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枷鎖 & 再會 & 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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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8-15
秋天過去,冬天降臨,街道的景色被白雪染成了純白色的世界,走在街上的行人穿著厚重的大衣。冰冷的寒風撫過肌膚,帶來的寒意令人們再次體會到冬天的到來。
穿著毛衣毛帽的莉莉,一早就拉著尼克前往托蘭家。每年的冬天,尼克都會到蜜雅的服飾店幫忙,而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至於原因,其實非常簡單。冬天時,信差幾乎是沒有工作可以做的。
除非是相當緊急的信件,否則鮮少有代筆人會在這種惡劣天氣下,讓信差獨自一人花上幾天的時間在兩座城市之間來往的。
抵達托蘭的家後,莉莉打算搖響門鈴,不過門鈴被凍住了,根本搖不出響亮的聲音。
比起花力氣去弄響門鈴,莉莉做出敲門這個省時省事,又省力的選擇。
「托蘭哥、愛薇雅,你們在家嗎?」
擔心在屋裡的他們沒聽見敲門聲,所以莉莉特地喊出聲,確保屋內的人能發現有人到來。
如果是平常,肯定會聽到屋裡傳來愛薇雅喊出「來了。」的聲音。
但是今天卻不太一樣,屋裡傳來的,居然是倉促奔跑的腳步聲。
「奇怪…」
在莉莉還在疑惑時,門被打開了。可應門的不是愛薇雅,而是呼吸非常急促的托蘭。
「…莉莉和尼克嗎?你們來得正好!」
「怎麼了?托蘭哥,你為什麼樣子這麼慌張?」
托蘭沒有回答莉莉的問題,而是將目光放到尼克身上。
「尼克,你立刻去把醫生找來。快點!」
「咦?為什麼?」
「別問那麼多!快點給我去就對了!愛薇雅出事了!」
托蘭大聲怒吼道。語氣之中,明顯能感受到他的焦躁不安的感情。
尼克二話不說,放下莉莉要給愛薇雅試穿的衣服,朝著診所的方向飛奔出去。
「我、我知道了!」
「愛薇雅……愛薇雅!」
莉莉連屋主托蘭的意見都沒問,就直接闖進屋內。剛踏進屋子沒多久,她很快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愛薇雅。在愛薇雅的身邊,還有散落一地的木製餐具。
莉莉上前靠近愛薇雅,馬上就發現愛薇雅的衣服和地板都被血給染紅了。這個恐怖的景色,嚇得莉莉差點直接昏過去。幸虧托蘭馬上撐住她,莉莉才沒有往後倒下去。
「莉莉,在醫生來以前,我們先替愛薇雅包紮一下傷口。」
「…我知道了!」
托蘭到屋子裡尋找可以包紮用的布料,莉莉則留在原地照顧愛薇雅。直到醫生抵達以前,他們把所有能為愛薇雅做的事情都做了。
半個鐘頭後,醫生在尼克的催促下抵達了。
來到現場的醫生立刻向托蘭詢問狀況,而托蘭也照實回答。幾人也在醫生的指示下,將愛薇雅搬到房間的床鋪上。
「…剩下的就交給我吧。」醫生說完這句,便將托蘭和尼克趕出房間,只留下莉莉當他的幫手。
「大叔,愛薇雅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曉得啊……」
托蘭背靠牆壁,單手捂著額頭,蹲坐在地上。
喘上幾口大氣後,托蘭開始說明愛薇雅出事的經過。
時間回到稍早之前……
愛薇雅和往常一樣,完成早晨的漱洗後,前往廚房準備早餐。如果是沒有侍寢的日子,則會在去廚房之前到托蘭的房間叫他起床。不過最近的日子,幾乎每晚都進行侍寢,而昨天晚上也是如此。
在愛薇雅之後醒來的托蘭,刷完牙之後,便換上衣服朝工作室走去。雖說冬天不會刻意要信差去寄信,但只要春天一到來,寄信的需求就會遽增。因此要趁著冬天的時候將信完成,方便春天的時候讓信差能迅速送出去。
在廚房完成熱騰騰的早餐後,愛薇雅用托盤端到工作室和托蘭一起享用。直到這時,愛薇雅的模樣都還和平常沒有兩樣。
「主人,那我把東西收拾掉。」
「就麻煩妳了。」
「是!」
愛薇雅端著托盤,朝著廚房走去。
「咦?」
眼前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大腦變得模糊不清,愛薇雅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逐漸消失,於是她立刻靠到牆壁上。可就在這時,托盤上的湯匙掉到了地上,她下意識伸手想去撿。
然而,事情就在這時侯發生了。
愛薇雅的腳踩到一攤結冰的小水漬,如果是平常的話,愛薇雅肯定能立刻站穩腳步,但現在的她做不到這一點。
碰!的一聲巨響。
愛薇雅摔倒了,重重的摔倒在地板上。
「怎麼了!?」
聽見巨響的托蘭立刻放下工作趕過去,而他看見的,便是倒在地上的愛薇雅。
「愛薇雅!」
托蘭跑上前,蹲在愛薇雅的旁邊。
此時,托蘭看見愛薇雅的穿的白色長襪逐漸變得通紅。托蘭馬上就意識到愛薇雅受傷了,可是他在愛薇雅的身上,卻沒有看見哪裡有明顯的外傷。明明正在流血,卻找不到傷口。
突如其來的意外令托蘭的大腦當機,另他嚴重失去了正常的判斷能力。
在這之後,便是莉莉和尼克的到來。
因為他們的到來,這才讓托蘭稍微取回了一些理智。
結束了治療過程後,醫生告知他們愛薇雅已經恢復意識,身體也沒有大礙了。接著醫生找上托蘭,表示要和他單獨談些事。
作為奴隸,而且曾經遭到重度虐待的愛薇雅,剛來這裡時,身體的狀況並不好。所以當時托蘭有帶愛薇雅去給醫生看診,並每隔一段時間回診檢查。
經過長達數過月的治療,愛薇雅的身體才完全恢復到常人的健康狀態。不過即使身體變得健康了,身上的傷疤還是留了下來。但是為了能讓醫生確實治好愛薇雅,所託蘭以將奴隸及虐待的事情都告訴了醫生。
面對有著如此特殊遭遇的病患,醫生想要不記得愛薇雅也很困難。
「唉——托蘭先生,我就直說了。愛薇雅她流產了。」
「…流產……!!?」
托蘭遲疑了幾秒才理解醫生所說的話,而醫生的話讓他受到了宛如晴天霹靂般的衝擊。直到醫生說出口之前,托蘭壓根兒就沒發現愛薇雅懷孕的事。
「…是…是什麼時候懷上的…?」
「關於這點……我問過愛薇雅本人了。她說是最近幾天才發現的,但是因為還不確定,所以就沒告訴你了。」
「怎…怎麼會……」
「很遺憾,不過流產的事我已經告訴她了。只是她本人雖然一副非常驚訝的樣子,但是不只沒哭出來,還笑著說自己沒事。我這話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吧?」
對於醫生給的暗示,托蘭點頭表示自己了解意思了。
「對了,這幾天讓愛薇雅好好休息。注意,千萬別讓她工作,明白嗎?」
「…我明白了。」
醫生又接著督促一些注意事項後,拎起了他的包袱。身為主人的托蘭在目送醫生離開以後,往愛薇雅的房間走去。托蘭敲響房門,得到了回應後才進入房間。
房間裡,尼克和莉莉正和躺在床上的愛薇雅聊天。愛薇雅和兩人有說有笑的,就好像流產的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以立刻恢復精神確實是好事,但在托蘭看來,愛薇雅根本是在勉強自己。
「莉莉、尼克,麻煩你們先離開。我有點事要和愛薇雅單獨談一下。你們要是在場的話,會有些不方便。」
莉莉和尼克互相看著彼此,考慮著該不該照做。作為朋友,他們很樂意留下來陪在愛薇雅身邊安慰她。但是就立場而言,他們在這件事情上,仍舊屬於外人。
「…我知道了。莉莉,我們就先回去吧。」
「欸?可是……」
沉思了幾秒後,尼克同意了托蘭的提案。
尼克不顧莉莉的意願,直接拉著她的手走出房間。在場的人裡,就屬他和托蘭認識的時間最長。
同時,尼克也是最清楚從愛薇雅出現以後,托蘭本身產生的改變。
托蘭走到走廊上,確定兩人都離開以後才重新回到愛薇雅的房間。不過托蘭在進房間以前,偷偷從門縫觀察愛薇雅的狀況。躺在床鋪上的愛薇雅看著天花板,臉上的表情與其說在笑,不如說是強行揚起嘴角裝出笑容。
看著那樣的愛薇雅,托蘭打開門走進房間裡。一發現托蘭進到房間,愛薇雅立刻撐起上半身,用笑容迎接托蘭。
「…主人,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不過愛薇雅已經沒事了,所以愛薇雅明天會把今天沒做好的工作補上的。」
「不用了,醫生已經說過要讓妳好好休息。」
「可是…愛薇雅已經沒事了…所以……愛薇雅可以工作的…」
「……愛薇雅,妳還待在卡爾加特那裡時,有聽說過女奴隸懷孕的結局嗎?」
「這………」
托蘭的問題,讓愛薇雅頓時安靜了下來。這樣看來,答案很明顯了。
與愛薇雅相處了兩年的托蘭,從愛薇雅垂下腦袋還陷入沉默的態度,就立刻理解到愛薇雅是知道這些事的。不!不如說以她的年紀而言,不知道才奇怪。
女奴隸被主人寵幸而懷孕在貴族間時有所聞,可其中能生下孩子,然後還得到名份的,卻近乎沒有。
大部份的情況,不是強行打掉孩子,就是趁肚子的狀態還不明顯時,趕緊便宜賣給奴隸商人。
其中,偶爾有些女奴隸能順利生下孩子,但那些孩子的下場也非常悲慘。無辜的孩子不是當場被殺掉,就是被送到孤兒院去。總而言之,女奴隸懷孕的情況,基本上都不會有什麼好結局。
「愛薇雅…」
「…是,主人。請問有什麼事?」
「在妳的身體完全康復之前,給我好好休息,不許做任何工作。」
「可…可是愛薇雅已經完全好了,就算從現在開始工作也沒有問題的!所以讓愛薇雅……」
就在愛薇雅想繼續說幅托蘭自己已經康復的時候,這才注意到托蘭的表情異常凝重。擔心繼續說下去會惹主人發怒的愛薇雅,立刻閉上了自己的嘴。
「…愛薇雅,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妳,直到身體復原以前都給我好好待在床上休息。」
「……」
「回答呢?」
「…是…主人…」
過去托蘭雖然會以主人的身份對愛薇雅下達指示,但不曾有哪次是像這次這樣充滿壓迫感的。
愛薇雅討厭這種彷彿心臟被壓迫住的感覺,可是身為奴隸的她若是大肆反抗的話,說不定會被主人拋棄。
最近因為感到太過幸福,結果都快忘記自己不過是個奴隸而已,豈有反抗主人的資格。
自己是*奴隸!*,這個事實是無法改變的。自己的生命永遠只能操弄在他人手中。
這一次的事情,讓愛薇雅再次認知到自己不過是個奴隸。
得到主人的愛?一直待在主人身邊?
哼,自己會不會想得太美了?自己明明就只是個……
奴隸。
身為奴隸的絕望感籠罩在愛薇雅的身上,可愛薇雅只是默默承受,似乎不打算反抗。
得到愛薇雅答覆的托蘭一句話也不說,直接就是轉頭離開房間。
看到托蘭保持沉默就走出去的這一幕,愛薇雅幾乎要崩潰了。可是為了能繼續留在托蘭身邊,她硬是將這份感覺當作不存在。
接下來的幾天裡,愛薇雅都待在床上靜養。
托蘭都會拿食物過來給她,也會看著她安全前往廁所。可是他們雙方之間,聊天的頻率遠比過去少了許多,有時一天甚至連三句話都說不到。
即便如此,愛薇雅仍盡可能不去考慮這些事,以防自己的情緒會突然撐不住而爆發。
然後,在愛薇雅身體完全恢復後的第二天下午…
叮鈴~
門鈴響了,有客人來訪了。
愛薇雅打開門後,門外出現的,一對中年夫婦。但是和之前不同的是,愛薇雅沒有向他們打招呼,只是瞪大雙眼看著他們。
由於前些天的事情,托蘭一直感到相當煩躁。也因此,他的神經也比以往更加敏感。僅僅只是愛薇雅沒有打招呼這點,就讓他感到有異狀,於是立刻快步走到玄關。
一看到托蘭出現,這對夫妻就立刻將目光轉到托蘭身上。
「您好,我們夫妻拜託您把我們寫封憑弔信。請問…可以嗎?」
「……那種東西為什麼不去找教會幫忙,而是要來我這?」
「憑弔信」這種紀念死者的信件,通常都是由教會的職員執筆,而不會交給托蘭他們這樣的代筆人。所以這對夫妻的要求,讓托蘭有些疑惑。
「…關於這件事,因為已經過去了好一段時間,所以我們那的教會不願意替我們書寫。因此我們夫妻才大老遠來到這邊,想找這的代筆人幫忙。」
「…你們是從其它地區來的嗎?」
「是的,我和妻子住在比這裡更偏遠,更南邊的一座小村莊。我們是從那裡過來的。」
「拜託了,我們想為我們那些早逝的孩子們憑弔,所以才……嗚唔——嗚—」
話還沒說完,那名婦人就哭了出來,而她的丈夫則立刻拍著她的背安慰她。
看到遠道而來,只為了給自己逝去的孩子送封憑弔信的夫妻,托蘭也不好意思繼續拒絕他們。
「…我知道了,那請到裡面來吧。我這就幫你們寫信。」
「謝、太謝謝您了。」
「非常感謝您。那些孩子能收到信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這對夫妻對於托蘭願意幫忙這事,雙雙都感動到落淚。
看到他們的模樣,托蘭心想自己的父母如果能有他們為孩子著想的一半的話就好了。
「騙子。」
就在這對夫婦要進門時,愛薇雅的嘴裡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個詞。而這,當然引起了其他三個人的注意。
「那個……小姐,請問您為什麼……」
「騙子。」
沒等對方問完,愛薇雅又說了一次。
這對夫妻看了彼此一眼以後,重新將目光放到愛薇雅身上。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發現愛薇雅那用頭髮遮住半邊臉的眼睛正在瞪他們。
「小姑娘,我們今天應該是初次見面才是。為什麼妳要用那麼兇狠的眼神看著我們?」
對於婦人的疑問,愛薇雅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手伸向用來遮住臉的頭髮。
「……你們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認得嗎?」愛薇雅揭開她那留著燒傷痕跡的面容,展現自己的全部面貌。「爸爸、媽媽。」
看到愛薇雅的長相後,這對夫婦一開始還沒注意到。但是幾秒後,他們就意識到了眼前這位穿著女僕裝的少女究竟是何人。
「妳、妳妳……妳是…梅梅梅……梅莉!?」
「不、不可能…妳應該已經…已經死了才是!為什麼妳還活著!?」
兩夫婦嚇得雙雙跌坐在地上。
沒有錯,這對夫婦不是別人,正是將愛薇雅那對親手將她賣給奴隸商人的父母。
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們居然會在這種地方遇見自己那個被他們親手賣掉的親生女兒。
(我……死掉了……?)
認出女兒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以自己應該已經死了為前提。
養育自己十年之久,最後為了錢而將自己賣作奴隸的雙親,愛薇雅到現在都還記得他們的長相。可是他們不僅沒認出自己這個女兒,甚至還對自己活著這件事感到驚訝。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雖然早就知道是他們賣掉自己的,可是從自己的親生父母口中聽到這樣的話,還是讓愛薇雅痛苦不已。
(胸口…好難受……呼吸…好痛苦……腦袋…轉不過來……)
愛薇雅的視線被淚水浸濕,眼前的景色變得模糊不堪。呼吸變得急促而且混亂,身體的力氣逐漸消失,意識也漸漸遠去。
「愛薇雅!」
托蘭衝上前抱住愛薇雅,不讓因為過於激動而站不穩的她摔到地上。而與做出行動的托蘭不同,愛薇雅的父母只是睜大雙眼,待在原地看著他們。
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可他們卻一點動靜都沒有,甚至連做出行動的想法都沒有。
「那個……」
「給我離開…」
「噫咿——」
從驚嚇中勉強恢復過來的婦人開口出聲,結果引來托蘭那充滿憤怒的視線,嚇得婦人緊抓著丈夫的衣服不放。看到妻子被人瞪著的模樣,丈夫為她發聲了。
「我…我們又沒做什麼壞事!你憑什麼要趕我們走!?」
丈夫為他們自己伸張正義,可這話在知道他們曾經賣掉孩子的托蘭和愛薇雅聽來,簡直格外刺耳。
「…主人,請扶著我一下…」
托蘭沒有拒絕,支撐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愛薇雅站起身子。
站起身的愛薇雅,在托蘭的攙扶下,走到她的雙親面前。
「媽媽…妳身上的首飾好像又更多了呢?」
愛薇雅說話的語氣非常虛弱,可是說出口的,卻也指出了最為殘酷的一件事。
因為這一句話,婦人立刻把雙手藏進自己的外套裡。她那心虛的反應與表情,完全映入托蘭與愛薇雅的眼簾之中。
「!!……這…這是我用工作賺的錢買來的。有什麼問題嗎!?」
「既然是這樣…哈啊——為什麼妳要藏起來?哈啊——哈—還有,瑪莉和傑利他們兩個人呢?」
愛薇雅說出口的兩個名字,是分別小她四歲和五歲的弟弟跟妹妹。
「「!?」」
看到雙親那顯而易見的反應,愛薇雅馬上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哈啊——哈啊…你們…你們…」
話說到一半的愛薇雅,因為身體的嚴重不適而蹲在地上。可就算這樣,她還是想把話說完,但身體的狀況卻完全不允許她這麼做。
「就像賣掉愛薇雅那樣,你們把他們也給賣掉了。對吧?」
知道愛薇雅想說什麼都托蘭,代替她把話說出口。
連驚訝都做不到的愛薇雅,轉動她的眼珠子,用恍惚的神情看向主人托蘭。
可悲的是,即便愛薇雅的雙親沒有回答,但他們的行為卻已經出賣了他們。將那個答案告訴了托蘭和愛薇雅。
他們又重複了過去的行動,又一次將自己的孩子給賣掉了。而這次,同樣也不是為了生活,依然還是為了滿足他們自身的私慾。
「…我…我們也是為了生活才不得不那麼做的!所以梅莉,妳就原諒我們吧。而且妳現在也過得非常好,不是嗎?」
「對啊,妳就原諒我們吧,梅莉。我們好歹也是養了妳十年的父母,好嗎?」
被說破之後,居然立刻改要求被賣掉的女兒原諒他們。這對夫妻的行為,讓托蘭感到非常噁心。
「……我…叫做…愛薇雅…不是……梅莉…」
即使身體不適,即使要硬撐。愛薇雅還是將這話說出口。
愛薇雅這句話的意思,便是表明自己跟他們之間的親子關係從此斷絕。可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點,還不停要愛薇雅原諒他們。
聽不下去的托蘭,用一副看垃圾的眼神看著他們說:
「聽不懂嗎?她已經不想繼續和你們有任何關係了。所以你們聽懂了的話,就馬上離開這裡。」
「……開什麼玩笑!臭丫頭!我們為了妳,不只浪費了十年的時間,還花了那麼多錢。結果呢?妳現在自己過得好了就想切斷關係?妳以為妳自己是誰!?也不想想是誰生下妳的!」
「沒有錯,我們生了妳,而妳現在也過得很好。那麼,妳就應該要報答我們啊!」
「…這就是你們的真心話嗎?」
托蘭看著毫無悔意,還伸張自己才是正確那一方的兩人。
「……你們立刻給我離開,然後再也不準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要我們離開?可以啊!既然你有錢買下奴隸,那隻要你把我們花在她身上的錢還給我們,我們就馬上離開。」
「沒錯!只要把錢給我們,我們馬上就離開!然後再也不出現。」
「……這樣啊…我知道了。」
托蘭用雙手抱起愛薇雅,將她抱到工作室,讓她在椅子上躺著。托蘭接著從抽屜伸出拿出劍,朝著玄關走去。
愛薇雅雖然注意到了這點,但她已經對那對父母的行為感到徹底絕望了。
至於在玄關等待的那兩人,自以為他們的藉口成功說服了托蘭。所以托蘭是去拿錢要來給他們。
因此,他們看到手上拿著拔出鞘的劍走出來的托蘭時,嚇得拚命往後退。
「現在馬上給我滾,趁我還沒宰了你們之前。」
「噫吚——」「呀啊——」
兩人發出尖叫聲的同時,嚇得朝外頭拚命狂奔,深怕自己會被那人殺死。
這兩人在逃到安全的地方以後,居然動起了要向衛兵投訴托蘭,然後藉機向托蘭索要賠償的主意。
看到那兩人離開後,托蘭立刻關上門,並把劍收回劍鞘裡。接著回到工作室,回到愛薇雅的身邊。
「愛薇雅,我帶妳到房間休息吧…」
「唔嗚……嗚……」
愛薇雅的聲音在顫抖。她的手腳,她的身體,也都是如此。
拋棄她、背叛她,將她變成奴隸的元兇居然會再次出現她面前。那個以為再也不會遇上,糾纏她許久的噩夢,以最惡劣的方式出現在眼前。
好難受,
心臟好像被人抓住似的。
好痛苦…
喉嚨好像被人掐住似的。
好沈重…
身體好像綁了鉛塊似的。
名為愛薇雅的少女,她的心正被絕望、恐懼、背叛給侵蝕。
周圍一片黑暗,愛薇雅的心也像破碎的鏡子一樣,正一片一片剝落。
愛薇雅想修好它,於是撿起碎片,試著把它們拼回去。可是她每拼回一片碎片,就會有更多的碎片落下。
拼上一片,就會掉落兩片。拼上兩片,就會掉落四片。拼上四片,就會掉落八片……
拼不完,無論她怎麼拼,碎片永遠都拼不完。
放棄了…
愛薇雅放棄了…
反正她怎麼做都修不好。
愛薇雅陷入了無盡深沉的黑暗,可她不在乎,反正誰也不會來救她。
「愛薇雅!」
一個聲音呼喚了她的名字。
愛薇雅睜開眼睛後,然後她看見了…
她看見了有雙溫暖的手正握著自己的手。
「……托………蘭………主………人……」
愛薇雅擠出最後的一絲力氣,呼喚那個曾經救下她,她視作全世界的那個人。
「在這裡。我在這裡。」
下一瞬間,愛薇雅回到了現實。
愛薇雅張開雙眼,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托蘭的手和自己的手十指相扣,緊緊握在一起。
「太好了…妳終於醒了…」
「主……人……唔啊啊啊——唔哇啊——」
愛薇雅再也無法忍耐了,她的淚水宛如雨水般不斷滴落,將床鋪都給弄溼了。
「討厭討厭…愛薇雅討厭那兩個人…哇啊啊——」
「我知道,我也討厭他們。」
「他們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為什麼?為什麼!?唔嗚——」
「不知道,但我們也不用知道。」
愛薇雅的哭聲,傳遍了整間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托蘭那連日累積起來,無處可洩的煩躁情緒,現在卻隨著愛薇雅的哭聲一起被沖走了。直到這一刻,托蘭才終於自己這幾天以來為何會如此煩悶了。
被奴隸思想綁架的愛薇雅,是無法輕易逃出名為【奴隸】的枷鎖的。托蘭明明很清楚這一點,可是卻至始至終都都沒做出相應的行動。
他害怕,
托蘭在害怕。
他害怕一旦愛薇雅掙脫了那份枷鎖,就會離開自己的身邊。
他想要佔有愛薇雅,想要將她留在身邊,想要獨佔她。所以他才不願意向愛薇雅訴說自己的感情,而是選擇讓愛薇雅以奴隸的身份留在他的身邊。
因此,當托蘭知道愛薇雅懷孕卻流產了的時候,他完全不曉得自己該說什麼才好。於是,托蘭選擇了用最愚蠢的方式去行動。而那份代價,便是他倆之間產生了隔閡。
如果不是因為這起意外發生,這個情況恐怕會持續好一段時間。
托蘭直到現在才終於明白他想看到的,
是愛薇雅感到幸福的模樣,而不是她痛苦的樣子。
(……決定了。)
終於,托蘭下定了決心。
他要將自己的想法全部訴諸,讓她知道自己對她的想法。
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他都會欣然接受的。
「愛薇雅。」
托蘭呼喊了愛薇雅的名字,可正在哭泣的愛薇雅並沒有聽見,於是乎他又喊了第二次。
而這次…
愛薇雅還是沒注意到。
「愛.薇.雅。」
托蘭以一秒一次的固定頻率用手指去戳愛薇雅的額頭,同時還一邊叫喚她的名字。
「……嗚!……咦!?」
想當然,愛薇雅肯定會注意到。愛薇雅也因此為托蘭的舉動,而停止繼續哭泣。
只是,就算不繼續哭泣,還是可以聽見愛薇雅因為剛停止哭泣而產生的擤鼻聲。
「…我有話對妳說。」
雖然似乎有更好的做法,但托蘭覺得既然有效就無所謂了。
「唔嗯—?主人…有話對愛薇雅說?」
「嗯,沒錯,而且非常重要。」
一知道主人有重要的事要說,愛薇雅立刻擦去眼淚和鼻涕,將注意力都集中在托蘭身上。
確定愛薇雅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後,托蘭深深吸了一口氣後開口道:
「我………我……我想說…………妳……妳想不想要脫離奴隸的身份!?」
「……對不起,主人。您說得太快了,愛薇雅沒聽清楚。」
「…我是說…哈—呼——妳想不想要脫離奴隸的身份?」
這一次,托蘭在自己即將重複同樣的錯誤之前,及時做了個深呼吸平撫自己的情緒。
「脫離…奴隸的身份?……!!…難…難道主人不要愛薇雅了嗎!?」
愛薇雅激動地抓住托蘭的衣服大叫。對愛薇雅來說,這是她最不想要發生的事。
已經失去一切的她,托蘭是她最後,也是唯一的心靈支柱。如果連托蘭也捨棄自己的話,愛薇雅確信自己絕對會崩潰發瘋的。
「如果愛薇雅做錯了什麼,愛薇雅會改的,愛薇雅也會給做錯事的自己處罰的。所以求求您,主人,請不要丟掉愛薇雅!」
「…妳先別激動,愛薇雅。我話還沒有說完呢。再說,我以前就說過了,我是絕不會拋下妳的。」
「這…這樣啊…」
聽到托蘭這麼說以後,愛薇雅才稍微放心了一點。可是,她還是不明白主人所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啊…想讓愛薇雅以『愛薇雅』的身份留在這,而不是以『奴隸』的身份留在這。這樣懂了嗎?」
「……不是奴隸的身份?可是…愛薇雅就是主人的奴隸啊…」
「……這…」
托蘭搔了搔自己的後腦勺。他也明白這樣的說法有些拗口,所以決定換個說法。
「…這麼說好了。愛薇雅妳現在已經能夠讀書寫字了,已經可以去做許多只有識字才有辦法做的工作了。所以說,如果愛薇雅不是奴隸的話,愛薇雅會想要留在這嗎?」
「…」
這下,愛薇雅總算理解了托蘭的意思。
愛薇雅總算明白她自身已經擁有了謀生的能力,即使離開這裡,也有辦法活下去。
光是識字這件事,就足夠她到許多地方就職了。
而且,她的主人托蘭也有不讓她繼續以奴隸的身份活下去的想法。所以只要愛薇雅本身有那個想法,那她的主人肯定也會放手讓她離開的。
可是呢…
有件事愛薇雅早就知道了。
托蘭既是驅散她心中昏暗世界的太陽,也是為她照亮道路的明燈。
有托蘭在的地方,黑白的世界也會變成彩色的。是托蘭帶著她去體會各種美好的事物的,是他給予了自己所謂的『世界』的。
托蘭…
就是愛薇雅的全世界。
如果托蘭不在的話,愛薇雅的世界就不完整了。
這個問題根本沒有必要去考慮。
答案很簡單,也是愛薇雅唯一的答案。
「愛薇雅要留在主人身邊。」
愛薇雅很乾脆就說出口了,而且話中不帶任何一絲的猶豫。
「真的嗎?」
「真的。」
「不後悔嗎?」
「不後悔。」
「真的不會後悔?」
「不會。」
「那…要和我生孩子嗎?」
「要……!?主人您突然在說些什麼啊!?就算開玩笑也不能這樣啊!」
因為回答的太順口,結果愛薇雅被托蘭給戲弄了。愛薇雅的臉瞬間變得通紅,為了掩飾自己害羞的模樣,愛薇雅把頭靠在托蘭的身上,用拳頭輕捶托蘭的胸膛。
「…沒有開玩笑喔。我…喜歡愛薇雅,想要和愛薇雅一直在一起。」
「咦?」
愛薇雅抬起頭,將目光集中在托蘭的臉上。
從托蘭口中道出的,愛薇雅只在自己幻想或是作夢的時候才聽見過。所以當愛薇雅聽到這些時,以為自己是在作夢,於是用手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確認。
「痛…」
清楚傳達到身上的痛楚,讓愛薇雅明白這不是夢。是現實,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主人,剛才說的,您可以再說一次嗎?」
「剛才的…?可以唷。那麼……我喜歡愛薇雅,想要和愛薇雅一直在一起。」
托蘭將臉湊到愛薇雅的耳邊,在她耳邊將剛才的那些話重新又說了一次,然後在最後用舌頭輕輕舔了一下愛薇雅的耳朵。嚇了一大跳的愛薇雅發出「嗚呀——」的可愛叫聲。
雖然托蘭最後的行動確實嚇到了愛薇雅,可是比起那個,愛薇雅感受到自己的心臟正在猛烈地跳動。
除此之外,緊貼著托蘭胸膛的愛薇雅,這時聽見另一個跳動猛烈的心跳聲。
「……主人…」
「怎麼了?」
「您剛才……該不會是在害羞吧?」
「……」
托蘭當場陷入了沉默。
為了掩飾自己因為那些愛的告白而感到害羞的情緒,托蘭才會故意做出那些平時不會做的事。
「明明已經對愛薇雅做過那麼多色色的事了,居然還會因為說幾句話害羞。」
「……那妳自己呢?我可是到現在都還沒聽到愛薇雅妳的想法喔。」
「愛薇雅…愛薇雅……愛薇雅也…喜歡……主人……非常…非常…喜歡……」
愛薇雅的聲音越變越小,到最後幾乎是根本聽不見。
「哎呀,太小聲了。我聽不清楚耶~」
明明就有聽見卻故意裝作聽不見,托蘭的行為讓愛薇雅有些生氣。於是,愛薇雅鼓起臉頰,大大吸了一口氣後,紅著臉對托蘭大吼:
「喜歡喜歡,最喜歡了!愛薇雅最最最…最~~喜歡主人了!」
一口氣把自己的真心全數坦白的愛薇雅,把臉埋在托蘭的胸前。
托蘭露出微笑,將愛薇雅給抱住。
「我知道,早就知道了。」
「欸!?」
一聽到自己的心意早就被知道的愛薇雅,心裡有些驚訝。照理來說,她並沒有向托蘭訴諸自己的心意過才是。
那麼,究竟是怎麼曝光的?
關於這一點,愛薇雅想不出自己是怎麼把心意暴露給主人知道的。
「呵~呵~其實妳以前說夢話的時候,早就把自己的心意全部暴露給我知道了。」
「欸———!!」
托蘭向愛薇雅告知了曝光的原因。知道以後,愛薇雅睜大雙眼,張著嘴露出一副吃驚的表情。
因為是說夢話,也難怪自己沒有任何記憶了。愛薇雅怎麼會想到,自己的心意會曝光,居然是因為說夢話。
「那麼…」
托蘭將臉湊近愛薇雅,用自己的嘴唇去堵住愛薇雅的嘴。愛薇雅闔上雙眼,享受著與托蘭熱吻的時光。
這時,托蘭把他的舌頭伸了過去。察覺到這點的愛薇雅,也將舌頭伸了出去。
兩人的舌頭交纏,不斷交換著彼此的唾液。這一次的吻,比以往的吻都要更激烈,也更加熾熱。
幾分鐘後,兩人才依依不捨的將他們的嘴唇分開。
「哈啊——要繼續…之後的事嗎?主人。」
「呼——呼—那當然啊…」
托蘭將愛薇雅撲倒在床鋪上,對愛薇雅傾洩自己忍耐多日的慾望。
這一天,他們兩人將赤裸的身體纏綿在一起直到深夜才歇停。
之後的第二天,愛薇雅和托蘭一同上街買東西時…
「哈哈哈——你們看那個女生的臉,有兩個顏色耶。」
「真的耶,哈哈哈—」
「啊哈哈—好奇怪喔。」
幾個大概十歲左右,正在玩雪球的小孩子,看見露出臉上燒傷痕跡的愛薇雅後,發出明顯的嘲笑話語。
他們是以前嘲笑過愛薇雅的那幾個孩子,而就算年紀長大了,他們依舊只是幾個貪玩的小孩。
面對這些小鬼,愛薇雅先深呼吸了一口,接著…
「……滾回家吸你媽的奶啦!你們這幫還在流鼻涕的臭小鬼!別人的臉長怎樣要你們管啊!?」
愛薇雅對著那些孩子豎起中指,發出她憤怒的嘶吼。這幫小鬼聽見以後,全員都被驚訝到愣在原地。一旁的托蘭看到愛薇雅的反抗後,只是苦笑了幾聲。
等到托蘭和愛薇雅稍微走遠後,這些孩子才開始發聲反擊。不過,他們的反擊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就是了。
然後,又過了幾天…
一名旅行商人向衛兵通報,在城外的幾公里處,發現了一男一女的兩具屍體。衛兵收到消息後,迅速前往現場察看。經過一番調查,衛兵確認了死者的身份是外地人,並且曾到過鎮上。
此外,衛兵更從他們身上的傷勢和現場的狀況,以及身上的值錢物品都不見,判斷出他們是遇上了強盜。本來的話,事情到這裡就告一段落了。不過有人向衛兵通報這兩人曾到過代筆人的家,而且當時他們發生了爭執。
因為這樣,托蘭和愛薇雅都被當作嫌疑人,雙雙叫到衛兵所去。
兩人到衛兵所後,一看見那兩具冰冷的遺體,馬上就認出了他們的身份。
他們不是別人,就是愛薇雅的親生父母。
衛兵一發現他們認識死者以後,立刻要他們把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也因此,兩人只好將事實一五一十的告訴給衛兵知道。但就算他們將實情說出口,衛兵們也不得不繼續懷疑他們,並將他們留在拘留所。
不過沒過多少時間,就出現了能夠證明他倆清白的的證據。衛兵很快就釋放他們,並對他們的失禮向兩人賠罪。但衛兵終究只是盡了他們的職責而已,所以托蘭和愛薇雅自然也就沒有多說什麼了。
如果沒有發生那天的事情,愛薇雅肯定會為他們哭泣。可是,愛薇雅已經認清了那兩人的真面目,也不想再和他們扯上關係。
當然,她也不想再次因為這兩人的緣故而流下眼淚。
現在的她,
是愛薇雅,
不是梅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