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本章節 6249 字
更新於: 2021-04-02
火星第五同步軌道太空站『 森林星球 』 ……
一般來說，剛自艦隊學院畢業的初級軍官不會直接派任到執行第一線勤務的部隊，而是會從愛神星（ 聯邦星際軍艦隊司令本部 ）的烏拉妮亞（ Urania ）搭乘專門航班前往分發地點，這些單位大多屬於駐防主要星系的艦隊，換句話說其位置均不超出內圍殖民地的範圍，就算是九個『 繆斯（ 註：繆斯級要塞 ） 』中離太陽系最遠的莎莉雅（ Thalia ）要塞也不過是為期三周的旅程。
但是傑克與海妮莉亞的情況並不在此常例，他們被指派的去處是屬機動艦隊之下的蘇魯克（ SSF Suluq ）號，根據兩人目前擁有的情報權限可以得知這艘克洛索級驅逐艦正在邊境區域執行巡防任務，可想而知，艦令本部當然不可能只為接送兩名上尉而特地撥派航艦，而是由接收到人事命令的蘇魯克號自行派出太空艇前往火星。
這種太空艇是聯邦獨有的星際交通工具，因為目前只有人類能將維度引擎微型化到安裝在艇級載具的程度，當然在航速表現上仍無法與船艦相比，但是隨著等待時間延長，也讓人不禁開始懷疑是否人事調動的某個環節出了問題，是蘇魯克號太晚收到命令才派出通訊艇？或是蘇魯克號在收到命令時正處在無法即時派出小艇的狀況？亦或是最不幸的狀況，小艇在前往火星途中出了意外？在經過一個月的等待後，這些疑問便開始在傑克的腦袋中形成無止盡的懷疑迴旋，他和海妮莉亞也索性離開基地附設的軍人會館，因為軍隊一向只會關注人員是否在崗位盡職，但是體制運作外的份子就會處在相當尷尬的立場，被迫遊手好閒的同時還會遭盡旁人的白眼，相比之下，自費到外住宿反而落得輕鬆自在。
一間壁面開通的小亭內，傑克盤坐在木質的地板，愜意享受著眼前的寧靜。
望向亭外的是一小片仿和風格的庭院，造景的主題是尊甕形石缽，搭配數盞頗具古色的石燈，另外為免造成視覺雜亂，還稀疏栽植了幾株襯托用的矮柏，越過圈起庭院的籬外則是一片無可望穿的深幽竹林。
石缽的上方有一管竹筧傾注涓涓細水，在滿溢的池面激起潺音，但其聲勢遠不比泛著嵐霧的天空所降下的雨幕，矮柏的翠綠枝葉在綿雨擊打下颯然搖曳，鋪滿院地的小白圓石也因甘霖滋浸而閃起瑩玉般的光澤。伴隨雨勢所吹起的清風將沁心水氣陣陣捲向木亭，傑克感受氣溫驟降的涼意，舉起雙手伸向身前燒著茶釜的圍爐，並低頭看顧同伴的情況。
同樣圍著爐火，海妮莉亞正蜷曲著身子，在屋棚傳來淅瀝聲響的催助下發出輕輕鼾息。
這讓傑克聯想起妹妹在老家飼養的寵物，每到午後學徒散去的時光，那隻純白毛色的母貓總喜歡來到道場的檐廊上打盹，睡姿和眼前的羅希斯女子還真有幾分相似。看著那張慵懶俏顏，他忍不住伸手撥弄對方額上的髮絲，腦中的回憶場景也從地球移動到火星，和海妮莉亞在艦隊學院邂逅的片段。
兩人的初識起於二年級的指揮養成課程（ Command Candidate Course ），這門課依學員的適性來組成學習組。而就在第一天的課堂，傑克便從共學的對象身上感到一股無名怒火，這位容貌出眾卻個性尖銳的羅希斯女子因為在學第一年就差點獲准進入學生代表團而小有名氣，她的平均成績超過該菁英集團所要求的入會標準，卻唯有在戰術演算的表現上在該科位列第三導致落選，榜首自然是無人能及的米勒˙洛克哈德，而僅剩的審核窗口（ 次席 ）卻又被自己這個無人問津的黑馬所佔據，他在得知內情的當下心情固然複雜，但也暗自感到高興，因為如此一來在面對那位全科均優的高冷之花，他也多少有了對等相交的自信。隨著課程期間彼此越加培養默契，在當事人本身有所意識的時候，身邊的同學們卻早已定位兩人的關係。
傑克對於這樣的感情在闊別五年後仍維持本質，甚至兩人即將攜手進入同屬單位服役，讓他到現在都還感到一絲如在夢中的虛幻錯覺。
懷著愛憐的心情，他繼續輕撫對方的劉海片刻，才重新操作腕部終端，投射接下去研讀的資料。
其實當傑克撥弄自己的頭髮時，海妮莉亞就馬上醒過來了，她遵照所學，控制氣息並保持肌肉放鬆來佯裝熟睡，並為成功瞞過傑克而暗自感到得意，這不單是因為自己未曾生疏梅希利雅爾所傳授的技巧（ 這位當年帶著海妮莉亞離開帝國的照護者，堅持身為艾托拉家族的嫡系成員就有繼承祖傳『 技藝 』的義務 ），更重要的是在闊別五年返家後的相聚時，她發現一向視為亦師亦母的梅希利雅爾似乎對自己和傑克交往一事的意見終於有明顯鬆動的轉變。
老實說，連海妮莉亞自己對兩人發展到目前的關係都感到意外。
回想起和傑克初遇的情景可真不是什麼友善場面，當時的她正好與叔母發生一場雙方在短期內都不會有共識的爭執，結果心情惡劣之餘，全一股腦的發洩在那位分配到跟自己同一個學習組的倒楣鬼身上。雖然傑克顯然誤解當時受到惡言相向的原因，不過她也沒打算向對方澄清事實，因為那實在太難以啟齒了。但是至少就後續發展而論，兩人並沒有因為這樣的開場而導向交惡，反而逐漸彼此互相吸引而親近起來。
聯邦與帝國結為同盟至今，移居聯邦的羅希斯人已經不算是社會中稀奇的存在，雖然難免產生適應彼此文化的磨擦，不過軍隊自有一套處理種族問題的辦法，雖然絕對稱不上完美，但是由特定血統的學員立場來評論，也得承認聯邦艦隊學院的觀念要遠比帝國皇家官校來得開明。因此，海妮莉亞自加入星際軍以來未曾遇上種族歧視的對待，但同時也在和太陽系人（ 人類對其他外星種族的自稱 ）同學互動間飽受某種受到鉗制的拘謹氣氛，學院的規範猶如雙面刃，一方面消除種族主義的表現，有時卻但也繁雜得讓許多學員感到不知所措，變得難以拿捏相處的界限，忘記人際互動這種事本來就沒有標準可言。當然也不乏有人以對種族特性的理解為出發點，認知到羅希斯是個高傲的種族，就算移民他鄉也不會輕捨母星的文化，這類同學的相處態度就明顯自然得多，但作過頭卻又予人迎合的感覺，也帶有刻板印象的偏見，彷彿他們正在交談的對象不是各體，而是一整支種族。
傑克是所有同學中唯一的特例，他完全不同於其他太陽系人，反而毫不諱言和種族相關的話語，但是這些言行都是建立在對她個人的瞭解，而非靠著教科範本的公式概念來解讀自己，如此打動了海妮莉亞的內心，因為她知道對方所探求的是自己身為獨立個體所擁有的特質，在這樣的契合下，兩人終究發展超出友誼以上的感情關係。
若要硬挑出傑克在交往中的最大缺點，可能得說這傻瓜有時就是欠缺了點情趣。海妮莉亞瞇起眼窺視，見傑克的心思又回到自己的腕部終端，當下只覺額頭被觸摸後留下的甜蜜，以及對他不識風情的些許不滿。
沒有感受到女伴撇來的視線，傑克正專注於眼前的文章 ……
就算遲遲沒有來自蘇魯克號的消息，也不代表他們就能靠玩樂虛度這段日子，畢竟為往後服勤所必須做的準備功課可多著呢，這不只限於船上崗位的工作，也包括該艦任務活動區內的相關知識，這裡指的是多達十數個住人星系的資訊量，就算耗費一個月來潛心研讀恐怕也只能做到勉強掌握皮毛的程度吧。
而且在這之上還有更令人在意的事情，那就是蘇魯克號的巡航範圍也包含了『 托勒密 』星區，等同於軍方在國防戰略計畫中所劃定的 F242 區，其位置在自地球向銀河懸臂外距離 750 光年外，涵蓋約 15 萬立方光年的區塊，也是標定目前聯邦國界的邊緣地帶。至於提到賦予其高度特殊性的主因，就在於這裡是和瑞隆納信仰教圈（ Relonar Faith Circle ）的交界邊境
瑞隆納教圈（一般直接簡稱教圈 ），顧名思義即是一個標榜宗教價值的政治主權，其發展歷史必須追溯到聯邦創立之初。在當時為了盡可能快速增強國力，聯邦政府大力推動高風險的移民計畫，企圖使人類在太陽系以外的空間快速擴展，同時也採用壓榨式管理來汲取殖民地的勞動成果來擴充抵抗帝國的軍事力量，那是個高舉人類存亡旗幟、以大義之名施行軍國主義的年代，那段艱辛的日子成為聯邦日後繁榮的基石，然而並非所有的外世界居民都會甘願配合中央的高壓政策，其中亦不乏訴諸武力表達反抗意志的集團，但是作為中樞的火星畢竟握有絕對軍權，因此這些抗爭勢力全都難逃遭到鎮壓的下場，其中不願降伏歸順者便流竄到情報機構無法觸及的地方，除了極少數潛伏於地下世界、並伺機發動恐怖攻擊的極端份子之外，多數人還是選擇組織移民船隊駛向太空深處，尋找不受聯邦管束的理想鄉。
由於這些『 反暴政自由人民 』各自展開漂流生活，彼此間毫無聯繫，關於這段時期的文獻考據也就充滿了爭議。由於缺乏後援的獨立殖民行為具備極高風險，許多的殖民團體因為惡劣環境、資源耗竭甚至是同行發起的海盜行為而消失無聞，倖存者大致上分作三種下場：將航艦改裝成世代太空船（ Generation Ship ），默默無聞漂流在宇宙的某個角落；有些回歸到聯邦境內，靠著武裝化的航艦做起非法勾當；最後是成功進行殖民並開發行星者。關於第一種，由於缺乏可供追尋的情報，聯邦的人們至今仍偶爾會在深太空意外發現（ 多半是打撈 ）那些孤立達數個世代的同族；至於第二種則被認定為海盜，是現今聯邦最主要的治安問題之一；而最後一種，就是『 教圈 』的成員國。
到目前為止，聯邦的情報機構對於瑞隆納教圈的認知仍充滿著謎團。借鑒歷史的經驗可以猜測人們在流亡的艱苦生活中藉信仰行為來尋求心靈安慰，但是這無法解釋他們為什麼沒有直接採用源自地球的主流宗教，反而創造出崇拜『 宇宙聖靈 』的瑞隆納教，而且對於以教義統合十數個行星並建立政教體制的過程，至今也沒有分析員能提出一套合理的推論，唯一能確立的是，瑞隆納教奉行神祕主義，且信徒普遍視聯邦為異端，並採取狂熱的態度擁護其信仰。
時局隨著時間而改變，在與帝國之間達成和議，聯邦的施政方針才逐漸回歸到當初創立時的憲法理念：保障各殖民世界享有自主權利以及發展獨特文化，主流的社會學研究認為這樣的方針正是促成聯邦四個世紀以來在科技、文藝、經濟等各種領域人才輩出的主要原因之一。
半個世紀以來，太陽系聯邦在對教圈的外交方針上一貫採取消極態度，最主要的原因是主導事務的決策權已經從聯邦政府轉移到由各殖民世界的代表所組成的最高評議會，這使聯邦從快速向外擴張的成長期轉為更著重內部事務協調的穩定期，除非遭遇外部勢力的主動攻擊，否則軍事行動永遠是外交上最後的選項。至於聯邦社會的一般大眾對教圈議題更感陌生，認為那只是處在邊陲地帶的一小群人想在固有領域內維持兩個多世紀以來的傳統生活罷了，他們完全不希望任何來自聯邦影響因子介入其中，而對於聯邦的事務也抱持漠不關心的態度。
假若真是如此就好了 ……
閱讀到一半的傑克注意到身旁傳來的動靜。海妮莉亞終於打算結束午憩而坐起，似乎是感到寒意而蹭往傑克，從他手中奪走茶碗，呼著熱氣小口啜飲起來。
她的視線飄向對方正在研讀的內容。
「 瑞隆納？！ 」海妮莉亞發出無可置信的低呼，「 你已經連續三天都在念這些東西了耶，那群瘋狂教徒真的這麼有趣嗎？ 」
傑克苦笑搖頭，「 不，這些內容實在一點都不有趣，我只是覺得越深入瞭解，反而卻對教圈的 一切更加感到難以理解罷了。 」
「 哼，你有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有多自大嗎？ 」海妮莉亞揮擺著手表示要傑克放棄這樣的想法，「 就連外務省跟軍情部都還搞不清楚那些宗教狂的想法，就憑你在這裡對一堆片段訊息鑽牛角尖怎麼可能弄懂什麼事嘛。 」
「 妳已經讀過這部分了呀？ 」傑克訝道，心想這真不愧是優等生，「 虧我還妄想趁妳睡覺時趕一點進度呢。 」
海妮莉亞白他一眼，「 這又不是什麼比賽，而且在帝國社會，男性互相競爭是一回事，但是和女性 …… 」
「 提到帝國， 」傑克一彈指，因為專注在話題上而打斷對方的話頭，「 若是從羅希斯文化的角度又會如何看待瑞隆納的體制呢？ 」
「 嗯，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有些故意的反問。
「 我的意思是， 」傑克搔著腦袋，為問題斟酌比較精確的用字，「 帝國同樣也有推行官方宗教，也許會比較能理解教圈對於膜拜神靈的行為吧？ 」
「 完全錯誤，你就是對宗教的概念太狹窄才會冒出這麼荒謬的想法， 」海妮莉亞駁斥，並用看笨蛋的表情瞅著對方，「 羅希斯的『 國教 』 …… 別誤會了，這是讓你比較容易理解的用詞 …… 所信奉的核心是對傳統養成的認知為起源，所延伸來影響人們看待事物，以及言行舉止的一套價值觀，也相信萬物皆其來有自，且在彼此互動間存有表徵以外的規律，懂了嗎？ 」
「 喔 …… 」傑克似懂非懂的點著頭，心道自己好像在幼時從養父聽過類似的說法，但又想不起詳細的內容，「 可是帝國人民供奉著托利亞大帝應該不是基於相同的道理吧？ 」
「 這樣說算是對，但也算錯， 」海妮莉亞伸指在對方的鼻頭戳了一下，「 托利亞大帝並不光是作為開國皇帝而備受崇拜，而是她以塞斯琉坦家族的海軍征服整個星球的偉業，成為統合整個羅希斯民族的頭一人，所以至今為止，特別是帝國軍仍將她視為軍神而尊敬著。 」
傑克只能持續點頭。
「 所以， 」海妮莉亞將茶碗一飲而盡，作出結論，「 羅希斯信仰和瑞隆納那種絕對性的一神教義從本質上就截然不同，完全不能拿兩者來比較並論啦。 」
「 妳也信奉這樣的思想囉？ 」傑克邊說邊接過她手中的陶碗，放回茶几。
「 雖然叔母在教導帝國文化時相當固守傳統，但是我絕不會自認是個虔誠的羅希斯喔， 」海妮莉亞仰躺在傑克的腿上，發出帶有赧然的咭笑承認道，「 老實說，她有時真的非常嚴厲，所以我在進入艦隊學院後反而還覺得比較輕鬆呢。。 」
傑克低頭看著她，「 也就是因為堅持傳統，她才會相當厭惡我吧。 」梅希利雅爾女士一向反對自己的姪女和人類交往，憶起對方過往每每投射而來的敵意，讓他不禁有感而發出嘆息。
海妮莉亞對於這樣的抱怨倒生出另一番感觸，她知道這位名義上的『 叔母 』之所以在移民聯邦後仍持續傾授關於族內的教育，全是顧慮到未來可能跟隨自己返回帝國的一天，不過事隔到目前為止，梅希利雅爾也終於逐漸認知到艾托拉家族的內部局勢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海妮莉亞本人的意願，她對出身氏族的感情與記憶早已淡去，並選擇以聯邦公民的身份度過往後人生。
若要說海妮莉亞對自己的意向仍有所猶疑，那也是為梅希利雅爾感到歉疚，若不是效忠照顧自己，這位氏屬卿（ 註：世譜家臣 ）本可望在艾托拉家族中佔有一席地位，就才能而論，也有資格在帝國政府擔任要職來擴展家族的政治實力，但是她卻純粹基於效忠艾托拉家的二女而甘願放棄自己一生的榮貴。
「 別太放在心上，叔母其實沒有你所想的那麼固執， 」她伸出雙臂挽住傑克的脖子，「 她終究還是要接受你的 …… 大概吧。 」
「 哦，大概嗎？ 」傑克苦笑以對。
雖然覺得她是話中有話，但是傑克並不打算藉機追問，多年以來他早已查覺海妮莉亞和梅希利雅爾之間並非單純的法定監護關係，也推測出海妮莉亞不是基於什麼愉快的理由而離開帝國，因此他對自己許下原則，只要海妮莉亞不主動訴說，他就不會去觸及這項話題。相對的，海妮莉亞也不會探究傑克受領養前的記憶。
對彼此的認識只要從艦隊學院相遇的那一刻算起就夠了，這是兩人默默抱持的共識。
「 對了， 」像是要打破觸及禁忌的沉默，傑克突然問道，「 妳剛才說帝國的男性互相競爭是一回事，難道對手是女性就會受到禁止嗎？ 」
「 說會受到禁止就太過言重了， 」見話題改變，海妮莉亞的態度顯然趨於輕鬆，用指頭搔弄起對方的耳根，「 上千年前的羅希斯才會有那種絕對性的母權權威啦，在現代頂多被調侃成是『 不安份的男性 』而已。 」
「 那麼這樣的稱號到底算是批判還是讚美呢？ 」感受到話語中的挑弄意味，傑克跟著不正經起來。
「 這要看男性的舉動是否取悅到女方囉。 」話語中含著某種期待。
傑克本被這句話逗得心中一蕩，但好在看穿海妮莉亞眼中頑皮韻意，當下即時改口。
「 請問在下有幸邀約您在本太空站同遊一番嗎？我摯愛的艾托拉小姐。 」
海妮莉亞聽了嫣然一笑，她藉傑克的項膀著力起身，並在他的耳邊細語。
「 正確答案。 」
片刻後，傑克在腕部終端上結清費用，兩人身處的庭園景像登時消失，重新顯露出原本由光壓投射器排列組成的銀色壁面。他們起身，牽著手離開了房間。
<待續>
一般來說，剛自艦隊學院畢業的初級軍官不會直接派任到執行第一線勤務的部隊，而是會從愛神星（ 聯邦星際軍艦隊司令本部 ）的烏拉妮亞（ Urania ）搭乘專門航班前往分發地點，這些單位大多屬於駐防主要星系的艦隊，換句話說其位置均不超出內圍殖民地的範圍，就算是九個『 繆斯（ 註：繆斯級要塞 ） 』中離太陽系最遠的莎莉雅（ Thalia ）要塞也不過是為期三周的旅程。
但是傑克與海妮莉亞的情況並不在此常例，他們被指派的去處是屬機動艦隊之下的蘇魯克（ SSF Suluq ）號，根據兩人目前擁有的情報權限可以得知這艘克洛索級驅逐艦正在邊境區域執行巡防任務，可想而知，艦令本部當然不可能只為接送兩名上尉而特地撥派航艦，而是由接收到人事命令的蘇魯克號自行派出太空艇前往火星。
這種太空艇是聯邦獨有的星際交通工具，因為目前只有人類能將維度引擎微型化到安裝在艇級載具的程度，當然在航速表現上仍無法與船艦相比，但是隨著等待時間延長，也讓人不禁開始懷疑是否人事調動的某個環節出了問題，是蘇魯克號太晚收到命令才派出通訊艇？或是蘇魯克號在收到命令時正處在無法即時派出小艇的狀況？亦或是最不幸的狀況，小艇在前往火星途中出了意外？在經過一個月的等待後，這些疑問便開始在傑克的腦袋中形成無止盡的懷疑迴旋，他和海妮莉亞也索性離開基地附設的軍人會館，因為軍隊一向只會關注人員是否在崗位盡職，但是體制運作外的份子就會處在相當尷尬的立場，被迫遊手好閒的同時還會遭盡旁人的白眼，相比之下，自費到外住宿反而落得輕鬆自在。
一間壁面開通的小亭內，傑克盤坐在木質的地板，愜意享受著眼前的寧靜。
望向亭外的是一小片仿和風格的庭院，造景的主題是尊甕形石缽，搭配數盞頗具古色的石燈，另外為免造成視覺雜亂，還稀疏栽植了幾株襯托用的矮柏，越過圈起庭院的籬外則是一片無可望穿的深幽竹林。
石缽的上方有一管竹筧傾注涓涓細水，在滿溢的池面激起潺音，但其聲勢遠不比泛著嵐霧的天空所降下的雨幕，矮柏的翠綠枝葉在綿雨擊打下颯然搖曳，鋪滿院地的小白圓石也因甘霖滋浸而閃起瑩玉般的光澤。伴隨雨勢所吹起的清風將沁心水氣陣陣捲向木亭，傑克感受氣溫驟降的涼意，舉起雙手伸向身前燒著茶釜的圍爐，並低頭看顧同伴的情況。
同樣圍著爐火，海妮莉亞正蜷曲著身子，在屋棚傳來淅瀝聲響的催助下發出輕輕鼾息。
這讓傑克聯想起妹妹在老家飼養的寵物，每到午後學徒散去的時光，那隻純白毛色的母貓總喜歡來到道場的檐廊上打盹，睡姿和眼前的羅希斯女子還真有幾分相似。看著那張慵懶俏顏，他忍不住伸手撥弄對方額上的髮絲，腦中的回憶場景也從地球移動到火星，和海妮莉亞在艦隊學院邂逅的片段。
兩人的初識起於二年級的指揮養成課程（ Command Candidate Course ），這門課依學員的適性來組成學習組。而就在第一天的課堂，傑克便從共學的對象身上感到一股無名怒火，這位容貌出眾卻個性尖銳的羅希斯女子因為在學第一年就差點獲准進入學生代表團而小有名氣，她的平均成績超過該菁英集團所要求的入會標準，卻唯有在戰術演算的表現上在該科位列第三導致落選，榜首自然是無人能及的米勒˙洛克哈德，而僅剩的審核窗口（ 次席 ）卻又被自己這個無人問津的黑馬所佔據，他在得知內情的當下心情固然複雜，但也暗自感到高興，因為如此一來在面對那位全科均優的高冷之花，他也多少有了對等相交的自信。隨著課程期間彼此越加培養默契，在當事人本身有所意識的時候，身邊的同學們卻早已定位兩人的關係。
傑克對於這樣的感情在闊別五年後仍維持本質，甚至兩人即將攜手進入同屬單位服役，讓他到現在都還感到一絲如在夢中的虛幻錯覺。
懷著愛憐的心情，他繼續輕撫對方的劉海片刻，才重新操作腕部終端，投射接下去研讀的資料。
其實當傑克撥弄自己的頭髮時，海妮莉亞就馬上醒過來了，她遵照所學，控制氣息並保持肌肉放鬆來佯裝熟睡，並為成功瞞過傑克而暗自感到得意，這不單是因為自己未曾生疏梅希利雅爾所傳授的技巧（ 這位當年帶著海妮莉亞離開帝國的照護者，堅持身為艾托拉家族的嫡系成員就有繼承祖傳『 技藝 』的義務 ），更重要的是在闊別五年返家後的相聚時，她發現一向視為亦師亦母的梅希利雅爾似乎對自己和傑克交往一事的意見終於有明顯鬆動的轉變。
老實說，連海妮莉亞自己對兩人發展到目前的關係都感到意外。
回想起和傑克初遇的情景可真不是什麼友善場面，當時的她正好與叔母發生一場雙方在短期內都不會有共識的爭執，結果心情惡劣之餘，全一股腦的發洩在那位分配到跟自己同一個學習組的倒楣鬼身上。雖然傑克顯然誤解當時受到惡言相向的原因，不過她也沒打算向對方澄清事實，因為那實在太難以啟齒了。但是至少就後續發展而論，兩人並沒有因為這樣的開場而導向交惡，反而逐漸彼此互相吸引而親近起來。
聯邦與帝國結為同盟至今，移居聯邦的羅希斯人已經不算是社會中稀奇的存在，雖然難免產生適應彼此文化的磨擦，不過軍隊自有一套處理種族問題的辦法，雖然絕對稱不上完美，但是由特定血統的學員立場來評論，也得承認聯邦艦隊學院的觀念要遠比帝國皇家官校來得開明。因此，海妮莉亞自加入星際軍以來未曾遇上種族歧視的對待，但同時也在和太陽系人（ 人類對其他外星種族的自稱 ）同學互動間飽受某種受到鉗制的拘謹氣氛，學院的規範猶如雙面刃，一方面消除種族主義的表現，有時卻但也繁雜得讓許多學員感到不知所措，變得難以拿捏相處的界限，忘記人際互動這種事本來就沒有標準可言。當然也不乏有人以對種族特性的理解為出發點，認知到羅希斯是個高傲的種族，就算移民他鄉也不會輕捨母星的文化，這類同學的相處態度就明顯自然得多，但作過頭卻又予人迎合的感覺，也帶有刻板印象的偏見，彷彿他們正在交談的對象不是各體，而是一整支種族。
傑克是所有同學中唯一的特例，他完全不同於其他太陽系人，反而毫不諱言和種族相關的話語，但是這些言行都是建立在對她個人的瞭解，而非靠著教科範本的公式概念來解讀自己，如此打動了海妮莉亞的內心，因為她知道對方所探求的是自己身為獨立個體所擁有的特質，在這樣的契合下，兩人終究發展超出友誼以上的感情關係。
若要硬挑出傑克在交往中的最大缺點，可能得說這傻瓜有時就是欠缺了點情趣。海妮莉亞瞇起眼窺視，見傑克的心思又回到自己的腕部終端，當下只覺額頭被觸摸後留下的甜蜜，以及對他不識風情的些許不滿。
沒有感受到女伴撇來的視線，傑克正專注於眼前的文章 ……
就算遲遲沒有來自蘇魯克號的消息，也不代表他們就能靠玩樂虛度這段日子，畢竟為往後服勤所必須做的準備功課可多著呢，這不只限於船上崗位的工作，也包括該艦任務活動區內的相關知識，這裡指的是多達十數個住人星系的資訊量，就算耗費一個月來潛心研讀恐怕也只能做到勉強掌握皮毛的程度吧。
而且在這之上還有更令人在意的事情，那就是蘇魯克號的巡航範圍也包含了『 托勒密 』星區，等同於軍方在國防戰略計畫中所劃定的 F242 區，其位置在自地球向銀河懸臂外距離 750 光年外，涵蓋約 15 萬立方光年的區塊，也是標定目前聯邦國界的邊緣地帶。至於提到賦予其高度特殊性的主因，就在於這裡是和瑞隆納信仰教圈（ Relonar Faith Circle ）的交界邊境
瑞隆納教圈（一般直接簡稱教圈 ），顧名思義即是一個標榜宗教價值的政治主權，其發展歷史必須追溯到聯邦創立之初。在當時為了盡可能快速增強國力，聯邦政府大力推動高風險的移民計畫，企圖使人類在太陽系以外的空間快速擴展，同時也採用壓榨式管理來汲取殖民地的勞動成果來擴充抵抗帝國的軍事力量，那是個高舉人類存亡旗幟、以大義之名施行軍國主義的年代，那段艱辛的日子成為聯邦日後繁榮的基石，然而並非所有的外世界居民都會甘願配合中央的高壓政策，其中亦不乏訴諸武力表達反抗意志的集團，但是作為中樞的火星畢竟握有絕對軍權，因此這些抗爭勢力全都難逃遭到鎮壓的下場，其中不願降伏歸順者便流竄到情報機構無法觸及的地方，除了極少數潛伏於地下世界、並伺機發動恐怖攻擊的極端份子之外，多數人還是選擇組織移民船隊駛向太空深處，尋找不受聯邦管束的理想鄉。
由於這些『 反暴政自由人民 』各自展開漂流生活，彼此間毫無聯繫，關於這段時期的文獻考據也就充滿了爭議。由於缺乏後援的獨立殖民行為具備極高風險，許多的殖民團體因為惡劣環境、資源耗竭甚至是同行發起的海盜行為而消失無聞，倖存者大致上分作三種下場：將航艦改裝成世代太空船（ Generation Ship ），默默無聞漂流在宇宙的某個角落；有些回歸到聯邦境內，靠著武裝化的航艦做起非法勾當；最後是成功進行殖民並開發行星者。關於第一種，由於缺乏可供追尋的情報，聯邦的人們至今仍偶爾會在深太空意外發現（ 多半是打撈 ）那些孤立達數個世代的同族；至於第二種則被認定為海盜，是現今聯邦最主要的治安問題之一；而最後一種，就是『 教圈 』的成員國。
到目前為止，聯邦的情報機構對於瑞隆納教圈的認知仍充滿著謎團。借鑒歷史的經驗可以猜測人們在流亡的艱苦生活中藉信仰行為來尋求心靈安慰，但是這無法解釋他們為什麼沒有直接採用源自地球的主流宗教，反而創造出崇拜『 宇宙聖靈 』的瑞隆納教，而且對於以教義統合十數個行星並建立政教體制的過程，至今也沒有分析員能提出一套合理的推論，唯一能確立的是，瑞隆納教奉行神祕主義，且信徒普遍視聯邦為異端，並採取狂熱的態度擁護其信仰。
時局隨著時間而改變，在與帝國之間達成和議，聯邦的施政方針才逐漸回歸到當初創立時的憲法理念：保障各殖民世界享有自主權利以及發展獨特文化，主流的社會學研究認為這樣的方針正是促成聯邦四個世紀以來在科技、文藝、經濟等各種領域人才輩出的主要原因之一。
半個世紀以來，太陽系聯邦在對教圈的外交方針上一貫採取消極態度，最主要的原因是主導事務的決策權已經從聯邦政府轉移到由各殖民世界的代表所組成的最高評議會，這使聯邦從快速向外擴張的成長期轉為更著重內部事務協調的穩定期，除非遭遇外部勢力的主動攻擊，否則軍事行動永遠是外交上最後的選項。至於聯邦社會的一般大眾對教圈議題更感陌生，認為那只是處在邊陲地帶的一小群人想在固有領域內維持兩個多世紀以來的傳統生活罷了，他們完全不希望任何來自聯邦影響因子介入其中，而對於聯邦的事務也抱持漠不關心的態度。
假若真是如此就好了 ……
閱讀到一半的傑克注意到身旁傳來的動靜。海妮莉亞終於打算結束午憩而坐起，似乎是感到寒意而蹭往傑克，從他手中奪走茶碗，呼著熱氣小口啜飲起來。
她的視線飄向對方正在研讀的內容。
「 瑞隆納？！ 」海妮莉亞發出無可置信的低呼，「 你已經連續三天都在念這些東西了耶，那群瘋狂教徒真的這麼有趣嗎？ 」
傑克苦笑搖頭，「 不，這些內容實在一點都不有趣，我只是覺得越深入瞭解，反而卻對教圈的 一切更加感到難以理解罷了。 」
「 哼，你有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有多自大嗎？ 」海妮莉亞揮擺著手表示要傑克放棄這樣的想法，「 就連外務省跟軍情部都還搞不清楚那些宗教狂的想法，就憑你在這裡對一堆片段訊息鑽牛角尖怎麼可能弄懂什麼事嘛。 」
「 妳已經讀過這部分了呀？ 」傑克訝道，心想這真不愧是優等生，「 虧我還妄想趁妳睡覺時趕一點進度呢。 」
海妮莉亞白他一眼，「 這又不是什麼比賽，而且在帝國社會，男性互相競爭是一回事，但是和女性 …… 」
「 提到帝國， 」傑克一彈指，因為專注在話題上而打斷對方的話頭，「 若是從羅希斯文化的角度又會如何看待瑞隆納的體制呢？ 」
「 嗯，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有些故意的反問。
「 我的意思是， 」傑克搔著腦袋，為問題斟酌比較精確的用字，「 帝國同樣也有推行官方宗教，也許會比較能理解教圈對於膜拜神靈的行為吧？ 」
「 完全錯誤，你就是對宗教的概念太狹窄才會冒出這麼荒謬的想法， 」海妮莉亞駁斥，並用看笨蛋的表情瞅著對方，「 羅希斯的『 國教 』 …… 別誤會了，這是讓你比較容易理解的用詞 …… 所信奉的核心是對傳統養成的認知為起源，所延伸來影響人們看待事物，以及言行舉止的一套價值觀，也相信萬物皆其來有自，且在彼此互動間存有表徵以外的規律，懂了嗎？ 」
「 喔 …… 」傑克似懂非懂的點著頭，心道自己好像在幼時從養父聽過類似的說法，但又想不起詳細的內容，「 可是帝國人民供奉著托利亞大帝應該不是基於相同的道理吧？ 」
「 這樣說算是對，但也算錯， 」海妮莉亞伸指在對方的鼻頭戳了一下，「 托利亞大帝並不光是作為開國皇帝而備受崇拜，而是她以塞斯琉坦家族的海軍征服整個星球的偉業，成為統合整個羅希斯民族的頭一人，所以至今為止，特別是帝國軍仍將她視為軍神而尊敬著。 」
傑克只能持續點頭。
「 所以， 」海妮莉亞將茶碗一飲而盡，作出結論，「 羅希斯信仰和瑞隆納那種絕對性的一神教義從本質上就截然不同，完全不能拿兩者來比較並論啦。 」
「 妳也信奉這樣的思想囉？ 」傑克邊說邊接過她手中的陶碗，放回茶几。
「 雖然叔母在教導帝國文化時相當固守傳統，但是我絕不會自認是個虔誠的羅希斯喔， 」海妮莉亞仰躺在傑克的腿上，發出帶有赧然的咭笑承認道，「 老實說，她有時真的非常嚴厲，所以我在進入艦隊學院後反而還覺得比較輕鬆呢。。 」
傑克低頭看著她，「 也就是因為堅持傳統，她才會相當厭惡我吧。 」梅希利雅爾女士一向反對自己的姪女和人類交往，憶起對方過往每每投射而來的敵意，讓他不禁有感而發出嘆息。
海妮莉亞對於這樣的抱怨倒生出另一番感觸，她知道這位名義上的『 叔母 』之所以在移民聯邦後仍持續傾授關於族內的教育，全是顧慮到未來可能跟隨自己返回帝國的一天，不過事隔到目前為止，梅希利雅爾也終於逐漸認知到艾托拉家族的內部局勢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海妮莉亞本人的意願，她對出身氏族的感情與記憶早已淡去，並選擇以聯邦公民的身份度過往後人生。
若要說海妮莉亞對自己的意向仍有所猶疑，那也是為梅希利雅爾感到歉疚，若不是效忠照顧自己，這位氏屬卿（ 註：世譜家臣 ）本可望在艾托拉家族中佔有一席地位，就才能而論，也有資格在帝國政府擔任要職來擴展家族的政治實力，但是她卻純粹基於效忠艾托拉家的二女而甘願放棄自己一生的榮貴。
「 別太放在心上，叔母其實沒有你所想的那麼固執， 」她伸出雙臂挽住傑克的脖子，「 她終究還是要接受你的 …… 大概吧。 」
「 哦，大概嗎？ 」傑克苦笑以對。
雖然覺得她是話中有話，但是傑克並不打算藉機追問，多年以來他早已查覺海妮莉亞和梅希利雅爾之間並非單純的法定監護關係，也推測出海妮莉亞不是基於什麼愉快的理由而離開帝國，因此他對自己許下原則，只要海妮莉亞不主動訴說，他就不會去觸及這項話題。相對的，海妮莉亞也不會探究傑克受領養前的記憶。
對彼此的認識只要從艦隊學院相遇的那一刻算起就夠了，這是兩人默默抱持的共識。
「 對了， 」像是要打破觸及禁忌的沉默，傑克突然問道，「 妳剛才說帝國的男性互相競爭是一回事，難道對手是女性就會受到禁止嗎？ 」
「 說會受到禁止就太過言重了， 」見話題改變，海妮莉亞的態度顯然趨於輕鬆，用指頭搔弄起對方的耳根，「 上千年前的羅希斯才會有那種絕對性的母權權威啦，在現代頂多被調侃成是『 不安份的男性 』而已。 」
「 那麼這樣的稱號到底算是批判還是讚美呢？ 」感受到話語中的挑弄意味，傑克跟著不正經起來。
「 這要看男性的舉動是否取悅到女方囉。 」話語中含著某種期待。
傑克本被這句話逗得心中一蕩，但好在看穿海妮莉亞眼中頑皮韻意，當下即時改口。
「 請問在下有幸邀約您在本太空站同遊一番嗎？我摯愛的艾托拉小姐。 」
海妮莉亞聽了嫣然一笑，她藉傑克的項膀著力起身，並在他的耳邊細語。
「 正確答案。 」
片刻後，傑克在腕部終端上結清費用，兩人身處的庭園景像登時消失，重新顯露出原本由光壓投射器排列組成的銀色壁面。他們起身，牽著手離開了房間。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