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青春教畜新人不會夢到小惡魔女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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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6-25
在暮色的浸染下,教室被染成一片柑橘色。這是一間只有幾張桌椅的小教室,我和一名女高中生在這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眼前的少女有著一頭像瀑布一樣披散在肩頭的清亮的黑髮,髮鬢還特地切了一刀——好像叫公主切——剛好襯托出她那清秀的鵝蛋臉。
不知是否因為夕陽的映照,她的臉蛋變得有些潮紅。她雙手環抱起身體,對我投以懷疑的眼神說:
「老師把我帶到這個地方是什麼意思?我要大喊了喔!」
「總不能在還有很多其他老師都在場的辦公室,跟妳爭辯一本輕小說好不好看吧!」
「就算你得到了我的肉體,我的內心也不會屈服的——!」
「給我聽人說話!」我按了按太陽穴。
「切!老師真是不懂幽默感呢⋯⋯怪不得會喜歡《我迷失在輕小說這場遊戲》這麼爛的輕小說。」
「妳這不叫做幽默感,妳是想陷害我吧!」
「老、老師居然對眼前可愛的美少女不感興趣⋯⋯你、你難道是⋯⋯陽痿嗎?」
「才不是!妳一個女學生不要把『陽痿』這麼粗鄙的詞彙掛在嘴邊啊!」
眼前的少女叫做白羽瑄,是我的學生,天空早已殷紅一片的現在,我們兩個人獨處一間教室。
順帶一提,我是一名男教師。如果被人看到我這樣和女高中生單獨在一間教室,恐怕會惹人非議吧!
不過那都不重要了,我現在正和這她正在進行一場很重要的戰鬥。這場戰鬥是信仰之爭,是意識形態之爭。
一切都要從昨天晚上說起。
☆
「這麼多作業到底是怎麼改得完啦!」
我抱著頭在自家公寓發出慘叫。夜深人靜,我正為了電腦裡那將近六十份的公民科作業而發愁。
本來只是突然有靈感想寫個一千字小說原稿,沒想到一不小心寫到凌晨兩點了。我本來是在審閱功課,結果卻毫無進展。
如果不嫌棄的話,請先容我做一段或許有點冗長的自我介紹吧!
我的名字是陳冠宇,就是那種鬧市一個招牌砸下來,都能砸死幾個的那種菜市場名。
今年24歲,不是學生。
我人如其名,平凡又無聊,但姑且是一名華文輕小說作家——簡稱臺輕作家。筆名是神關羽,出版過作品《輕小說之巔,與死神共舞》、《當五個JK的家庭教師,就註定要柴刀了》、《ㄩㄇ?女高中生面臨財務危機,轉守為攻!》、《被女高中生撿到,失業欠租被轟出家門後過上小白臉生活》等作品。
取了神關羽這個霸氣的名字,只不過是因為剛出道的時候頭腦一熱。沒有啦!我只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人,取這個名字都覺得有點對不起關公了。
出道作《輕小說之巔,與死神共舞》是我寫得最滿意的作品,寫這部作品的時候我充滿了熱情,漸漸地我的熱情已經被消磨光了。現在我作品越寫越爛,儼然已經是一坨爛泥了。
雖然我寫輕小說,我並沒有將輕小說視為職業,而是找了一份正職來支持自己創作。事實上我認識很多作家朋友都是這樣的。
我曾對作家這個職業抱有憧憬,長大之後發現寫輕小說不過是消遣,還是找一份正職做社畜吧!
剛當上作家的時候,聽到別人叫我「神關羽老師」還會沾沾自喜,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真是幼稚得要命。話說我的正職還真的是高中老師,利用工作的餘暇時間創作。
另外,我不曾對工作認識的人提起自己寫輕小說,因為出版了很多以JK為標題的作品讓我難以啟齒,另一方面害怕遭家長投訴。
「為人師表還寫這種放了很多軟色情圖片的書,不知廉恥。」「老師居然是犯罪預備大軍,真是難以置信。」「老師這麼喜歡女高中生,該不會是覬覦我的女兒吧!」萬一真的有家長因此找我麻煩,我也很困擾。
作為一名合格的社畜,最重要就是不惹事,按部就班地完成被指派的工作。我只求生活安穩不被解僱。如果因為二次元興趣而被投訴,這種事就饒了我吧!
事先申明,我很尊敬畫出香噴噴的美少女圖的畫師,對於自己的興趣也很自豪,但跟圈外人解釋只是徒增麻煩,倒不如一開始就別說。
自我介紹就先打住吧!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趕緊完成當下的工作。
我在冰箱拿了一罐咖啡,拉開拉環猛灌了一大口,讓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後,便一屁股坐到電腦前戴上耳機,一邊聽Vtuber(註腳1)直播唱歌,一邊開始審閱功課。
功課的內容不算很難,有些是供需的題目。話說明明上課都有教,為什麼這些傢伙總能給出讓人抓爆頭的答案啊?
問:請問有什麼會導致需求線右移?試舉一個例子說明。
答:互補品增加會導致需求線右移,例如如果女朋友變多,去卡拉OK的次數就會變多,因為女朋友跟卡拉OK是互補品。
真是讓人火大的渣男!互補品才不是這個意思,全錯!
這只是冰山一角,莫名其妙的答案還有很多。
好不容易改到最後一份,現在天空已經白茫茫一片。話說這份功課文檔的標題怎麼怪怪。
標題是「《我迷失在輕小說這場遊戲》書評(暫)」?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不禁懷疑自己有沒有看錯,一整晚沒睡覺現在累得要死。
打開了文件,上面寫的不是什麼甲部分、乙部分,沒有回答選擇題,連一張供應需求的圖表都沒有畫,更沒有寫學號和自己的名字。
反而出現了什麼故事簡介、輕小說插圖這樣的東西。第一段寫著:
『好久不見,我是睡前書不離手的美少女白櫻(⁎˃ᆺ˂),今天也要跟大家一起暢遊輕小說的世界,今天要帶來的是《我迷失在輕小說這場遊戲》的書評。直話直說吧!這本書我只讀了第一本,就是垃圾⋯⋯』
什麼跟什麼啊?
我關掉了檔案再三確認這份功課是誰交的。這是班上的女學生白羽瑄交的功課。
就是平常坐在窗邊,總是露出憂鬱——或著說目空一切嗎?——的眼神,慵懶地拖著腮,好像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我迷失在輕小說這場遊戲》⋯⋯又被粉絲簡稱作《迷輕》,這是改變了我人生的神作。我的出道作暨大獎得獎作《輕小說之巔,與死神共舞》就是受到了這本書的影響才寫出來的。
如果是大學的時候看到這種東西,我大概會氣到青筋浮現。
白櫻,我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她是網路上頗有名氣的輕小說評論人,隨便發一篇輕小說閱讀心得都有上萬人點閱,最爆紅的文章甚至突破了二十萬閱讀量。
如果跟Y◯utuber相比,她的人氣可能算微不足道,但發一篇文章就能左右輕小說在本土的銷量,這種事她還是辦得到的。
發錯文件嗎?
確認這份功課是羽瑄交的之後,我認為這次是羽瑄發錯了文件。
如果按照規矩,她這份功課應該是零分,但念在初犯,這次就給她一次機會,當作遲交扣一點分算了。
然後,我又按耐不住好奇心,再度打開了她那份輕小說書評。其實我很累,而且這樣偷看女學生的隱私不太好,但好奇心戰勝了倦意和道德感。
我撐起沉重的眼皮讀起這篇書評,讀完的一刻我很生氣,但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社畜本能,還是當作沒看見吧!
白櫻的文章我以前有讀過,她其他文章還是寫得很好的啦!只是這篇我不太認同而已。
真沒想到我班上的學生竟是這樣的大人物。雖然如此,我的人生還是不會跟她有什麼交集吧!
☆
第二天放學的時候,我把羽瑄叫到我所在的辦公室,裡面還有很多其他教師在場。
原本只是交代她重新交一份公民科功課,如果是發錯文件的話,我可以當作遲交功課,只扣遲交的功課的分數。
本著不想惹麻煩的社畜本能,我假裝沒有讀過她的書評,也不去深究。說到底讀她的書評本來就不太好,就像偷窺女高中生的日記一樣。
「老師,我⋯⋯喜、喜歡⋯⋯」
就像故意引誘我上勾一樣,羽瑄用容易讓人誤會「妳是不是想跟我告白」的說法羞羞答答地問我。支支吾吾了半天終於說出口:
「⋯⋯喜、喜歡這種東西果然很奇怪嗎?」
「不會啊,有自己的興趣是好事,不用太在意別人的眼光啦!」
「老師⋯⋯有讀過我的文章嗎?」
「放心,老師不會偷看學生的東西啦!」
直至此刻,羽瑄都還一直假扮出一副人畜無害清純少女的樣子,看過她後面的態度後,我不禁開始懷疑她是不是故意假扮出來的,為了讓我放鬆警惕,趁我疏忽的時候偷襲我。
「嗯⋯⋯不過《我迷失在輕小說這場遊戲》還真是本垃圾呢!哈哈!」
她用彷彿吃慣山珍海味的貴族子弟瞧不起平民美食的語氣,說出這句高傲的台詞。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我。
「老實說,妳這篇東西就是垃圾——!」我不禁脫口而出。
羽瑄這突如其來的刺拳太快,我大意了,沒有閃,說出了不應該說的話。
「⋯⋯老師,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妳這篇輕小說心得文寫得非常偏頗,妳根本就不懂《迷輕》這本輕小說的魅力!」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發現周圍的老師都放下了手頭的工作,不約而同地看向我們。那數十雙眼睛與我尷尬對視之後又馬上撤開了,回過頭繼續各自的工作。
直到我管不住嘴巴說完,才覺得後悔不已。現在我只想找個牆壁鑽進去。
剛剛她嘲笑那本書的時候應該不理她,我甚至可以假裝不知道什麼是輕小說。我是笨蛋吧,幹嘛多此一舉?
我拿起手提電腦和公事包,跟羽瑄來到一間四下無人的空教室,繼續我們的話題。
於是,才有了一開始那一幕。
現在羽瑄正坐在我的對面,聽到我大聲否認自己是陽痿之後,她挺起那雖然算不上巨乳,但還蠻有料的胸部,臉上浮現了一抹小惡魔的笑容說:
「既然老師不是陽痿的話,真的對我沒興趣嗎?嘿嘿~我覺得我胸部還蠻大的喔。」
「沒興趣啦。」
這丫頭從剛剛開始是怎麼回事啊?我還以為是乖巧的類型,結果超沒禮貌的。妳知道嗎?在老師當學生的年代,壞孩子要打屁屁,由於現在禁止體罰就放過妳吧!
不知道是因為聽到我說對她沒興趣還是在思考,她細長的眉毛擰成八字。
發現我在看她之後,她用那雙澄淨得像玻璃珠子的眼眸跟我對視。多虧如此,我才注意到她左眼下方的那顆可愛的美人痣。
「老師,你看我的視線這麼熱情,人家會害羞的啦~」
「身為老師我必須告訴妳,說話跟人對視是一種禮貌。」
「所以老師是口是心非,也就是⋯⋯傲嬌?⋯⋯悶騷傲嬌嗎?⋯⋯悶騷傲嬌幸運色⋯⋯」她抵著下巴斟酌用詞,最終唸繞口令似地流暢唸完十個字: 「犯罪悶騷傲嬌幸運色狼?」
「老師就是老師,我光明磊落,全都不是。」
「我覺得當老師明明讀過我的文章卻騙我說沒讀過那一刻,已經談不上光明磊落了。」
「這⋯⋯這是大人的善意謊言。」
八幡老師曾經說過,大人最擅長的就是發牢騷、說謊,還有做骯髒齷齪的事。
「嘿~是嗎?我寫的書評就跟日記一樣是很私密的東西吧,我只是發錯了,又沒說要給你看。明明是個偷看女高中生日記打手嗶——的大人。」
「誰會做那種事啊?」
「雖然老師的死魚眼看起來很猥瑣,如果把眼神的問題改善過來,還是蠻帥的。只要人夠帥,就算人渣也可以被原諒。老師要加油喔!」
為什麼我好端端的要被妳鼓勵了啊?
不知道她是怎麼推論出來,她好像在內心擅自做出結論。
我本想指正她「我上過大學比你厲害喔大學有教邏輯學妳這叫『滑坡謬誤』」,但是她還不等我說教,就拋出另一個問題。
「不過這樣的話,老師應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我公民課班上的學生,白羽瑄同學。」
雖然我知道她想我誇獎她,做出「哇!妳居然是網路上的大名人白櫻好棒棒喔摸頭摸頭」的反應,我才不讓妳得逞。我故意這麼回答想挫挫她的銳氣。
眼見她露出失落的神情。
「⋯⋯也是啦⋯⋯老師不認識輕小說界超、有、名的評論人白櫻,也沒辦法。」
羽瑄故作泰然掩飾內心的動搖,之後話鋒一轉問道:
「順便一問,老師,你讀過多少輕小說呢?」
「不算多吧,我並沒有入坑很深,只是大學的時候有讀一點。」
為了表現出老師不是很宅喔,但是願意理解你們的興趣的親民形象,我特地表現得好像沒有讀過很多的樣子。一個臺輕作家怎麼可能會少讀輕小說嘛!
「看來老師也不是讀過很多輕小說的樣子,就讓我這個超高校級的輕小說評論人告訴你輕小說的真諦吧!」
超高校級⋯⋯什麼亂七八糟的設定?
「老師啊,所謂的輕小說,跟普通的大眾小說或文學小說有很多不同之處,但有兩點是最關鍵的。」
她豎起第一根手指頭說:
「首先,輕小說最重要的是有可愛的女孩子。作者要想方設法展現女角色的魅力。」
她豎起第二根手指頭說:
「然後輕小說對白很多。利用這種多得像劇本的對白,去慢慢堆砌出角色之間的日常感,並以此展現人物個性與角色之間的關係。」
我好歹是輕小說作家妳說的我都懂啦!所以妳想表達什麼?
「老師到底有沒有讀完《我迷失在輕小說這場遊戲》的第一卷呢?如果沒有讀完的話我很難跟你解釋⋯⋯」
「抱歉,我讀完了全十六卷。」
「咳咳——」羽瑄故作刻意地咳嗽了兩聲,繼續對我說:
「既然老師讀完了第一卷的話,那你應該明白,《迷輕》這本書可是大搖大擺地對剛剛兩條守則視若無睹。一卷下來完全沒有一個讓人留下記憶點的女角色,對白量也意外地少。這真的能算輕小說嗎?」
關於女角色那件事!不,《迷輕》的女角色明明就很多啊!只是一開始慢熱一點而已。
「話說妳把這些所謂的輕小說特點當作金科玉律,說得好像違反了就是爛書,不是本末倒置嗎?」
難道輕小說最重要的不是有趣嗎?
「老師,你這麼說就不對了。」
羽瑄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揮動。
「我記得老師說自己讀完了全十六卷,但或許你讀第一卷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之前,現在記憶已經模糊了。我建議你重新讀一遍第一卷。」
重新讀第一卷嗎?有道理,於是我從公文包中掏出了《迷輕》的第一冊。
「你、你居然有把那本書帶上學嗎?」羽瑄一臉不可思議。
「有什麼好奇怪的?」
「那本書的彩色插圖,有一幅三頁紙長度的異世界美少女裸體入浴彩色插圖耶!沒想到老師這麼色膽包天,把這種東西帶來學校。」
「⋯⋯」
妳不說我還真的沒想到,其實這本書第一本的封面也超色的,獸耳大姊姊穿露出度堪比比基尼的戰甲——超棒!
「吵死了,只要不被發現不就好了。我手上有這本書就只有天知地知妳知我知。」
「老師不覺得當你在未成年女高中生的面前拿出這本書的那一刻,你已經出局了嗎?」
「⋯⋯」
我一時無言以對,掀開這本書逕自讀起來。
「妳等我半個小時可以嗎?我有點忘記第一卷的內容了。」
「沒關係喔!老師你慢慢讀吧!」
我確實將《迷輕》奉為神書,但自從我放棄連載《輕小說之巔,與死神共舞》開始,我就再也沒有重讀過這本書了。
《輕小說之巔,與死神共舞》是我小說生涯中最棒的傑作。這並不是我老王賣瓜,很多人都這麼說,編輯也鼓勵我寫下去,但當時發生了一些變故,我再也寫不下去了。
時間緩緩流動,橘黃色的天空也漸漸變得昏暗起來。羽瑄幫我開了燈,坐在我對面的桌子上,雙手抵著桌子捧起小腦袋。剛剛看她伶牙俐齒的,差點忘了她本來是周身散發著文青氣息的溫婉少女。
《迷輕》講述的是一個這樣的故事。
身為當紅輕小說作家的男主角因為肝小說原稿過勞而死,轉生到異世界成為長壽民族妖精族,取名哈爾,並致力在那個娛樂非常匱乏的世界創作自己的輕小說。一百年過去了,哈爾創作的輕小說傳遍了世界各地,也對整個世界局勢造成很大影響——例如寫一本女主和男主雙雙殉情的小說導致整個民族出現了一種「殉情為浪漫」的價值觀、一本帝國建國小說被某個帝國奉為聖經,當中的謀略被帝國將軍所學習,導致帝國滅了一半的國家等等——最終導致世界滅亡。
哈爾不寫輕小說並不能改變世界滅亡的命運。時之神對哈爾說這個世界需要哈爾的輕小說,如果沒有他的輕小說,世界會更快滅亡,所以哈爾必須要寫輕小說。
為了修正世界末日的結果,時之神在世界破滅的前一刻與我約定,讓哈爾回到一百年前,改寫、或重寫他在上一次輪迴中寫過的輕小說,用輕小說的力量拯救世界。
大半個小時過去了,我終於闔上書本。
「讀完第一本,我感覺能夠明白妳罵的點了。」
「老師終於體認到自己愚不可及了嗎?」
羽瑄盤起雙手高傲地說。
雖然這個丫頭從頭到尾都讓人很火大,我姑且是從頭到尾讀完了她的心得。她那篇文批評《迷輕》的點在於,這本書更像是一本編年史而不是輕小說,直到第一卷完結為止都還沒有明顯能被稱作女主角的人物出現。
作者大概是想寫出編年史這樣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在第一卷尤為嚴重。第一卷以鋪陳和展示世界觀為主,跟女角色的互動不多,人物對白也很少。
據我的記憶,白櫻應該是比起有點硬的奇幻輕小說,更喜歡輕戀愛喜劇的類型,她會覺得第一卷缺點很多也實屬正常。現在回想起來,白櫻批評《我迷失在輕小說這場遊戲》的那篇心得文寫得蠻有理據的。至少有嘗試用論據和例子嘗試以禮服人,不是單純亂罵一通。
「其實《迷輕》還有另兩個嚴重的問題,如果老師有讀過我的文章,你現在應該能理解吧!」
「妳是說男主動機不夠清晰,和沒有收束的問題?」
「看來老師也不笨嘛!雖然還是沒有我聰明就是了,我可以破例收你為『弟子一號』。」
羽瑄意氣揚揚地撐起腰。弟子一號是什麼東西,戰◯員六號跟思思二號(註腳2:思思是原創星球一隻可愛又聰明的美少女熊。)的朋友嗎?
《迷輕》的第一卷確實有男主角的動機不夠明確的問題。哈爾用一百年的時間讓自己的輕小說風行全球,這時候時之神要求他重新經歷一百年改變歷史,但對於曾經登上巔峰的哈爾來說,他已經失去了當初轉生時「我要用創作感動全世界」的熱情。在《迷輕》第一卷中,哈爾比起男主角——男主角通常有明確的動機——更像是被時之神的傀儡,時之神叫他去做什麼,所以他就做什麼,缺乏自己的思考。
這樣的故事很糟糕。因為好看的故事是透過主角去追尋某些東西,直面困難來帶出故事的意義。
早期我讀《迷輕》並開始寫作的時候,我是感性派而不是理論派,寫作的時候往往設定好世界觀、背後真相、人物就憑藉作家感性橫衝直撞地寫下去,連大綱都是隨便敷衍。近年被編輯逼著學編劇理論,現在重讀一次才明白第一卷有這個問題。
在故事中後期,哈爾的行動目標當然很明確,當中無數神轉折也運用得令人折服,但第一卷不如理想確實也是事實。
另一個問題是《迷輕》的第一卷沒有收束。也就是所謂的「起承轉合」,你也可以將其稱為「三幕劇」。一本好的長篇輕小說,第一卷最好收束好一個故事,達成階段性完結,但《我迷失在輕小說這場遊戲》不是這樣,它第一卷已經抱著大長篇的姿態去寫,直到第一卷結束都還只有「三幕劇」的第一、二幕。
在我沉吟的同時,這名少女補充了我的想法道: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迷輕》這本書似乎是將本該放在第一卷的故事大高潮放在第二卷的開頭,第一卷的結尾在奇怪的地方就斷掉了。而這對只讀過第一卷的我來說,第一卷的架構簡直莫名其妙。
「輕小說動不動連載數冊,甚至十冊以上,因此,輕小說的第一本給讀者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至關重要。畢竟大部分讀者讀過第一本不喜歡,就棄書了。所以輕小說的第一本最好有一個完整的起承轉合,但這本書是沒有的。」
最後羽瑄作出總結道:
「綜上所述,我認為《迷輕》第一本犯了女角色戲份不足、男主角欠缺動機、有『起承轉』卻沒有『合』的問題,所以這本書的第一本很糟糕。
「怎麼樣?『弟子一號』,你輸得心服口服不?」
雖然很不甘心,學生說要收老師為徒更是一種羞辱,但我卻沒有辦法堅定地說「不!」。
「⋯⋯嗚嗯⋯⋯好討厭的感覺⋯⋯」
我齜牙咧嘴地發出喪家犬的低吟,說出反派的台詞。作為一名教師或許有失禮節,但我身為作家的尊嚴都被這名少女無情踏碎了。
讓我踏上作家之路的啟蒙之作被罵成垃圾,但我卻在正面對決中被擊敗,無從反駁。
「是嗎你對『弟子一號』不滿意嗎?那『僕人』怎麼樣?但是人家的『僕人』在網路上早已數以萬計了⋯⋯」她用女王般的坐姿翹起二郎腿,一手捲起頭髮把玩,模仿純真少女的口吻繼續說著羞辱我的話。「不然你去理髮部剪個清爽指考頭好了~」
清爽指考頭⋯⋯那不是三分頭嗎?學生就算了,老師剪這個還不被笑死。
比起這個,更重要的問題是——我居然輸了。
被情緒沖昏頭腦的,竟然是我自己。
我才是腦殘粉⋯⋯
哈哈哈哈哈⋯⋯
不過白、羽、瑄,妳以為這樣子妳就贏了嗎?
雖然妳現在春風得意,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沾沾自喜,妳可不要忘了我是華文輕小說作家暨妳的老師!我吃過的鹽,比妳吃過的米還要多。
據《漢書》所記載,李夫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我必須告訴這個小丫頭,《迷輕》就是「輕小說界的李夫人」,在祂的榮光普照下市面上的輕小說都顯得黯然無光。
「我認同妳那篇心得罵得有道理,或許《迷輕》的第一卷確實不盡人意⋯⋯」
這是我對羽瑄下的戰書。
「對於這本小說,妳可以看完最後一卷再下定論嗎?這本書無庸置疑就是輕小說界的段◯流大師兄(註腳3)。我保證妳讀完之後,會被那宏大的世界觀所折服。」
我露出誠懇的眼神與她對視,她那清澄的瞳孔中不含一絲雜質,我無法讀懂她的想法。她剛才明明一直嘻皮笑臉地尋我開心,現在眼神中卻沒有一絲笑意。
本來想在學生面前樹立威嚴,沒想到是我先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要笑就笑吧!我就遜——!
「好一個段◯流大師兄,老師想說除了這本書以外的輕小說都是垃圾?」
羽瑄的臉上恢復了笑意,戲謔道。
「沒錯,《我迷失在輕小說這場遊戲》是世界上最棒的輕小說!」
「這我可不能當沒聽到。身為一個輕小說評論人,白櫻熱愛著世界上所有的輕小說」羽瑄黛眉緊皺。「而你,這句話冒犯了我的信念!」
劍拔弩張。
羽瑄櫻唇輕啟。
「好,陳冠宇老師,我接受你的挑戰!」
羽瑄伸出食指,氣勢洶洶地指著我。我求之不得。
我的手在發抖。
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從古至今少年漫畫中兩強一決雌雄,強者直面強者時必定會產生的興奮感。
吾無敵於天下,只求一敗。
「這樣吧!如果我看完全十六卷,覺得這本書真的有老師說的這麼神,就當作老師贏了。反之,就是我贏了。」
她擺出勝者的從容說道。如果由我提出,大概會補充一個「輸家任由贏家擺佈」的條件,然後她大概又會說我想性騷擾。
「我姑且問一句,如果贏了會怎麼樣,輸了會怎麼樣?」
她歪起腦袋作態思考,良久後才回答道:
「輸家要滿足贏家一個願望。」
所以說如果我這次輸了,我會正式成為弟子一號,或著要剪三分頭嗎?
我跟她心有靈犀了耶!我可以故意用娘娘腔對她說「討厭,妳是不是想對我圖謀不軌」嗎?
正當我想著是時候反擊了,卻被她捷足先登。她一臉赧然地說:
「如果老師想的話,就算是色色的願望也可以喔!」
「哼!我是道德高尚的老師,才不會對學生做什麼!」士可殺,不可辱!
「真的嗎?那如果這樣呢——」
羽瑄忽然離開座位走到我的身邊,往我的耳朵吹了一口氣,甜膩的氣息讓我「嗚啊——」了一聲。
「什、麼、都、可、以、喔——!」她在我耳邊輕聲細語。
我嚇得我從以椅子上跳了起來,差點摔個人仰馬翻。
「妳、妳別做這種會讓我被人誤會的事啦⋯⋯被人看到我就百口莫辯了。」
「哈哈~老師的反應真好笑!」
羽瑄用非常誇張的姿勢捧腹大笑,讓我整張臉都像被火燒那般發燙起來。
「就這樣啦!週日之前會寫好《我迷失在輕小說這場遊戲》的書評,到時我們再約個時間見面吧!」
「喂!妳等一下。」
本來想叫住她,誰知道到她說完這句之後一溜煙就跑了。其實我本來想說我騎機車可以雙載,現在天色這麼晚我送她也可以,並不是想藉機對自己的學生下手,而是身為社會人和男人的紳士舉動。
一想到這樣我可能會風評被害,而且她鐵定會捉弄我,她自己走掉對我來說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