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站/嫣紅綻放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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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11
都還沒走近,就聞到濃濃血腥味。
經過青靛色薄門,潔淨的空間半分塵土都無。
隔著玻璃看到一大片白色牡丹花,亡魂各個手持數條管子以紅色液體灌溉。
再仔細一看,原來他們從嘴裡、鼻孔、耳朵、肚臍,都各牽出一條透明管子。
用血來澆朵朵牡丹,噴灑到血的花盛開得越發碩大燦爛。

亡魂臉色蒼白,渾身無力又手腳發軟。
他們的背上有個銅製發條,讓血噴發得更劇烈。
隨時有雙隱形手,在它停止轉動時,重新上緊。

「夜安。」長髮披肩的少女出現,還有花瓣紛飛隨行。
我和小冥同時向祂略彎下腰敬禮。

少女獄官微笑:「歡迎來到「嫣紅綻放獄」,誠如兩位所見,此處乃本官的牡丹花園,澆花是他們唯一要做的,罪魂必須用血代水,失血過多的身體反應不提,只是那個發條…轉動時同時纏攪著五臟六腑,此痛並非一般人能忍受」。

我聽完祂的講解才恍然,難怪亡魂們的表情,是那樣萬般糾結,扯開喉嚨嘶吼哀號。

獄官輕牽裙擺:「事不宜遲,現在就讓罪魂現身說法。」
身形粗曠的男人登場,身上插滿管子看起來像重疾病患。
「請快說出你今生罪孽吧!」獄官語氣俏皮。
「才不…唉唷!!」男人剛開口就慘叫。
原來獄官突然踹下他背後的發條,霎時鮮血狂噴,小冥不著痕跡站至我前方,所以我沒有被波及到。

「說不說呢?」獄官瞇眼笑。
「好好好!都依妳!」男人半跪在地。
「這樣才乖嘛~」獄官淋下返原水。

男人說:「我生前是外包商,舉凡政府建設、公路、隧道,都是範圍內,偶爾也會承接私人住宅,為了賺更多錢,想盡辦法偷工減料,有一年大地震,某些樓房硬生生倒塌,由於發生在凌晨,很多人幾乎在睡夢中驟逝,這時才被發現豆腐渣工程,但也已經來不及了」。

「大叔,你知道嗎?某對夫妻在電梯裡相擁而死,還有個不滿周歲的嬰兒睡三樓,結果房屋往下塌,他直接被夾死在四樓與二樓中間。」獄官眨眨大眼。

「這也只能算他們命不好吧!」男人聳肩。
「是這樣啊?」獄官偏頭,扛起發條,倏地狠狠插回他背上。
男人高聲尖叫,痛到涕淚縱流。
「拉回去繼續受刑。」少女揮揮纖指,男人被獄卒拖走。
 
接著換來法令紋明顯的女人。
「妳呢?犯了什麼錯呀?」獄官聲調如哼歌。
「老娘痛都痛死啦!還講個屁!」女人毫不客氣。
「唔?」獄官扯落她左耳的透明管子,女人慘叫一聲,雖然摀住,鮮血仍然從指縫流出。
「講、不、講?」獄官一字一管,用力扯下,女人瞬間暈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獄官嘆口氣,以返原水淋她,女人甦醒後,滿臉驚恐不再狂妄,獄官才稍微一動,她便差點求饒。

「本官耐性快被妳耗光囉~」獄官打呵欠。

女人急忙說:「我本是私立特殊教育學校的老師,由於學生是啟智兒不擅表達,我教課從未認真,隨心情處事,動輒打罵或罰他們半蹲,家長希望自己的孩子特別受照顧,都會送禮,依照校規是不行的,但我照收,因為我太辛苦了」。

「然後呢?」獄官揚起細眉。

女人又道:「某天,有個學生上課到一半,忽然拉肚子,帶她去廁所清理途中,想著『為何老娘就非要跟這群智障混』?也正好前晚跟男友吵架,心情正不爽,走在學生身後,下樓梯時,怒火衝心頭,狠狠推了她一把,想不到她滾下去之後當場摔死,我跟家長說,是學生自己不小心,由於那層樓無監視器,學校也花了大筆錢抹平,此事便安然度過,後來我車子在鐵路中間熄火,直接被自強號攔腰撞爛」。

「阿姨,妳這叫做活該!」獄官掩嘴笑。
女人雙眼張得很大,顯然非常不滿。

獄官瞪她:「怎麼?本官有講錯嗎?身為老師,本該有教無類,沒有盡責教導,反而虐待,甚至親手殺死了學生,可惡至極!」。

女人吼:「妳來教教看啊!只要一天就好!他們是智障!不是正常人!」
「帶回去,重新插管,無須憐香惜玉。」獄官吩咐,女人聞言嚇得大哭,但還是被獄卒拉走。

再來是一名年輕人,滿臉穿環,眉目間充斥不屑。
「說吧!你的罪行!」少女獄官望著他。
年輕人好像想講話,但卻徒剩作嘔聲。
原來獄官拉住他嘴邊的管,用力往喉嚨捅:「本官知道你會囉嗦,所以先下手為強。」
獄官鬆開手,年輕人喘著氣,咳得快吐了,我深深覺得這女獄官,真是腹黑的狠角色。

「說!說就是啦!」年輕人大吼。
「甘願講了嗎?」獄官露齒笑。

年輕人始述:「我是醫生世家的獨生子,父親開了間名氣不小的醫院,病患絡繹不絕,故自小衣食無憂,不喜歡唸書,出手闊綽且時常惹禍,父母總用錢來解決,也不曾嚴厲責備,後來因為一則醫療糾紛幾乎賠光了家產,由於不是我惹的,所以大吵大鬧要求雙親把房屋過戶,以免最後他們都去世,我什麼都沒有」。

我心想:『居然有這種兒子??太誇張了』。

年輕人深呼吸後繼續說:「父親盛怒之下,不顧母親反對將我趕出家門,我身無一技之長,只好假裝殘廢去乞討,要到的錢全拿去飲酒作樂,花完了再舊技重施,若看見其他『真的乞丐』,就把他們趕走,父親從朋友口中得知寶貝兒子竟然在當乞丐,便登報斷絕了父子關係,既然他這麼無情,我也不是好惹的,趁著半夜回到家,放火燒掉一切」。

獄官搖頭:「不孝又可悲,自己無能還要怪別人。」
年輕人握拳:「要生本來就要養!而且我是獨生子!所有的財產都是我的!天經地義!」
獄官反問:「殺死父母也理所當然?」
年輕人喊:「誰叫他們要趕我離開!誰叫他們要丟掉我這個兒子!」
獄官嘲諷:「因為你不成材,不只不孝順,還欺負弱勢,好手好腳,卻假裝斷手斷腳,大哥哥,你不如別出生。」。

不等年輕人繼續回嘴,獄官使個眼色,獄卒便將他拖離開。

我深感無奈,這世上,還真是什麼人都有。
少女獄官拱手:「本官任務已達成,跟兩位道別唷~」
我忍不住喚住祂:「等等,請問您芳齡?」
獄官咯咯笑:「本官才三百歲零五個月呢!」
「才?」我脫口而出。
「呵呵~」少女獄官化為碎花消散。

小冥和我又重達「嫣紅綻放獄」外面,血腥味仍然刺鼻,久了有點令人反胃。

「那些受刑者一個個像發條玩具似的。」小冥打破沉默
「會噴血慘叫的發條玩具。」我補充。
夾帶著沾血白牡丹花瓣的陰風吹過,似乎還能聽見那位少女獄官甜膩的聲音,我和小冥相視而笑。

我再度開口:「對了,謝謝你。」
小冥面露疑惑:「為何?」
「替我擋了血光之災。」我開著玩笑。
「啊?」小冥沒反應過來。
「剛剛獄官不是踢掉男人的發條嗎?如果你沒站到我前面,我就被噴滿身鮮血了。」我說。
「亂用成語。」小冥翻翻白眼。
「反正就是謝謝。」我重申。
「我只不過腳酸,動一下而已。」小冥掰正歪掉的右腳。
「是嗎?」我不信。
小冥笑而不答,我瞇起眼盯著他。
「時間到了,走吧。」小冥輕咳。
「可不可以別敲頭?」我捂住頭頂。
「好。」小冥卻改成彈額。
「欸!」我皺眉。
小冥終於笑出聲,血味逐漸淡掉。
眼前顏色像糊成一團,總算回到熟悉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