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le 01·王女的詠嘆調 No. 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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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4-01
No.01-04.
黛絲莉尋著黑暗魔法師的氣味追蹤到了目的地。
儘管薇恩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她今晚必定會發生的事情,但是她還是慢了一步,在趕到后,黑色的火已經吞噬了許多家住房。
火焰吞噬的聲音將她拉到了記憶的最深處,那垮塌的馬車,還有皮膚被燒灼的疼痛,蔓延在整個後背之上。
黑暗魔法師對其他魔法師的屠戮方式沒有改變,既然黑火的燃燒看上去有段時間了,便說明被舉報或暴露的魔法師已經死去。被黑火埋葬的存在,最終連一捧灰燼都不會留下,充分燃燒毫不浪費。
她默默地站在煙囪上,咬著唇壓抑住試圖破口而出的悔恨怒吼。煙氣從身側掠過向後方繼續飄散,努力不去讀靈魂殘渣里到底有著怎樣的故事。她的魔法基礎太過特殊,在靠近這些死去的事物時,總是能感同身受的感知到許多情愫,尤其是遭遇過最開始的大屠殺,基本上她背上的燒傷處會一陣陣的發毛。
火勢逐漸加大,凄慘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湮滅的物體上發出,轟然倒塌后歸於沉靜。煙氣遮蓋住了天空,與黑火形成了鮮明的兩層。黑火如濃墨,滲透夜空這張乾渴的宣紙,潤平所有的褶皺,連同點綴的星一同抹蓋,細膩且無紕漏,和煙氣的狂妄相比完全不是同一派系的畫家。
附近居住的平民很安靜,站在警戒線以外目無表情。他們中大概就有舉報人,正在偷偷開心地默數兜里的金幣。
作為靠近城牆附近的區域,應該是最民風淳樸的地方,曾經有許多魔法師通過這裡人的幫助穿過城牆逃出坎特伯雷,看來以後是不能繼續走這條捷徑了。
恍惚間她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藍道爾多,那黛色的頭髮十分和諧的融入黑火的背景之中。按理說,每晚都是去魔法深井學習的時候,藍道爾多不應該會出現在這裡,還是說湊巧家住附近正好路過?
她抿口,沒有去深究圍觀人群中到底有沒有藍道爾多,沒有救到人的懊喪和頹唐讓她不想繼續觀看者泯滅人性的燃燒。然而就在她決定離開卻又猶豫的一刻,捕捉到一聲清晰的哽咽從熱浪傳出,在那即將被黑火吞噬掉的牆角里絕望又無力地冀望有人能夠帶其離開死亡火焰的覬覦。
——形似記憶里父母的呼喊。
顯然,黑火對她的傷害讓原本襁褓中的嬰兒在不應該擁有記憶的年齡里記住了太多的創傷。
手上的刀凝結於無聲之中,定位傳送到同樣聽到聲音的黑暗魔法師中間,刀刃劃過間奪取了最靠近的一位黑暗魔法師的性命。她的手停頓住,斗篷隨著動作的停止搖擺過後垂直向下,然後她的符文冰凍在空氣中,冰花的封凍減緩了黑暗魔法師們的速度。
她眯起眼,即使看起來魔法屬性更接近於冰霜魔法師,但是她從不去玷污任何一片冰雪,而是用其他的極端的方法。
用兩指夾住刀刃,輕巧一撅,從斷裂處開始縫隙擴展到整個刀刃上,猛地濺落數量可觀的碎片,落下的速度要比靠近的黑暗魔法師們要慢上太多。她嘴角一勾,碎片們停止下落,一個彎折直徑刺入擁有黑暗的人身體內,每人一片絕不偏袒,剩餘的碎片沒有目標便正常的落在她的腳邊。
黑火在黑暗魔法師的控制下如同巨浪般撲來,對她來說僅僅是抬手便能阻擋住的事情,不過這一次她選擇去吸收黑火的力量,以給自己供能抵消消耗。
她用腳尖踩住其中一個碎片,碎掉的聲音咯咯吱吱地傳來,處驚不變地看著黑暗魔法師的手幾乎要揮到自己的臉上,隨後才緩緩地發動魔法。
縱然中標的黑暗魔法師們有的即使拔出了碎片,可殘留的魔法依然允許被激活,在她的逐漸握拳中捕捉並凝固靈魂,再轉為尖刺洞穿身體。因為她的動作極其坦然,導致黑暗魔法師們在強烈的痛苦下死去,甚至在斷氣后墮落的晦暗靈魂晶體仍在奮勇地突兀向外。
這樣做的原因僅僅是魔法基礎的優勢性,以及在近距離的情況下不讓身上染到血跡,始終保持衣裝的乾淨整潔。
作為賞金殺手,她奉行的是殺人不見血規則,這次打破原則實在是太衝動。大概是過去和眼前的事情交織在一起,觸碰到她最傷痛的過去,再加上本身對沒有搭救到人感到愧疚,所謂的理智沒有勝算可言。
失去魔法支撐的黑火兀自將接觸到的東西當做燃料繼續燃燒下去,繼續向那驚慌失措的孩子蔓延過去,直到黛絲莉抓住一簇火,用自身的優越性去吸收,儲存在身體內逐漸被魔法基礎消化為力量。
她保證在殺人之前是圍觀的人鴉雀四散之後很久,周邊唯一留下的人是正在督促母親快點回家的年輕人——剛才被她當做藍道爾多的人。
黑火劈頭蓋下,在接觸到她身體的剎那被吸收掉,一點都不會被浪費掉。她停在原地,站在血水中,力量在粘稠的表面暈開深紅的漣漪,和她的裙角是相同的顏色,絕望的被死亡簇擁。
「弓兵,你為何不去魔法深井?」她咬著牙,惡狠狠的目光刮在藍道爾多的身上,揮手把身後的黑火封凍,再一擊劈碎,散落一地普通的黑色石頭。
「因為我認為你可能需要幫助……」藍道爾多和她之間相隔著許多個黑暗魔法師的遺體,如此遙遠卻如故看到她近似崩潰的模樣,在夜風裡搖搖欲墜,「你為何要自責呢?這又不是你的錯。」
藍道爾多亮出雙手表示沒有惡意,可惜在跨出一步后立刻被黛絲莉擊倒,力量在他的身上死死壓住,阻止他的全部反抗。
「如果我早注意到,就不會是現在的結果,年幼的魔法師更不會失去雙親。」黛絲莉低吼,喉嚨里的氣息粗重沙啞,倔強地牙齒咬出聲音,手上的顫抖導致壓住藍道爾多的力量忽重忽輕。
藍道爾多的肺遭受壓迫難以攝取到足夠的氧氣,面色潮紅地努力去解開手鏈,如果能釋放魔法把自己轉移走,他還是有機會去平復黛絲莉的情緒。
「你想多了。」黛絲莉的聲音乾澀,話題接不上上一句的悔恨,眼角濕潤的儘力去招架情緒,「我不需要幫助,從開始到現在,除了薇恩帶我走出那片戈壁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只是過客。我是殺手,被維特拉通緝,手上擁有致命的魔法基礎,想與我相處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你為何……這麼想……」藍道爾多的口腔里泛出了血腥的味道,放棄反抗后他的內臟開始出血,暫時傷得不是很重,恐怕繼續下去遲早會傷及性命。
黛絲莉緘默,放下了手,不再繼續折磨藍道爾多,震顫的眼眸里倒映出對方堅持站起的狼狽樣子。她拒絕藍道爾多的好意,避開問題和關心,後退著逃離,把本想救下的年幼魔法師留給藍道爾多。
經過幾次傳送,她來到了神殿里,隨便找了個角落坐下去,灰塵揚起然後覆蓋在她的身上也不介意了,抱著雙腿埋頭不做聲。
按照程序她應該給薇恩彙報情況了,可是她沒有心情,糟糕的狀態根本提不起筆。救援做得非常失敗,違背了自身不見血的原則,折磨了藍道爾多,她不知道這三個重點錯誤會以怎樣的筆觸被記述在報告里,她只是知道自己有史以來第一次搞砸了,還是非常的砸鍋。
——怎麼辦……
眼角濕濕的可能是情緒激動的原因,長這麼大她還沒有哭過幾次,焦慮的情況竟是罕見的一次。再過幾天她就是法律意義上的成年人了,十五六的年齡並不該是成家立業的時候,假使不是在清掃魔法師時期,她應該是住在大莊園里的貴族小姐。
她聽到了刻意小心的腳步聲,不由得抬頭微微側目,如果是藍道爾多絕對一招轟出去,幸好看到的來人是侍衛長,令她壓制住了手上的力量。
「藍道爾多讓我過來的,他說你有點不待見他,所以讓我來試試。」侍衛長站到了她的面前,一身便服的裝扮表明此刻正是休息時間,「你把那個小弓兵打得夠慘,估計好幾天是站不直了,而且還會邊呼吸邊痛一段時間。」
「……是么,我應該先疏散人群的。」她又埋下頭,收緊雙腿抱緊自己,防禦的姿態不給侍衛長任何插入安慰言語的機會。
侍衛長走到了她的右邊,靠在牆上蹲下身子,陪在她的身旁,把之前想好的話咽了回去,知道她心情不好就不去再說什麼,萬一哪個詞沒有說對立刻一點就炸的,侍衛長可不能保證自己比藍道爾多堅持得久。特別是身為長官,在這不知哪個縫裡都會藏著神甫的地方,可丟不起這個人。
她聽起來有點抽抽嗒嗒的,肯定是那種私下裡的無助,自我消化的不讓其他人知曉。一般來說如此頹廢一段時間之後,她會看起來像痊癒一樣,至於到底有沒有療傷完全,只有她自己知道。
夜風有了寒冷的溫度,吹過光禿的樹枝發生著刺耳的刮擦聲,瘡痍的神殿石牆擋住它們的侵襲,穿透舒松的牆壁,最後落在兩個人的後背上。
竟是有點刺骨的冷。
兩個人的沉默一直在保持,鎮定下來的黛絲莉不知應該怎麼收場,繼續埋著頭裝死。她覺得如果告訴侍衛長自己的手上拿到了對抗維特拉的關鍵東西,是不是會緩解兩個人之間長久以來的不信任。
「那個,侍衛長先生……」她戰戰兢兢地開口,悶在懷抱里的聲音有點奇怪,手指不自然地抓緊了裙子,「我可能在城堡下面發現……」
「以後請稱呼我為森萬吧,這是我的名字。」侍衛長打斷了黛絲莉的話,有點拘束地用腳尖在地上瞎畫,餘光里偷偷看著她有沒有抬頭,「如果你找到什麼可以對付維特拉的東西,請你先保密,你也知道魔法深井裡的神經病是不會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個字的,所以請保管好東西然後再將來打他們的臉。」
她有點怔住,對突然的袒露感到不可思議,抬頭望向森萬那劍眉星目的面容,驀地笑了,「好的,森萬先生。」
「我很期待明天和你的劍術訓練,黛絲莉小姐。」森萬默默在心裡鬆口氣,若是她持續低迷下去,會給所有事情造成不好的困境,選擇這個時候去信任她,算是一個非常好的決定。
森萬壓了一下帽檐,算作是個友好的離開示意,能在短暫的時間內給予她一定的鼓勵,森萬的工作算是得到了圓滿的完成。
至少回去的說明的時候,薇恩會高興的。
黛絲莉放下雙手,她早就看出森萬對薇恩有意思,不然怎會自告奮勇地過來安慰自己。她盯著森萬不緊不慢的背影,輕輕地一歪頭,「希望你以後也有這般勇氣吧,這樣就會成功了。」她小聲地說,若是森萬和薇恩在一起了,兩位劍士互相照應的組合真是天造地和。
她能看出森萬在自己和薇恩的面前時眼神里微妙的變化,特別是在薇恩面前,那淺淺的棕色眼眸里柔與愛醒目地驕橫。
此外,她還在想要不要去藍道爾多那裡看一看,儘管並不知道藍道爾多此刻到底在何處,可在仔細琢磨后,覺得藍道爾多的行為不像是虛與委蛇。風中有其他魔法師的味道,地下的魔法深井裡的學習課程看來是結束了,她站起身快速從窗戶翻了出去,
陸陸續續走出的資深魔法師們更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嚴肅的研討會,躲在下風處的她偷偷瞄向這些同樣被通緝的魔法師們,年齡和資歷都是遙不可及的存在,平和的魔法基礎是他們最驕傲的部分,自然也是她無法融入的理由。
其實她大可回到城堡附近去尋找藍道爾多殘留的氣息,自然就能順著找到所在,只是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在她本身是一個社交為零的人,在重傷別人後怎樣的道歉才能算是虛心才是當下難以解決的困難。
——而且,誰會輕易原諒施暴者啊。
心情驟然暗淡的她貓腰溜走,在遠離神殿後發動傳送,落在僻靜郊外,推開小酒館的門,在一群壯漢的驚異目光下直徑走向吧台。
「老樣子?」酒保利索地拿出杯子和酒瓶,琥珀色的液體沒等她回答,便已落入酒杯中,在冰塊的映襯下剔透出醉人的誘惑,蒸騰的冷氣里全是微醺的滋味,「聽說今天的事情,讓那些自稱魔導師的人十分得不高興。」
她聽到后冷笑一聲,一口飲盡杯中酒,手指敲著檯面讓酒保再來一杯,「難不成像他們一樣,躲在一口井裡直到死么?我可不是謙卑的奴僕。」
身後的壯漢們有點喝多了,說話的嗓門大到吵人。她不滿地嘖了一下,罕見的沒有繼續施展噤聲魔法,僅僅是喝光一杯酒然後再要上一杯。
這種凌晨的時刻,位於偏遠地區的小酒館里出現的人多為粗獷之人,仗著體力優勢干著辛勞的工作,奔放中牽掛著在遠方的家人,如是這般的暢快淋漓不應該被打斷,自然她阻攔了一下酒保。
似乎寒鴉的聒噪越來越清晰了,幸好小酒館是她常來的地方,酒保也是薇恩手下的情報收集員,偶爾來避避風頭還是不錯的。
只是不知道第二天交換身份時會遇到怎樣的窘境。
她晃蕩著酒杯,冰塊撞在玻璃杯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