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社團活動肯定是禁止暴力、色情、精神汙染事件的(6)

　　人，生而平等。
　　這句話，只是單純的自我安慰而已。
　　
　　放學時間，我一個人在社團教室，苦惱著該如何收拾學妹隨意擺放的畫作。
　　畫具還算簡單，找個櫃子藏起來就行了，畫作可就不一樣了。
　　回憶起過去，小學時的美術課也曾經用水彩畫過許多作品，當時帶回家後，小心翼翼的把它對折，再收進抽屜裡，就是最好的對待了。
　　可是眼前的畫作不一樣，那不是同一個檔次的東西。
　　
　　三百萬歐元。
　　出於好奇心，我曾經用學妹的名字，在網路上搜尋過她的作品。
　　當時，網路上的一則報導徹底把我給嚇傻了。
　　具體是哪裡的拍賣會，我已經不記得了，因為，光是那個得標價格，已經讓我傻在電腦桌前不知道多久。
　　
　　「該怎麼辦．．．．．．」
　　在我眼前的三幅作品，無疑都有上萬的價值。
　　我不懂藝術，也不敢隨便評斷它們，但，出於學妹之手的作品，價格肯定不斐。
　　隨便移動，萬一弄破或是弄髒了，應該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決的吧。
　　反正，等一下她就會來社團教室了，乾脆放著叫她自己收拾好了。
　　
　　「唉．．．．．．」
　　坐下後，我慵懶地趴在面前的桌子，仔細端詳著前方的三幅畫作。
　　這種等級，就是會被掛在博物館裡面出展的嗎？
　　有些意外。
　　雖然，我一點藝術細胞也沒有，完全不懂學妹的畫，為什麼有那樣的價值。
　　但我還是很清楚，她的畫作，不是我這種人可以評斷的。
　　藝術是一種很奇妙的事物。
　　就算你完全不了解，眼前的畫要表達的是什麼意境，但是，在看到的瞬間，你會先被震攝住。
　　它就像觸發了你的本能一樣。
　　尤其是中間的那一幅，以橘色為基調，勾勒出如同另外一個世界的風景一般，卻又讓人感覺，似曾相似，自己好像曾經在哪個地方，見過這樣的美景，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既真實又虛幻。
　　明明兩眼睜大的盯著它瞧，卻有種雙眼已經閉上的感受。
　　不對，身體不是自己的？
　　好像靈魂脫離了自身一樣，思想投入了那個黃澄澄的螺旋世界一般。
　　
　　「學長？」
　　「啊，妳來啦。」
　　
　　學妹戳了戳我的肩膀，把陷入沉思的我拉回現實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的意識好像差點墜入了異空間。
　　
　　「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的畫看？」
　　「只是在思考妳被別人稱為天才的原因。」
　　「有找出原因嗎？」學妹語氣平淡的問著，但是，表情明顯很介意。
　　
　　得到多數人認同的畫家，為何要在意我的想法呢？
　　妳的畫很棒－妳希望的，肯定不是這樣敷衍地回覆吧。
　　可是，我又能說什麼？
　　我不是藝評家，對美術方面的事物一竅不通。
　　妳為什麼要介意呢？
　　如果，妳真的那麼在意別人的看法，那又為何要選擇說謊，欺騙所有對你有所期待的人，把自己的美術前途葬送掉呢？
　　妳真的讓人．．．．．．
　　
　　「無法理解。」
　　違心之論，就這樣脫口而出。
　　
　　「是嗎。」
　　那不是問句，只是單純的回應罷了。
　　
　　學妹就這樣接受了，我的回答。
　　一個受到世人讚揚的天才，沒有反駁我的無知，而是選擇接受我的想法。
　　
　　「我也一樣無法理解。」
　　瞪大雙眼，我望向出聲的學妹。
　　本來還站著的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我的身旁，和我一起趴在同一張桌子上。
　　她自嘲般的話，對我而言，格外的刺耳，本該如此的．．．．．．
　　在某些領域有所成就的人，總是會習慣性的假謙虛。
　　
　　實際上。
　　當他自稱自己很爛的時候，想聽到的，是多數人誇獎他有多好的聲音。
　　如果，真的有哪個白目敢提出那個人不好的地方，下場肯定會非常悽慘，被該人的粉絲圍剿，而本人也肯定不會聽取這種逆耳的意見，他想要的只是讚揚。
　　因為他們深知，自己有被他人吹捧的價值，他們的謙虛和自卑，只是單純的做作。
　　
　　可是學妹不一樣。
　　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沒有那樣的價值，無法理解自己的價值。
　　明明是被全世界關注的天才。
　　
　　「學長覺得，一個人什麼時候是完美的呢？」
　　「咦？」
　　她丟出了一個哲學類的問題。
　　「要看妳對完美的定義是什麼吧？」
　　「我想聽到的，不是這樣的回答。」
　　「不然呢？」
　　想得出神，面對我的反問，學妹陷入了沉默。
　　平時就很漂亮又有氣質的她，在不說話的時候，顯得更加有魅力，就像畫一樣，讓人不禁覺得，她不是這個世界的產物，她的誕生，是出自某個巧奪天工的藝術家之手。
　　會有這樣的想法，或許，是從根本上，我就不認為自己和她是同個世界的人。
　　「比方說，如果我問，什麼時候才算抵達終點的時候，問題本身就包含了，終點在哪裡，這樣層面的意思。」
　　「一個人什麼時候是完美的，也包含了，完美的定義，這樣？」
　　學妹點了點頭。
　　而我，還沒有完全從剛剛的思緒中脫離。
　　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句話，便是：「妳不就接近於完美嗎？」
　　那是真心話。
　　也是不該講出口的話。
　　可是，我卻順口的說了出來。
　　「不說這個了，那個呀，妳丟在那邊的畫收拾一下好不好？」
　　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同時，我從位子上起身，試圖轉移話題。
　　「學長剛剛是開玩笑的吧，哈哈哈。」
　　「哈哈哈，不要追究這種事情啦。」
　　明明兩個人都是在笑，為什麼會這麼尷尬呢？
　　「是玩笑話吧。」學妹的態度和語氣突然變得很認真：「我哪裡完美了？」
　　不，怎麼會是玩笑話。
　　年紀輕輕就得到他人一輩子都夢寐以求的事物的妳，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才是在開玩笑吧。
　　更別提，還長得漂亮。
　　妳還缺什麼？
　　一個什麼都不缺的人，不是完美，那是什麼？
　　而這樣的妳，卻選擇拋棄一切，然後反問我什麼是完美。
　　這難道不是欺負人嗎？
　　
　　太沒品了。
　　本來這些話，都是打算說出口的。
　　但是，我注意到了，說出這些話的同時，我就沒有資格做一個學長了，不只如此，我們肯定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羨慕？嫉妒？
　　不管是哪種，這些話，是絕對不能說的。
　　「到這裡就好了，先收拾一下妳的畫作吧，不然，我會很困擾的。」
　　「我會收拾乾淨的。」學妹起身，往擺放畫作的畫架靠近，接著回頭補上一句：「可是之後，學長也要給我答案，不然，我同樣會很困擾。」
　　點頭，我答應了學妹的要求。
　　但，她要的是什麼答案，我依舊不清楚。
　　
　　星期五的傍晚，我們就這樣各自懷著難解的心思，結束了這星期的校園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