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妳)不懂的是，她(他)願意為了你(妳)而犧牲 (6)

　　追跡的莉莉雅，是一部有著童話風格的故事。
　　
　　莉莉雅是個特別的孩子。
　　她和森林裡的大家都不一樣。
　　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她不屬於這裡。
　　那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莉莉雅自己也不清楚。
　　直到有一天，莉莉雅發現了返家的地圖，於是她下定了決心。
　　她要知道自己是誰，她想要知道自己存在的價值。
　　莉莉雅什麼都不是，但，只要回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屬，肯定就可以知道，自己的價值是什麼了。
　　於是莉莉雅踏上了旅程。
　　
　　莉莉雅什麼都不是，和天生擁有強大臂力的猩猩不同，她連擋路的岩石都推不開。
　　但是，在猩猩鬧肚子疼的時候，是莉莉雅用草藥調配的藥劑治療了牠。
　　當然，猩猩也幫她推開石頭，讓她的旅程可以繼續下去。
　　
　　莉莉雅什麼都不是，和天生擁有翅膀的鳥兒不一樣，不能在空中俯瞰整個森林。
　　但是，在雛鳥不小心摔出鳥巢，掉落在地上奄奄一息時，是莉莉雅細心照料牠，幫牠療傷，甚至最後爬上大樹，送牠回家。
　　當然，雛鳥的父母為了感謝她，也在空中替迷路了的莉莉雅，尋覓到走出森林的路徑，讓她可以早日離開錯綜複雜的森林。
　　
　　莉莉雅什麼都不是，和可以在水中優游的鯨魚不一樣，她連游泳都不會。
　　但是，在鯨魚擱淺的時候，是她想辦法將鯨魚送回大海的。
　　當然，鯨魚也想辦法幫她渡過大海，讓她可以回到自己的故鄉。
　　
　　莉莉雅什麼都不是。
　　在旅程的最後，她幫助了很多的人，也被很多人的幫助，最後到達自己出生地的孤島時，她才知道．．．．．．
　　
　　．．．．．．她真的什麼都不是。
　　孤島上什麼也沒有，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這樣的莉莉雅，最後──
　　
　　「結局為什麼是這樣？」
　　「結局就是這樣。」
　　學姐手裡拿著的，是追跡的莉莉雅最後一幕的劇本。
　　一反往常態度，這次學姐的臉上，並沒有帶著喜悅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明顯的怨懟。
　　「學姐不會是因為結局最後是場悲劇，所以就不開心了吧？」
　　「絕對不是。」
　　「既然不是的話──！」
　　「我不是反對悲劇呀，問題是、問題是──」
　　我很清楚學姐想要說的是什麼。
　　這幾個月來，我和她一起討論劇本，參與戲劇社的排練，還有許許多多過去不曾有過的經驗。
　　我和學姐很有默契。
　　追跡的莉莉雅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創作，而是和學姐一步一步探討出來的劇本，所以，就算執筆的人是我，學姐依然很了解這個故事，不如說，她比我還要了解這個故事。
　　她就像這部作品的母親一樣。
　　所以，她現在想表達的，無非就是抗議，抗議眼前的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
　　她很明白。
　　我也很明白。
　　我心裡更清楚的是，自己是騙不過她的。
　　
　　「不管妳接不接受，最後的結局就是這樣。」
　　「不要開玩笑了！」
　　磅──
　　學姐的拍桌聲響徹整間咖啡廳。
　　
　　「不然，妳自己改呀。」
　　「什麼．．．．．．？」
　　「妳自己改呀，反正這是你們戲劇社的事情吧，妳自己決定不就好了。」
　　「則恩，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呀，本來，就是妳強迫我寫這個劇本的吧。」
　　學姐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不喜歡那樣的表情，就像在責怪我一樣，所以我選擇撇開頭，盡量不和學姐的視線對上。
　　不對，我是知道的。
　　我之所以不敢和學姐對上視線，是因為心虛。
　　「則恩不開心嗎，明明一起討論的時候那麼的興奮。」
　　「那只是學姐一廂情願吧？」
　　「則恩不是也說，第一次和這麼多人一起合作一件事情，是很難得的一件事情，將來一定會變成難忘的回憶嗎？」
　　「那種話我才．．．．．．」
　　不，我說過，我確實說過。
　　因為那是真心話。
　　
　　「你到底怎麼了，則恩──」
　　「我只是，不想再寫下去了。」
　　「所以我才問你為什麼呀！」
　　「因為很討厭呀。」
　　「咦──」
　　或許是沒想過我會帶著嫌惡的表情說出這種話吧。
　　學姐不曾想過，我也不曾想過。
　　直至今日，我依舊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露出那樣傷人的表情。
　　「討厭什麼．．．．．．？」
　　像是祈求一點希望似的，學姐對我詢問著。
　　
　　「全部都討厭，尤其是妳。」那並不是我的真心話，但是當下的我，卻只說得出這種話。
　　鈴央孤零零地在病床上的時候，我在和學姐開心地討論著劇本。
　　鈴央在我生日的時候，幫我親手製作的小書籤，她沒有機會親自交給我，因為那天學姐幫我辦了個生日會，和戲劇社的人一起慶祝。
　　鈴央病危的那天，也就是我生日的隔天，我也是和學姐在一起。
　　全部都是學姐，要不是妳，要不是妳的話──
　　
　　不是，明明就是我自己的錯，不是嗎？
　　
　　學姐在我說出討厭她的話之後，滴下了淚水。
　　這並不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哭，但是，在沒有飾演任何角色的情況下，最真實的她自己，那麼開朗的她，是從來沒有失落或哭泣過的。
　　那樣的她，為了我，流下了眼淚，滴答滴答的淚水不受她的控制，連她自己都錯愕的一直用手背擦拭著淚水，顯得慌張。
　　
　　
　　這是學姐，還沒成為莉莉雅學姐之前的事情。
　　之後無視我的最終幕劇本，莉莉雅用了自己對劇本的理解，硬是即興演出了讓觀眾們喝採的結局。
　　我不清楚實際演出時，追跡的莉莉雅究竟如何詮釋結局，畢竟，我沒有去觀賞。
　　我也以為，這就是最後了，和學姐之間，將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我們的緣分將在我的自私和任性下消逝殆盡。
　　然而，並沒有。
　　學姐又再一次的，用比我還任性千百倍的態度闖入了我的人生。
　　
　　
　　在客廳，我和莉莉雅學姐認真的討論著關於這次公演的事情。
　　也因為是星期六的關係，我和她可以肆無忌憚地談上一整個上午。
　　姐姐對於我們如此忘我的討論，也沒有多說什麼，就是默默的幫我們兩個人，一人準備一杯紅茶在桌上。
　　「所以呀，這一次的公演題材，我們還是決定使用你最擅長的繪本類型。」
　　用偏向童話的風格去敘述一個故事，是我喜歡的寫作手法。
　　莉莉雅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這樣配合著我。
　　讓我不禁覺得，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明明我曾經辜負妳的期待。
　　「學姐，謝謝妳。」
　　學姐原本興奮的說著這次的公演企劃，卻在我說出道謝的話之後，猛然一驚，停下了她原先喋喋不休的嘴巴。
　　望著她微微泛紅的臉頰，我投以微笑。
　　「莉、莉莉雅，叫我莉莉雅啦。」反駁著我對她的稱呼，她接著說：「而且為什麼突然改變態度了，本來不是還很反抗嗎，幹嘛突然謝謝。」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到而已。」
　　本來，我就是很感謝妳了。
　　雖然，妳既任性又瘋狂，還是個聽不懂人話，自我主張有夠強的學姐。
　　但，妳至今在我心目中，還是那個閃亮亮的學姐，那個我沒資格站在妳身邊，妳卻還是一直希望把我擺在身邊的，那個善解人意的學姐。
　　
　　對於接下這個劇本，我的內心還是很反抗的，但絕對不是因為討厭妳。
　　我討厭的是我自己。
　　時隔一年，不只是謝謝，還有對不起應該說吧。
　　學姐，我不討厭妳，真的很對不起，當初衝動的說出那些話。
　　
　　「學姐，還有一件事情，我想說．．．．．．」我還沒說出口，口袋裡的手機卻先一步響起了鈴聲。
　　「先接吧？」
　　「好、好。」
　　
　　拿出手機，上面顯示的是未登入的號碼，是不認識的家用電話打來的。
　　「喂。」
　　「喂，是學長嗎？」
　　學妹？！
　　我慌張的差點沒拿穩手機。
　　「學長，我想問你，你明天有空嗎？」
　　「有、有空吧，怎麼了？」
　　「可以稍微陪我去某個地方走走嗎？」
　　咦？
　　學妹突如其來的電話，就這樣把我明天的行程給定走了。
　　之後，電話中確定了會合的時間和地點後，明天和學妹兩人的出遊，基本上已經是拍板定案了。
　　約會，這是我腦中閃過的第一個詞。
　　不，不是的，才不是這樣對吧。
　　我極力的在腦中否定這個詞，試圖讓自己冷靜一點，但是，直到通話結束，我躁動的心依舊沒有平復。
　　而莉莉雅學姐在一旁看著這樣的我，則是露出了看似開心，卻又帶著些許哀愁的表情。
　　「則恩，你是怎麼看待學妹的呢？」莉莉雅的語氣流露出五味雜成的情緒。
　　我，對學妹是什麼想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