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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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8-07
七.
我不斷的咒罵自己愚蠢又懦弱,那平時看似都快滿溢出心口的勇氣都不足以捍衛自己所想要的女孩,這算什麼?
我掏出手機,果然。
雅卿和我的聊天群組被她媽媽刪除了。
我能想像雅卿現在的心情:寂寞,孤單,徬徨無助……
就和我一樣呢。
我緩緩爬上樓梯,一格,兩格……
「喂,佑雷!你眼睛長在頭頂上啊?也不看一下路。」
我抬起頭,是我幼時的青梅竹馬方玲萱,我都叫她阿玲。童年情竇初開時,我曾經對她十分戀慕,認為她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孩。
「咦,阿玲,你怎麼來了?」我驚訝的問。
阿玲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抬頭仰望著我:「兩年不見,你已經比我高不只一個頭了。」
「嗯,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啊?」
「我昨天跟你媽要了你的地址,找你來啊。」阿玲笑著說。
「走,去吃飯,我請你。」我摟著她的肩走向餐廳。阿玲抿著嘴笑:「是啊,我來找你,因為我囊中羞澀,來白吃白喝的!」
「公子請坐。」阿玲伸出手攙扶我,裝成古代人似的,把我逗得哈哈大笑。
「來,張嘴。」坐下後,她一臉狡獪的對我說。
我狐疑的看著他:「幹嘛?」
「不要問啦。」
「喔。」我乖乖地張開嘴。
阿玲將兩顆黃橙橙的圓球塞進我的嘴裡,一陣甜膩的味道流出來…「嗯嗯!」我眼睛發亮,一邊口齒不清的讚美。
「喏,你要水嗎?」阿玲笑道。
「不用,為啥需要水……」才剛說出口,辛辣的味道嗆得我直咳嗽,喉嚨一陣灼熱,淚水不自禁地流了出來,一片模糊中,我伸出顫抖的手向阿玲要水,阿玲哈哈大笑,扮了個鬼臉說:「不給不給不給,你剛才說不用的啊!」
「別鬧了喔……」我心裡不斷咒罵,阿玲從小便之我怕辣,因此常以這個取笑捉弄我,我居然現在也上了她的檔。
「好好,你喝吧。」阿玲笑著拿出水瓶。
「你怎麼感覺很憂鬱呢?小時候你最喜歡笑了,現在不笑嗎?」阿玲看著我說。
「什麼嘛,最愛笑的明明就是你啊,什麼時候變成我了?」我笑著說。
「嗯,我們都很愛笑。」阿玲低頭啜飲一口湯。
「你有男朋友了嗎?」我打趣著。
「我喜歡那個有情人,我心中有他,但是我不知道他心裡有沒有我。」阿玲臉色鄭重的說。
「誰啊?」
「不告訴你。」阿玲吐了吐舌頭,半邊臉頰紅了起來。
「你呢?」她似若要轉移話題的問。
「……沒有吧。」我遲疑了一下。
「還停頓一下呢,有吧?」阿玲笑說。
「我也不確定。」我是說真的。
「不會吧?那你有喜歡的人囉?」阿玲大笑。
「嗯…算有吧。」
那天晚上,阿玲硬是要住在我的宿舍。
我皺著眉說:「不好吧?」
「不好嗎?」阿玲反問:「那你要給我錢,讓我去住飯店嗎?」
「我……」我一時反應不過來。
「喂,佑雷,你聽我說,」阿玲一臉生氣:「只要我們兩個沒有做壞事,不用心虛,為什麼還要避開?難不成你嫌我髒?」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喟嘆道:「算了,好吧。」小時候我跟阿玲常常在對方家住,因此我也沒什麼好拒絕的,不過阿玲拗人的技術真的不是蓋的。
「阿玲,你到底洗好澡了沒啦?」我一邊敲著浴室的門,一邊喊。
「等我一下啦……」浴室裡傳來的嘩啦啦沖水聲漸漸消失。
「呀……」門一開,阿玲濕淋淋的頭髮垂在肩頭,把她的睡衣弄的濕一大片,她瞪了我一眼,說道:「都不讓人家好好洗澡,偏就這麼愛催。」她轉身在我的寢室裡東翻西找:「佑雷,你的吹風幾在哪裡?」
我吃了一驚,叫到:「你別進來!」趕忙推著他出去,在洗手台下方的櫃子裡一指:「就在那裡啦!」
才剛吹完頭髮,阿玲便拉著我到沙發上坐著,打開電視:「佑雷,你想看什麼?」
我拿著梳子一邊梳著瀏海,一邊聳肩:「都可以吧,你選。」
沒想到阿玲竟興奮地挑了一個鬼片。
她摸了摸我蓬鬆的頭髮笑說:「怎麼樣?會不會怕啊?」
我被她一激,昂起頭說:「有什麼好怕?」
隨著如鬼魅般忽影忽現的怪叫,和陰森黑暗的夜幕,我愈來愈坐立難安,撇頭悄悄看了看阿玲,只見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螢幕,微微的綠光映照在她的臉上。
突然,她身子一縮,爬到我身邊,兩隻手緊緊握住我的手,恐懼和怯意仍然抵擋不住……我們兩個盤腿坐在客廳,像兩隻想取暖的小熊,互相靠再一起,肩膀黏在一起了。
不知不覺便過了好久,我低頭看到阿玲脖子往後仰,頭躺在沙發後,一絲絲秀髮披散在我手臂上,眼眸輕閉,顯然已經睡著了。
我將她用毯子裹住,放到我的床上,自己則睡在沙發上。
如此過了一個多月,暑訓班也快要到了尾聲。
一晚的夢魘中,阿玲坐在我身邊,我一手摟著她,一手指著遠方被薄霧細細籠罩的朦朧山巒,身旁的浪花一波波拍打著我的雙腳—我們正坐在一艘小舟子上。阿玲輕輕掙脫開來,走到船頭,搖著槳舵,唱起了歌曲,笑靨綻放,向著太陽航行。突然,海面上翻起了狂風暴雨,天空上一片黑暗,雨絲如針,沒入海浪中,阿玲驚慌失措的扶住船沿,我看到滔滔的海水上站著兩個美貌的女子,乘風破浪的躍上我的船,將阿玲扔入海中。「不!」我大叫著,伸手想去拉住她,但卻差了那麼一點點。「你們…..你們好狠毒啊!」我恨極,回過頭惡狠狠的瞪視著兩個女子,她們哈哈大笑,但就在此時,我看到她們的面容,忍不住失聲喊道:「不會的,不會的……」
「不會的…」我喃喃自語著,感覺自己被人搖了搖。
「佑雷,什麼不會啊?」阿玲的清脆的聲音傳來,我睜開眼睛,只感覺頰上微微濡濕,被淚水浸的濕潤冰涼。
「佑雷,怎麼了,你哭了嗎?怎麼回事?」阿玲焦急的問,眼裡充滿關懷。
「唔…沒事,做惡夢了。」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答。
「是不是昨天晚上被嚇的做惡夢呀?」阿玲調皮的笑了。昨晚我們為了一洗上次看鬼片嚇得半死的的「屈辱」,又在看了一部,但我和阿玲仍然是看的心驚膽顫。
她端來一個水盆,溫柔的用手巾擦拭著我的臉:「說,什麼樣的惡夢?」
「沒什麼。唉唷,哎唷,阿玲,你吃錯藥啦,居然會幫我洗臉呢。」我口裡這麼說,但心裡卻暖洋洋的。
阿玲嘟起嘴,把手帕扔到我懷中,站起來說:「既然吃錯了藥,那我要趕緊補吃對的藥了,你自己擦。」說著嫣然一笑,往廚房走去。
「欸……」我坐起身子,卻聽阿玲在廚房裡叫道:「糟了!都焦了啦。」
我走到她身邊一看,只見兩顆荷包蛋躺在平底鍋裡,傳出陣陣焦味,阿玲斜睨著我,埋怨道:「都焦了,怎麼吃呢?」
我笑著接過鍋子,將荷包蛋倒進盤子裡,用刀子切下焦黑的邊,捧著盤子單膝跪在阿玲面前,語氣莊嚴的說:「請女王殿下享用!」
阿玲格格笑起來,扶起我的手說:「愛卿平身。」
「鈴!」響亮的門鈴聲在我們吃完早餐後傳來。
「誰啊?」阿玲趴在沙發上,抱著枕頭說。
「唔,我也不知道,誰去聽啊?」我提著背包,站在門前笑著問。
阿玲拿出紙和筆:「你去,你要去暑訓欸,要遲到了喔!」
「好吧。」我轉身走向門口,按下對講機:「喂?」
「阿雷,快……我是偷偷溜來的,你快下來啊!」對講機那頭口齒不清的說。
我心頭一震,問道:「雅卿?」
「你快下來!」那人不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急得催促,但我知道她一定是雅卿。
「好你等一下。」我說完便掛斷。
「誰呢?」阿玲好整以暇的在窗檯邊寫論文,清晨的陽光灑在她微微泛紅的臉上。
「一個朋友,她媽媽規定她不能見我,她卻自己跑過來了。」我說著打開門。
「啊,那你快走。晚上見!」阿玲微笑著向我招手。
「嗯!」我也報以微笑,匆匆下樓。
「雅卿,果然是你!」我欣喜的說道,但卻覺得這番讓她來找我,會害得她被她的母親責怪,心裡又多了幾分歉疚。
我們僵持在這兒,此時既尷尬又生疏似的,一堵隱形的牆將我們隔在兩端。
幸好雅卿先開口說話了:「阿雷,這是我最後一次來找你了。」
「為什麼?」我脫口而出,但一點也不訝異,隨即想到她母親對我的脅迫,這也理所當然了。
「昨天我出院了,我媽說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在學校,因此要好好跟同學道別,阿雷,我要搬去國外了。」雅卿說著,淚水盈滿了眼眸,晶瑩的淚珠滾來滾去,好像隨時都要掉下來。
「怎麼…怎麼會這樣?」我呆立在地,心裡空蕩蕩的,但卻好像沒有那麼傷心……我想到這裡,不禁責怪自己心如鐵杵,辜負了雅卿的情意。
「我媽為了怕我偷偷來找你,而我們在國外早已有一個家,學籍也是定好了的,因此就順勢要把我送出去……嗚嗚。」雅卿俯著我的肩膀嗚噎哭起來,我輕輕拍著她的背,卻依然止不住她潰堤的眼淚。
「你…你都沒有對她懷有一絲忿懟嗎?我是說……她這樣干涉你…?」我問道。
雅卿緩緩搖頭:「不,我媽她很辛苦,她將我養大,我很愛她,我要對她孝順,要事事都聽她的,不能違逆,惹媽媽不高興。」
唉,雅卿怎麼可以這麼迂腐?
孝順固然是要的,但這種事卻也要提出自己的想法吧。我心想,卻不忍說出口。
「阿雷,我們緣份盡了……」聽到這句話,我差點笑出來,怎麼好像電視劇上的台詞呢?「再見了,阿雷!」雅卿最後用她清澈的眼神凝視著我,鬆開手。我們互相擁抱,我能感覺到她抽蓄的肩膀摩擦著我的衣服,急促的心跳聲響在耳畔。
她轉過身,走了。
快速地奔向車站,似乎是在逃避現實的殘酷,如果再多待一會兒,只有多流眼淚而已。
她每踏出一步,我便感到自己的心劇烈的震動一下,一直到她的背影越過小斜坡,消失在轉角。
我低著頭往學校走去。
從此之後再也不會見到了,那個開懷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