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守護神
本章節 7963 字
更新於: 2021-07-05
人生就是要不斷迎接挑戰。
天神也不例外。
「哼哼～」
狩獵女神心情愉快得很，在森林中漫步的時候哼起歌來。
「工作辦好了，雅典娜也得到了她的地方，終於可以回歸森林狩獵了！」
阿耳忒彌斯準備好她的弓箭，準備久違的狩獵活動之時……
轟隆！
一道雷電擊在面前不過五步之遙。
「親愛的女兒，接下來也是要去狩獵了嗎？」
從雷電中緩步而出的是眾神之王宙斯。
這樣是要阿耳忒彌斯往哪裡逃呢？根本就不能逃出眾神之王的五指關。
儘管技癢難耐，但終歸對方是自己的父親，更是眾神之王，再怎麼想去狩獵也得再忍住。
希望說話不要又長又臭就好了。
「父、父親大人，不知道特意前來是有何要事呢？」
「阿耳忒彌斯，我有一個長期而且很重要的任務交給妳去辦。」
任務？
而且是長期任務？
不是吧！
聽後，阿耳忒彌斯不由得露出很難看的表情來，今晚升起來的月亮想必會變得暗淡無光。
因為這幾乎肯定她又得放下她很喜愛的狩獵。
「我想妳親近雅典娜。」
誒？什麼？
這算是任務嗎？
狩獵女神頓時反應不來，只得張口結舌望著眾神之王。
「雖然老夫我之前有指派過類似的任務給一個仙女，但是……不，還是沒什麼，是老夫說得不夠好。」
仙女？
宙斯所指的該不會是尼刻吧？
嗯，應該就是尼刻，雅典娜身邊的隨從。
呃，糟了，阿耳忒彌斯所關注的竟是宙斯派去的仙女是誰。
她拍了拍自己的面頰，好讓自己略為清醒過來，將疑惑放到理應更為關心的問題，便是為什麼宙斯需要自己親近雅典娜呢？別的天神不可以嗎？例如說是阿波羅、阿波羅和阿波羅之類的。為什麼偏偏要自己這個喜歡自由自在，三界的事全都不管的天神去做呢？
「只不過……父親大人，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是因為雅典娜的力量過於強大……不過問題最大的是她過於自由奔放，雖然那個現在叫雅典的地方歸她管，但要是她搞得太過分的話，作為眾神之王的老夫我還是得做點事。要是她跟妳交好，搞不好會令她對奧林匹斯山有點歸屬感。怎樣說，妳也是她的妹妹。不受約束的妳應該跟她合得來才對。」
先不要說合不合得來，阿耳忒彌斯有一點很在意。
力量強大？
這句說話跟阿耳忒彌斯聽到的傳聞完全相反，萬神殿的仙女和眾神都說智慧女神雅典娜是最弱的主神，而且弱得莫名其妙，甚至被說是因為靠關係才能夠登上主神的位置。雖然十二主神不是宙斯的兄弟就是兒女……說是靠關係倒是……
怎樣也好，為什麼宙斯會說這種話的？
「父親大人，怎麼我聽的是雅典娜是最弱的主神的？會不會是您搞錯了？」
「沒有搞錯！」
莫名提高聲量，顯得著急的宙斯看起來更令人畏懼，遠處彷彿傳來隆隆的雷聲，是錯覺嗎？
被突如其來的雷聲嚇得整個人彈起來的阿耳忒彌斯知道自己不應該再發問，天曉得會不會有五雷轟頂？
「抱歉……總之就是這樣。再說，妳們都是老夫我很寵愛的女兒，妳們倆關係若是能夠變好的話，作為父親的老夫也自然會感到欣慰⋯⋯所以接下來就拜託了。」
語畢，眾神之王便帶著雷霆權杖乘電而去了。
「……雅典娜真的有那麼強嗎？」
疑惑地抓了抓頭，阿耳忒彌斯就再拔弓取箭，回到森林裡去。
說實話，宙斯所指派的任務實在是模稜兩可，沒有說要親近到什麼程度，也沒有說要在限定時間之內變得親密起來。這意味著阿耳忒彌斯能夠隨心隨意地狩獵，只要偶爾去雅典找雅典娜就可以了吧？這樣對她來說絕對不是壞事，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差事。結果狩獵女神在森林中渡過了三日三夜後，她回到現在被稱作雅典的地方。
映在眼簾的景況令人不敢相信，人類都在大興土木，興建房子和神殿。
當中最令她驚訝的是指揮人類的竟然是那個怠惰的智慧女神。
「對，房屋與房屋之間要預留空間……嗯？」
現在雅典娜正站在高處指揮，她發現遠處的阿耳忒彌斯像個傻瓜般站在人來人往的通道中央，便高聲喚叫，將她叫到自己所處的高地來。人類的數量比狩獵女神想像中要多，花了點時間才來到智慧女神的身邊。
阿耳忒彌斯從高處俯瞰，發覺人類的建築都排列規則，呈方格網狀。
「這個我稱之為城市規劃。」
見阿耳忒彌斯看著人類的建築群發呆，不曉得是讚嘆抑或單純被人類的行為嚇倒，雅典娜便發聲解釋。只不過，從未聽過城市規劃的狩獵女神自然不知道代表的到底是怎樣的意思，呆滯的表情不變，變的只是她所看的方向。
「怎麼我完全不知道妳在講什麼的？」
「因為我創造出來的。」
「……首先我要知道的是什麼是城市。」
「城市是人口相對比較多的密集居住區域，而特別的地方是城市的人們能夠從事各種的工作，舉例說是商業、宗教或是關於法律的。然後規劃就是從建築的層面將城市裡面的區域分成各種不同的用途。老實說，雅典應該不是人類史上第一座城市，但經過規劃的，應該是史無前例。」
「我不懂，我們就不能讓人類自由地興建他們想要的東西嗎？」
「自由？當然是自由，只要他們符合規定就可以任意興建。」
「不，我不懂的是……為什麼要分類？」
「因為某程度上會令生活更方便，而且更易於管理。我問妳，如果賣魚的在南面，賣肉的西面，賣橄欖的在東面，妳又會不會覺得很麻煩呢？噢，我忘了說……試想想妳是人類。」
「我想應該會很麻煩的吧？」
「確實如此，我現在的做法就是先規劃出道路，讓人走路，再劃出幾個區域，比方說是神廟、商業、居住和公共空間，再讓人類在各個所屬區域的大前提下興建他們想要的建築。當然我沒有規定該區域裡面不能存在其他功能的東西，但不能太多。」
「原來如此。」
縱然口裡如是說，但狩獵女神的表情仍然是沒有改變過。
雅典娜瞧見阿耳忒彌斯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
「若是人類見到狩獵女神擺出這麼蠢的表情，妳覺得他們會怎樣想呢？」
儘管掛在雅典娜面上的只是普通不過的微笑，但阿耳忒彌斯卻覺得微笑比大聲的嘲笑更要討厭百倍，即便她自降臨世間後就沒有被恥笑過。微微鼓起面頰，使勁跺腳，似是想要擺出比較威嚴的模樣。
固然阿耳忒彌斯個子較雅典娜高，但身高優勢卻沒有令她得到半點的好處。
雅典娜根本就不怕。
皮笑肉不笑的感覺真的令人很討厭。
「話說回來……阿耳忒彌斯妳為什麼會在這兒的？」
「誒？呃……沒、沒什麼，我只想看妳跟人類的進展而已。」
「嗯？平常天界凡間冥界三不管的狩獵女神想要瞭解人類都市的發展？老頭子宙斯是不是亂搞他的雷霆權杖將妳劈瘋了？啊，皮膚還是像皎潔月光般美麗白晢，應該不是吧？所以妳是在狩獵時撞到頭了？」
聽過阿耳忒彌斯的說話，雅典娜只是很想笑。
「因、因為這是妳所守護的人類部落，而且妳是智慧女神，所以就有點好奇……」
「阿耳忒彌斯，我不得不說妳剛剛的說法……」
糟了，莫非我真正的用意被發現了？
真不愧是智……
「講得好像妳愛上我，不來見我心會亂跳得不能入睡的樣子。」
……慧女神。
「妳瘋了嗎！這怎麼可能！」
「噢，原來不是嗎？真是可惜。難得我這個智慧女神也會猜錯。」
「妳妳妳……給我聽好！我是女生，妳也是女生，兩個女生不會像男女一樣互相喜愛的！」
「真的嗎？」
捏著下巴的雅典娜現在連帶雙眼都很像在笑。
「當當、當然是真的啦！」
智慧女神俊美的面孔愈靠愈近，阿耳忒彌斯感受到一股熱血直往腦袋湧上來。
「最、最少我沒聽聞過！」
輕力推開雅典娜後阿耳忒彌斯轉過身來，雙手抱胸，她不用照鏡也知道自己面頰紅如石榴。
「原來如此，所以是宙斯的指示嗎？老頭要妳來監視我還是怎樣？」
「妳是怎麼……」
「這只是簡單的消去法，不需要是智慧女神也辦得到。」
「……父、父親大人想我親近妳……」
悄悄別過面來，阿耳忒彌斯的指頭卻顯得很不安分。
「然後呢？」
「沒有然後，父親大人認為只要這樣就可以令妳對奧林匹斯山有多點歸屬感。」
「……什麼？宙斯真的這樣說？」
阿耳忒彌斯點了點頭。
「老頭子是瘋了是不是？不對，這只是哄阿耳忒彌斯的說法，背後應該是別有用心的……」
聽後的雅典娜捏著下巴呢喃，站在面前的阿耳忒彌斯卻聽得一清二楚。
「雅典娜妳會不會想太多了？父親大人應該只是想妳跟眾神多點接觸交流，而我只是開始。畢竟在十二主神當中只有我跟妳是父親大人的女兒，不是嗎？同為女性而且是同輩的我們應該比較容易變得要好的，不是嗎？」
儘管我們年紀好像相差很遠……
「……宙斯才不會這麼簡單……臭老頭到底在盤算什麼？」
「妳這個智慧女神還真是多疑。」
「兩位大人，礙著妳們交談實在是萬分抱歉……」
固然對高高在上的天神而言，人類突然插話是很失禮的舉動，但不知者不罪，即便是相對地高傲的阿耳忒彌斯也沒有怪罪，只是氣沖沖地別過面來。
狩獵女神的舉動使人類既驚且恐，唯獨雅典娜的笑容能使他安心下來。
縱使她基本上時時刻刻也是笑瞇瞇的。
人類來找雅典娜的原因乃是尼刻所指使，想她去視察神殿的建築工程。
神殿位於山上，規模也很大，相對於其他神祇的神殿都要華麗。不過阿耳忒彌斯覺得既然雅典娜是這個人類城市的守護神的話，供奉她的神殿比較大的話也是能夠理解的，希望宙斯也能夠理解。
神殿的結構很複雜，大抵不是人類自己想出來的。
阿耳忒彌斯本來是這樣認為，直至她聽到某個人類的說話。
「真是光榮，雅典娜大人竟然大駕光臨，實在有失遠迎。」
「我應該說過不需要對我如此恭敬，害我現在渾身不舒服了……」
大概要強調受不了過於禮貌的對待，雅典娜擺出似是因寒冷而打顫的模樣。
「我根據雅典娜大人所教導的東西，打算這樣建神殿。」
語畢，人類便取出莎草紙，讓智慧女神過目。
女神看完設計圖沒有言語，只是微笑著將圖表塞回人類的懷裡去。
然後她走進工地的現場去，而侍女的尼刻也在裡面。
「大人，我在想房間應該設在什麼地方。」
「神像後面吧？地下室我也不介意。」
「雅典娜大人，我不建議妳住在地下室，我不想幫妳除掉頭上的菌類。」
「既然如此，神殿附近蓋吧？」
「慢著，尼刻……妳想雅典娜住在神殿裡面？」
阿耳忒彌斯聽見尼刻的說話後，急忙走來詢問。
眾神不會住在神殿，眾神住在奧林匹斯山上的宮殿。
儘管阿耳忒彌斯經常因為外出狩獵的原因而偶爾居於荒野，但還是會回去陪伴母親勒托。神殿的作用是讓人類的祭司充當人與神之間的聯絡人，而眾神也各自具備與祭司聯絡的方法，但從來也沒聽過天神會長駐於神殿之中。
「嗯，這是大人她自己要求的。」
聽後，阿耳忒彌斯向雅典娜投以難而置信的眼神。
「我在奧林匹斯山的智慧女神宮荒廢已久，所以我想借給火神當倉庫。」
「咦？這不是很浪費嗎！」
「不會，反正我沒有要回去的念頭……話說回來，妳也不是沒有狩獵女神宮嗎？」
「雖然是這樣沒錯……」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呢？」
此時，設計師走來插話，阿耳忒彌斯覺得這個城市的人類真的很喜歡打斷人說話。假以時日，這個城市一定會誕生出不知所云，卻名聲遠播，能言善辯的人。
「沒有問題，無與倫比。」
「雅典娜大人這麼說，我也放心了。」
「對了，建成以後的祭司，我要城中最美、最年輕的女孩。」
「當然沒有問題，我們會好好安排的。」
設計師笑瞇瞇的，點頭答應智慧女神。
只不過站在後面的尼刻表情繃緊，完全笑不出來。
「尼刻妳怎麼了？不舒服嗎？」
阿耳忒彌斯覺得很古怪，便問。
「果然會作出這樣的要求呢……雅典娜大人。雖然完全在我的預料之內就是了……」
「雅典娜不也是處女守護神嗎？要求城中最美、最年輕的女孩有什麼問題？」
「阿耳忒彌斯大人有所不……」
「阿耳忒彌斯，要我帶妳到城中走走嗎？」
當尼刻想繼續解釋之時，雅典娜高聲喚叫阿耳忒彌斯並誠邀她到城市參觀。
「不，我改天再來玩，我還得拜會媽媽。」
「噢，真是可惜。替我向勒托問好。」
別過兩位女神，阿耳忒彌斯就往奧林匹斯山的方向走去。
「大人，妳覺得阿耳忒彌斯大人真的只是來玩的嗎？」
「她頭殼裡應該真的沒在想什麼，不像我一肚子壞水。」
「確實，任何人跟大人相比都是純白如紙。」
這時候，下了山的阿耳忒彌斯似是感覺到從高處來的視線而猛然轉身，見是雅典娜和尼刻在高處目送，便笑著向兩人揮手道別，主僕見狀也很自然地揮手回應。接著，狩獵女神就帶著輕快的腳步離開了雅典城。
過了幾天，阿耳忒彌斯又來到了雅典。
狩獵女神見時候尚早，太陽神赫利俄斯的戰車才剛剛越過地平線而已，便順道到南面的商業區，也就是市集去逛。
由於她沒吃過東西便來到雅典，所以也想要點吃的當早餐。
原則上天神不吃不喝也沒關係，但偶爾稍微滿足味蕾倒是不壞。
雖為天神，但麵皮也沒厚到要跟人類討免費飯。
不過她發現沒有辦法買到東西。
「如果想要麵包的話，先生需要用半袋橄欖跟我交換。」
不熟悉人類做法的阿耳忒彌斯從旁觀察人類是如何換到食物的，而她發現如果要換到能夠果腹的麵包，人類需要找另外的東西來交換。
狩獵女神目前身上沒有什麼物品能夠跟人類交換，只好打消購買的念頭，往海邊走去。
「哎呀？阿耳忒彌斯？」
恰巧在路上遇到都市的守護神。
還是說雅典娜早就知道阿耳忒彌斯會在附近出現呢？
「對了，我記得我之前答應過妳要帶妳到處走的，來。」
兩位女神來到相對較為平坦的地方，而此處也是供人們耕作的地方。
人類所種植的作物種類不多，放眼望去，大部份都是大麥，偶爾夾雜種滿小麥的農田。另外，還有雅典娜所賜予的橄欖和葡萄。其他的農作物當然也有人種植，但數量不多，最主要都是上述的幾種。阿耳忒彌斯知道人類需要吃東西，因為不吃東西會餓死，所以種植比較能果腹的大麥的理由顯而易見。
不過，為什麼是以大麥為主呢？
明明小麥比較好吃。
「因為大麥比較容易種，而且成本比較低。人類在偷懶方面絕對不會比奧林匹斯眾神遜色的。」
大概是見到狩獵女神瞪著跟前的大麥，滿面疑惑的樣子，雅典娜解釋曰。
成本……這個詞彙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
「成本是為達成某種目的而付出的代價。」
「雅典娜。」
阿耳忒彌斯不知為何突然喚叫站在她身邊的智慧女神。
「是，我在。」
「妳剛剛講的是什麼語言？」
「……噗。」
智慧女神沉默地看著蹲下來的阿耳忒彌斯，忽然冷笑一聲。
「……妳剛剛笑了吧？」
「我一直都在笑啊？」
「……雖然是啦，而且一直笑瞇瞇的，感覺很討厭……」
「尼刻經常都這樣說我。」
「既然如此，妳沒想過改變嗎？」
「沒有，因為沒有必要。」
「……感覺妳把我當蠢才了。」
「我沒有當妳是蠢才，妳根本就是蠢才，只會狩獵的笨女孩。」
「妳這個人啊真的很惹人討厭耶！」
先不說阿耳忒彌斯是高貴的奧林匹斯主神，任何人被人說是笨蛋的話，正常來講都會生氣的。狩獵女神更是巾幗不輸鬚眉的獵人，知道自己被戲弄之後，立即站起來，雙手抽起雅典娜的衣領。阿耳忒彌斯長得高挑，這種動作確實能很有效地施予壓迫感，奈何她現在面前的是彷彿整天皮笑肉不笑的雅典娜。
況且，兩人的身高實在差不了多少。
「是嗎？我不覺得。」
「……告訴我。」狩獵女神忽然低聲呢喃。
「告訴妳些什麼？」
「成本，妳剛剛說的成本到底是什麼東西，告訴我。」
放開雅典娜後，阿耳忒彌斯一面嚴肅，說出這句話。
「阿耳忒彌斯，當妳有求予人的時候，不能當別人是獵物啊？」
「這……我當然知道。」
別過紅潤的面，阿耳忒彌斯輕聲低吟，似是做了虧心事的小女孩一樣。
「更何況，論輩份我算是妳姐。」
「……妳想說什麼？雅典娜。」
「稱呼我姐姐，我親愛的同父異母妹妹。」
「什麼！為什麼我要這樣做？」
「不知道誰的任務是要親近我呢？」
「這這、這……太狡滑了！妳怎可以這樣！」
「那我就不講解了。」
非常造作地轉身，雅典娜面上掛著的笑靨比剛才更要開懷。
「妳……請、請妳告……告訴我什、什麼是成本……姐……」
「妳剛剛在講什麼？我聽不到，麻煩妳稍微大聲一點。」
「請妳告訴我什麼是成本！雅典娜姐姐！這樣總可以了吧？」
漲紅了臉的阿耳忒彌斯高聲大喊，使在遠處工作的農民都停了下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人類見到自己都市的守護神在附近，便沒有做什麼，繼續低頭工作。什麼人會在偉大的智慧女神面前造次？什麼事情會是偉大的智慧女神處理不來的呢？
人類只需繼續自己的工作，不必多管閒事。
「嗚嗚……久久沒回來神界，沒想到妹妹竟然是這麼可愛……真令人欣慰。宙斯你的奸計得逞了，阿耳忒彌斯真的很可愛，難怪阿波羅都這麼著迷。」
雅典娜裝出要哭的樣子，以食指輕抹自己的眼角，但顯然沒有半滴淚水。
「……妳這傢伙……」
拳頭緊握，阿耳忒彌斯感覺到自己快要按捺不住要揍面前這個老是在笑的智慧女神。
「啊，順帶一提，如果稱呼我姐姐大人的話，我會更加高興的。」
智慧女神那不懷好意的面上笑意更盛。
「不會！就算是殺死我也不會這樣叫妳！」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說起來，剛剛妳這麼大聲，附近的農民會聽到的。」
「什、什麼！」
「嗯，如此一來，雅典的人類都會知道狩獵女神阿耳忒彌斯是個多可愛的女孩子。」
點了點頭，雅典娜看起來相當滿意。
「人、人類給我聽好！」
阿耳忒彌斯指向農田的同時大喊，工作中的農民雖然不太認得聲音，但舉頭之時就認得出聲音的主人乃高貴的狩獵與月之女神。畢竟最近她每隔幾天就會在雅典城中露面，而且容貌突出，令人印象深刻。
「剛剛你們剛到的東西全都給我忘了！不然我會以狩獵與月之女神的名義懲罰你們！」
跺腳不斷的阿耳忒彌斯撂下這種說話，嚇得農民們馬上繼續低頭工作，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沒聽到、沒看到。
「真是野蠻的女神呢～」
「這都是妳害的！所以快告訴我什麼是成本！」
「當中的邏輯關係呢？算了，因為妳是沒例子就聽不懂的笨女孩，所以呢……」
智慧女神重新將雙手放到背後，這是她的慣性動作。
不知何解，阿耳忒彌斯覺得這樣更能感受到雅典娜的智慧。若然是換作自己這樣擺放雙手的話，肯定會被人說成高傲，到底是為什麼呢？果然是每位天神的氛圍和氣場都不一樣嗎？
嗯，肯定是這樣子。
「舉個妳比較熟悉的例子吧？箭矢。假設製造一支箭需要一塊石頭、一支樹枝和兩條羽毛的話，這些東西就是成本。」
「原來如此，所以農民所付出的成本就是田地和水嗎？」
阿耳忒彌斯蹲了下來，看著面前的農田。
「成本不一定是有形的東西，無形的時間和體力也可以算是成本的一種。然後如果再將成品賦予價值，再扣除成本就是利潤。當然這是最基本的想法，還有更詳細的概念，但是……」
「……完全不知道妳在唸什麼咒語。」
「所以我沒繼續說下去。不過我知道妳會想問我剛剛我說的是什麼，因為妳的好奇心比貓咪還厲害。」
「請妳用我聽得懂的方式講解……」
「首先，妳要知道人類是無時無刻都想偷懶而且貪心的生物……雖然這一點跟眾神差不多就是了。」
「……沒辦法否認。」
「假設我們面前有一頭野豬，而某個人類委託我跟妳去獵殺牠。我需要三箭才能夠殺死牠，而我每放一箭就需要吃一隻羊……」
「妳很會吃呢，雅典娜。」
「……假設啦。」
「可是我們偉大而高貴的狩獵女神只需要兩箭就能殺死野豬……」
「一箭。」
狩獵女神重新站了起來，面上擺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嗯？」
「我不需要兩箭，區區野豬，一箭就夠了。」
拍了拍自己豐滿的胸部，阿耳忒彌斯顯得十分自豪。確實，對以箭術高超聞名的她而言，野豬實在算不上是什麼特別的野獸，既沒有厚實的毛皮，也不是特別靈敏，想必即使相距百步之遙也可以輕易擊中要害，一箭斃命。
然而問題的重點不在於此。
「……假設啦……」
面對阿耳忒彌斯本能式的執著，雅典娜也只能以苦笑應付。
「咳。假設！」雅典娜今次非常強調某個字眼，「妳跟我一樣，每放一箭就需要吃一隻羊。為了向人類討回成本，我跟妳會向人類要求怎樣的報酬呢？」
「嗯……妳會要三隻羊，我要兩隻羊。」
「正確。不過，若是我因為要利潤，所以我要求人類給我四隻羊的話呢？這樣的情況之下，人類會向哪位女神求助呢？」
「當然是我了！不單箭術高超，而且只需要兩頭羊。」
「沒錯，這下子你就明白人類行動背後的基礎吧？」
「嗯，但是……會不會有例外？」
「這方面當然會有，即使是宙斯也會因自己的偏好而決定一件事吧？何況人類？」
「的確……嗯？妳有什麼事嗎？人類。」
此時，一個人類女性緩步走近兩位天神。
阿耳忒彌斯當自己是這個城市的守護神，跟她搭話。
「呃……抱歉礙著兩位女神交談，但小女子希望都市的守護神雅典娜大人能夠賜予我跟其他農民一樣的恩惠。」
「……沒問題，這個城市剛剛開始發展，今次特別助妳們一把，但以後要自己好好努力，知道嗎？」
語畢，雅典娜旋即舉臂張手，掌中一道綠光匯聚。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泥土中鑽出一棵橄欖樹，一棵彷彿已經長成十年二十年的橄欖樹。
「謝謝大人大恩大德！謝謝！」
剛剛的能力……不是豐收女神的能力嗎？怎麼雅典娜她……
狩獵女神詫異地凝視著智慧女神的背影，想起眾神之王的說話，似乎慢慢理解當中的用意。
天神也不例外。
「哼哼～」
狩獵女神心情愉快得很，在森林中漫步的時候哼起歌來。
「工作辦好了，雅典娜也得到了她的地方，終於可以回歸森林狩獵了！」
阿耳忒彌斯準備好她的弓箭，準備久違的狩獵活動之時……
轟隆！
一道雷電擊在面前不過五步之遙。
「親愛的女兒，接下來也是要去狩獵了嗎？」
從雷電中緩步而出的是眾神之王宙斯。
這樣是要阿耳忒彌斯往哪裡逃呢？根本就不能逃出眾神之王的五指關。
儘管技癢難耐，但終歸對方是自己的父親，更是眾神之王，再怎麼想去狩獵也得再忍住。
希望說話不要又長又臭就好了。
「父、父親大人，不知道特意前來是有何要事呢？」
「阿耳忒彌斯，我有一個長期而且很重要的任務交給妳去辦。」
任務？
而且是長期任務？
不是吧！
聽後，阿耳忒彌斯不由得露出很難看的表情來，今晚升起來的月亮想必會變得暗淡無光。
因為這幾乎肯定她又得放下她很喜愛的狩獵。
「我想妳親近雅典娜。」
誒？什麼？
這算是任務嗎？
狩獵女神頓時反應不來，只得張口結舌望著眾神之王。
「雖然老夫我之前有指派過類似的任務給一個仙女，但是……不，還是沒什麼，是老夫說得不夠好。」
仙女？
宙斯所指的該不會是尼刻吧？
嗯，應該就是尼刻，雅典娜身邊的隨從。
呃，糟了，阿耳忒彌斯所關注的竟是宙斯派去的仙女是誰。
她拍了拍自己的面頰，好讓自己略為清醒過來，將疑惑放到理應更為關心的問題，便是為什麼宙斯需要自己親近雅典娜呢？別的天神不可以嗎？例如說是阿波羅、阿波羅和阿波羅之類的。為什麼偏偏要自己這個喜歡自由自在，三界的事全都不管的天神去做呢？
「只不過……父親大人，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是因為雅典娜的力量過於強大……不過問題最大的是她過於自由奔放，雖然那個現在叫雅典的地方歸她管，但要是她搞得太過分的話，作為眾神之王的老夫我還是得做點事。要是她跟妳交好，搞不好會令她對奧林匹斯山有點歸屬感。怎樣說，妳也是她的妹妹。不受約束的妳應該跟她合得來才對。」
先不要說合不合得來，阿耳忒彌斯有一點很在意。
力量強大？
這句說話跟阿耳忒彌斯聽到的傳聞完全相反，萬神殿的仙女和眾神都說智慧女神雅典娜是最弱的主神，而且弱得莫名其妙，甚至被說是因為靠關係才能夠登上主神的位置。雖然十二主神不是宙斯的兄弟就是兒女……說是靠關係倒是……
怎樣也好，為什麼宙斯會說這種話的？
「父親大人，怎麼我聽的是雅典娜是最弱的主神的？會不會是您搞錯了？」
「沒有搞錯！」
莫名提高聲量，顯得著急的宙斯看起來更令人畏懼，遠處彷彿傳來隆隆的雷聲，是錯覺嗎？
被突如其來的雷聲嚇得整個人彈起來的阿耳忒彌斯知道自己不應該再發問，天曉得會不會有五雷轟頂？
「抱歉……總之就是這樣。再說，妳們都是老夫我很寵愛的女兒，妳們倆關係若是能夠變好的話，作為父親的老夫也自然會感到欣慰⋯⋯所以接下來就拜託了。」
語畢，眾神之王便帶著雷霆權杖乘電而去了。
「……雅典娜真的有那麼強嗎？」
疑惑地抓了抓頭，阿耳忒彌斯就再拔弓取箭，回到森林裡去。
說實話，宙斯所指派的任務實在是模稜兩可，沒有說要親近到什麼程度，也沒有說要在限定時間之內變得親密起來。這意味著阿耳忒彌斯能夠隨心隨意地狩獵，只要偶爾去雅典找雅典娜就可以了吧？這樣對她來說絕對不是壞事，是一件好得不能再好的差事。結果狩獵女神在森林中渡過了三日三夜後，她回到現在被稱作雅典的地方。
映在眼簾的景況令人不敢相信，人類都在大興土木，興建房子和神殿。
當中最令她驚訝的是指揮人類的竟然是那個怠惰的智慧女神。
「對，房屋與房屋之間要預留空間……嗯？」
現在雅典娜正站在高處指揮，她發現遠處的阿耳忒彌斯像個傻瓜般站在人來人往的通道中央，便高聲喚叫，將她叫到自己所處的高地來。人類的數量比狩獵女神想像中要多，花了點時間才來到智慧女神的身邊。
阿耳忒彌斯從高處俯瞰，發覺人類的建築都排列規則，呈方格網狀。
「這個我稱之為城市規劃。」
見阿耳忒彌斯看著人類的建築群發呆，不曉得是讚嘆抑或單純被人類的行為嚇倒，雅典娜便發聲解釋。只不過，從未聽過城市規劃的狩獵女神自然不知道代表的到底是怎樣的意思，呆滯的表情不變，變的只是她所看的方向。
「怎麼我完全不知道妳在講什麼的？」
「因為我創造出來的。」
「……首先我要知道的是什麼是城市。」
「城市是人口相對比較多的密集居住區域，而特別的地方是城市的人們能夠從事各種的工作，舉例說是商業、宗教或是關於法律的。然後規劃就是從建築的層面將城市裡面的區域分成各種不同的用途。老實說，雅典應該不是人類史上第一座城市，但經過規劃的，應該是史無前例。」
「我不懂，我們就不能讓人類自由地興建他們想要的東西嗎？」
「自由？當然是自由，只要他們符合規定就可以任意興建。」
「不，我不懂的是……為什麼要分類？」
「因為某程度上會令生活更方便，而且更易於管理。我問妳，如果賣魚的在南面，賣肉的西面，賣橄欖的在東面，妳又會不會覺得很麻煩呢？噢，我忘了說……試想想妳是人類。」
「我想應該會很麻煩的吧？」
「確實如此，我現在的做法就是先規劃出道路，讓人走路，再劃出幾個區域，比方說是神廟、商業、居住和公共空間，再讓人類在各個所屬區域的大前提下興建他們想要的建築。當然我沒有規定該區域裡面不能存在其他功能的東西，但不能太多。」
「原來如此。」
縱然口裡如是說，但狩獵女神的表情仍然是沒有改變過。
雅典娜瞧見阿耳忒彌斯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
「若是人類見到狩獵女神擺出這麼蠢的表情，妳覺得他們會怎樣想呢？」
儘管掛在雅典娜面上的只是普通不過的微笑，但阿耳忒彌斯卻覺得微笑比大聲的嘲笑更要討厭百倍，即便她自降臨世間後就沒有被恥笑過。微微鼓起面頰，使勁跺腳，似是想要擺出比較威嚴的模樣。
固然阿耳忒彌斯個子較雅典娜高，但身高優勢卻沒有令她得到半點的好處。
雅典娜根本就不怕。
皮笑肉不笑的感覺真的令人很討厭。
「話說回來……阿耳忒彌斯妳為什麼會在這兒的？」
「誒？呃……沒、沒什麼，我只想看妳跟人類的進展而已。」
「嗯？平常天界凡間冥界三不管的狩獵女神想要瞭解人類都市的發展？老頭子宙斯是不是亂搞他的雷霆權杖將妳劈瘋了？啊，皮膚還是像皎潔月光般美麗白晢，應該不是吧？所以妳是在狩獵時撞到頭了？」
聽過阿耳忒彌斯的說話，雅典娜只是很想笑。
「因、因為這是妳所守護的人類部落，而且妳是智慧女神，所以就有點好奇……」
「阿耳忒彌斯，我不得不說妳剛剛的說法……」
糟了，莫非我真正的用意被發現了？
真不愧是智……
「講得好像妳愛上我，不來見我心會亂跳得不能入睡的樣子。」
……慧女神。
「妳瘋了嗎！這怎麼可能！」
「噢，原來不是嗎？真是可惜。難得我這個智慧女神也會猜錯。」
「妳妳妳……給我聽好！我是女生，妳也是女生，兩個女生不會像男女一樣互相喜愛的！」
「真的嗎？」
捏著下巴的雅典娜現在連帶雙眼都很像在笑。
「當當、當然是真的啦！」
智慧女神俊美的面孔愈靠愈近，阿耳忒彌斯感受到一股熱血直往腦袋湧上來。
「最、最少我沒聽聞過！」
輕力推開雅典娜後阿耳忒彌斯轉過身來，雙手抱胸，她不用照鏡也知道自己面頰紅如石榴。
「原來如此，所以是宙斯的指示嗎？老頭要妳來監視我還是怎樣？」
「妳是怎麼……」
「這只是簡單的消去法，不需要是智慧女神也辦得到。」
「……父、父親大人想我親近妳……」
悄悄別過面來，阿耳忒彌斯的指頭卻顯得很不安分。
「然後呢？」
「沒有然後，父親大人認為只要這樣就可以令妳對奧林匹斯山有多點歸屬感。」
「……什麼？宙斯真的這樣說？」
阿耳忒彌斯點了點頭。
「老頭子是瘋了是不是？不對，這只是哄阿耳忒彌斯的說法，背後應該是別有用心的……」
聽後的雅典娜捏著下巴呢喃，站在面前的阿耳忒彌斯卻聽得一清二楚。
「雅典娜妳會不會想太多了？父親大人應該只是想妳跟眾神多點接觸交流，而我只是開始。畢竟在十二主神當中只有我跟妳是父親大人的女兒，不是嗎？同為女性而且是同輩的我們應該比較容易變得要好的，不是嗎？」
儘管我們年紀好像相差很遠……
「……宙斯才不會這麼簡單……臭老頭到底在盤算什麼？」
「妳這個智慧女神還真是多疑。」
「兩位大人，礙著妳們交談實在是萬分抱歉……」
固然對高高在上的天神而言，人類突然插話是很失禮的舉動，但不知者不罪，即便是相對地高傲的阿耳忒彌斯也沒有怪罪，只是氣沖沖地別過面來。
狩獵女神的舉動使人類既驚且恐，唯獨雅典娜的笑容能使他安心下來。
縱使她基本上時時刻刻也是笑瞇瞇的。
人類來找雅典娜的原因乃是尼刻所指使，想她去視察神殿的建築工程。
神殿位於山上，規模也很大，相對於其他神祇的神殿都要華麗。不過阿耳忒彌斯覺得既然雅典娜是這個人類城市的守護神的話，供奉她的神殿比較大的話也是能夠理解的，希望宙斯也能夠理解。
神殿的結構很複雜，大抵不是人類自己想出來的。
阿耳忒彌斯本來是這樣認為，直至她聽到某個人類的說話。
「真是光榮，雅典娜大人竟然大駕光臨，實在有失遠迎。」
「我應該說過不需要對我如此恭敬，害我現在渾身不舒服了……」
大概要強調受不了過於禮貌的對待，雅典娜擺出似是因寒冷而打顫的模樣。
「我根據雅典娜大人所教導的東西，打算這樣建神殿。」
語畢，人類便取出莎草紙，讓智慧女神過目。
女神看完設計圖沒有言語，只是微笑著將圖表塞回人類的懷裡去。
然後她走進工地的現場去，而侍女的尼刻也在裡面。
「大人，我在想房間應該設在什麼地方。」
「神像後面吧？地下室我也不介意。」
「雅典娜大人，我不建議妳住在地下室，我不想幫妳除掉頭上的菌類。」
「既然如此，神殿附近蓋吧？」
「慢著，尼刻……妳想雅典娜住在神殿裡面？」
阿耳忒彌斯聽見尼刻的說話後，急忙走來詢問。
眾神不會住在神殿，眾神住在奧林匹斯山上的宮殿。
儘管阿耳忒彌斯經常因為外出狩獵的原因而偶爾居於荒野，但還是會回去陪伴母親勒托。神殿的作用是讓人類的祭司充當人與神之間的聯絡人，而眾神也各自具備與祭司聯絡的方法，但從來也沒聽過天神會長駐於神殿之中。
「嗯，這是大人她自己要求的。」
聽後，阿耳忒彌斯向雅典娜投以難而置信的眼神。
「我在奧林匹斯山的智慧女神宮荒廢已久，所以我想借給火神當倉庫。」
「咦？這不是很浪費嗎！」
「不會，反正我沒有要回去的念頭……話說回來，妳也不是沒有狩獵女神宮嗎？」
「雖然是這樣沒錯……」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呢？」
此時，設計師走來插話，阿耳忒彌斯覺得這個城市的人類真的很喜歡打斷人說話。假以時日，這個城市一定會誕生出不知所云，卻名聲遠播，能言善辯的人。
「沒有問題，無與倫比。」
「雅典娜大人這麼說，我也放心了。」
「對了，建成以後的祭司，我要城中最美、最年輕的女孩。」
「當然沒有問題，我們會好好安排的。」
設計師笑瞇瞇的，點頭答應智慧女神。
只不過站在後面的尼刻表情繃緊，完全笑不出來。
「尼刻妳怎麼了？不舒服嗎？」
阿耳忒彌斯覺得很古怪，便問。
「果然會作出這樣的要求呢……雅典娜大人。雖然完全在我的預料之內就是了……」
「雅典娜不也是處女守護神嗎？要求城中最美、最年輕的女孩有什麼問題？」
「阿耳忒彌斯大人有所不……」
「阿耳忒彌斯，要我帶妳到城中走走嗎？」
當尼刻想繼續解釋之時，雅典娜高聲喚叫阿耳忒彌斯並誠邀她到城市參觀。
「不，我改天再來玩，我還得拜會媽媽。」
「噢，真是可惜。替我向勒托問好。」
別過兩位女神，阿耳忒彌斯就往奧林匹斯山的方向走去。
「大人，妳覺得阿耳忒彌斯大人真的只是來玩的嗎？」
「她頭殼裡應該真的沒在想什麼，不像我一肚子壞水。」
「確實，任何人跟大人相比都是純白如紙。」
這時候，下了山的阿耳忒彌斯似是感覺到從高處來的視線而猛然轉身，見是雅典娜和尼刻在高處目送，便笑著向兩人揮手道別，主僕見狀也很自然地揮手回應。接著，狩獵女神就帶著輕快的腳步離開了雅典城。
過了幾天，阿耳忒彌斯又來到了雅典。
狩獵女神見時候尚早，太陽神赫利俄斯的戰車才剛剛越過地平線而已，便順道到南面的商業區，也就是市集去逛。
由於她沒吃過東西便來到雅典，所以也想要點吃的當早餐。
原則上天神不吃不喝也沒關係，但偶爾稍微滿足味蕾倒是不壞。
雖為天神，但麵皮也沒厚到要跟人類討免費飯。
不過她發現沒有辦法買到東西。
「如果想要麵包的話，先生需要用半袋橄欖跟我交換。」
不熟悉人類做法的阿耳忒彌斯從旁觀察人類是如何換到食物的，而她發現如果要換到能夠果腹的麵包，人類需要找另外的東西來交換。
狩獵女神目前身上沒有什麼物品能夠跟人類交換，只好打消購買的念頭，往海邊走去。
「哎呀？阿耳忒彌斯？」
恰巧在路上遇到都市的守護神。
還是說雅典娜早就知道阿耳忒彌斯會在附近出現呢？
「對了，我記得我之前答應過妳要帶妳到處走的，來。」
兩位女神來到相對較為平坦的地方，而此處也是供人們耕作的地方。
人類所種植的作物種類不多，放眼望去，大部份都是大麥，偶爾夾雜種滿小麥的農田。另外，還有雅典娜所賜予的橄欖和葡萄。其他的農作物當然也有人種植，但數量不多，最主要都是上述的幾種。阿耳忒彌斯知道人類需要吃東西，因為不吃東西會餓死，所以種植比較能果腹的大麥的理由顯而易見。
不過，為什麼是以大麥為主呢？
明明小麥比較好吃。
「因為大麥比較容易種，而且成本比較低。人類在偷懶方面絕對不會比奧林匹斯眾神遜色的。」
大概是見到狩獵女神瞪著跟前的大麥，滿面疑惑的樣子，雅典娜解釋曰。
成本……這個詞彙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
「成本是為達成某種目的而付出的代價。」
「雅典娜。」
阿耳忒彌斯不知為何突然喚叫站在她身邊的智慧女神。
「是，我在。」
「妳剛剛講的是什麼語言？」
「……噗。」
智慧女神沉默地看著蹲下來的阿耳忒彌斯，忽然冷笑一聲。
「……妳剛剛笑了吧？」
「我一直都在笑啊？」
「……雖然是啦，而且一直笑瞇瞇的，感覺很討厭……」
「尼刻經常都這樣說我。」
「既然如此，妳沒想過改變嗎？」
「沒有，因為沒有必要。」
「……感覺妳把我當蠢才了。」
「我沒有當妳是蠢才，妳根本就是蠢才，只會狩獵的笨女孩。」
「妳這個人啊真的很惹人討厭耶！」
先不說阿耳忒彌斯是高貴的奧林匹斯主神，任何人被人說是笨蛋的話，正常來講都會生氣的。狩獵女神更是巾幗不輸鬚眉的獵人，知道自己被戲弄之後，立即站起來，雙手抽起雅典娜的衣領。阿耳忒彌斯長得高挑，這種動作確實能很有效地施予壓迫感，奈何她現在面前的是彷彿整天皮笑肉不笑的雅典娜。
況且，兩人的身高實在差不了多少。
「是嗎？我不覺得。」
「……告訴我。」狩獵女神忽然低聲呢喃。
「告訴妳些什麼？」
「成本，妳剛剛說的成本到底是什麼東西，告訴我。」
放開雅典娜後，阿耳忒彌斯一面嚴肅，說出這句話。
「阿耳忒彌斯，當妳有求予人的時候，不能當別人是獵物啊？」
「這……我當然知道。」
別過紅潤的面，阿耳忒彌斯輕聲低吟，似是做了虧心事的小女孩一樣。
「更何況，論輩份我算是妳姐。」
「……妳想說什麼？雅典娜。」
「稱呼我姐姐，我親愛的同父異母妹妹。」
「什麼！為什麼我要這樣做？」
「不知道誰的任務是要親近我呢？」
「這這、這……太狡滑了！妳怎可以這樣！」
「那我就不講解了。」
非常造作地轉身，雅典娜面上掛著的笑靨比剛才更要開懷。
「妳……請、請妳告……告訴我什、什麼是成本……姐……」
「妳剛剛在講什麼？我聽不到，麻煩妳稍微大聲一點。」
「請妳告訴我什麼是成本！雅典娜姐姐！這樣總可以了吧？」
漲紅了臉的阿耳忒彌斯高聲大喊，使在遠處工作的農民都停了下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人類見到自己都市的守護神在附近，便沒有做什麼，繼續低頭工作。什麼人會在偉大的智慧女神面前造次？什麼事情會是偉大的智慧女神處理不來的呢？
人類只需繼續自己的工作，不必多管閒事。
「嗚嗚……久久沒回來神界，沒想到妹妹竟然是這麼可愛……真令人欣慰。宙斯你的奸計得逞了，阿耳忒彌斯真的很可愛，難怪阿波羅都這麼著迷。」
雅典娜裝出要哭的樣子，以食指輕抹自己的眼角，但顯然沒有半滴淚水。
「……妳這傢伙……」
拳頭緊握，阿耳忒彌斯感覺到自己快要按捺不住要揍面前這個老是在笑的智慧女神。
「啊，順帶一提，如果稱呼我姐姐大人的話，我會更加高興的。」
智慧女神那不懷好意的面上笑意更盛。
「不會！就算是殺死我也不會這樣叫妳！」
「是嗎？真是太可惜了……說起來，剛剛妳這麼大聲，附近的農民會聽到的。」
「什、什麼！」
「嗯，如此一來，雅典的人類都會知道狩獵女神阿耳忒彌斯是個多可愛的女孩子。」
點了點頭，雅典娜看起來相當滿意。
「人、人類給我聽好！」
阿耳忒彌斯指向農田的同時大喊，工作中的農民雖然不太認得聲音，但舉頭之時就認得出聲音的主人乃高貴的狩獵與月之女神。畢竟最近她每隔幾天就會在雅典城中露面，而且容貌突出，令人印象深刻。
「剛剛你們剛到的東西全都給我忘了！不然我會以狩獵與月之女神的名義懲罰你們！」
跺腳不斷的阿耳忒彌斯撂下這種說話，嚇得農民們馬上繼續低頭工作，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沒聽到、沒看到。
「真是野蠻的女神呢～」
「這都是妳害的！所以快告訴我什麼是成本！」
「當中的邏輯關係呢？算了，因為妳是沒例子就聽不懂的笨女孩，所以呢……」
智慧女神重新將雙手放到背後，這是她的慣性動作。
不知何解，阿耳忒彌斯覺得這樣更能感受到雅典娜的智慧。若然是換作自己這樣擺放雙手的話，肯定會被人說成高傲，到底是為什麼呢？果然是每位天神的氛圍和氣場都不一樣嗎？
嗯，肯定是這樣子。
「舉個妳比較熟悉的例子吧？箭矢。假設製造一支箭需要一塊石頭、一支樹枝和兩條羽毛的話，這些東西就是成本。」
「原來如此，所以農民所付出的成本就是田地和水嗎？」
阿耳忒彌斯蹲了下來，看著面前的農田。
「成本不一定是有形的東西，無形的時間和體力也可以算是成本的一種。然後如果再將成品賦予價值，再扣除成本就是利潤。當然這是最基本的想法，還有更詳細的概念，但是……」
「……完全不知道妳在唸什麼咒語。」
「所以我沒繼續說下去。不過我知道妳會想問我剛剛我說的是什麼，因為妳的好奇心比貓咪還厲害。」
「請妳用我聽得懂的方式講解……」
「首先，妳要知道人類是無時無刻都想偷懶而且貪心的生物……雖然這一點跟眾神差不多就是了。」
「……沒辦法否認。」
「假設我們面前有一頭野豬，而某個人類委託我跟妳去獵殺牠。我需要三箭才能夠殺死牠，而我每放一箭就需要吃一隻羊……」
「妳很會吃呢，雅典娜。」
「……假設啦。」
「可是我們偉大而高貴的狩獵女神只需要兩箭就能殺死野豬……」
「一箭。」
狩獵女神重新站了起來，面上擺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嗯？」
「我不需要兩箭，區區野豬，一箭就夠了。」
拍了拍自己豐滿的胸部，阿耳忒彌斯顯得十分自豪。確實，對以箭術高超聞名的她而言，野豬實在算不上是什麼特別的野獸，既沒有厚實的毛皮，也不是特別靈敏，想必即使相距百步之遙也可以輕易擊中要害，一箭斃命。
然而問題的重點不在於此。
「……假設啦……」
面對阿耳忒彌斯本能式的執著，雅典娜也只能以苦笑應付。
「咳。假設！」雅典娜今次非常強調某個字眼，「妳跟我一樣，每放一箭就需要吃一隻羊。為了向人類討回成本，我跟妳會向人類要求怎樣的報酬呢？」
「嗯……妳會要三隻羊，我要兩隻羊。」
「正確。不過，若是我因為要利潤，所以我要求人類給我四隻羊的話呢？這樣的情況之下，人類會向哪位女神求助呢？」
「當然是我了！不單箭術高超，而且只需要兩頭羊。」
「沒錯，這下子你就明白人類行動背後的基礎吧？」
「嗯，但是……會不會有例外？」
「這方面當然會有，即使是宙斯也會因自己的偏好而決定一件事吧？何況人類？」
「的確……嗯？妳有什麼事嗎？人類。」
此時，一個人類女性緩步走近兩位天神。
阿耳忒彌斯當自己是這個城市的守護神，跟她搭話。
「呃……抱歉礙著兩位女神交談，但小女子希望都市的守護神雅典娜大人能夠賜予我跟其他農民一樣的恩惠。」
「……沒問題，這個城市剛剛開始發展，今次特別助妳們一把，但以後要自己好好努力，知道嗎？」
語畢，雅典娜旋即舉臂張手，掌中一道綠光匯聚。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泥土中鑽出一棵橄欖樹，一棵彷彿已經長成十年二十年的橄欖樹。
「謝謝大人大恩大德！謝謝！」
剛剛的能力……不是豐收女神的能力嗎？怎麼雅典娜她……
狩獵女神詫異地凝視著智慧女神的背影，想起眾神之王的說話，似乎慢慢理解當中的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