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蠶食
本章節 7175 字
更新於: 2021-03-17
「爸爸現在要去上班。可能會有一段時間不在家。」
「......」
「放心吧，溫馨。之後說不定病情會好轉，醫院一定會找到解決方法，所以打起精神來吧!」
「......」
「呃、阿、那個、爸爸我先走了，記得好好吃飯。」
離開醫院後的溫馨像個活死人，表情不見任何情緒，彷彿活到過往的溫馨，冷漠無情。
父親隨著腳步聲離去，不久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響，父親信任溫馨的生活態度，離開女兒身邊上班工作。
溫馨翻躺數分鐘起床，沒有進食的她，落寞地走到窗邊坐下，抬頭望著天空。
就這樣看著，沒有任何動靜，安靜地坐在角落裡。
客廳時鐘滴答滴答清楚作響，顯得家中十分寧靜。
溫馨只是看著空中雲層的漂流，沒有意義的讓時間流逝。
到了晚上，窗外路燈點名，溫馨依舊望著，不知目的的凝視天上。
半夜時分，周遭住戶陸續關燈就寢，長達15個小時，溫馨沒有任何的反應，抬頭持續看著天空。
看著、看著、看著......
到了隔天清晨，溫馨見太陽緩緩升起，欣賞今日的日出。附近雲的漸漸渲染成耀眼的金黃色。眼看是十分亮麗、驚豔的景色。
然而溫馨毫無生氣，眼睛也不眨，以佈滿血絲的眼瞳凝視耀眼的光線。
之後迎接早晨，些許聽見附近鄰居的孩童一同上學的談笑聲，以及上班族穿著皮鞋趕路的腳步聲。
在溫馨家中卻是聽見一股水流聲，溫馨並沒有起身，也不是家裡水龍頭壞掉，而是原地失禁。
地板上流淌著溫馨的尿液，不過幾分鐘，尿騷味瀰漫至整個客廳，溫馨並未處理，即使聞到異味，絲毫無感，持續觀望天空。
這天也以茫然的凝視天空，結束這天。
來到第三天的早晨，溫馨的血絲更加鮮紅。
這些日子裡，她不眠不休，不吃任何食物、飲水，身體已快瀕臨死亡界線。
然而這時門被打開——
「溫馨，我還是不太放心，請了特休。那個、這什麼味道!?好臭!」
父親因為擔心女兒的狀況，特地趕回家，卻發現自己的女兒坐在窗邊，周遭有些乾涸的水漬，家中充滿斥鼻的騷味。
「溫馨?溫馨!妳怎麼了!」
父親繞到溫馨前面，前後搖晃。
「妳醒醒!溫馨!林溫馨!!」
溫馨微弱的動起嘴巴，使勁剩餘的力氣說話。
「爸爸，我想去一個地方。」
「!妳想去哪裡!爸爸帶妳去!」
「可是那個地方很遠，爸爸還願意帶我去嗎?」
「不管多遠，我都會帶妳去!妳是不是這幾天沒有好好吃飯!?臉色很難看。來，起來!先喝個水，吃個餅乾果腹，爸爸等等帶妳吃好料。」
父親試圖將溫馨拉起，溫馨呢喃著。
「爸爸先答應我，帶我去那個地方。」
「好!妳想去哪裡?遊樂園?電影院?還是書店?我知道有家大書局，裡面有很多妳最喜歡的小說!」
溫馨不語搖頭，被爸爸半拉著身子輕語說著。
「我要去更遠的地方。」
「那是哪裡?告訴我，爸爸會帶妳去。」
父親當下焦躁不堪，對於女兒的危險處境感到十分惶恐。
隨即溫馨說出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想去荷蘭。」
「荷蘭!?是歐洲那裡的荷蘭是吧!真的有點遠......不過沒關係，過幾天我去幫妳辦護照。在這之前，妳的身體可別搞壞了，知道嗎!」
父親有些生氣的勸戒，如果他再晚一天回來，溫馨依舊不進食飲水，便有可能脫水而死。
「爸爸的銀行存摺有很多錢，妳想去什麼地方、什麼國家都可以，我都會帶妳去!」
父親激進的鼓舞溫馨，希望溫馨的心情能轉好，不過......
「可能只會去那個國家。」
「那、那也沒關係，荷蘭雖然國土面積狹小，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例如:著名的風車，以鬱金香聞名的花海。總之先起來!」
父親用力地拉著溫馨，試圖要她站直，溫馨無力的闡言。
「那些地方我不想去。」
「!?沒、沒關係。我們先來吃飯好嗎?」
「爸爸，去了那裡之後，你會討厭我嗎?」
「?怎麼會!我怎麼可能討厭自己的女兒。」
「因為爸爸只能孤單一人回家，會不會讓爸爸寂寞?」
「!......啊?我不會丟下妳，怎麼會是我一個人回到家?」
「因為我想去那個國家的理由是......想快樂的結束生命。」
「!!!!!!!!!!!!!」
「我從書上看過，荷蘭是全球第一個國家通過合法安樂死，那裡的技術比其他國家優良，我想去那裡了結自己的壽命。」
頓時父親無力的流淌淚水，哽咽地問及。
「妳、妳不是還有三年的時間嗎?怎、怎、怎麼如此想不開?????」
溫馨聽到問題，無力卻清晰地說出答案。
「因為我不想活了。」
「......」
「我活膩了。」
「......」
「我想趕快死。」
「............」
爸爸無奈地聽著溫馨一句一句的話語，句句深深崁進父親的內心。
「我、我、我怎麼可、可能眼睜睜看妳死!」
父親的情緒大為轉變，憤恨地大罵。
「妳給我振作點!我不準妳再說這種話!」
「......」
「醫生只是說目前壽命只剩3年，不代表以後找不到解決方案。」
「......」
「現在放棄還太早，振作一點!」
溫馨沒有任何回應，沒有流露一點淚水，沉穩地說著。
「活著好痛苦，對我來說是折磨。」
「!?」
「既然要死，我想懷著愉快的心情離開人間。」
父親的勸阻毫無功效，溫馨的決心已然定下，無法改變。
「我等一下會帶妳看醫生，妳先吃些東西。」
「嗚!不要、不要......」
父親可能知道溫馨不進食的理由究竟為何，或許她是想讓自己餓死或是脫水痛苦死掉。
溫馨擠進全力反抗，嘴巴緊抿，最後父親想盡辦法讓溫馨喝水，之後開車到附近的精神科診所看診。
*
父親將近期內的資訊告訴醫生，心理醫師聽完原委後淡定的說。
「妳的女兒罹患憂鬱症。」
坐在醫生正對面的溫馨毫無反應，站在身旁的父親詢問。
「罹患疾病的原因是近期得知重大病症嗎?」
「是的，突然被告知自己可能只剩有限的時間，任誰都會不安。然而妳女兒現在放棄活著的希望，一心只想著趕快死這個念頭，對生活感到疲倦。這是憂鬱症患者的典型思維。」
「怎麼會......但是她個性沉熟穩重，相當聰明，而且不是一般的聰明，小學就能看懂大學專業科目的書!不可能會得憂鬱症!」
「雖然這不是絕對，不過據資料數據顯示，越是聰明、天才的人，罹患心理疾病的機率越高。因為他們所思考的層級與我們凡人不同。」
「……」
「所以並不是越聰明，越不會得心病。我看過的心理患者，居多都是有其他長處、厲害的地方。而且越是在其他領域活躍的天才，一旦罹患心病，越是難以治癒。」
「那該怎麼辦!有藥物可以治療嗎?」
「有是有，服用藥物難免會有副作用，嚴重的話是紅疹、呼吸急促、顫抖、無法控制的肌肉運動、心跳異常等等。但是她現在有病在身，該項病症在我國很少資料，我不清楚服用藥物是否會對原病造成影響，恐怕不能開藥給你們。或者是請醫院開詳細證明，確定服藥不會有大礙，我才能給予藥物。」
「這、這......」
連醫院方都不太知曉病情的來由，更不可能知道藥物間的相互影響。
「若是不用藥物控制，可能......」
「可是醫生......你直言告訴我，我女兒的病情是不是很嚴重!」
醫生倒吸一口氣，輕語口訴。
「滿嚴重的，是重鬱症。白話來說，是嚴重的憂鬱症，到了這個地步是相當棘手。」
「!」
「憂鬱症有分不同類型，有些是人際交際失去信心。有些是內心長期憂鬱，沒有緣由感到悲傷，表現於臉部表情。或者是對日常活動不感興趣，無法體驗娛樂等。」
「她的病症應是第三者，對於目前生活毫無趣味，沒有持續生活的其餘動機。然而我口中的重鬱症患者可能會對外面世界進行自我隔絕，雖然您女兒在現場待著，但是我認為，她現在聽不見任何聲音。」
從家裡到診所這段路程，都是由父親揹著溫馨過來，連看診要用的個人資料都是由爸爸填寫，溫馨只有維持呼吸，眼瞳沒有任何動作。
「為什麼今天早上我還能跟她對話!」
「或許你是她的親人，容易卸下心防。若是待在外面的環境，即使對像是你，她應該會封閉自己，杜絕任何外在的聲響，隔絕任何的資訊。」
「你的意思是，即使我在身邊突然大吼，她能不動聲色坐著?」
「理應是，我有看過很多這種類型的病患。我雖然開過藥，幫他們做心理治療。不過最後的結果多數不盡理想，是沒有到自殺的地步，但是往後的生活......」
醫生沒有把話說完，表示自己不願回憶過去失敗的經驗。
「我還沒有放棄她，做醫生，是不能放棄任何一位病患。」
「醫生，我們該怎麼做!」
「原則上如果不吃藥，就要定期看診做心理治療，不過她的狀況很嚴重，就算過來可能也無法遵從我的指示。只能試著在家裡活動，漸漸對周遭事物感興趣。如果病情好轉，可以回來就診，我會在詳細看看她的狀況。」
「根據我的經驗，眼下我什麼都做不到。請你以開朗的心態，好好陪伴在她身邊，從事在家裡她以前會感興趣的活動。這是身為親人的你才能做到的事。」
「在那期間，或許親人會相當痛苦、無助，因為和有憂鬱症的病人一起生活，他們的思考、行動難以理解，有些照顧憂鬱症病患的家屬也會併發其他心理疾病。如果有什麼麻煩，或是想問的事情，不妨打電話或是來診所跟我好好聊聊，我會盡我所能提供幫助。」
「謝謝醫生，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還有，我會給你們眼藥水，通常得憂鬱患者睡眠品質不好，您的女兒......眼睛異常紅，可能這幾天沒睡好，回家後先點完藥水讓她休息。」
「好!」
於是父親萬分感謝醫生，醫生只得溫和的笑容目送他們離去。
不過在那之後，真正恐怖的考驗等待著他們。
*
父女倆一回到家，父親將溫馨的身子洗淨，換上輕便的居家服，接著幫她點眼藥水，洗完澡、換完衣服後，帶到床上。每一個動作都是由父親主導，溫馨沒有做出反抗。
父親陪同溫馨躺在身旁，閉眼休息，不過溫馨沒有閉眼，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父親睡醒後，到附近便當店快速返回，再回到房間抱著溫馨到餐桌上，溫和地說。
「來，我們先吃飯吧!」
溫馨不出聲響，眼神呆滯地盯著桌面。
父親拿起湯匙舀一口飯。
「張開嘴，阿~」
溫馨沒有反應，父親輕輕地把她的嘴巴打開，緩慢地將食物送入口中。溫馨沒有做咀嚼的動作，一口飯就這麼吃進肚子。
父親不疾不徐地餵食，大約花了將近1個小時，才把一份便當吃完。
「溫馨，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
「妳的房間不是有很多小說嗎?要不要我念故事給妳聽?」
溫馨一動也不動，父親既沒有生氣也沒有焦躁。
「我隨便挑一本囉!」
父親前往溫馨的房間，取出一本頁數多達300頁的小說，然後把溫馨抱到柔軟的沙發上，父親坐在旁邊，生疏的念故事。
「『如果我沒遇到她，我還會是我嗎?如果沒經歷過這種事，我會變成什麼樣子?』這、這是自白?開場白??」
父親沒有閱讀小說的習慣，對於小說故事結構不甚瞭解。
即使沒看過，父親也會識字，縱使故事中的對話講得有些怪裡怪氣，沒有感情帶入，不過父親依然努力著。
因為父親知道溫馨喜歡小說這件事而已，對於平時在外工作的他，並沒有特別認識自己的女兒，知曉自己的孩子很聰明，不需要他操心。
念了約30分鐘，父親感到口渴，去倒了一杯水回來後，發現溫馨的屁股底下露出尿水。
「阿，尿尿了嗎。我馬上幫妳換件褲子。」
父親將溫馨搬到地板，將她的褲子、內褲一同拉下，溫馨的下半身一覽無遺，她沒有感到害臊，微弱的呼吸著。
「如果想尿尿，跟我說一聲，我會帶妳去廁所，知道嗎?」
溫馨嘴巴微微張開，一張一闔，看似想開口，但是沒說出任何話。
父親將沙發、褲子擦拭、清洗乾淨後，繼續唸故事。
花了一個下午，父親總算把小說一半的內容說完。
「沒想到小說挺不錯看，溫馨也覺得很有趣對吧?」
「......」
「我去買個便當，乖乖等我回來喔。」
過了數十分鐘，父親在附近的便利店買回便當，卻看見溫馨側倒在地板上低鳴。
「嗚!嗚!」
「溫馨!?溫馨!」
父親便當隨手一扔，逕至奔向客廳。
溫馨流露無數淚水，鼻子通紅吸著鼻水。但卻是不帶任何錶情哭泣著。
「!???怎、怎麼了嗎???溫馨，我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溫馨沒有開口，只是不停地流淚。
「因為我突然不見，讓妳感到害怕哭了嗎?抱歉!」
溫馨依然沒有出聲，不間歇地啜泣。
父親將溫馨拉起身子，擦拭女兒的臉龐，溫柔的說。
「我會一直陪在妳身邊，別再哭囉。來，我們吃晚飯。」
依循中午的進餐流程，之後再一次地幫溫馨洗澡，晚間9點出頭，父親把溫馨抱到自己的床上，蓋上棉被，關燈就寢，在黑夜裡祥和的說著。
「妳應該這幾天沒睡好吧，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再唸故事給妳聽，我也想知道後續發展。」
父親因為今日的忙碌奔波，很快地睡著。
但是溫馨還是沒有閉眼，一直看著上方，不知在想著什麼。
隔天，父親一覺好眠，卻發現本應睡在旁邊的溫馨不見蹤影。
「!」
父親摸著床，沒有體溫的熱度。
「溫馨!林溫馨!」
父親衝出房間大喊，很快的在客廳發現溫馨的背影。她抬頭坐在窗邊一動也不動，雙眼茫然凝視著天空。
即使父親拍著她的肩膀，她也無動於衷。
之後父親買了早餐，依循昨天的流程，餵食、念故事、處理大小便、洗澡等生活瑣事。
再過了一天，溫馨每天凌晨幾乎會走來窗邊，沒有目的的看著天空。由於長時間沒有閉眼休息，眼睛裡染滿鮮紅的血絲。
雖然父親幫她點緩和功效的眼藥水，但是溫馨無法安眠，問題的根本無法解決。
再隔一天，溫馨有了其他異常舉動。
父親一早起來，發現家中物品散亂一地。
「!?」
瞥向窗邊的溫馨，她一如往常坐落那裡，不過她的頭是深低著。
「溫馨?妳在做—!!!」
父親將溫馨含在嘴裡的東西搶走，大聲帶點怒意的告訴。
「這個東西不能吃!吃了可是會死人的!」
剛才溫馨嘴裡吃著乾電池，東西一被搶走，她不明就裡的低鳴著。
「阿、嗚!阿、阿......嗚!嗚!嗚!!!!!!!!」
「!對不起，不該大聲罵妳。」
「嗚!!!阿、阿。」
父親將溫馨抱進懷裡，溫柔的摸著她的頭。
「沒事、沒事喔。」
過了幾分，溫馨情緒緩和，回望天空。
自從那天起，父親稍有不注意溫馨就會亂吃東西，例如:衛生紙、地上碎屑、垃圾桶裡面的塑膠紙等。甚至是亂啃傢具。
父親只好嚴加看管，除了睡覺期間，時刻留意著女兒的動向。
正當父親念著小說劇情，試著用自己的感性將故事內容呈現時，溫馨注意力完全沒放在父親口中的話，轉移焦點啃咬沙發。
「溫馨，那個不能吃喔。」
父親把溫馨抱起，放在他的大腿上，持續念著故事。
然而在這一天夜深人靜時，附近的馬路沒有車子經過，四周顯得寂靜，在房間內依舊聽得到客廳時鐘滴答作響。
這個時間點，溫馨突然有些異狀產生。
「嗚~阿、嗚~阿。」
溫馨毫無徵兆的發出低鳴。睡在一旁的父親因熟睡，並未聽見奇怪聲響。
「嗚~阿、阿、阿，西、西、西(吸鼻水)，阿~阿~」
沒有任何理由，溫馨發出怪聲，然後緊抓床鋪，開始——
「啊!~~~~~~~~~~~~~~~啊!~~~~~~~~~~~~~~~~~」
「!?怎、怎麼了??」
溫馨放聲嚎啕大哭，一直不間斷地流淚，使得父親驚醒，連忙打開電燈關心著。
「溫馨!妳怎麼了?身體哪裡不舒服?是想尿尿嗎?」
父親摸不著頭緒，只是不停的提問，而溫馨也沒有說出任何一項答案。
「阿~~~~嗚~~~~~~阿、阿、阿~~~~~~~~~~~」
「?????」
父親將溫馨用力摟進自己的胸懷裡，慢慢的聲音漸小，回到平常的狀態，微弱的呼吸著。
看見狀況回穩後，父親再度關起電燈睡眠。
但是又過了兩個小時......
「啊!!!!!!!!!!!!!!!!!!啊!!!!!!!!!!!!!!!!!!!!!!!」
「!」
在耳朵邊震耳的尖叫聲，令父親嚇得跳起床來，再次重複動作，開燈抱著溫馨安撫，不過幾分鐘，溫馨回歸平常，雙眼呆滯著，但是長時間睜眼，依舊血絲通紅，布滿整個眼球，父親看了十分不忍。
之後的睡眠時間，父親沒有再被溫馨干擾，一覺到天亮。
但是接下來的兩三天，溫馨時不時在晚上亂吼尖叫，父親最後只能以一小時為單位進行睡眠。
父親醒來後，瞥向本應該睡在身邊的溫馨，只見空無一人。
父親很快的在客廳發現溫馨的背影。但是她坐在窗邊一動也不動，頭並非向上看，也不是低頭，而是正視著窗外。
因鏡子反射，看到溫馨手裡含著自己的食指。
「溫馨，別吃自己的手喔。」
父親繞到她的前面，發現了——
「!!!!!!!!!!!!!!!!!!!!!!阿、阿、阿。」
父親泣不成聲的呢喃，他眼眶霎時間泛出無數淚水，抬著她纖弱的左手，極為無奈、幾近崩潰的低語。
身為父親照勘自己的小孩，瞥見慘不忍睹、使人頭皮發麻的慘淡現實。
「為什麼、為什麼阿。為什麼妳會變成這樣，啊?阿。」
溫馨把右手食指塞進嘴裡啃食，只留點鮮血，但是左手所有指頭被咬得血肉模糊，左手臂多處咬痕、傷口，腳掌更是被什麼利器劃傷，無數血漬痕跡在地板上染成一片血海。
「溫馨!林溫馨!」
父親蹲低身子不停地吶喊，大力搖晃溫馨。
此時溫馨意識到父親的存在，好意將右手從嘴中取出，並把右手指頭遞出去，呢喃道。
「阿、阿、阿。」
「......」
「阿~阿、阿。」
溫馨的食指晃動著，靠近爸爸的嘴裡，彷彿要他......
「林溫馨!手指不是食物，不能吃!不能吃啊!」
「阿~阿~」
溫馨漸進地將手指放入父親嘴中，父親趕緊推開。溫馨見狀後，將手指放回嘴裡啃食。
「我不是說了不可以吃手指嗎!!!!!!!!!!!!!!!!!!!!!!!!!!!!!!!!!!!!!!!!!!!!!!!!!!!!」
爸爸崩潰的哭腔大喊，溫馨沒有反應，繼續咬著。
『喀!』
溫馨將一段食指關節咬到發出聲響，鮮血從她口中緩緩流下，溫馨沒有因為疼痛叫出聲音，而是一直呆然看著前方。
「嗚!呃!阿、阿、嗚!」
不堪入目的景象在父親眼中，猶如地獄慘烈的景色。父親只得發出不語的哽咽。
在這幾天下來，父親已經很努力，無微不至的照顧溫馨，從大小便、洗澡、吃飯，之後到看好溫馨不亂吃東西，緊接著晚上安撫她的情緒，睡眠品質日益漸差，臉色越顯憔悴不堪。
到了今天，溫馨開始有了自殘行為。
為人父者，看見孩子自傷，他的理性防線已然崩潰。
在父親理性殘存之際，趕緊撥號尋求救兵。
「......」
「放心吧，溫馨。之後說不定病情會好轉，醫院一定會找到解決方法，所以打起精神來吧!」
「......」
「呃、阿、那個、爸爸我先走了，記得好好吃飯。」
離開醫院後的溫馨像個活死人，表情不見任何情緒，彷彿活到過往的溫馨，冷漠無情。
父親隨著腳步聲離去，不久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響，父親信任溫馨的生活態度，離開女兒身邊上班工作。
溫馨翻躺數分鐘起床，沒有進食的她，落寞地走到窗邊坐下，抬頭望著天空。
就這樣看著，沒有任何動靜，安靜地坐在角落裡。
客廳時鐘滴答滴答清楚作響，顯得家中十分寧靜。
溫馨只是看著空中雲層的漂流，沒有意義的讓時間流逝。
到了晚上，窗外路燈點名，溫馨依舊望著，不知目的的凝視天上。
半夜時分，周遭住戶陸續關燈就寢，長達15個小時，溫馨沒有任何的反應，抬頭持續看著天空。
看著、看著、看著......
到了隔天清晨，溫馨見太陽緩緩升起，欣賞今日的日出。附近雲的漸漸渲染成耀眼的金黃色。眼看是十分亮麗、驚豔的景色。
然而溫馨毫無生氣，眼睛也不眨，以佈滿血絲的眼瞳凝視耀眼的光線。
之後迎接早晨，些許聽見附近鄰居的孩童一同上學的談笑聲，以及上班族穿著皮鞋趕路的腳步聲。
在溫馨家中卻是聽見一股水流聲，溫馨並沒有起身，也不是家裡水龍頭壞掉，而是原地失禁。
地板上流淌著溫馨的尿液，不過幾分鐘，尿騷味瀰漫至整個客廳，溫馨並未處理，即使聞到異味，絲毫無感，持續觀望天空。
這天也以茫然的凝視天空，結束這天。
來到第三天的早晨，溫馨的血絲更加鮮紅。
這些日子裡，她不眠不休，不吃任何食物、飲水，身體已快瀕臨死亡界線。
然而這時門被打開——
「溫馨，我還是不太放心，請了特休。那個、這什麼味道!?好臭!」
父親因為擔心女兒的狀況，特地趕回家，卻發現自己的女兒坐在窗邊，周遭有些乾涸的水漬，家中充滿斥鼻的騷味。
「溫馨?溫馨!妳怎麼了!」
父親繞到溫馨前面，前後搖晃。
「妳醒醒!溫馨!林溫馨!!」
溫馨微弱的動起嘴巴，使勁剩餘的力氣說話。
「爸爸，我想去一個地方。」
「!妳想去哪裡!爸爸帶妳去!」
「可是那個地方很遠，爸爸還願意帶我去嗎?」
「不管多遠，我都會帶妳去!妳是不是這幾天沒有好好吃飯!?臉色很難看。來，起來!先喝個水，吃個餅乾果腹，爸爸等等帶妳吃好料。」
父親試圖將溫馨拉起，溫馨呢喃著。
「爸爸先答應我，帶我去那個地方。」
「好!妳想去哪裡?遊樂園?電影院?還是書店?我知道有家大書局，裡面有很多妳最喜歡的小說!」
溫馨不語搖頭，被爸爸半拉著身子輕語說著。
「我要去更遠的地方。」
「那是哪裡?告訴我，爸爸會帶妳去。」
父親當下焦躁不堪，對於女兒的危險處境感到十分惶恐。
隨即溫馨說出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想去荷蘭。」
「荷蘭!?是歐洲那裡的荷蘭是吧!真的有點遠......不過沒關係，過幾天我去幫妳辦護照。在這之前，妳的身體可別搞壞了，知道嗎!」
父親有些生氣的勸戒，如果他再晚一天回來，溫馨依舊不進食飲水，便有可能脫水而死。
「爸爸的銀行存摺有很多錢，妳想去什麼地方、什麼國家都可以，我都會帶妳去!」
父親激進的鼓舞溫馨，希望溫馨的心情能轉好，不過......
「可能只會去那個國家。」
「那、那也沒關係，荷蘭雖然國土面積狹小，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例如:著名的風車，以鬱金香聞名的花海。總之先起來!」
父親用力地拉著溫馨，試圖要她站直，溫馨無力的闡言。
「那些地方我不想去。」
「!?沒、沒關係。我們先來吃飯好嗎?」
「爸爸，去了那裡之後，你會討厭我嗎?」
「?怎麼會!我怎麼可能討厭自己的女兒。」
「因為爸爸只能孤單一人回家，會不會讓爸爸寂寞?」
「!......啊?我不會丟下妳，怎麼會是我一個人回到家?」
「因為我想去那個國家的理由是......想快樂的結束生命。」
「!!!!!!!!!!!!!」
「我從書上看過，荷蘭是全球第一個國家通過合法安樂死，那裡的技術比其他國家優良，我想去那裡了結自己的壽命。」
頓時父親無力的流淌淚水，哽咽地問及。
「妳、妳不是還有三年的時間嗎?怎、怎、怎麼如此想不開?????」
溫馨聽到問題，無力卻清晰地說出答案。
「因為我不想活了。」
「......」
「我活膩了。」
「......」
「我想趕快死。」
「............」
爸爸無奈地聽著溫馨一句一句的話語，句句深深崁進父親的內心。
「我、我、我怎麼可、可能眼睜睜看妳死!」
父親的情緒大為轉變，憤恨地大罵。
「妳給我振作點!我不準妳再說這種話!」
「......」
「醫生只是說目前壽命只剩3年，不代表以後找不到解決方案。」
「......」
「現在放棄還太早，振作一點!」
溫馨沒有任何回應，沒有流露一點淚水，沉穩地說著。
「活著好痛苦，對我來說是折磨。」
「!?」
「既然要死，我想懷著愉快的心情離開人間。」
父親的勸阻毫無功效，溫馨的決心已然定下，無法改變。
「我等一下會帶妳看醫生，妳先吃些東西。」
「嗚!不要、不要......」
父親可能知道溫馨不進食的理由究竟為何，或許她是想讓自己餓死或是脫水痛苦死掉。
溫馨擠進全力反抗，嘴巴緊抿，最後父親想盡辦法讓溫馨喝水，之後開車到附近的精神科診所看診。
*
父親將近期內的資訊告訴醫生，心理醫師聽完原委後淡定的說。
「妳的女兒罹患憂鬱症。」
坐在醫生正對面的溫馨毫無反應，站在身旁的父親詢問。
「罹患疾病的原因是近期得知重大病症嗎?」
「是的，突然被告知自己可能只剩有限的時間，任誰都會不安。然而妳女兒現在放棄活著的希望，一心只想著趕快死這個念頭，對生活感到疲倦。這是憂鬱症患者的典型思維。」
「怎麼會......但是她個性沉熟穩重，相當聰明，而且不是一般的聰明，小學就能看懂大學專業科目的書!不可能會得憂鬱症!」
「雖然這不是絕對，不過據資料數據顯示，越是聰明、天才的人，罹患心理疾病的機率越高。因為他們所思考的層級與我們凡人不同。」
「……」
「所以並不是越聰明，越不會得心病。我看過的心理患者，居多都是有其他長處、厲害的地方。而且越是在其他領域活躍的天才，一旦罹患心病，越是難以治癒。」
「那該怎麼辦!有藥物可以治療嗎?」
「有是有，服用藥物難免會有副作用，嚴重的話是紅疹、呼吸急促、顫抖、無法控制的肌肉運動、心跳異常等等。但是她現在有病在身，該項病症在我國很少資料，我不清楚服用藥物是否會對原病造成影響，恐怕不能開藥給你們。或者是請醫院開詳細證明，確定服藥不會有大礙，我才能給予藥物。」
「這、這......」
連醫院方都不太知曉病情的來由，更不可能知道藥物間的相互影響。
「若是不用藥物控制，可能......」
「可是醫生......你直言告訴我，我女兒的病情是不是很嚴重!」
醫生倒吸一口氣，輕語口訴。
「滿嚴重的，是重鬱症。白話來說，是嚴重的憂鬱症，到了這個地步是相當棘手。」
「!」
「憂鬱症有分不同類型，有些是人際交際失去信心。有些是內心長期憂鬱，沒有緣由感到悲傷，表現於臉部表情。或者是對日常活動不感興趣，無法體驗娛樂等。」
「她的病症應是第三者，對於目前生活毫無趣味，沒有持續生活的其餘動機。然而我口中的重鬱症患者可能會對外面世界進行自我隔絕，雖然您女兒在現場待著，但是我認為，她現在聽不見任何聲音。」
從家裡到診所這段路程，都是由父親揹著溫馨過來，連看診要用的個人資料都是由爸爸填寫，溫馨只有維持呼吸，眼瞳沒有任何動作。
「為什麼今天早上我還能跟她對話!」
「或許你是她的親人，容易卸下心防。若是待在外面的環境，即使對像是你，她應該會封閉自己，杜絕任何外在的聲響，隔絕任何的資訊。」
「你的意思是，即使我在身邊突然大吼，她能不動聲色坐著?」
「理應是，我有看過很多這種類型的病患。我雖然開過藥，幫他們做心理治療。不過最後的結果多數不盡理想，是沒有到自殺的地步，但是往後的生活......」
醫生沒有把話說完，表示自己不願回憶過去失敗的經驗。
「我還沒有放棄她，做醫生，是不能放棄任何一位病患。」
「醫生，我們該怎麼做!」
「原則上如果不吃藥，就要定期看診做心理治療，不過她的狀況很嚴重，就算過來可能也無法遵從我的指示。只能試著在家裡活動，漸漸對周遭事物感興趣。如果病情好轉，可以回來就診，我會在詳細看看她的狀況。」
「根據我的經驗，眼下我什麼都做不到。請你以開朗的心態，好好陪伴在她身邊，從事在家裡她以前會感興趣的活動。這是身為親人的你才能做到的事。」
「在那期間，或許親人會相當痛苦、無助，因為和有憂鬱症的病人一起生活，他們的思考、行動難以理解，有些照顧憂鬱症病患的家屬也會併發其他心理疾病。如果有什麼麻煩，或是想問的事情，不妨打電話或是來診所跟我好好聊聊，我會盡我所能提供幫助。」
「謝謝醫生，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還有，我會給你們眼藥水，通常得憂鬱患者睡眠品質不好，您的女兒......眼睛異常紅，可能這幾天沒睡好，回家後先點完藥水讓她休息。」
「好!」
於是父親萬分感謝醫生，醫生只得溫和的笑容目送他們離去。
不過在那之後，真正恐怖的考驗等待著他們。
*
父女倆一回到家，父親將溫馨的身子洗淨，換上輕便的居家服，接著幫她點眼藥水，洗完澡、換完衣服後，帶到床上。每一個動作都是由父親主導，溫馨沒有做出反抗。
父親陪同溫馨躺在身旁，閉眼休息，不過溫馨沒有閉眼，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父親睡醒後，到附近便當店快速返回，再回到房間抱著溫馨到餐桌上，溫和地說。
「來，我們先吃飯吧!」
溫馨不出聲響，眼神呆滯地盯著桌面。
父親拿起湯匙舀一口飯。
「張開嘴，阿~」
溫馨沒有反應，父親輕輕地把她的嘴巴打開，緩慢地將食物送入口中。溫馨沒有做咀嚼的動作，一口飯就這麼吃進肚子。
父親不疾不徐地餵食，大約花了將近1個小時，才把一份便當吃完。
「溫馨，有什麼想做的事情嗎?」
「......」
「妳的房間不是有很多小說嗎?要不要我念故事給妳聽?」
溫馨一動也不動，父親既沒有生氣也沒有焦躁。
「我隨便挑一本囉!」
父親前往溫馨的房間，取出一本頁數多達300頁的小說，然後把溫馨抱到柔軟的沙發上，父親坐在旁邊，生疏的念故事。
「『如果我沒遇到她，我還會是我嗎?如果沒經歷過這種事，我會變成什麼樣子?』這、這是自白?開場白??」
父親沒有閱讀小說的習慣，對於小說故事結構不甚瞭解。
即使沒看過，父親也會識字，縱使故事中的對話講得有些怪裡怪氣，沒有感情帶入，不過父親依然努力著。
因為父親知道溫馨喜歡小說這件事而已，對於平時在外工作的他，並沒有特別認識自己的女兒，知曉自己的孩子很聰明，不需要他操心。
念了約30分鐘，父親感到口渴，去倒了一杯水回來後，發現溫馨的屁股底下露出尿水。
「阿，尿尿了嗎。我馬上幫妳換件褲子。」
父親將溫馨搬到地板，將她的褲子、內褲一同拉下，溫馨的下半身一覽無遺，她沒有感到害臊，微弱的呼吸著。
「如果想尿尿，跟我說一聲，我會帶妳去廁所，知道嗎?」
溫馨嘴巴微微張開，一張一闔，看似想開口，但是沒說出任何話。
父親將沙發、褲子擦拭、清洗乾淨後，繼續唸故事。
花了一個下午，父親總算把小說一半的內容說完。
「沒想到小說挺不錯看，溫馨也覺得很有趣對吧?」
「......」
「我去買個便當，乖乖等我回來喔。」
過了數十分鐘，父親在附近的便利店買回便當，卻看見溫馨側倒在地板上低鳴。
「嗚!嗚!」
「溫馨!?溫馨!」
父親便當隨手一扔，逕至奔向客廳。
溫馨流露無數淚水，鼻子通紅吸著鼻水。但卻是不帶任何錶情哭泣著。
「!???怎、怎麼了嗎???溫馨，我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溫馨沒有開口，只是不停地流淚。
「因為我突然不見，讓妳感到害怕哭了嗎?抱歉!」
溫馨依然沒有出聲，不間歇地啜泣。
父親將溫馨拉起身子，擦拭女兒的臉龐，溫柔的說。
「我會一直陪在妳身邊，別再哭囉。來，我們吃晚飯。」
依循中午的進餐流程，之後再一次地幫溫馨洗澡，晚間9點出頭，父親把溫馨抱到自己的床上，蓋上棉被，關燈就寢，在黑夜裡祥和的說著。
「妳應該這幾天沒睡好吧，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再唸故事給妳聽，我也想知道後續發展。」
父親因為今日的忙碌奔波，很快地睡著。
但是溫馨還是沒有閉眼，一直看著上方，不知在想著什麼。
隔天，父親一覺好眠，卻發現本應睡在旁邊的溫馨不見蹤影。
「!」
父親摸著床，沒有體溫的熱度。
「溫馨!林溫馨!」
父親衝出房間大喊，很快的在客廳發現溫馨的背影。她抬頭坐在窗邊一動也不動，雙眼茫然凝視著天空。
即使父親拍著她的肩膀，她也無動於衷。
之後父親買了早餐，依循昨天的流程，餵食、念故事、處理大小便、洗澡等生活瑣事。
再過了一天，溫馨每天凌晨幾乎會走來窗邊，沒有目的的看著天空。由於長時間沒有閉眼休息，眼睛裡染滿鮮紅的血絲。
雖然父親幫她點緩和功效的眼藥水，但是溫馨無法安眠，問題的根本無法解決。
再隔一天，溫馨有了其他異常舉動。
父親一早起來，發現家中物品散亂一地。
「!?」
瞥向窗邊的溫馨，她一如往常坐落那裡，不過她的頭是深低著。
「溫馨?妳在做—!!!」
父親將溫馨含在嘴裡的東西搶走，大聲帶點怒意的告訴。
「這個東西不能吃!吃了可是會死人的!」
剛才溫馨嘴裡吃著乾電池，東西一被搶走，她不明就裡的低鳴著。
「阿、嗚!阿、阿......嗚!嗚!嗚!!!!!!!!」
「!對不起，不該大聲罵妳。」
「嗚!!!阿、阿。」
父親將溫馨抱進懷裡，溫柔的摸著她的頭。
「沒事、沒事喔。」
過了幾分，溫馨情緒緩和，回望天空。
自從那天起，父親稍有不注意溫馨就會亂吃東西，例如:衛生紙、地上碎屑、垃圾桶裡面的塑膠紙等。甚至是亂啃傢具。
父親只好嚴加看管，除了睡覺期間，時刻留意著女兒的動向。
正當父親念著小說劇情，試著用自己的感性將故事內容呈現時，溫馨注意力完全沒放在父親口中的話，轉移焦點啃咬沙發。
「溫馨，那個不能吃喔。」
父親把溫馨抱起，放在他的大腿上，持續念著故事。
然而在這一天夜深人靜時，附近的馬路沒有車子經過，四周顯得寂靜，在房間內依舊聽得到客廳時鐘滴答作響。
這個時間點，溫馨突然有些異狀產生。
「嗚~阿、嗚~阿。」
溫馨毫無徵兆的發出低鳴。睡在一旁的父親因熟睡，並未聽見奇怪聲響。
「嗚~阿、阿、阿，西、西、西(吸鼻水)，阿~阿~」
沒有任何理由，溫馨發出怪聲，然後緊抓床鋪，開始——
「啊!~~~~~~~~~~~~~~~啊!~~~~~~~~~~~~~~~~~」
「!?怎、怎麼了??」
溫馨放聲嚎啕大哭，一直不間斷地流淚，使得父親驚醒，連忙打開電燈關心著。
「溫馨!妳怎麼了?身體哪裡不舒服?是想尿尿嗎?」
父親摸不著頭緒，只是不停的提問，而溫馨也沒有說出任何一項答案。
「阿~~~~嗚~~~~~~阿、阿、阿~~~~~~~~~~~」
「?????」
父親將溫馨用力摟進自己的胸懷裡，慢慢的聲音漸小，回到平常的狀態，微弱的呼吸著。
看見狀況回穩後，父親再度關起電燈睡眠。
但是又過了兩個小時......
「啊!!!!!!!!!!!!!!!!!!啊!!!!!!!!!!!!!!!!!!!!!!!」
「!」
在耳朵邊震耳的尖叫聲，令父親嚇得跳起床來，再次重複動作，開燈抱著溫馨安撫，不過幾分鐘，溫馨回歸平常，雙眼呆滯著，但是長時間睜眼，依舊血絲通紅，布滿整個眼球，父親看了十分不忍。
之後的睡眠時間，父親沒有再被溫馨干擾，一覺到天亮。
但是接下來的兩三天，溫馨時不時在晚上亂吼尖叫，父親最後只能以一小時為單位進行睡眠。
父親醒來後，瞥向本應該睡在身邊的溫馨，只見空無一人。
父親很快的在客廳發現溫馨的背影。但是她坐在窗邊一動也不動，頭並非向上看，也不是低頭，而是正視著窗外。
因鏡子反射，看到溫馨手裡含著自己的食指。
「溫馨，別吃自己的手喔。」
父親繞到她的前面，發現了——
「!!!!!!!!!!!!!!!!!!!!!!阿、阿、阿。」
父親泣不成聲的呢喃，他眼眶霎時間泛出無數淚水，抬著她纖弱的左手，極為無奈、幾近崩潰的低語。
身為父親照勘自己的小孩，瞥見慘不忍睹、使人頭皮發麻的慘淡現實。
「為什麼、為什麼阿。為什麼妳會變成這樣，啊?阿。」
溫馨把右手食指塞進嘴裡啃食，只留點鮮血，但是左手所有指頭被咬得血肉模糊，左手臂多處咬痕、傷口，腳掌更是被什麼利器劃傷，無數血漬痕跡在地板上染成一片血海。
「溫馨!林溫馨!」
父親蹲低身子不停地吶喊，大力搖晃溫馨。
此時溫馨意識到父親的存在，好意將右手從嘴中取出，並把右手指頭遞出去，呢喃道。
「阿、阿、阿。」
「......」
「阿~阿、阿。」
溫馨的食指晃動著，靠近爸爸的嘴裡，彷彿要他......
「林溫馨!手指不是食物，不能吃!不能吃啊!」
「阿~阿~」
溫馨漸進地將手指放入父親嘴中，父親趕緊推開。溫馨見狀後，將手指放回嘴裡啃食。
「我不是說了不可以吃手指嗎!!!!!!!!!!!!!!!!!!!!!!!!!!!!!!!!!!!!!!!!!!!!!!!!!!!!」
爸爸崩潰的哭腔大喊，溫馨沒有反應，繼續咬著。
『喀!』
溫馨將一段食指關節咬到發出聲響，鮮血從她口中緩緩流下，溫馨沒有因為疼痛叫出聲音，而是一直呆然看著前方。
「嗚!呃!阿、阿、嗚!」
不堪入目的景象在父親眼中，猶如地獄慘烈的景色。父親只得發出不語的哽咽。
在這幾天下來，父親已經很努力，無微不至的照顧溫馨，從大小便、洗澡、吃飯，之後到看好溫馨不亂吃東西，緊接著晚上安撫她的情緒，睡眠品質日益漸差，臉色越顯憔悴不堪。
到了今天，溫馨開始有了自殘行為。
為人父者，看見孩子自傷，他的理性防線已然崩潰。
在父親理性殘存之際，趕緊撥號尋求救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