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迴-Siebzehn- 黑霧-MIST- (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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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娃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仍然身處在那個關禁自己的空間。空間依然黯淡無光，但從窗戶透進來的光芒似乎比上一次醒來時更光亮，看來幾小時過去了。

　　「可惡，那小子居然帶其他人來了……得加快進度！」

　　一把聲音吸引她的注意。她朝旁邊一看，發現波利亞理斯正在自己身旁踱步。跟上次醒來時看到那個自信的他不同，此刻無論從站姿、動作、以及語氣，都充分看得出他正處於不安之中。

　　聽見波利亞理斯提及「那小子」，諾娃登時想起愛德華。他真的來救她了，她心裡頓時一熱，熱的同時身體傳來異樣的冰涼感覺，她不安地往前一看，驚覺自己居然一絲不掛。

　　「啊！」她忍不住尖叫，這一舉被波利亞理斯注意到。

　　「你醒來了？」看見諾娃醒來，波利亞理斯似乎有點不悅。

　　「你對我做了甚麼？」諾娃焦急地問，同時下意識想用手遮住身體，但雙手一揮時才醒覺自己的四肢仍然被綁住。她努力掙脫，但完全不成功。

　　身體沒有疼痛殘留，看似沒甚麼事，但她仍然害怕波利亞理斯是否在昏睡期間對自己做了甚麼不能容忍的大事。「你、你不會是⋯⋯」

　　「別誤會，我只是想嘗試從你的身體取出『虛空』而己，」波利亞理斯立刻澄清自己並沒有圖謀不軌。但冷靜解釋過後，他的情緒在一瞬間又再波動起來：「但無論如何解剖、利用何種術式都不能成功。到底欠缺了甚麼？是甚麼？」

　　波利亞理斯剛才為了嘗試徒手從諾娃體內取出「虛空」，而脫去她的衣服，以方便解剖，他補上解釋。因為諾娃擁有自我回復的能力，因此傷口早已癒合。

　　一輪發洩過後，波利亞理斯懇切地看著諾娃，希望她能為他解惑。

　　「我怎會知道。」諾娃冷冷地別過頭去，她沒有意思要幫助一個為害自己的人。

　　「我的解構術式是完美的，能夠解開世上任何一種術式，無論『虛空』用何種方法藏在體內，都一定有一個打開的機關，這樣才能把劍取出，所以我的術式應該會有用才是！」波利亞理斯又開始獨自激動了。感應到自己的黑狼們數量慢慢減少，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心情也更焦急。

　　要想出來，快想出來，術式不行的話，到底還有甚麼方法可以取出「虛空」？

　　──還有一個。

　　他這時突然記起自己曾先後借黑狼的眼兩次目睹愛德華取出「虛空」的過程，而他兩次用的方法都是一樣的。

　　還有這個可以嘗試。

　　波利亞理斯立刻走到諾娃身邊，瞪著她。諾娃下意識感到危險，盡可能縮起身子並退後，戰戰兢兢地問道：「你、你想做甚麼？」

　　「居然要學那小子，真是令人不快……但現在只有這個辦法了。」不屑地自言自語後，波利亞理斯湊近諾娃，視線慢慢轉到她的雙唇。「少女，將『虛空』交給我吧。」

　　「不、不要，不要靠近！」諾娃頓時猜到他想做些甚麼，並立刻拒絕。換著是兩個月前，記憶未回復，作為人型劍鞘的她也許不會反抗，但現在她的人性漸漸回復，接吻於她多了一重意義，她絕對不會讓波利亞理斯得逞。

　　她使勁向波利亞理斯揮出拳腳，試圖將他推開，後者見自己的所有物居然敢反抗，一個揮手把鎖鏈的術式加強，讓她不能再反抗，並一手抵住她的下巴，湊到自己身前。

　　「停、停手……」諾娃苦苦哀求，她閉上眼，不敢面對，眼角慢慢滲出淚珠。

　　「放鬆，只是輕輕一吻，一切都將完結。」波利亞理斯沒理會諾娃，只是以自己的大義依她就範，並慢慢把嘴唇湊近──

　　「停手，你這禽獸。」

　　一把冰冷的聲音傳出。波利亞理斯的嘴唇傳來冰冷的觸感，他驚訝地瞪著眼前的雪白長物，發現自己的嘴唇正貼在它，而不是少女的唇上。下一秒，他便被長物揮撞到不遠處的牆上去，幸好及時展開卸力的術式才沒有大礙。

　　「奈、奈特？」諾娃慢慢張開眼來，以為來者是愛德華，怎知居然是奈特。

　　「你沒事嗎？」聽見諾娃的聲音，奈特立刻轉過身來，其眼神滿是關懷和擔憂，跟諾娃認識那個冷酷的他截然不同。

　　「別、別看過來……」諾娃立刻害羞地縮起來，她不想奈特一直瞪著一絲不掛的自己。

　　「呃，不好意思，」奈特這才意識到問題所在，並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他先是幾刀把纏繞諾娃手腳的鎖鏈術式解除，再脫下肩上的斗篷給她蓋著，蓋著時還貼心地幫她綁好繩結。

　　「『黑白』的擁有者……你怎能進到這裡的？」同一時間，波利亞理斯驚訝地爬起來。他沒說的是，堡壘裡面的黑狼守衛都很森嚴，有人通過的話一定會即時通知自己，但奈特居然可以越過幾層機關，直接衝上來，為什麼黑狼們都沒傳來通知？但在外面的黑狼卻能清楚傳來愛德華的行蹤？

　　「叫我奈特，你這個只認劍不認人的變態，」奈特擋在從石桌上下來的諾娃身前，並用「黑白」指著波利亞理斯，冷冷說道。「你當真以為自己的黑狼很可靠嗎？」

　　「你把牠們全都殺掉了嗎？」波利亞理斯十分驚訝。「沒可能的，那些黑狼可是我最精心調製的守衛，不需被術士精神力左右，能夠獨立行動，而且數量有近二十隻，你沒可能全身而退的！」

　　「精心嗎？哼，那麼你可能要再上調一下那些守衛的能力了。在這把劍下，牠們都很弱，一兩刀便能解決……不過你也沒有機會再調整吧。」奈特站姿毫不動搖，他把劍指得更近，並冷冷地嘲笑波利亞理斯。

　　諾娃偷偷從後打量奈特，赫然發現其衣物有些被撕破的痕跡，可能是在戰鬥途中被黑狼咬傷而留下的吧。

　　他為什麼要冒著受傷的風險來救自己？她想不明白。

　　「這黑煙！難道是『黑白』把我的起始術式複製了嗎？果然『黑白』的能力是『複製』嗎……」看著越戰接近自己胸前的鋒利劍尖，波利亞理斯沒有被奈特的質疑嚇倒，反而留意起「黑白」劍身上的黑煙。他頓時雙眼發亮地研究起來，好像徹底忘了自己正處於生死攸關的事。「交給我研究吧，不，我一定要把它化拿到手！」

　　「還是一樣嗎。」奈特一聽，只是輕輕搖頭，並呢喃。

　　「甚麼？」波利亞理斯聽不明白。

　　奈特深了一口呼吸，再狠狠地宣言：「你跟我聽好了，無論是『虛空』或『黑白』，我都不會交給你！」

　　「說得『虛空』好像是你的東西似的，明明就是我的！」一聽奈特連「虛空」也要帶走，波利亞理斯立刻發怒。

　　「再說下去也沒甚麼意義了，閉嘴吧！」不想再跟波利亞理斯在嘴上糾纏，奈特舉起「黑白」，往手無寸鐵的前者斬去──

　　「黑白」被停在半空，奈特向下望去，發現有一把灰黑色的短劍在白劍下方橫架，擋住劍路。

　　「終於拿出來了嗎，『烏霧』！」奈特立刻說出劍的名字，似乎早就預料到波利亞理斯會拿它出來，擋下自己的攻擊。

　　「烏霧（Svartureykur）」劍如其名，劍身呈灰黑色，比「黑白」短約三分之一，上面除了有一條血溝，也刻有一些似是古代文字的符號。劍柄的旁邊有一個幼細的金屬護手，而劍柄末端為一顆銀球，上面同樣有些符號。

　　這是波利亞理斯作為舞者被承認的佩劍。剛才他一直不拿出來，奈特已經猜到有內情，果然是想等到奈特主動出手時才出其不意地拿出，想殺個措手不及。

　　「你還記得它的名字呢！」波利亞理斯俐落地抽劍再刺向奈特左臉頰，但後者先是往側避開，再用「黑白」擋下緊接而來的第二次刺擊。

　　「諾娃，快走！快逃到外面！」擋下攻擊的同時，奈特向後方的諾娃大喊。諾娃先是怔住，很快便理解到意思，立刻拔腿往後方的出口跑去。

　　「以為這樣便能逃嗎？『Leq』。」奮力想揮開「黑白」的同時，波利亞理斯唸出一句咒語，諾娃走到出口時被一道無形的牆擋住，就算她動用自己作為劍鞘的無效化能力，也無補於事。

　　「切，是凝結空間的起源術式嗎？」奈特一瞬間便猜出波利亞理斯咒語的功效。他往前又是揮斬又是前刺，但都被波利亞理斯敏捷地避開。

　　「你怎會知道的？但不要緊，反正都塵埃落定了。」波利亞理斯沒想到眼前的小子居然那麼快便猜到自己的手段，結合他剛才的言行，似乎他對自己有所認識。但他清楚記得自己未曾與這人有任何交集，有可能是以前在學院執教時遇過的學生嗎？不，這人看起來只有大概二十歲，我在幾年前已經離開學院， 若是在學院遇上，當時的他必然是個小孩，而我可沒有遇過這樣的人。

　　思索期間一時走神，波利亞理斯的右肩被奈特劃下一刀。他立刻反射性地刺向奈特左肩，被他避開之餘還被補上一拳，被打到牆上。

　　「明明左眼看不見，身手卻仍很敏銳呢，該不會是看得見但故意遮住的吧？」波利亞理斯爬起來時嘗試猜測。

　　「這條問題的答案，你自己應該最清楚吧。」奈特左手一摸眼罩，眼神看起來像是想起些往事。他很快收起表情，但這一切都被波利亞理斯看在眼內，令他心裡的疑惑加增。

　　不給波利亞理斯問下去的機會，奈特立刻往前揮下一刀，波利亞理斯勉強用「烏霧」擋下，同時口中唸唸有詞：「『Ral』（擴散）。」

　　「糟糕！」

　　頓時整個空間都被黑煙籠罩，失去光芒。藏在黑暗中的波利亞理斯趁機奪取主動權攻擊，他不停地刺向奈特的左右兩邊，逼得後者只能被動地防禦。

　　雖然「黑白」劍上的黑煙能抵消波利亞理斯的術式，但也只是在術式和劍互相接觸時的事而已。他能斬開黑煙，重獲一點光明，但光明很快又會被新的黑煙蓋去，所以波利亞理斯的優勢仍在，「黑白」的複製能力只能幫到一丁點忙而已。

　　奈特好不容易從下大力一揮，把「烏霧」擊飛。他正要前刺之時，後方居然傳來殺氣，他立刻轉身架擋，但可惜遲了一步，左肩被狠狠劃下一刀。

　　「我都差點忘了，你這把『烏霧』並沒有實體，只要有黑煙便可以成型。」奈特苦笑著後退。剛才他明明感覺到「烏霧」被擊離波利亞理斯的手，但下一瞬間後方便刺來一刀，先不論他年過五十仍有如此身手，這種瞬間撿起劍，閃到後方再攻擊的速度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那麼解釋便剩下一個──劍不只一把。

　　一想到這裡，他立刻記起「烏霧」的秘密。

　　「你到底是怎樣知道那麼多的？」這人居然連無人知道的「烏霧」的真面目也知道，越來越有可疑。波利亞理斯皺起眉頭，心裡戒備著。

　　「誰知道呢，大概是經驗吧。」說的同時，奈特俐落地原地轉步，悉數擋開數刀。他大概猜到波利亞理斯的行動模式，並向右前方一刺。他聽到劍劃破衣服的聲音，以及感覺到劃破皮膚的感覺，但波利亞理斯好像往旁邊閃開開了。正當他往左踏欲追上時，不遠處傳來諾娃的尖叫聲。

　　「諾娃！」聯想到波利亞理斯是否去抓諾娃了，奈特情急地喊出諾娃的名字，並立刻急忙往聲音傳出的位置跑去。就在他要到達之際，沒想到「烏霧」居然從後方刺穿他的手腕，痛楚令他一時鬆手，不慎把「黑白」掉到地上。

　　「啊……」奈特跌坐到地上，痛苦地握著流血的位置。縱使傷口能自動回復，但直到完全回復之前，仍是要忍受莫大的痛楚。

　　「你沒事吧？」諾娃憑藉聲音和自身微弱的中和黑煙能力找到奈特的位置，並俯身爬行過來。

　　「我沒事……倒是你沒事吧？」奈特第一時間關心的，是諾娃的安危。

　　「只是些皮外傷而已，」諾娃沒說自己其實左臂被刺傷。

　　「對了，『黑白』……」確認諾娃安危後，奈特立刻想取回掉下的武器，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裡，他只能靠雙手尋找。而無論他如何四處觸摸，都沒法摸到像是「黑白」的物體。

　　「居然為了一個少女而分心，就這樣丟了武器，這樣一來『黑白』便歸我了，」在黑暗中，波利亞理斯在冷笑。「而那少女也一樣，是我的了。」

　　「可惡！」奈特心裡不甘，幾經辛苦，算盡方法找到這裡，居然還是差一步嗎？他不想將「虛空」拱手相讓，但現在失去「黑白」，自己等同手無寸鐵。

　　不，還有一個方法。奈特的腦海登時冒出一個想法。

　　但這個方法萬萬不可用！我不是告訴過自己許多遍了嗎？

　　他回頭望向諾娃，對方投來的眼神既是害怕又是疑惑；波利亞理斯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他似乎想看這二人還能掏出甚麼掙扎的方法。

　　我來這裡，是為了救她。既然現在只剩下一個辦法，那麼唯有放手一搏。

　　不可再猶疑，猶疑只會令自己失去一切。

　　奈特回到諾娃身邊，定睛看著她，並深了一口呼吸。

　　「對不起，原諒我。」

　　未等諾娃反應過來，他便閉上眼，往其嘴上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