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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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7-10
 出身於連續三代出文官的季氏一族,季無常是一個據有傳奇色彩的人物。

 坊間傳說他在出生之前,季家當時的族長也就是季無常的祖父、以及他的雙親皆作了同樣的夢。在夢中天示吉兆,恩賜一子於季府,此子將會對江山社稷、黎明百姓有巨大的貢獻。甚至傳說季無常出生時以季府為中心方圓十數里空氣中有淡雅清香、天降瑞兆…等等,一般若以民間謠傳內容來說,恐怕會讓季氏遭受無妄之災。然而當時的太子柳惜真與季氏交好,據傳也親眼目睹季無常出生時出現在季府的異象,也因此他一直很注意這個孩子。
 季無常自幼備受矚目,不僅是出生時有異象,更是因為在文官世家之中,罕見的天生俱有優秀武學才華。當時朝廷內最具聲望的老將軍看上季無常的才華,主動將他收為門生,對他教授兵書、兵術運用、以及武學。
 年少從軍,少年英姿豪氣萬千,上陣退兵殺敵,戰功顯赫。年紀輕輕就當上將軍,在官場上也受到諸多敬佩與愛戴。只是雖然在戰場功績顯赫,在情場卻是毫無對象。喜歡季無常的人很多,甚至男人都有。可惜他至今仍沒有看得對眼的姑娘,甚至也傳言曾有官家千金給他送茶點,卻被他忘在烈日的校場外將近兩個時辰,最後中暑倒地被軍醫送回府。

 而這樣的一位可謂不懈風情的男人,此刻站在他的廂房外,望著後院另一端另一座廂房外,一個姑娘的身影。

 後院另一端,多年未使用的廂房成為她的住所。廂房外有個小藥園,以及用茅草竹材等簡單搭起的棚子,擺了桌椅、專用的藥爐、多項器具等等。藥園主要是為了季夫人而設,並且迅速移栽些許藥草過來,看起來這段時間裡所做的移栽應有所成。

 「請問將軍您…在看什麼呢?」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普通人也許會受到驚嚇,但是季無常彷彿已經知道聲音的主人靠近,沒有任何過多反應。
 「我家的院子。」季無常淡淡地回答,轉身面對來人。
 眼前人一身素色華服,手握一柄扇子,以男人來說過於細緻的俊美臉蛋總是掛著有些輕浮的笑。此人自稱夏竹茗,是位藥師。
 「若是如此,甚好。」夏竹茗笑著說道,「小生就擔心您看不慣那臨時以茅草搭起的簡陋的藥…」
 「夏公子,你多慮了。」季無常直接打斷他的話語,「託你們師兄妹倆的福,家母氣色日漸好轉,季某的傷也恢復良好,還沒能好好感謝兩位。」
 「您太客氣了,季將軍。能為受到朝廷與百姓愛戴的季府出力,是草民與師妹的榮幸。」
 季無常不想再多搭理夏竹茗,片刻後卻見夏竹茗還沒有要離開的打算,他又隨口問了一句。
 「何事?」
 「季將軍,您該回房準備換藥了。」
 季無常點點頭,轉身往自己的廂房走去。

 那日,他以為她是刺客,雖然是誤會一場,但也從那之後季無常的日常用藥、身上的傷藥更換等事情全部變成這位師兄夏竹茗在主導或單獨處理。從夏竹茗的口中得知,他的師妹認為終究是男女有別,也不能一直由她來貼身服侍,以免將來要是傳出去了,會給季將軍帶來沒必要的困擾。

 這話乍聽之下很有道理,但是仔細想想,醫者仁心還分男女有別?

 才剛走回廂房坐下,便見福伯匆忙來報。
 「少爺,呃…二公子一行人求見。」
 聽到『二公子』幾字,季無常的眼裡露出一絲疑惑。
 「老福已據實稟告二公子等人,少爺身上的傷尚未痊癒且此時正逢換藥時刻,不便見客。可是二公子等人…」
 「就是想看看到底是傷成怎樣?」門外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往門口看去,四名錦衣華服的俊美青年一副看戲的模樣,出現在眼前。
 季無常面對四張各帶不同心思的笑臉,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福伯,送客。」

 「等等等…等一下!」帶頭的青年慌忙阻止,「沐風你真沒意思,才剛見面就要趕我們走。」
 「誰讓梓青你太不受歡迎呢?」
 「我不受歡迎?」梓青挑了挑眉,「你也沒好到哪裡去吧?玖思。」
 被稱為玖思的人聳了聳肩,不作回應。
 「飛宇,說起來在你們親族裡,沐風也不過是晚你幾個月出生的堂弟,你總能說說他吧?」
 季飛宇看看季無常,再看看趙梓青,也是聳了聳肩。
 「好了,再說下去你真會被請出去。」
 始終未開口的青年輕笑說著,在五人之中年紀最幼小的他,一身看似刻意挑選過的樸素服裝打扮,卻掩蓋不了渾然天成的尊貴氣質。
 「二公子。」季無常對著那人輕聲說道,「您怎麼能出門?」
 「我們把小魏騙去關在茅廁裡,趁著其他人還沒發現時,讓他換了身衣服混在我們的車上一起出來的,厲害吧?」趙梓青得意的說道。

 季無常對趙梓青投了一記白眼,接著對其他三人投以質問的眼神。
 慕容玖思的臉上浮現出苦笑,「別這樣看我們,玉韻想來,我們根本攔不了。」
 季無常看向一臉歉意且有些心虛的柳玉韻,正想說些什麼時,外頭傳來夏竹茗的聲音。

 「季將軍,該換藥了。」
 「請進。」

 湊熱鬧組往門外望去,只見一男一女分別拿著藥箱等物品。男子一身素色華服,細緻俊美的臉蛋上帶著淺淺笑意。女子穿著樸素宛若農村姑娘,以一縷薄紗、仿照蓋頭方式遮掩面容。
 兩人進入屋內,夏竹茗請季無常到床邊坐下,先簡單進行例行的診脈。同時,姑娘在床旁的桌上放置藥箱的同時請福伯到藥棚拿取一些其他的物品,接著開始熟練地從藥箱取出所需物品。突然,她停下動作,轉頭看向步步靠近床邊的四人。
 在此時,四人才注意到,薄紗底下隱約可見藥布條纏繞於臉,姑娘的雙手也有同樣的藥布條纏裹,似乎身上仍帶著傷。
 「不要緊。」看出姑娘的疑慮,季無常率先開口,「他們都是我的親密摯友。」
 姑娘點點頭,不語,繼續換藥的準備動作。

 一切準備就緒後,季無常脫去上衣,結實健壯的身體上可見到大小不等的新舊傷疤。季無常從軍之後雖然未曾敗仗,受傷卻是無法避免的。即使如此,傷後整整臥床昏睡一個月,醒後也又匆匆過了一個月,至今傷口仍難以顯見癒合康復的情況則是頭一次,因此令他們幾人相當擔心。數度表示想前來探視,卻連身為至親的季飛宇也被拒之門外,才讓他們決定突襲式直接來訪。

 夏竹茗動作俐落卻謹慎地拆下季無常身上的藥布條,一道觸目驚心的刀傷映入眾人眼中。傷口雖不深,卻遲遲無法癒合。
 姑娘走到季無常身邊,雙手與季無常雙掌貼合,催動內力開始運氣,不一會兒季無常身上的傷口處開始緩緩滲出血珠,一顆顆都是黑血,夏竹茗用事前準備的小型藥布塊一次一片、仔細小心地擦拭掉那些黑血。使用過的布塊被他放到一個藥水盆裡,動作重覆直到傷口處滲出的血珠終於變成健康的鮮紅血色,姑娘才停止運氣。夏竹茗隨即從另一個藥水盆裡取出一塊浸濕的布巾,稍微擰乾一些之後用它再次清理擦拭傷周圍之後才開始上藥、包紮。
 整個換藥的過程,季無常一聲不吭,緊皺的雙眉顯示他忍著疼痛與不適,讓在旁觀望的四人與福伯看得揪心。

 當夏竹茗在為季無常上藥包紮時,姑娘端著裝有血污紗布的盆子一度離開,不久後端著一碗還冒著煙、剛煎好的藥湯進來。也在此時,夏竹茗的包紮工作完成。
 「總算是全部逼出來了。」夏竹茗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接下來只要定時換藥,相信傷口癒合速度會變更快的…在那之前還要請季將軍暫時再忍耐忍耐。」
 「無妨。」
 「福伯,湯藥麻煩你了。」
 「好的,夏公子。」

 「冒昧請問…」柳玉韻緩緩開口,「在下柳玉韻,這三位是在下的摯友,趙梓青、慕容玖思、以及同為季氏一族的季飛宇。請問兩位尊姓大名?」
 「草民夏竹茗,她是我的師妹雲流水。多有失禮,請幾位大人見諒。」
 「夏公子客氣了。」柳玉韻的嘴角微微上揚,「掃蕩叛軍之後,聽說沐風受到一位姑娘相助,得以脫困平安歸來。我等雖然數度希望前來探視,卻遲遲未能得到季伯伯首肯。今日冒昧來訪,卻碰巧趕上換藥…若是造成夏公子、雲姑娘不便,還請見諒。」
 「不要緊的,柳公子。」夏竹茗笑著回答,「病人、傷患,只要當事人或親人同意他人探視,即可。」
 「雲姑娘就是傳言中那位救了沐風的人吧?」趙梓青尋問,雲流水卻沒有作任何回應。
 「請問,為何雲姑娘要以紗掩面呢?」慕容玖思看了一眼正在收拾物品的雲流水,明知故問。
 「她…」夏竹茗一度欲言又止望向雲流水,只見後者微微點個頭,他才繼續往下說,「實不相瞞,我家師妹她臉上仍有帶傷,畢竟是姑娘家…頭上纏著藥布條到處走動,總是不太好看。」
 「原來如此。」
 「莫非是為了救助沐風而…?」
 據報,季無常被送回軍營之後,心腹副將與醫官等隨即小心地將他與救助他的姑娘一同護送回季府。但是由於救命姑娘也因身負重傷陷入昏迷,只得將她暫時安置在此。兩人被送回季府之後不出數日,夏竹茗就像是已經事前準備好了一樣,隨後就帶著相當齊全的藥品等出現在季府外。
 夏竹茗不語,只是尷尬地笑了笑,他知道雲流水不想被談論救助季無常的事情。
 「季將軍受朝廷重用、受百姓愛戴,忠於國,孝雙親,品德高尚,且行天地正氣…這可不是阿諛奉承,而是在民間確實如此流傳。如此優秀的國家棟樑遇到困難,當時正巧我們師兄妹倆相伴在戰場附近的山野間尋找藥草…也只是出了點微薄之力而已。」
 「無論如何,感謝兩位對沐風伸出援手,更感謝兩位醫治他。」
 「柳公子您客氣了,我們只是做應該做的事。」

 閒談之間,季無常喝完湯藥,而雲流水也收拾好物品。她看看他的氣色,點點頭似是表示安心,準備轉身離開。
 「請稍等。」季無常叫住雲流水,「雲姑娘,季某想知道,妳與夏公子在這段時間裡耗費心思為季某從體內驅除的,究竟是?」
 雲流水看了一眼夏竹茗,再看看眼前四位公子。心裡深知季無常是想趁著這個時候,讓至親摯友且同時也是朝廷重要人物知道,先前遇到的究竟是怎樣的對手。
 「蝕毒。」雲流水開口說道,「相傳這是魔族特有的毒藥,是一種慢性劇毒。不論是透過服用或是外在傷口接觸,它都會緩慢地侵蝕身體。若中此毒,健康壯碩的成人首先會漸漸地轉為虛弱,接著五臟六腑被毒性侵蝕,等到它遍佈全身上下之後初次毒發時會吐黑血,隨後不久就會死去。」
 「如果是從外傷接觸,明顯的症狀便是再淺的傷口也遲遲無法癒合,並且會從傷處滲出黑血。」夏竹茗補充地說道,「顯然,那些所謂的叛軍,與潛伏在人世間的魔族有交往互動。」
 「難怪叛軍能夠那麼精準掌握一切,如果有魔族相助,別說是我軍遭襲,就連沐風險些遇害,也都變得不奇怪了。」慕容玖思的話就像為整件事做結論。當初他們收到前線戰報時的確怎麼想也想不通,就憑那些叛軍的能力怎麼可能辦得到?

 「我曾在古書典籍中看過…傳說天地三界各族早在萬年前,已約定好不再相互干涉,在皇祖父那輩時更曾有天界仙人暫居宮內,透露的資訊亦是各族互不干擾危害…怎麼魔族就…?」
 柳玉韻不解地說著,話剛說完先才發現自己似乎不慎曝露了身份。然而,在場唯二的外人夏竹茗、雲流水卻像是沒聽見似的。旁人無法推測他們是已猜測到柳玉韻的身份,又或者是純粹刻意視若無睹,態度與反應、眼神絲毫未見改變。
 「柳公子,至今為止可有從捕獲的叛軍口中問出什麼?」
 「僅得知有人協助計劃,無從得知對方身份。」

 季無常雖然希望一些消息只讓柳玉韻等人知道就好,但是這答案出乎預料,甚至讓眾人陷入苦思,看來這話題暫時得暫告一段落。
 「玉韻,時候不早,你該回去了。」官場上他最高階,朋友間他最年幼,季無常以兄長身份開口,「出來太久,若傳到柳伯母那裡,會讓她老人家會擔心。」
 「玉韻知道。」柳玉韻點點頭,「沐風哥,你好好休息,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派人來告訴我。」
 「謝謝。」

 柳玉韻、趙梓青與慕容玖思三人循著原路回去。而同為季氏一族的季飛宇,則因為許久未見到季無常的雙親,堂兄弟倆也許久未能好好聚聚,因此留下來繼續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