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憶起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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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7-02
「玄離,你在做什麼?」

「我在細修明天要帶出去賣的畫,今天有個客倌看到我的畫很喜歡,讓我明天賣他一幅天機神的神姿回去掛。」玄離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開心的亮出桌上的畫紙,「師父你看!像嗎!」

被稱作師父的男子有著似白辰軒的面容,他邁步上前觀賞玄離畫的圖,畫上的人物身著深藍華服與長袍外套,華服燙著金邊、外套繡著銀色星宿圖樣,腰間配有一把帶有太極圖樣的銀劍,一手拿著一本書籍,臉上的黑色面具除了遮住了雙眼,右臉龐還有延展下來的優雅線條,面具上的金邊與金色星辰透露出了那是屬於神階的金面具。

服飾上還掛了些飾品,扎著的長髮馬尾與面具沒遮到的笑容,是那麼的精神與自信,要說這畫工,細緻度可說是栩栩如生。

他笑著點點頭:「像,而且還太好看了點。」

聽到這個評價,玄離不平道:「師父就有這麼好看!」

他拍了拍玄離的腦袋,寵溺的表情表露無疑:「多謝你的讚美。」

叩叩,此時木門被敲響,外頭有個少年的呼喊:「是我,月昇。」

「嗯?月昇又拿命盤過來問了嗎?」玄離放下筆,正想去開門,卻被擋了下來。

「我去去就回,你忙吧。」他笑了笑,轉頭去給月昇應門。

「主座。」月昇見到應門者,立刻拱手行禮。

「我們去後邊聊吧,不打擾離離工作。」

月昇探頭,見玄離正往這邊看,點頭招呼,跟著玄離的師父走出小房。

玄離看看這破舊的茅草屋,想著外面只有放爐灶的和雜物的小棚架,轉回頭,這屋裡唯一能招待人的桌子被他擺滿了畫具,突然眼裡有些失落。

他可以習慣這樣的環境,但他不知道自己師父過這樣的生活是不是委屈了?他對師父還為「人」之時並不清楚,只聽過一些流傳在民間的故事,但再怎麼說,也不會有他在人世間時過得還糟了。

想歸想,他還是老實的繼續把畫完成,再忍個幾年,就能回天閣了。

突然血色的畫面漫上了玄離的眼,原本乾淨的茅草屋,四濺的血跡染上土牆與茅草,屋裡還躺了個他再熟悉不過的人,血從那人身上流出,漫到他的腳邊。

「嚇───!」

澡池裡的墨離坐直了身軀,方才的打盹讓他差點吃水。

被惡夢嚇醒的他喘了幾大口氣,冷靜下來,摸了摸手上的手鍊。

「如果我沒賣那幅畫……是不是就可以平安無事了……?」

叩叩。

「誰?」墨離立刻手揮過臉前變化面容,泡進水中,背向屏風。

「製衣司的換洗衣物送來了,我給您放在屏風後的桌子上。」一個女聲說道,想來是個宮女。

不能讓人看到這副身軀,否則問題就大了:「謝謝,放著吧。」

直到那宮女出去,墨離才敢讓上半身探出水面,本沒什麼不能看的,現在卻搞得像個女孩子家似的躲躲藏藏。

墨離環顧四周,不愧是東宮澡池,泡溫泉都行了,這麼奢華,還真不太習慣,自己在天閣的屋子都沒這麼大的浴池。

低頭看著水面,是一張似女子的面容,他嘆了口氣,搖搖頭,剛剛打盹真的是太鬆懈了,要不是這面容不便受熱氣蒸太久,否則容易出皺紋,才會卸下休息,沒想到就這樣睡著了,下次可真不能再這樣。

確認一下四周無人,墨離起身迅速包裹好身子,走到屏風後的桌上打算拿換洗衣物,卻被衣服的款式驚在那。

誰選的???

用三個問號還無法表示出墨離的心情。

粉色、繡花、花邊。

頭髮上的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墨離的心也滴答滴答的欲哭無淚。

忘了不是靖禾薰在打理,他居然沒跟臨仕交代不要太女性化的服飾。

看看身上的毛巾,現在大喊人來也不妥,但這衣服穿出去他的自尊心會不妥。

墨離已經把腦筋動到想直接衝回天閣,但裹一條毛巾,怕不是直接被仙閣的軍衛抓進牢。

想左想右都不對,嚥了下口水,硬起頭皮一把抄起那件衣服───

「女孩子洗澡都這麼久的嗎?」夜裡天涼,白辰軒穿著大衣在浴池屋門前盯著裏頭的燈光,盤手在原地腳拍著地,「都快半個時辰了,是在裡面玩水?」

正想著要不要叫人進去問問情況,浴池屋的門就開了。

「我說也洗太久了吧?差點叫人進去……這什麼鬼?」白辰軒看著走出來的人披頭散髮的隨便扎了馬尾,身上穿著極為誇張的服裝,粉色繡花長裙,還搭著荷葉邊跟亮粉,加上那張笑都不笑還像是辦喪事的臉,直勾勾盯著這個不和諧的畫面說不出話,只能朝一旁的宮女招招手。

宮女小步跑上來,白辰軒目光還是脫離不了那人:「剛剛只有一個人進浴屋嗎?」

「是呀,只有墨太師在裡面。」宮女疑惑的回答。

「那出來的怎麼換了一個人?」白辰軒指了指門口的人影,要宮女看清楚一點,「誰挑的衣服,這麼可怕?」

宮女看向台階上的人影,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奴、奴才這就去問問製衣司!」說完人便跑不見了。

背著浴池的光線,那人影活像個鬼怪。

可能是看久了,白辰軒漸漸習慣了這個鬼怪,快步走上前,脫下了身上的大衣給那一動也不動的人蓋上。

但墨離的死人臉還是沒有比較好。

「行了行了,叫人去給你問別的衣服了,先進屋裡,我東宮沒死人,別一張喪氣臉。」對女孩子家而言,外貌還是重要,給人穿這麼醜的衣服,白辰軒對自家辦事的辦成這副德性還真不好意思。

墨離毫無起伏的說:「我的衣服呢。」

「……你衣服穿一天了不洗的嗎?」白辰軒翻了個白眼,「都拿去洗了,別想了。」

要想!我非常想念我的衣服!做人做神仙我都沒想過我會那麼在意我的衣服!我在路邊要飯都沒看過這麼誇張的衣服!墨離在心裡瘋狂大喊。

此時正在躺在客棧呼呼大睡的靖禾薰突然被墨離的心訊吵醒。

『我想回家。』

這聲音聽起來要哭似的,怎麼回事?直接把靖禾薰嚇得精神彈起床。

『離離!怎麼啦!我現在就去救你!』一個翻身套上靴子,靖禾薰就差穿好衣服。

『沒事……你冷靜點,我只是需要靜靜……』

靖靖?什麼時候幫我取暱稱了?

『需要我做啥?』坐回床鋪上,靖禾薰一臉疑惑。

『睡了,人安好。』然後就沒了迴音。

靖禾薰一臉呆滯,什麼情況?安好幹嘛突然想回家?還有他早死了現在說的是哪個家?

「我是否要跟帝君調閱一下離離生前的紀錄啊?該不會有什麼心疾才這樣反反覆覆?」

靖禾薰有些難入眠,心就這樣懸在那,然而墨離也沒好到哪裡去。

進房等著的墨離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頸上的項鍊。

他成仙,受其他仙神們質疑,站在仙之閣門口,躊躇不前,一群神仙們站在那圍觀這莫名而來的新「仙」,互相交頭接耳。

「怎麼沒聽說連畫圖都能成仙的?當年我就畫娃娃畫山水就好啦,上什麼沙場啊。」

「別說啦,當年我書讀那麼多,天天拔草打獵的,一生都忙得呦。」

「聽說他還是人販子來的?過得也挺苦,看這身板小的呦。」

「說來這畫仙誰要收徒呀?收了感覺也沒啥面子。」

捏緊拳頭,就算死了,還得換個地方讓人指指點點,成仙又何如?看這群仙眾,與凡人一般愛嚼舌根,真夠折磨。

對於自己會成仙一事,玄離也是詫異,雖知自己畫工被廣為流傳、自成一派,但成仙這一步,他認為還是望塵莫及才是。

突然四周響起了清脆響亮的鈴鐺聲,叮鈴、叮鈴,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鈴鐺如樂器一般的音色美妙,聲響清澈,卻又不刺耳,然而眾仙的反應卻不如這鈴聲的平靜,反倒騷動起來。

「天機神君到──」

眾仙嚇得趕緊欠身迎接,神君蒞臨仙之閣,這麼大陣仗,不知有何貴幹。

看周圍反應,玄離不知該對哪個方向欠身才好,直到有個男子從面前眾仙讓出的道走來。

一身挺立的深藍套裝上點綴著繡金的星辰圖樣,便能知道此人與星象有關,那看上去二十末歲的面容,掛著一抹微笑,氣質非凡,步伐穩重,腰上配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陰陽亡者劍」,作為神祇,天機神君在民間也是老神仙了,玄離不少看過祭祀天機神君的供桌與廟宇,可說是香火絡繹不絕。

他單手背後,走了過來,衝著玄離笑問:「你就是畫仙?」

這個笑容總覺得在哪見過,卻又說不上來,玄離連忙拱手行禮:「見過天機神君。」

被天機神君這樣打量著,玄離緊張地僵在那,四周沒人敢議論,只敢暗地偷偷瞄幾眼。

過了一會兒,天機神君滿意的點點頭:「這徒弟,我收了。」

眾仙突然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置信,要說這天機神君成神以來已有兩百多年,雖稱不上資歷深厚,但以實力而言,是上天閣中前幾名的神君,然而他卻從未收過徒弟,如今一個新小伙突然出現,天機神君這樣大陣仗殺出來收徒,沒人看懂是什麼情況。

天機神君手一揮,自己便上了鑾轎,後方的天機殿副座月昇,立刻走上前,扶正玄離正彎腰著的身子:「畫仙大人,還請隨我們移駕天機殿。」

玄離當下與眾仙一樣,反應不及,愣愣地被月昇牽著走,走去哪他也沒聽進耳裡,便被送上了天機殿的轎鑾,待天機殿的人都離去後,仙之閣炸鍋了。

這天機神君收徒肯定是一等一的頭條,立刻傳遍整個天閣。

鑾轎很大,不像人界的小轎子,這裡頭還能擺食品酒,寬敞得很,兩人面對面坐著,鑾轎上的玄離危襟正坐,偷瞄了面前的天機神君幾眼,只見他抱手閉目養神,沒有對話。

「……您為何要收我為徒?明明大家都不怎麼待見我。」這是他們見面以來,墨離的第一句話。

不是招呼、不是奉承致謝,而是質疑。

天機神君微微睜眼,墨藍的眼瞳深不見底,就如同此人心思。

「你認為你是什麼樣的人?」

沒有回答玄離的問題,眼裡帶點笑意,好似期待他的答案,卻又已知他的結果。

「怎麼樣……的人?」小時被家中賣給了人販子,又被轉賣到了富貴人家做下人,讓小少爺們踢著玩,若不是被貴人救出,他還真可能小時未了便被玩死了。

「做人一生,可認識你為何人?」天機神君又閉上眼,「生死一大疑,既已為仙,若只會沉浸於自卑,何以讓人看得起你?」

「晚輩愚鈍,神君教訓得是。」玄離低頭受教,「還請神君指點一二。」

天機神君笑笑:「本座看你宮位主星不錯,是為可教之才,收你為徒,還不叫聲師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