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接過聖旨後，那宣讀的公公對司徒玴和戀塵說了聲恭喜，略為寒暄了幾句就離去了。

　　戀塵和司徒玴沒料到事情是這樣的發展，戀塵瞪著聖旨裡的字，雖然沒辦法看得明白，但是也懂個大概。

意思是，她不是要入宮，而是要嫁給司徒玴？

　　司徒玴反而鬆了口氣，本來冒著被皇上降罪的心情也要送走戀塵，不讓戀塵被囚禁在深宮內苑。

　　「我不嫁給你。」打定主意要走的戀塵對司徒玴說。

　　司徒玴經過這一折騰，已不再強求戀塵留下來，他只回以淡淡的一笑，然後用跟那笑容一樣淡然的口氣說著：「我不勉強妳，但妳現在被封為郡主，不宜過於張揚，你願不願意為了大局想，與我假婚，之後我再對外聲稱妳病了，假病辭世然後靜靜離開。」

　　司徒玴說完，像是怕戀塵不信任自己一樣地補了一句：「我不會強留妳。」

　　戀塵點點頭，這些人情世故她不甚懂，但也著實不想牽連任何人受罪。她的確想離開他，但並不想傷害他，如果那樣靜靜的離去可以保全牽連在其中的人們，那她可以配合。

　　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見戀塵和顏悅色的對自己說話，司徒玴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撫上戀塵的頰，情不自禁的溫柔說道：「定不再傷妳分毫。」

　　這一個片刻的柔情萬千讓戀塵一時之間也忘記了那些衍伸而來的抵觸，如本能直覺般的順應著她此生最初的依戀、前世最深的掛念，重重的點著頭，這個發自內心的真情流露惹得戀塵眼底酸澀，幾乎有淚珠要跟著滴出來。

　　為什麼，他們之間不能就像此刻平靜而簡單？

　　司徒玴再無言語，手心和眼神都沒有離開戀塵，這一刻就是稍縱即逝的平衡，他們彷彿是有史一來第一次心意相通，最完美的瞬間。前世他滿腔愛意，各種手段想要她明白、想要她接受，甚至強佔她的人、她的身，但那些得逞的勝利果實都沒有現在這一刻來得甜美。

　　這一刻，司徒玴也隱約意識到，前世的悔恨，或許就在於自己強迫她成為他的所有物，而他很有可能想要的只是現在這樣如此簡單的心意相通。他忽地想靜止，想要永恆留存在這個時刻，彷彿達成夙願的片刻。

　　自從司徒玠復位後，皇帝的冷落像是過往雲煙，恩寵反而如驟降甘霖般的落在司徒府，灝井苑得到了很多來自皇帝的賞賜如珍奇寶物、御膳珍饈，灝井苑本來就是個極為雅緻的院落，如今更是金碧輝煌。戀塵也得到了許多寶物，直接放在摘星樓哩，這般愛屋及烏，足見皇帝有多期待見到他們完婚。

　　戀塵與司徒玴在達成共識後，就如同共犯般的粉墨登場，他們心裡都清楚這齣成婚大戲落幕之後，他就會放她自由，而她就會離她而去。

　　戀塵有一種感覺，自己像在離別的倒數之中終於能夠忽略那些無法排解的糾結舊夢，倒也是這段時間以來難得的平靜。風波過後的相安無事中，日子也終於開始過得寧靜閒適，那些無以名狀的矛盾彷彿能夠漸漸消磨在日常之中。

　　這日，戀塵在灝景苑中漫步，走到池邊涼亭坐下欣賞園中造景，除了初來乍到的驚奇之外，戀塵幾乎沒有時間好好的欣賞這偌大宅邸的各處精巧設計。在這裡的日子總是在各種情緒中度過，真的能夠靜下心來漫步在這個院落中的次數寥寥可數，在無法離開的日子哩，這也不失為一個好的消遣。

　　近日裡，園子裡總有人走動，一來是因為即將舉辦婚禮，另一方面是近日來，因為司徒府的復寵，灝井苑現在又成了京城裡炙手可熱的寵兒。每天前來拜會的人物不計其數，官員、商賈、政要、名流，多到幾乎每日都要擺宴席。一會兒是各式各樣的禮品、一會兒又是各種招待賓客的吃食，人來人往的運送著，讓這個院子裡除了別緻美景，又多了許多人氣。

　　看著院子、看著人們，戀塵看得饒富趣味，也就這麼坐了一整天。直到天氣漸暗，戀塵打算起身回摘星樓，迎面走來的是司徒玴和紫紜。

　　司徒玴和紫紜今天在議事廳為他們打算開拓的新事業宴請了京城中的商號，以往尚未平反時，頂多是有商業往來的店家會前來議事，再加上司徒玴避諱官場，儘管灝井苑的生意做得頗具規模，但訪客並不會太多，灝井苑也總是顯得冷清。

　　如今官場上的忌諱已經撤除，正是可以放開手腳的時候，司徒玴和紫紜也就摩拳擦掌的準備大展拳腳。因此，除了交際應酬之外，司徒玴最近也打算組織具有規模的聯盟，以他現在的聲勢，結合官商兩方，做以往不能做的生意。

　　司徒玴和紫紜剛送完商議結盟事宜賓客離去，正從外院走回內院，正巧遇到要回摘星樓的戀塵，也許是因為忙碌了起來，司徒玴腦中那些意外喚醒的前世記憶，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樣困擾著他，和戀塵之間的衝突跟著緩和了下來，不再如此劍拔弩張。

　　相處變得順利之後，兩人漸漸的開始會一起吃飯，也能聊上幾句，他們都開始意識到，儘管他們心裡都很清楚對方的舊時來處，但也今非昔比，彼此都不是那些記憶中的人了。

雖然在這樣的相處之中，兩人都能稍微放縱自己心中的情意，若有似無的親近彼此，但也僅止於此。他們兩人心中都很清楚，過了這段日子、過了婚禮，之後他們就要準備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