笑容感覺非常悲傷，彷彿愧疚自己從這個世界上奪走她最重要的東西。
面對這樣的媽媽，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眼淚就再也哭不出來了。
回到醫療大樓的家，沈蔚玟從包裡拿出日記和相簿，翻閱媽媽過往的生活記錄。
時而雜亂，時而娟秀的字跡……媽媽在記錄研究時還不斷在旁邊附註寫下心情，包含字句中將實驗男孩──周洛輝，視作親生兒子對待的念頭。
樹下的約定，媽媽什麼都知道。
女兒的感情她始終看在眼底，卻只能疼在心裡。
『蔚玟八歲那年，實驗有了極大進展。』
字字落下對心靈調整研究的期許，包含周洛輝同意進行意識轉移的研究。
『如果當初知道會是這樣結果……不，就算知道，為了人類的未來，我依舊會這麼做。』
當周洛輝清醒回到自己身體，就像是來到截然不同的時空。
透過機器維持身體機能，周洛輝無法想像自己在意識轉移中短暫度過一小段時間，現實居然已經過了那麼久。
這裡是，三年後的世界。
對一般人而言，光是聽到這樣的消息都不免受到劇烈打擊，更別說是尚處年幼的孩子。
「蔚玟呢？」當周洛輝得知時間已過三年，顧不得身體還很虛弱，他發瘋似想知道沈蔚玟的消息。
「洛輝……」語氣變得哽咽，沈教授示意其他助手先行離開，留給他們獨處時間。
「蔚玟在哪裡，她還好嗎？」過往在孤兒院的遭遇，讓周洛輝對於許多事情都已經看淡，卻唯獨放不下願意對自己展露笑顏的女孩。
努力思考究竟該如何告訴周洛輝這些年的事，沈教授握緊拳頭，心中充滿愧疚，「她很好。」
「我想見她。」虛弱喘息著氣，周洛輝抓住沈教授的衣袖，堅定的眼神仍是那樣清澈，「教授，讓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他還沒有回到兩人相約的地方。
蔚玟一定會等的，他知道！
寂靜沉沒，沈教授抽離被緊扯的衣袖，語聲痛苦，「……對不起。」
望著那悲傷的表情，周洛輝愣住，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蔚玟怎麼了？」
「她已經不記得你了。」無論如何隱瞞，這孩子終究會知道真相，沈教授咬牙，緩道，「就算你現在出現在她面前，她也不記得關於你的事。」
「別開玩笑……」只覺得沈教授像過往一樣喜歡開玩笑，周洛輝扯起苦澀笑容，卻沒有從對方眼中接受到笑意。
「是真的。」停頓幾秒，沈教授開口說出這三年來發生的事。
直到半年前，沈蔚玟都還是會到樹下等待，抱著期待，她相信周洛輝一定會出現。
等待，不斷等待……某天回到家裡，沈蔚玟突然開口問道。
「媽媽，洛哥哥是不是已經把我忘記了？」
看向女兒努力抑制的淚水在眼眶打轉，梁教授不知該如何解釋，除了義務保密，她也不知道意識轉移的實驗究竟要持續多久，才有辦法讓周洛輝回到現實。
畢竟這是初次嘗試的研究，誰也無法肯定得花費多少年的時間，她只能盡量安撫沈蔚玟的情緒，溫語回應，「洛輝只是最近很忙，但他一直都很想念妳。」
並非刻意想對女兒說謊，而是這些研究都是國家機密，畢竟某些實驗得尋找自願者，在現階段社會動亂的情況下，其實有些做法方式稱不上光明，但也迫不得已。
「那為什麼不來見我呢……」不明白研究那些事，也不想理解，對沈蔚玟來說，就只是想見到一面，她緊咬著唇，越是拚命隱忍就越想哭，「我想見他。」
那一刻，沈教授意識到，沒有結果的等待究竟是多麼殘忍。
最初儀器讀取到周洛輝的意識，證明實驗是成功的……但提醒意識往返身體的儀器卻沒有發揮完整作用，造成大腦接收到的資訊速度實在太快，就算仔細留意，訊息也會像流星一樣閃過即逝，不易察覺。
尤其當時提醒手錶尚未研發，在無法詳盡告知度過多久的情況下，所以容易導致實驗者沒有察覺意識和現實正在經歷不同步調的時差。
即便心裡感到不捨，沈教授也沒有辦法給予任何保證，「一定會見到的……」
不知這話到底是對誰而說，她只能不斷重複這句話，抱著繼續等待的想法。
直到半年前，沈教授接到消息，得知沈蔚玟擅自外出，想找跟約定樹一樣的地方，結果在回程路上，因精神恍惚而被車輛擦撞，全身多處挫傷。
總歸，她是自私的。
遙遙無期的時間，沈教授不願再讓女兒繼續痛苦等待，因此狠心作出決定。
利用儀器調整夢境，沈教授引導沈蔚玟將這份記憶深埋藏心底深處，不再想起關於周洛輝的事情，總算讓她的人生開始回歸過往生活。
不記得周洛輝，也將不再傷心和執意等待……
「這半年來，蔚玟開始找到自己想做的事。」知道自己這麼做的代價，是用他們兩人的感情作為交換，沈教授充滿愧疚，卻已經沒有辦法看女兒在漫長無期的等待時光中，失去過往既有的笑容。
身為母親，她無法坐視不管。
「我本來認為，或許你能替我陪在她身邊。」
緊握周洛輝的手，沈教授誠實告知自己最初的本意，包含她要是突然有個萬一，還有人能支持陪伴著沈蔚玟，成為她的力量……但她低估女兒等待的感情，反而讓這份感情變成啃食內心的劇毒。
「我不希望讓蔚玟這麼年幼就得背負這些。」
明白自己行為是多麼差勁，沈教授對此無從辯解，她只希望沈蔚玟能夠再接下來的人生獲得幸福。
「她現在忘了你，反而過得很幸福。」向周洛輝低下頭，她泛出淚光，語氣難受地道歉，「而我是個自私的母親，對不起。」
想要守護女兒的笑容，哪怕必須付出代價，她無法退讓這份殘酷的決定，即便對於周洛輝的悲傷，同樣感到心痛如麻。
「請別這樣，教授是拯救我脫離孤兒院的人……」過往不曾體會過被人疼愛的幸福，在遇見沈教授和沈蔚玟之後才徹底照亮人生，周洛輝低垂著頭，隱忍悲悵。
「我會盡可能補償你的損失。」說出虧欠的話，沈教授也同樣提出自身的要求，「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打擾蔚玟的生活。」
只要周洛輝持續協助研究，就無法停止隨時可能會死的風險。
與其讓沈蔚玟再次面對這種隨時可能會消失的悲傷，不如徹底忘記……除非接受真相暗示，否則再也不想起來。
「那我呢？」第一次無法壓抑悲傷，周洛輝用手背遮掩雙眸，難過地流下眼淚，「我也是拼了命想見到她啊……」
意識轉移實驗，在沒有明確接收到折返引導的提醒，光是要回來就得拚盡全力，他是靠著對沈蔚玟的思念，利用意志力不斷尋找回到身體的方位。
不斷思念，夢魂牽引。
空空如也的軀殼，是因為遇見沈蔚玟才找到活著和存在的理由。
不論過程面臨多少危險，只要能夠看到對方的笑容，他什麼都願意做，並相信一切都是值得……但這個世界太過殘忍，三年後的世界，早已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忍不住倚在沈教授懷裡，周洛輝痛哭失聲，「我是真的，很喜歡她……」
透過意識轉移實驗的成功，他就能夠藉由沈教授的幫助，成為正式的研究人員，但只要選擇停止研究就得回到孤兒院，周洛輝知道自己其實沒有其他的選擇。
這次實驗是花費三年的時間，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他無法保證自己每次都能夠安然無恙，甚至陪伴在沈蔚玟的身邊。
只得，自行抹殺這份真心。
「我知道，我相信……」緊緊抱著周洛輝，沈教授咬牙流淚。
並非沈蔚玟是自己的女兒就過於偏愛，沈教授明白，自己對周洛輝也抱持珍惜的感情，但她更清楚自身背負著心靈調整研究的實驗成敗，因此不可能停止實驗，成全兩人的感情。
花費三年還能夠從意識轉移的實驗中回來，這讓研究團隊更加確定周洛輝身上擁有特殊的潛行資質，在納入團隊同時也打算開始研發提醒晶片，用於保護潛行者的安危，避免再有潛行者回歸時發生迷失現象。
在未來社會，沈教授相信心靈調整必定可以用於社會並造福百姓。
為了國家、人民，她必須選擇割捨周洛輝和沈蔚玟的感情，包含對待他們的真心，所有一切都必須將由她自己承擔最疼痛的部分。
不要原諒。
她沒有資格求得任何的原諒。
『我必須狠下心，即使到死都無法贖罪。』
日記翻閱到一半，沈蔚玟已經沒有心力將後續研究閱讀下去，她翻開相簿，在拿起兩人幸福合拍的照片，手不禁變得有些發顫。
回想起那時候以為自己是第一次見到周洛輝時，她開口詢問對方是誰。
『妳真的……不知道？』
不是。
『你保護了我，但我卻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不是的。
沈蔚玟壓著自己的頭，感覺腦袋變得十分混亂和疼痛。
她沒有想要忘記，沒有！
即便心底如此否認，沈蔚玟卻還是在腦海中瞬間閃過佇於樹下的自己。
雙眼無神，心灰意冷，每天都不斷反覆理解周洛輝不會出現的事實。
好討厭……討厭自己這樣，可是就是忍不住期待。
只要出現一次，這份等待就不是毫無意義。
抱持這樣的心情，日復一日……直到出車禍的那天。
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傳來刺耳的喇叭聲，沈蔚玟愣愣注視著眼前的車輛，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卻忽然閃過這樣的念頭。
死掉的話，就會全部忘記嗎？
全部忘記，包括這份心情和等待。
忍不住回想起第一次到媽媽工作的實驗大樓，好奇走著卻迷失在人來往去的環境，周遭的陌生感讓年幼的沈蔚玟發自內心感到害怕，卻沒有勇氣詢問別人，所以獨自坐在樹下哭泣。
「妳怎麼了？」
關心的聲音讓沈蔚玟不自覺抬起頭，還未開口便看見在陽光照耀著男孩的後背，宛如天使般散發耀眼光環。
訝異的睜大眼睛，沈蔚玟一時忘記哭泣，只是錯愕看著男孩，「你、你是天使嗎？」
「天使……？」男孩偏過頭，有些不理解沈蔚玟的話，但見她不再哭泣，便點頭並伸出自己的手，「嗯，我是來幫助妳的。」
努力揚起過往不曾在孤兒院展露的微笑，眼眸卻始終充滿溫柔。
或許就是那時候開始，沈蔚玟就變得喜歡上這裡，因為這個男孩的笑容。
對她來說，這個人就是照亮心底，唯一的光。
想起過往的事情，意識拉回現實的沈蔚玟忍不住低聲痛哭。
原來，終於還是見到了。
就算是融合於腦袋內的意識體，至少在心靈世界時他還是回到眼前。
依照約定，就像當時打勾拉約那樣……卻已經來得太遲太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