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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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8-05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我小聲喃喃。
每當我努力將意識保持住的剎那,我的腹部便傳來一陣劇痛。有如神經、皮肉被一同絞碎,內臟被奮力拉扯。
如果有人用模擬痛覺裝置體驗這疼痛感,他絕對會放聲慘叫。
但我現在的身體似乎沒要讓我慘叫的打算,腹部潺潺流出的血水跟簌簌湧入的大批雜菌已經使體細胞們無暇分配能量讓我發聲。
意識也漸漸無法辨識痛覺,視野逐步黑去。
身為醫學院實習學生,踏入過數十間病房、手術室的我腦中產生一個直覺──我即將死去!
「呵痾……」
我最後失去了虛弱的喘息聲,像是進入夢鄉一般放空了意識。
在事情發生的前一個月,我是個醫學院學生,在醫院內實習。
在親戚眼中我是個聰明的孩子,在同學、鄰居口中我已是半個人生勝利組,但我對自己的評價——
我認為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有個目標。那份目標可能過於虛幻、可能過於好高騖遠,但都能帶給人們追逐的動力及生命的泉源……
簡單來說就是成就感或幸福感,在台灣普遍認為醫學系是十分崇高的系群,所以總認為我應該感到驕傲。
但這種事對我而言卻毫無一提的價值。因為醫學系不過是個起點,今後還有更遠、更艱鉅的路途,現在還不是該感到成就、幸福的時刻。
我走在醫院的長廊,結束一天的行程後回到休息室,此時一通電話打來。
「喂?」
「喂,是哥哥嗎?」
「晨希?對,是我。怎麼了嗎?突然打來。」
「爸爸突然說今天會趕回來吃飯,所以想問你能不能準時到家。」
「這麼突然!不過剛好今天的事已經結束了,我現在就回去。」
「真的嗎?聚在一起吃晚餐的機會還很多,不要勉強喔!」
「不會啦!今天是真的剛好沒事,我等等就走,如果爸先到家的話記得先念他一頓——『要提早告知!』。懂了嗎?」
「哈哈——」晨希笑道,「那麼路上小心喔,掰掰。」
「掰掰!」
——通話結束。
有個這麼乖巧、孝順的妹妹,應該是全天下男性……不,是每個人都期望的吧!
今年滿十八歲,孝順的心依舊未泯,對家人的關心及叮囑更不遜色於老媽,是那麼的成熟又純真。
「欸,金士哲,剛剛是你那乖巧、孝順的妹妹打來的嗎?」
「這不關你事,衚衕學。」
他是和一起我實習的同儕。
平常不怎麼正經的,又喜歡多管閒事、聊八卦,不過本質上依舊是個善良的好人,只要是「關乎女性」以外的事,我都非常願意和他聊聊。
「不關我的事嗎?那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刻意開擴音讓全休息室裡的人都聽見嗎?」
「就說這……」等等,我剛開擴音?
我轉頭看相休息室裡的人,大半人用一種眼光凝視我,看來衚衕學說的是真的。
……………………
這是傳說中的社死嗎…… !?
天啊,這種黑歷史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被人銘記在心,這裡少說也有四十人,有的是常遇見的同仁,有的甚至是互相認識的同學。
我之後還得繼續在這裡實習好幾周欸!
「想挖個洞把頭塞進去」的說法完全不及我的感受,這是我這輩子頭一次如此深刻體會到蒙蔽理性的自殺欲。
衚衕學見我一副吃驚、尷尬的樣子:
「咦?難道你沒注意到……嘛!畢竟是你可愛、乖巧、孝順的妹妹打來的,一不小心神魂顛倒了嗎?」
「不要把我說的像妹控好不好!」氣氛都這麼尬了還繼續捅刀。
「哈哈——」
他憋不住笑,旁邊的醫師、護理師、實習生也偷偷地露出一絲竊笑。
「好了啦,我笑夠了,玩笑結束。
「真是個好妹妹,要是我妹也跟你的一樣就好了……」
「別這樣講!我妹她也不是天生就如此溫恭直諒……」我感到一陣寒酸,不想繼續講下去,「你懂的。」
「也是啦,不管怎麼樣,身體健康才是家人最想看到的,對吧?」
我用一抹祥和的微笑示意答覆。
「那麼我先走咯!明天見。」
「嗨,你回來啦。」
我回到家中,妹妹的目光立刻從電視機移到了我身上,跟我打招呼。
「你怎麼穿這樣回來!?」
「什麼?」
我低下頭一看,發現我忘了把醫院的白長袍脫掉,順其自然的穿回家。
「你一定又匆匆忙忙地跑回來了!不是叫你不要勉強嗎……」
「痾不……其實事情是……這是有原因的!」
其實是因為電話的事害我太緊張忘了脫掉制服……但我完全說不出口。真是的!每次發生這種蠢事都會造成一連串的蝴蝶效應。
晨希輕嘆一口氣,「算了,爸爸已經到家了,你先到樓上吧。我等等就上去。」
「喔……」
我們家在一棟公寓的頂樓,是爺爺年輕時買下的,之後加蓋成樓中樓。而我們晚餐時間都是走樓梯間的樓梯到最頂層的餐間用餐。
我在房間換下制服後往樓梯間移動,但在上樓前我心頭一澟,停下了腳步。
……………………
晨希關上電視後進去了一遍浴室,出來後前額的劉海整齊了些。
接著她進到樓梯間,踏上一階、兩階、三階……看起來還帶有一分活力,但在大概第六階時……
「痾!」她突然喘了口氣,就像被切斷電力的馬達,前一刻活動朝氣的四肢頓時停止運作。
此刻剛好發生在晨希要踏上下一階樓梯的剎那,她整個身子在一瞬間內慢慢的往後傾,從樓梯中間摔下。
「欸!晨希!」
我大叫,竭盡全力衝到她落下的位置。
沒有多餘的思考與猶豫,用正身作為緩衝接抱住她。衝擊力比想像中的大上許多,我們重重的摔在地上。
——碰!
「發生什麼事!怎麼這麼大聲?」老媽立即從樓上的廚房跑出來,「呵!」
她見狀後倒吸一口氣,從樓上飛奔下來。
我使勁爬起沈重的身子,身體還有隱隱的餘痛,尤其是受撞擊較嚴重的胸腔及後腦勺。
但沒時間喊痛了!當前傷患……不,是病患——晨希還躺在地上,整個人呈大字狀。
「沒事吧!」
我對晨希大聲呼吼。其實見過多名傷患的我早已一眼看出晨希的狀況,只是心頭的酸迫使我不禁叫出聲,呼喊妹妹的名字。
「晨希!」老媽趕來,小心翼翼的慢慢將妹妹扶起,「怎麼樣,有哪裡受傷嗎?」
雖然媽媽面對著晨希,但我知道她其實是在問我,因為這狀態的晨希雖保有意識,但卻連半個字都念不出來。
我恢復平常面對患者的冷靜。
「她應該沒事,多虧了這些軟墊才沒有釀成大禍。」
「……還好……我先帶她回房間……」老媽帶著哭腔回答。
我視線的角度恰好瞄到被老媽抱起的妹妹,臉頰泛紅、淚水直下。
晨希已經十八歲了,我想她哭泣的理由應該不是單純的皮肉痛,而是造成麻煩的愧疚與自卑感。
我進到房間,晨希擺出一張愁緒複雜的面癱,眼睫毛上還卡著淚珠,想必非常難過。
現在她處於發病狀態,全身輕微抽搐、身體大部份肌肉無法活動。
這是上帝賜予的懲罰?還是神明的試煉?亦或是魔女的詛咒?
我只能確定——醫學上,這是先天性基因異常的病症,「大腦訊息處理異常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