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營
本章節 2204 字
更新於: 2018-08-11
但是他們走了段路後，帕卓突然又轉頭看向柯爾克。
「真奇怪。我以為波玉人不會發脾氣，你果然沒那麼像波玉人。」
「是人都會發脾氣。」
帕卓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又說：「才不會。波玉人只會笑，哭也笑、氣也笑、想騙你的時候尤其笑得親切──我都快以為波玉人只剩下一種表情了呢。」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帶我回來芽族？」柯爾克對上他的雙眼，不知為何，他被那對澄澈的雙眼觸動了。
「因為你不像波玉人。哦，不是說外貌，當然外貌不像，但你是連個性也不像。」
「我好歹也在波玉住了十年呢。」
「這樣很好，有些東西一但收進靈魂裡，就永遠改不了的。可見波玉的生活並沒有影響你那麼深。」帕卓笑著，忽然又停下腳步，轉回頭來悄聲問：「那麼，你對金央有興趣麼？」
「啊？」
「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金央實在──該怎麼說呢，年紀也大了。我只是想，你跟金央處得不錯──我覺得，她是個好女孩──」
柯爾克連忙打斷帕卓滔滔不絕的話，「帕卓，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不打算娶妻，也不認為自己的生活方式能給哪個女孩幸福。我想，任何一個族人都比我來得適合。」
「這嘛──是不能娶，還是不想娶？」
柯爾克皺起眉頭，像是被戳到痛處一樣。「不想。帕卓，你明知道我族的狀況……」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說了。但是你要明白，感情這種事更重要啊。唉，也罷，不提了，我懂你的顧忌……不過，你再考慮考慮。」
「我──」
「唉呀，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反正，考慮看看！好，不說了、不說了！」帕卓用力拍拍柯爾克的肩膀，然後若無其事地結束了這個話題，轉頭朝那對姐妹吆喝起來。
柯爾克抓緊身上的行李，胃部因緊張而扭絞起來。
看來這趟旅程不會比想像中輕鬆呢……他感嘆地想著。
只見那對姐妹在草原上奔跑著，金央撿起地上的野花朝白瑪擲去，白瑪尖聲叫了起來，笑得臉頰紅通通地。她們在父親的呼喚下跑回來，看起來是要就地紮營了；天空呈現一片金黃，微風帶來些許涼意，她們的笑聲在草原上響亮無比，在陽光底下身姿閃閃發亮，佔據了柯爾克的視線。
他看著帕卓高大厚實的背影，以及白瑪笑著撲進父親懷中的模樣。
柯爾克胸口刺痛起來──當年家人寫給他的訣別信，他至今還帶在身邊，像是一根拔不出來的刺，緊緊嵌在肉裡──以至於看到眼前的溫暖畫面，他竟有種遙遠的疏離感。
直到他們三個同時向柯爾克招手，笑著催促他快點跟上。
「柯爾克！」帕卓渾厚有力朝柯爾克喊來。他用力拍著雙手，說道：「快跟上，我們要繼續前進。」
「咦，不紮營嗎？」他抬頭看向快接近黃昏的天色。
「怎麼，累了？」帕卓劈頭便問。
柯爾克確實感覺自己的腳有些痠麻，但看著他審視的神情，自己也實在說不出這種話來。「嗯、不，還行。」
「那就再走一段吧，來來，加油。」
他點點頭，安靜無聲地跟了上去。
當晚他們在一座山丘邊落腳，兩姐妹肩倚著肩，在火堆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偶爾金央甚至會對白瑪大聲罵幾句，但很快又恢復了往常的語氣。白瑪總是氣鼓鼓地回嘴，然後又被其他話題勾走了注意，與金央再度有說有笑起來。
在柯爾克眼底看來，他實在很難明白這對姐妹的感情究竟是好或不好。
總是輕易為了點小事鬥嘴打鬧，現在她們又笑得滿臉通紅，被帕卓的笑話逗得樂不可支，他突然覺得，看著這對姐妹反反覆覆的表情也是一種趣事。
「對了，柯爾克，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這裡？」最後似乎是帕卓終於注意到柯爾克的沉默，便朝他隨口問了句。
「爬完山之後再決定吧，我其實本來打算這幾天就走……」
「喔，那就等參加完白瑪的婚禮再走吧。」
柯爾克一愣，平常太少聽白瑪提起嫁人的事，他差點忘記白瑪已經有個素昧平生的未婚夫。「真的可以嗎？不會打擾到你們？」
「結婚是整個聚落的大事，在場的人都可以自由參加。」
「對啊，到時會有很多好吃的東西，還有音樂，大家會一直跳舞！」白瑪也雀躍起來，絲毫沒注意身旁的金央表情有些低落。「如果你參加了，大家都會很開心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柯爾克微笑允諾。「白瑪的夫家是什麼樣的人，帕卓知道嗎？」
「之前下山時見過一、兩次他們家的人，那男的叫做丹巴，我帶金央下山時偶然見過。看起來是個勇猛的少年，而且也挺好看的。」
──帕卓口中的「好看」，大概都是壯碩高大的勇猛男子吧。
柯爾克一邊想著，默默點頭附和。畢竟帕卓剛認識自己的時候，他不停地嫌柯爾克看起來弱不禁風、總是沒吃飽飯的病樣。雖然熟識之後他已經不常批評柯爾克的體格，但看得出來帕卓總是會以眼神悄悄打量，一副想把自己晚餐分給柯爾克的模樣。
「金央見過他？怎麼沒跟我提過！」白瑪張大眼，連忙湊近父親身邊，興奮地笑起來。
「反正嫁過去後也是天天見面，有甚麼好說的。」帕卓嘻嘻笑了起來，「不過我聽說，丹巴在十歲時就與他父親一起狩獵，而且親自殺了一頭鹿。」
「好厲害！」白瑪倒抽了一口氣。
金央捧著碗，冷不防地冒了句：「那些都是親戚誇大其詞，吹捧的吧。」
「唉，能讓每個認識的人都吹捧他，表示那少年是真本事啊。」
「──是唷。」金央輕聲應著。
「好想快點見到呀……這段等待婚嫁的日子，就好像在作夢似的，真希望快點成為現實。」白瑪心滿意足地吐了口長氣，揚起淺淺的微笑。
帕卓呵呵笑了起來，大力摟著白瑪的肩膀晃呀晃的，兩人都沉浸在一片幸福的氣氛當中，金央卻表情陰冷，垂頭啜飲快冷掉的馬奶茶。
柯爾克看著這三人的微妙互動，連忙也喝起茶來，不敢再多問幾句，以免一旁的金央擺出更可怕的表情……
（※下星期六待續～）
「真奇怪。我以為波玉人不會發脾氣，你果然沒那麼像波玉人。」
「是人都會發脾氣。」
帕卓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又說：「才不會。波玉人只會笑，哭也笑、氣也笑、想騙你的時候尤其笑得親切──我都快以為波玉人只剩下一種表情了呢。」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帶我回來芽族？」柯爾克對上他的雙眼，不知為何，他被那對澄澈的雙眼觸動了。
「因為你不像波玉人。哦，不是說外貌，當然外貌不像，但你是連個性也不像。」
「我好歹也在波玉住了十年呢。」
「這樣很好，有些東西一但收進靈魂裡，就永遠改不了的。可見波玉的生活並沒有影響你那麼深。」帕卓笑著，忽然又停下腳步，轉回頭來悄聲問：「那麼，你對金央有興趣麼？」
「啊？」
「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金央實在──該怎麼說呢，年紀也大了。我只是想，你跟金央處得不錯──我覺得，她是個好女孩──」
柯爾克連忙打斷帕卓滔滔不絕的話，「帕卓，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不打算娶妻，也不認為自己的生活方式能給哪個女孩幸福。我想，任何一個族人都比我來得適合。」
「這嘛──是不能娶，還是不想娶？」
柯爾克皺起眉頭，像是被戳到痛處一樣。「不想。帕卓，你明知道我族的狀況……」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說了。但是你要明白，感情這種事更重要啊。唉，也罷，不提了，我懂你的顧忌……不過，你再考慮考慮。」
「我──」
「唉呀，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反正，考慮看看！好，不說了、不說了！」帕卓用力拍拍柯爾克的肩膀，然後若無其事地結束了這個話題，轉頭朝那對姐妹吆喝起來。
柯爾克抓緊身上的行李，胃部因緊張而扭絞起來。
看來這趟旅程不會比想像中輕鬆呢……他感嘆地想著。
只見那對姐妹在草原上奔跑著，金央撿起地上的野花朝白瑪擲去，白瑪尖聲叫了起來，笑得臉頰紅通通地。她們在父親的呼喚下跑回來，看起來是要就地紮營了；天空呈現一片金黃，微風帶來些許涼意，她們的笑聲在草原上響亮無比，在陽光底下身姿閃閃發亮，佔據了柯爾克的視線。
他看著帕卓高大厚實的背影，以及白瑪笑著撲進父親懷中的模樣。
柯爾克胸口刺痛起來──當年家人寫給他的訣別信，他至今還帶在身邊，像是一根拔不出來的刺，緊緊嵌在肉裡──以至於看到眼前的溫暖畫面，他竟有種遙遠的疏離感。
直到他們三個同時向柯爾克招手，笑著催促他快點跟上。
「柯爾克！」帕卓渾厚有力朝柯爾克喊來。他用力拍著雙手，說道：「快跟上，我們要繼續前進。」
「咦，不紮營嗎？」他抬頭看向快接近黃昏的天色。
「怎麼，累了？」帕卓劈頭便問。
柯爾克確實感覺自己的腳有些痠麻，但看著他審視的神情，自己也實在說不出這種話來。「嗯、不，還行。」
「那就再走一段吧，來來，加油。」
他點點頭，安靜無聲地跟了上去。
當晚他們在一座山丘邊落腳，兩姐妹肩倚著肩，在火堆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偶爾金央甚至會對白瑪大聲罵幾句，但很快又恢復了往常的語氣。白瑪總是氣鼓鼓地回嘴，然後又被其他話題勾走了注意，與金央再度有說有笑起來。
在柯爾克眼底看來，他實在很難明白這對姐妹的感情究竟是好或不好。
總是輕易為了點小事鬥嘴打鬧，現在她們又笑得滿臉通紅，被帕卓的笑話逗得樂不可支，他突然覺得，看著這對姐妹反反覆覆的表情也是一種趣事。
「對了，柯爾克，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這裡？」最後似乎是帕卓終於注意到柯爾克的沉默，便朝他隨口問了句。
「爬完山之後再決定吧，我其實本來打算這幾天就走……」
「喔，那就等參加完白瑪的婚禮再走吧。」
柯爾克一愣，平常太少聽白瑪提起嫁人的事，他差點忘記白瑪已經有個素昧平生的未婚夫。「真的可以嗎？不會打擾到你們？」
「結婚是整個聚落的大事，在場的人都可以自由參加。」
「對啊，到時會有很多好吃的東西，還有音樂，大家會一直跳舞！」白瑪也雀躍起來，絲毫沒注意身旁的金央表情有些低落。「如果你參加了，大家都會很開心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柯爾克微笑允諾。「白瑪的夫家是什麼樣的人，帕卓知道嗎？」
「之前下山時見過一、兩次他們家的人，那男的叫做丹巴，我帶金央下山時偶然見過。看起來是個勇猛的少年，而且也挺好看的。」
──帕卓口中的「好看」，大概都是壯碩高大的勇猛男子吧。
柯爾克一邊想著，默默點頭附和。畢竟帕卓剛認識自己的時候，他不停地嫌柯爾克看起來弱不禁風、總是沒吃飽飯的病樣。雖然熟識之後他已經不常批評柯爾克的體格，但看得出來帕卓總是會以眼神悄悄打量，一副想把自己晚餐分給柯爾克的模樣。
「金央見過他？怎麼沒跟我提過！」白瑪張大眼，連忙湊近父親身邊，興奮地笑起來。
「反正嫁過去後也是天天見面，有甚麼好說的。」帕卓嘻嘻笑了起來，「不過我聽說，丹巴在十歲時就與他父親一起狩獵，而且親自殺了一頭鹿。」
「好厲害！」白瑪倒抽了一口氣。
金央捧著碗，冷不防地冒了句：「那些都是親戚誇大其詞，吹捧的吧。」
「唉，能讓每個認識的人都吹捧他，表示那少年是真本事啊。」
「──是唷。」金央輕聲應著。
「好想快點見到呀……這段等待婚嫁的日子，就好像在作夢似的，真希望快點成為現實。」白瑪心滿意足地吐了口長氣，揚起淺淺的微笑。
帕卓呵呵笑了起來，大力摟著白瑪的肩膀晃呀晃的，兩人都沉浸在一片幸福的氣氛當中，金央卻表情陰冷，垂頭啜飲快冷掉的馬奶茶。
柯爾克看著這三人的微妙互動，連忙也喝起茶來，不敢再多問幾句，以免一旁的金央擺出更可怕的表情……
（※下星期六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