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久違的約會，就跟過去一樣是為了練習彼此默契。
　
話雖如此，在意識到萌芽的感情後，許思涵已經無法單純把兩人的互動當作協議，她緊張跟在葉恭賢身邊，若有似無地迴避視線，只敢趁對方不注意的時候偷瞄。
　
「思涵？」察覺旁邊的人強硬扭頭，葉恭賢疑惑，湊近距離沒有多想，「怎麼啦？在看什麼。」
　
感受貼近的熱度，伴隨好聞的氣息，許思涵憋著害羞的表情，胸口狂跳不止。
　
「只、只是覺得最近人很多啊！」面對注視的人，她拚命努力擠出回答。
　
呃，為什麼聲音好像怪怪的！？腦海裡萌生亂七八糟的念頭，許思涵腹誹自己的笨拙，努力假裝鎮定的態度。
　
「嗯，現在算是下班潮的時間。」
　
加上再幾個禮拜就是聖誕節，附近都在推出優惠活動。
　
幾次下來，葉恭賢也察覺到許思涵有在刻意把頭扭開，沉默片刻，他趁著聊天時故意把視線望向旁邊，接著出其不意轉頭，對上許思涵正偷看自己的目光。
　
還未說出調侃的話，便接收到對方慌亂羞澀的模樣後立刻止聲，就像是察覺某種不言而喻的情愫悄悄蔓延，這下子就連葉恭賢也不禁錯愕，尷尬地移開顏面。
　
「那個啊……」思緒糾結幾秒，葉恭賢決定跟平時一樣說些玩笑話帶過，緩和彼此緊張的氣氛，這時他不經意看到許思涵的手，疑惑地問，「妳怎麼沒戴手套出來？」
　
這幾天冷氣團報到，溫度驟降很多，而他自己是不怕冷才沒有特別準備。
　
「昨天臨時回家拿禦寒衣物時，不小心忘在房間。」結果宿舍內沒有備用手套，許思涵無奈苦笑，她原本想說熬過今天再回家拿，不過這波寒流遠比想像還冷，「沒關係啦！放在口袋裡還是能稍微……」
　
尚未說完，雙手忽然被牢牢握住，葉恭賢動作溫柔地呵氣，將熱度傳達過來。
　
「不用勉強，待會就去買吧！」擔心許思涵的身體狀況，他認真搓暖，直到對方的手完全變熱才停下動作，「說起來，妳手還蠻小的。」
　
「有嗎？」疑惑表情，許思涵貼平葉恭賢的手掌，兩人確實差距一截。
　
之前也牽過手，不過這樣仔細看倒是頭一回。意識到對方的存在不同以往，許思涵低垂眉色，壓抑胸口的悸動，這時葉恭賢將手指綣曲，穿過指縫，扣住她的手。
　
掌心的暖意，透過緊握的方式來回傳達，就像圓只要找到缺失的角就能穩固結合，許思涵錯愕片刻，跟著握住對方的手，感覺世界時間的運作似乎靜止下來，只剩下彼此還在活動。
　
如果能停留這刻……沒有想到林奕帆的事，許思涵綻放笑容，是因為眼前的人。
　
見對方稍微打起精神，葉恭賢流露溫柔表情，他牽過許思涵的手，放進自己外套的口袋裡，動作自然到就像真的男女朋友一樣，「走吧！還有很多地方要去。」
　
不好意思說心跳加速的熱度已抵達全身，許思涵點頭應答，跟著走入商街區。
　
在店家挑完手套，正當許思涵準備前往櫃台結帳時，葉恭賢突然喚道，將圍巾繞過她的脖子，比較適合的顏色，「我沒記錯的話，妳喜歡淡紫色吧！」
　
擔心許思涵放在宿舍的圍巾不夠，他打算多買一條作為備用。
　
呃？沒料到會被關照到這種程度，許思涵緊繃著身體，任由對方拿好幾款顏色在身上嘗試，她發出小聲的抗議，嘟嚷道，「也要你能用的我才買。」不然好像只有她被照顧啊！
　
「那不就是情侶款？」錯愕幾秒，葉恭賢瞇起眼眸，似乎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決定改挑彼此都適合的顏色，「居然暗示得這麼明顯，還真可愛啊！」
　
不甘心被這樣調侃，許思涵急忙反駁，掩飾羞赧，「哪有啊！我只是……」
　
吵鬧一陣，兩人這才走出店家，不知道剛剛互動閃瞎旁邊多少人的眼睛。
　
時間來到下班尖峰，人潮逐漸增多起來，斜照的夕陽映出人們的身影，追逐著不斷前行的的足跡。
　
「還有什麼想買嗎？」葉恭賢盯著手錶，打算先把需要的東西買完再去吃飯，「可以先稍微規劃一下路線。」
　
「喻昕有託我去商場買點簡單的生活用品。」除此之外還有幾本小說想去附近的舊書攤找，許思涵拿出清單，逐一確認後說道，「不過我想先去舊書攤逛逛。」
　
按照順序，兩人先來到舊書攤，接著便暫時分開行動，葉恭賢喜歡閱讀的內容比較偏向純文學，而許思涵則熱衷於近年來興盛的網路小說。
　
沒有找到想看的舊書，不然就是家裡幾乎都有收藏，葉恭賢逛完純文學的書區，下意識想確認許思涵的位置，他緩步行走，很快便找到正在跟書奮鬥的身影。
　
踮高腳跟只能勉強擦邊書背底部，許思涵努力想要取書，無奈身高總愛作對，就連小說擺放的位置也很調皮，她欲哭無淚，決定去問問店員能不能借用工作梯。
　
「妳可以喊我啊！」
　
見對方一臉煩惱卻不喊自己來幫忙，葉恭賢無奈輕嘆，抬手就輕鬆碰到上層書架，毫不費力便拿下小說，他近貼在許思涵身後，感受到陣陣撲鼻的香氣。
　
是用什麼洗髮精？凝視及肩的黑髮，他突然很想看看許思涵把頭髮留長的模樣。
　
「唔……」不能接受葉恭賢輕鬆就能取書的身高，許思涵心中備感屈辱，發出遷怒的悲鳴，「現在是環保愛地球的時代，你這種大型冰箱很快就要被淘汰掉了！」
　
「妳當我是冰箱？」
　
覺得自己的好意被潑上冷水，葉恭賢微笑瞇起眼睛，隨即把那本小說塞到更高層的書架，這下子別說是擦邊，就算搬梯子來，依許思涵的身高也不一定搆得到。
　
「啊啊！我的書！」沒料到對方居然較真這種事，許思涵大受打擊，只得回頭抓住葉恭賢的衣袖表達抗議，「那本小說我找很久，你不要這樣啦！」
　
「那我是什麼？」
　
就像在確認似的，葉恭賢認真提出問題，目光變得幽深幾分，貼近的距離傳遞著某種曖昧不明的感覺，徘徊在兩人之間的距離，「正確來說，是妳的誰。」
　
仰望葉恭賢的面容，胸口又開始狂跳不止，許思涵說不上這種被悄悄牽引的思緒，只能確定臉龐有股熱度正在攀升，「耶？現在問這個幹嘛……」
　
「這很重要，我希望妳需要我。」其實根本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而生氣，葉恭賢只是想要表達，現在的身分就算被多麻煩一點也沒關係，「所以，我是妳的誰？」
　
說來，雖然是捉弄而已，不過若能聽到對方親口說出，他還是會感到很開心。
　
聽懂這話的意思，許思涵這才嘟嘴，勉強回答，「姑、姑且是男朋友。」
　
就算關係是協議也不要這種含糊答案，葉恭賢揚起微笑，加重語氣，「嗯，姑且？」
　
「唔……是、是男朋友啦！」顧不得羞恥，許思涵連忙表態，要求把書拿下來。
　
得到滿意回答，葉恭賢把書取下，溫柔地放到許思涵手裡，「依妳吩咐。」
　
當他們走出舊書攤，又不知有多少人眼前被閃到只剩白光。
　
來到熱鬧的商場，許思涵望著眼前來回穿梭的人群，不自覺重疊過去的記憶，她想起林奕帆明明對這種地方毫無興趣，卻還是陪同前來的過去。
　
「阿賢來逛這裡，不會覺得很無趣嗎？」
　
來到這裡，就像重疊過去，許思涵的心情充滿糾結，感覺每步都變得沉重難行，彷彿得一併拖著過去的傷痕才能夠走完商場。
　
四周逐漸被黑暗包覆，就連影子也好像長出漆黑的手，試圖重現當年她在教室差點慘遭傷害的恐懼。
　
注視許思涵陰翳的神情，葉恭賢思忖回答，「小時候，我最喜歡幫家人推著推車，在商場裡挑選東西。」
　
不僅習慣待在這樣的環境，甚至喜歡和重要的人一起採購，正因為對方是如此特別，所有相聚的時光才有意義，都是無可替代的回憶。
　
接收許思涵的目光，他溫柔撫摸對方的頭，「我不認為無趣，因為妳在這裡。」
　
剎那間，壟罩的陰影就像碰觸到光芒，迅速縮回暗處，沒有恐怖的影子手，也沒有其他讓人不安的東西，許思涵呆愣望著，察覺心底原本從未停歇的雨勢，不知何時早已散去烏雲，透進暖煦的朝暉。
　
是啊……沒必要感到害怕。心頭滿懷暖意，她開口說道，「那下次再陪我來。」
　
「好。」推著推車，葉恭賢刻意配合步調，緩步走在身邊。
　
逛完商場，街道不知何時早已陷入灰暗，幕月漸升，周遭的燈光紛紛點亮，就像擁簇綻放的花，透露幾分朦朧的美感。
　
時間快過酉時，他們決定先找個地方落角吃飯。
　
踏入鴛鴦火鍋店，暖氣和香味全迎面而來，蔬菜、飲料和冰品的部分無限自取，在服務生帶位後，許思涵認真挑著桌上菜單，對喜歡的湯頭猶豫不定，「看起來很不錯，每種都想試試……」
　
順手拿起旁邊免費供應的檸檬水，她打算喝點水後再好好考慮一下。
　
「沒關係，這樣就有理由多約會幾次。」知道許思涵對於喜歡事物，有用指尖滑動決定的習慣，葉恭賢看出她想要的湯頭，打趣說道，「妳這麼熱情表示，我當然不會拒絕妳啊！」
　
噗！差點把嘴裡檸檬水噴到對面去，許思涵驚愕望著葉恭賢已經和服務生點餐，還選對她想要的湯頭，不禁有種被徹底看透的狼狽。
　
「什、什麼嘛！這麼油嘴滑舌。」不滿葉恭賢從踏入商街前就一直這樣使壞心眼，甚至比平時還要刻意，許思涵抱怨，「難道你最近叛逆期，正在學壞？」
　
對於許思涵這話就像是不及格的鬧彆扭，葉恭賢忍俊不住，又強迫自己硬生捺著，接收到對方被笑而快要憋哭的臉，這才稍微收斂一些。
　
「不，怎麼說……其實是我沒有淡然到能夠平靜的程度，所以只能這樣做。」
　
尷尬避開許思涵的眼神，葉恭賢拐彎回答這個問題。
　
從很早之前，無論是面臨悲傷還是喜悅，他都習慣以這樣的方式讓場面變得輕鬆，就連今天的約會也是，要是表現得太認真，各方面只會變得很麻煩而已。
　
尊重對方過去，包含需要面對的傷痕，直到被接受前他並不打算改變現在這樣。
　
雖然笨拙，但盡可能想給予更多溫柔。
　
什麼？沒理解對方的意思，許思涵還未發問，鴛鴦火鍋正好送來，打斷兩人對話，看到喜歡的湯頭送來，她立刻眼睛放亮，拿起桌上盤子便攻往食蔬區的方向。
　
真是的。溫柔眙目那充滿活力的背影，葉恭賢勾起嘴角，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分手後刪除王雅怡的好友，甚至取消追蹤，就是因為不想再看到那份悲傷，無法欺騙內心的感覺，從某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改變，所以抉擇時選擇放手，由自己葬送最後挽回的機會。
　
『是嗎？那我拭目以待，看你能做到什麼程度。』
　
想到林奕帆的挑釁，葉恭賢沉下面色，這一刻他心裡已有所覺悟。
　
無論這份感情是否能夠得到歸處，也絕對不要讓自己喜歡的人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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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回程的路上，許思涵難得小聲的哼歌，這是只有在信賴對象面前才會不自覺表現出的習慣，而葉恭賢也是透過相處，慢慢捕捉到她更多喜怒哀樂的表情。
　
「那麼喜歡這家火鍋店，我們改天再來。」注視她開心的表情，葉恭賢溫語說道。
　
「好啊！」
　
剛說完，許思涵驀然注意到附近不遠處的大頭貼機，不由得漪起往事的記憶。
　
在不知道未來的結局前，當時她真的認為兩人能走到未來，所以拍完大頭貼後，還要求林奕帆寫下給妻子之類的話，如今回顧，也不免自嘲那段充滿諷刺的歲月。
　
「總覺得拍照的瞬間，會把人分割出不同的未來。」
　
照片裡的兩人還停留在美好時光，就像是平行時空的世界，代替這個支離破碎的自己，拼湊出曾經期望得到的幸福結局，許思涵面帶苦澀，說出心裡的想法。
　
其實，就算做再多美夢也不會改變真實，這種想法只不過是自我安慰。
　
可是……如果不這樣想，那時候感到幸福的自己，又應該到哪裡去才好？
　
沉聲半晌，葉恭賢勾起嘴角，問道，「那麼，妳覺得我們去拍會分割出什麼未來？」
　
咦？還沒反應過來，許思涵立刻被拉進大頭貼機內，眼看葉恭賢開始設定機器，她下意識想躲，卻被溫柔拉住手腕。
　
「不用感到害怕。」設定完內容，葉恭賢移步來到許思涵身後，他用手撐住機台，避免對方臨陣脫逃，「我們不是在搭時光機，是不是真的有平行世界也不重要。」
　
無關過去還是假設空間，重點是此刻就在身邊的人，是真實存在的。
　
「我希望無論經過這裡多少次，都能進來拍大頭貼。」照拍開始到數，葉恭賢每句說出的話，都在鼓勵許思涵勇敢面對心中的傷痛，「前提是，妳必須活在當下。」
　
抱持相信，不再一昧回顧過去。
　
如此，現在才能存在，未來也會到來。
　
「原來是……這樣嗎？」因為太過固執，而忘記現在的自己還好好活著，許思涵紛飛的思緒總算不再困頓，有種茅塞頓開的心情。
　
倒數的讀秒歸零，兩人成功拍下初次的合照，許思涵的笑容恢復過往擁有的精神，這一刻的她不再被陰霾所困，內心也隨著葉恭賢的話稍微得到救贖。
　
「謝謝你。」走出大頭貼機，許思涵想要開口言謝，「我覺得很感……哈啾！」
　
突然不識時務的打出噴嚏，她驚訝地摀住口鼻，慌張望向葉恭賢。
　
幾秒沉默，葉恭賢毫不客氣大笑，逼得許思涵害羞得想找地洞鑽進去。
　
「妳果然很有趣，總是做些出乎意料的事。」不論是復仇協議還是這類舉動都讓人驚訝，他伸手替許思涵重新圍好圍巾，輕揉對方的臉，「真是的，跟妳在一起果然怎麼樣都不會無聊。」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他極力想要討王雅怡歡心，反而沒辦法像現在這麼輕鬆。
　
越是相處，就越能明白……這個人，對他而言是不一樣的。
　
「那是意外啦！」
　
被葉恭賢這麼不客氣的調侃，許思涵打擊不小，雖然不敢奢望協議以外能成為真的情侶，但也不想在喜歡的對象面前丟臉，她沮喪著表情。
　
「我可是在誇獎妳。」主動牽起許思涵的手，葉恭賢回以溫柔笑容。
　
在這冬天的夜晚，氣溫依舊寒冷，不過彼此各懷未說的感情，卻始終溫暖著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