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神

他是一切的開端。

世上存在著一群對生活感到麻木，找不到生命意義的人，他們對死亡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認為死後的世界將會比現在更加美好，於是他們向死神祈求，希望死神將破滅帶到人間。

而在這群人之中，美鶴的祖父一手打造的桐條集團在十一年前著手投入了相關研究，將死神強行拉入人間，因而引發了一場巨大的災難。

理跟美奈子的父母便是罹難者之一。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希望你能叫我綾時。望月綾時，我很中意這個上學時用的名字。」

綾時的聲音有些乾澀，理聽得出那是因為他在滿懷罪惡感的同時，也試圖保持身為神明的理性。

「你會憎恨我嗎？因為我害你必須拋下自己的生命，才能把我封印在這裡？」

理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看黑色群星，又想了想這幾天聽到的聲音。

那些咆哮、狂熱，以及那隻試圖打破大門的怪物……

「不。」理搖搖頭，「我大概知道你之前為甚麼會降臨了。你也不是自願的吧？」

「……雖然我以前說過了，不過請讓我再重複一次。」綾時嘆了口氣，無比感慨：「如果像你們這樣勇於對抗死亡的人能再多一點，那這世界該有多好。」

「……」

兩人一時無話。作為一名死神，綾時卻一點都不喜歡死亡，事實上他還很珍惜世上的一切生命，數十億年以來他都只是待在內側宇宙裡旁觀生命的演變，從來沒有主動插手的意思。

理只認識他半年多一點，而且也不清楚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度過如此漫長的歲月，但理還是感受得到綾時對生活的熱情，所以能夠明白他對眼下的狀況有多麼無可奈何。

「對了，」為了打破沉默，綾時隨便找了個話題，「你的夥伴裡有不少女生對吧？裡面有你喜歡的人嗎？」

理的靈魂突然一陣波動。

「……沒、沒有啊。」

「咦？可是我看到你跟好幾個人感情都很好啊？剛剛那幾個就不提了，還有游泳社的西脅、學生會的伏見、班上的鳥海老師跟那個小舞子不都很喜歡你——」

「你、你從哪裡知道這些事的？」理少見的面露驚慌。

「你忘了嗎？在我還是法洛斯的時候我一直跟在你身邊啊，而且現在我也看得到現實世界的狀況。」

「你能看到現實世界？」理大吃一驚，連害羞都忘了，連忙追問：「那、那在我死後，他們的狀況怎麼樣？」

「……你真的想知道嗎？」

理吞了吞口水——雖然他喉嚨不能動，只是類似的感覺——再深呼吸一下，才硬著頭皮問：「你、你告訴我吧。」

「好吧，那我說了。」綾時娓娓道來，「總的來說，所有人都很傷心。」

雖然在意料之中，但理還是覺得很過意不去。

「先從特別課外活動部的夥伴們說起吧：伊織順平翹了整整一星期的課去探望吉野千鳥，因為他不想看到你原本坐的座位空空如也；岳羽由香里雖然有進教室，但根本無心上課，在弓道部練習的時候有五次差點射到人；真田明彥整天都在練習拳擊，因為他想要麻痺自己，你的姊姊結城美奈子雖然會去勸他休息，但自己卻在暗地裡以淚洗面。」

「曾被神貴隆也開槍打傷的荒垣真次郎本來應該在醫院靜養，但他卻時不時跑出醫院找混混打架；原本正要成立機械研究社的山岸風花因為少了你而人手不足，但她也沒心思去管這些，因為她正躲在宿舍裡落淚；天田乾跟虎狼丸整天不是躺在宿舍，就是去你的墳前掃墓；桐條美鶴忙於繼承桐條集團，尤其是在陰影相關的項目上特別用心，看來應該就是為了她剛才說的對陰影組織；至於艾基斯——」

理有點想阻止他繼續說，但還是強迫自己聽完。

「從你過世的三月五日到如今的三月三十一日，她一直都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休眠艙裡，一刻都沒有出來過。」

「……」

「至於他們為什麼會來這裡，那純粹是個意外，似乎是塔爾塔羅斯的崩塌造成了時空扭曲，讓他們看到了你化為封印的那一刻。」

「……」

「你還想知道其他人嗎？」

「……不了，這樣就夠了。」

理不知道他的死去居然帶來了這麼大的影響，夥伴們痛哭的畫面再次浮現在眼前，這讓他泫然欲泣，然而石化的雙眼卻無動於衷。

「你不需要自責。作為死神，我已識遍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世事本就不能盡如人意，你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而他們也繼承了你的意志。你看，」

一道影像突然傳入理的腦中。

那是他很熟悉的宿舍交誼廳，方才見到的夥伴們坐在他常坐的沙發上，談著剛剛發生的事。

影像很模糊，聲音也不清晰，但可以看出每個人都在積極地討論對陰影組織的成立以及自己未來的志向，他們眼中的悲憤已被決意取代，不再迷惘，準備大步向前邁進。

理感到既欣慰又寂寞，他為了夥伴們跨越傷痛而欣慰，但又因自己不在那裡而寂寞。

要是能夠跟他們一起分享喜悅的話該有多好……

不奢求復活，只能在一旁聽著也行，我想見證他們的未來……

「有人提到復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