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歸來再走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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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8-02
「的確,天機神君是我請來的。」
玄離的答案讓臨仕有點意外,沒想到他這麼直接的說出來,更意外的是,他能請動天機神君?
臨仕將他領到一個小角落,小聲問道:「您可以請動天機神君、還是墨家都能請動天機神君?」
墨離看他那謹慎的模樣,著實好笑:「只有我,且請動神君得消耗陽壽,若非此次太子有危險,我也不會如此驚動神君。」
臨仕有些不敢置信,這天機神君是為何如此愛戴墨家?連照請都能辦到?
「這……是真的?」
「今日想必除了太子,護衛太子的人也見著了吧?這還需要我多說什麼嗎?」
的確,倖存暗衛也回報看見天機神君的事。
此時,一名宮女小跑過來,給兩位行禮。
「殿下聽聞太師與臨仕大人在廳裡,想跟兩位大人說說話。」
兩人對看一眼,雖早知白辰軒已醒,沒想到有精神到能主動找人攀談。
宮女領著二人進了寢室,只能說不愧是東宮,連寢室都這麼寬闊,明明有書房,房間還是備有書桌,衣櫃、茶桌、大床鋪,可說是奢華。
廂床的簾子正垂放著,那簾子一看就是上等布料,繡著精細的圖樣,卻又不厚重,微微能看到後頭的影子,宮女走到簾子旁,小聲說道:「殿下,兩位大人已到。」
宮女很識大體的退出房間,順手帶上門,氣氛一瞬間非常安靜。
墨離不知當不當開口,畢竟身為一位新師長,太過熱情都顯得突兀,幸好臨仕率先上前說話。
「陛下很擔心您的狀況,讓臣來這邊走一趟,您現在感覺如何了?」
簾子後有個人影坐起身,但沒有掀開簾子,在見不到人的情況下,墨離聽到了師父的聲音:「太醫來過了,小傷不礙事,我想出事其餘詳細,暗衛都會跟父皇報告,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白辰軒本就是跟師父一個模子,只是個性不同,但聽到這聲音,墨離靜默的捏緊拳頭,就怕自己突然走神做出不該做的舉動。
「暗衛是已向陛下報告,包含天機神君顯現一事,但此事,陛下還想跟您求個證。」臨仕說出了這一趟的目的,除了和墨離求證,也要和傳出天機神君救人一事的白辰軒問個清楚。
身為一名皇族成員,理應最清楚,宮中不提天機神君的規定,但打破這規定的卻是太子本人,引起和瑀帝的不解。
「是,他救了我,那時我想起臨仕說過的神蹟故事,就試著祈求,還真的出現了。」黑影慵懶的靠在背墊上,「那可真的是活靈活現,就如同他人所述,風度翩翩。」
臨仕看一眼墨離,只見墨離聳了下肩膀,表示他沒說謊,真有其事。
臨仕俯首欠身:「屬下知道了,若您有任何不適,還請一定要叫太醫過來診治,不打擾您休養了,先告退了。」
看著臨仕都要出房門了,白辰軒也沒和自個兒搭話,墨離也就打算一聲不響地跟著臨仕退出房間。
「太師沒來嗎?」
這一聲,讓墨離心揪了一下,腳步頓在那,臨仕也轉頭看著正要跟他走出房門的墨離。
他整好情緒,才轉頭對廂床的方向說道:「我在。」
簾幕後傳來一聲很淡的輕笑聲,小到沒仔細聽,外頭走路的腳步聲都能蓋過去。
臨仕現在很想留下來,聽聽他們想講些什麼,但這舉動太過顯眼,他只好摸摸鼻子離開。
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響,沒人陪的墨離有點慌了,也不敢移動,在他心裡,現在眼前的是他師父,雖不記得他了,就應當仍是「白辰軒」與「墨離」的關係,但他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輕咳兩聲,故作鎮定:「看來你沒有什麼大礙,沒事就好。」
這鎮定連他自己都覺得假。
「天機神君是太師請來的嗎?」就像是偷聽到墨離在外與臨仕的對話,白辰軒直接殺出這句話。
「你聽到了?」墨離自認說得很小聲,旁人都不一定聽得清,甚至還隔著門,怎麼可能被聽到?
「聽到什麼?」
「……沒有。」墨離覺得自己現在是否太過敏感,可能只是一般提問,「是,你不也對祂祈求了?」
「是啊,我沒想到真的會靈驗。」透過影子,墨離看到白辰軒重新坐直了身子,「太師站著也累吧,這床旁邊應該當有張椅子,坐這吧。」
的確床邊有一張雕花圓木凳,墨離不解,有什麼話需要聊到站著會累的嗎?
想歸想,他還是上前坐下,隔著簾幕,他有一股想看看師父的臉的衝動,幸好理智阻止了他。
才剛坐下,白辰軒便接著說:「我見到的天機神君,是本尊嗎?」
聽到這話,墨離震了一下,問:「什麼意思?」
白辰軒慵懶的說道:「畢竟我沒見過本尊,我只知道有人說他風度翩翩跟面具樣貌,其餘不知,說不定不是本尊,我還自己樂著見著了。」
這可就打開墨離的話匣子了,開始滔滔不絕:「天機神君身著深藍華服與長袍外套,衣物上繡有金色星辰,配劍,姿態優雅,少言,步伐穩重,世人傳言面具下的面容是英俊青年……」
黑影換了個姿勢,支著頭聽他說,他都沒發現。
自言自語好一陣子,墨離才發現自己情緒太亢奮了,說這麼多,誇著自己師父誇到沒人打住他,簡直失態,趕緊輕咳兩聲,打住話題。
沒了墨離的說話聲,白辰軒打趣問:「怎麼不說了?」
墨離坐立不安,看看天再看看地,反正白辰軒現在看不到他的表情,再心虛都不怕被看出來:「沒了,只是向你教一些野史傳言,你還想聽什麼嗎?」
白辰軒沒說話,墨離等了一會兒,覺得奇怪,只見黑影好像是摀著頭,頭疼的樣子,他連忙站起身傾向前欲揭布簾:「你怎麼了?頭疼嗎?要不要幫你叫太……」
手剛揭開布簾一小縫,他本想上前扶住白辰軒,卻沒想腳拐到了上床用的矮腳踏,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摔進廂床裡。
一雙手連忙扶住他。
摔進廂床的墨離趴在被子上,就算被扶著,還是壓著白辰軒的腿了,他趕緊撐著床鋪抬起身子,轉頭就看到師父那張臉正看著他。
沒有束髮,長髮垂下,以前和師父同住時,不少看到師父這樣子,就差臉上貼了些藥布要說墨離現在的眼神,那眼裡一定帶了藏不住的光,直勾勾的想把這幾年沒見到師父的份量一次看夠似的,就差沒抱上去哭一把。
不知是否已知這是師父魂魄本尊所造成的錯覺,墨離覺得白辰軒那眼神,比以往成熟許多,還是被摔了幾下,腦子摔壞了?性格大變?以前沒這麼成穩的感覺啊。
「拐到了?」白辰軒扶著他,好似剛剛的頭疼動作是假的,精神好得很。
墨離瞬間熱氣灌滿臉上,連忙站起身,退出廂床,慌亂的拍整衣服,此時門被敲響,嚇得墨離驚慌的轉過頭,就怕被看到剛剛的樣子,幸好外頭的人並未開門,僅是在門外敲著。
「太子殿下,我是太傅,看外頭的人挺忙,我就敲門問問方不方便探訪?」越太傅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墨離連忙對白辰軒說道:「若無事,我改日再來探訪,先告退了。」
說完也不等白辰軒回話,便匆忙推開門,跟越太傅差點撞上,幸好越太傅一個側身才沒被撞著下顎,墨離小聲地說了句不好意思,便跑出大廳。
越太傅看著那慌張的背影,覺得有些好笑,接著對大門敞開的室內問了一句:「我好像打擾了?」
見白辰軒沒有說話,越太傅自顧自的走進房,帶上門,一個彈指,好似有什麼隔在了門前,他走到床前,也不打算坐下,說明白點,是「不能」坐下。
「您也真厲害,把我給您包紮的事說成天機神君的事。」
「既然靶子都在天機神身上,那就讓靶子更顯眼些,畢竟靶子在他身上,他能抵擋,我這會兒要是站上去當靶子,可就麻煩了。」白辰軒說著與以往不同的語調,是那樣陌生,「讓他們混淆,便能引出更多。」
「不論是拿誰的命在棋盤上豪賭都這般不留情。」越太傅說道,「果然,您還是最讓我敬佩。」
聽到這話,白辰軒笑了幾聲,主動揭開簾幕,坐到床沿,白辰軒的氣息顯得更老陳,越太傅自然而然的低下頭聽候差遣。
「接下來他們有的是花招,靜觀其變,敵暗我明,還不到亮牌的時候。」白辰軒緩緩說道,「況且,我還得準備皇師考啊。」
越太傅嗤笑一聲:「您還需要準備嗎?」
白辰軒兩手一攤:「當然,我現在有那麼好的師父給我教課,怎麼能不認真?」
「我看您還是別逗他了,可不知當年出事之時,他哭成什麼樣了,要是您這次真沒回來,他大概要跟著去了。」越太傅還是好心提了一下往事,「看他剛剛那樣,像是你對他做了什麼不可描述的舉動似的,還想不想讓他好好辦事。」
白辰軒笑道:「我當然清楚,只是許久不見,忍不住逗逗,那張臉還真適合他,看來當年有好好將他送到靜燕山莊。」
靜燕山莊,墨家遷離燕白山後,在太領山重建家族山莊,為紀念燕白一戰,命名為「靜燕」,望燕白歸靜。
越太傅沒多說什麼,畢竟當年送墨離到墨家的事不是他辦的。
「時間不早了,若沒事,我先回去了,記得裝傻一點啊。」越太傅再三提醒,就怕一個不小心顯得跟往常不一樣而被盯上。
白辰軒坐在床沿,看那門闔上,房裡又剩下他一人。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服飾,掌心開了又握,感受到軀體的真實,再從宮樸備來給他擦拭的水盆裡看到映出的容貌,心中感慨萬千。
同樣的歲數,不同的人生,不同的結局。
「人生走一遭,沒想到還能再走一回。」突然覺得可笑,他搖搖頭。
人哪,一生就在追尋那「早知如此」。
卻沒想過,那能力是多麼的折磨人。
「益也如此,害也如此。」益在早日安排,害在必知劫數。
他看向沒有打開的木窗,陽光透過窗紙應在臉上,他悠悠說道:「但人生就是這樣才有趣。」
—第一卷 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