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三 亡魂執念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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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1-27
方才那陣大風差點吹開我的斗篷帽,我抬手壓好帽子,觀察眼前這片透著一股微妙寒冷的平原。
……嗯?
從快車出來之後,安息地的模樣似乎變得不一樣了,剛剛除了滿地石碑再也沒其他東西的土地,下車再看竟多了一大群奇怪的高大植物,像護欄一樣長在這塊荒地的邊緣,把內部的景象全部遮住——說植物也不曉得對不對,它們有類似大型蕈類的外型,纖細柔軟呈現微微透明的蕈柄如發光的藤蔓挺出地面,長到超過我半個身子的高度後似乎撐不住傘蓋的重量,只得彎下腰來,軟軟垂下的傘頂則是一大把長長的絲線,像一頭細軟的長髮往地面垂落,發著和蕈柄相同的淡淡螢光。
我靠過去試探性地碰了一下,沒感覺到異狀才拈起一小束的絲狀蕈傘握在手中,摸起來像是髮質非常好的頭髮觸感,若一個人擁有這樣的頭髮,那肯定是花了很多心思在保養上。
摸著摸著,腦海裡隱約可以描繪出一個留有柔順長髮的背影,雖然不知道是誰,但隨著那人的身影逐漸清晰,他開始緩慢地旋轉他的身子,等他完全轉過身來,我就能看見他的臉……
「夠了,回來。」
突然一個響亮的拍打聲,腦海裡不知名的身影瞬間消失了,回過神來楊就站在我面前,一雙手掌心相對,剛從我的耳邊收回來。他嚴肅地對我說:
「安靈樹不要隨便碰,裡面有亡魂,要是它們把執念灌進你腦袋裡,亡魂會一輩子纏著你不放。」
楊的眼神還是一樣,只要嚴肅起來就銳利得讓人有點畏懼……我低頭看見流沚正抓著我的手,小刀一揮切斷那把蕈傘的絲,漂亮的螢光絲線頓時失去了光澤緩緩萎縮,變成一撮易碎的黑色乾草,風一吹便化為灰燼。
「小英,你剛剛應該沒看到那個人的臉吧?」流沚緊張地問我。
我仔細回想,搖了搖頭。剛剛出現在腦袋裡的人還沒轉過臉就被楊打斷,更別說完全沒看到的正臉,現在我連這個人的背影長怎樣都想不起來,彷彿被強制刪除了記憶一般。
流沚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沒被植進去。」
「其實就算被植入也不用怕,幫它們完成遺願就可以了,但萬一碰到特別難完成的願望就比較麻煩……」
香小姐的口氣聽起來不怎麼擔心,我轉過頭,赫然發現她手裡不知何時也握了一把螢光蕈絲,甚至纏繞在指尖把玩著。
「姊姊妳不要亂來啦!」
流沚張大了嘴哇哇大叫,連忙一個箭步衝去要拉她身上的絲線,然而香小姐輕巧地轉了個身躲開他的小刀,微笑著對流沚搖頭,要他別動手。
「流,沒關係,她有分寸。」楊似乎也看出了什麼,上前按住對方的肩膀,也轉頭拋給我一個眼神叫我別動,我們就這麼看著香小姐持續接觸那棵安靈樹,捧住手中的絲線輕輕撫摸,不發一語地注視著。
真的不會有事嗎?如楊所說,接觸了絲線會引來心懷執念的亡魂,香小姐肯定也知道這件事,她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過了兩分鐘,香小姐總算,一團白色的火球忽然出現在我們面前,沒什麼溫度的火焰在空中跳動,它繞著香小姐悠悠轉了一圈,落在她手上。
然後,火球發出了說話聲。
「嘎哈哈哈——終於找到啦!蠢女人,完成我的願望,否則我就詛咒妳!」
那是很啞的的大叔嗓音,啞到說出來的話有大半是氣音,我必須老實說,這感覺是費盡全身力氣才虛弱地吐出來,導致明明是威脅的話,聽起來卻一點氣勢都沒有。
香小姐優雅地微笑,拿著火球舉到眼前,顯然絲毫不把威脅放在心上。
「那就報上你的名字,讓我聽聽你的願望吧。」
「喔齁,很冷靜嘛。」火球滿意地說,「不過妳的態度讓我非常不滿意,我要妳脫掉衣服,在我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向我請求,不然我就直接詛咒妳!別忘了是妳接受了我的意念,現在要殺要剮都隨我便。」
天啊,這顆火球是個變態……
「如果我說不要呢?」香小姐的笑意加深。
「好個不識相的女人!」火球生氣了,扯著感覺快要虛脫的喉嚨怒吼,「那妳就受死吧!」
雖然她說了沒關係,火球提出的要求也很過分,但由於拒絕完成執念,這火球現在就打算要詛咒她!
「香姊姊!」
「小心!」
火球瞬間燒得更加猛烈,往香小姐的臉撞了過去,楊和流沚臉色一變,急忙大喊,我也跟著擔心起來。
然而當火球撞上她,少女的身體被火焰吞噬時,我們都看見她抬起手示意我們別輕舉妄動,不慌不忙。
她有辦法。
下一瞬間,白色火焰「啪」一聲輕響,開始不穩地閃爍,一束金色光芒穿透香小姐身上的白色火舌,快速地一束接一束迸現,溫熱的暖意逐漸從她身上散發,像是和煦的陽光照得全身都暖起來。
這股溫暖的感受,我有印象。
「咕啊——!」
伴隨一聲破音的慘叫,亡魂的力量被反彈,變回那顆小小的火球樣狠狠甩飛在地不停滾動,一直滾到兩個青年的腳邊才停下,看來金色的光對它造成了不小傷害。它搖搖晃晃地想飄起,但下一秒,一把寒光閃閃的細劍倏地穿過火球釘進地面,紅中帶金的守靈之火自劍身鑽出,包住了那顆火球,嘶嘶作響帶來了更加淒慘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好燙好燙好燙!!!混帳小子膽敢燒我!我要殺了你——」
「你殺不到,死心吧。」楊淡淡地瞥了正在厲聲飆罵的火球一眼,「既然你已經選了副會長作為你的附體對象,一切的行動就只能針對她,其他人都干涉不了,你也干涉不了其他人。不過,妳怎麼做到的?」
「對欸,好厲害!不是只要被亡魂纏上就很難解嗎?」流沚也驚嘆,蹲下去打量著被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火球,伸手想摸,被楊一把扯住袖子阻止。
「我的身心早已和庫茵合為一體,外來者無法侵入。」
香小姐走近我們,身上的金光漸漸剝離凝出了人形——一位手持權杖,穿著華貴的豐腴少女——正是香小姐的塔羅牌靈,皇后。她半透明的身子靠在主人肩上,垂眼瞪著地上被燒得「啊啊啊」大叫的火球,揮動權杖指向楊說:「獨眼小鬼,把你的東西拿走,吵死了。」
楊的表情隱隱僵了一下,似乎對這毫不客氣的說話方式有些不悅,不過他沒有說什麼,照她的話將劍拔起,火球總算掙脫火刑。
「怎……怎麼可能……妳的腦子裡明明已經被我塞了執念,居然還能擋住我!」
「你確實植入了你生前的記憶,但這充其量只是方便追蹤的記號,」香小姐說,「詛咒的機制是亡魂藉由侵佔身體,干擾或是直接操控被詛咒者的身體和思想,但前提是這個身體還有空間……我這容器已經先被牌的靈體們進駐了,當然沒位置給你。」
「陰險的女人!騙我!我詛咒妳不得好死!!」火球憤恨地大叫。
「閉上你的臭嘴,死老頭!」庫茵大怒,權杖一甩再次將亡魂釘在地上,這次它沒再鬼哭神號了,只悶悶地「唔」了一聲,整團火忽明忽滅地閃爍,火勢變弱還冒起了一縷細煙,連哀號力氣都沒了。
「沒長嘴巴都能囉哩囉嗦,這麼喜歡講話幫你多開幾個洞怎麼樣?」
「我、我……嗚嗚……好熱……」
一顆火球說著好熱兩字,怎麼聽怎麼違和,不過好在它知道自己面對在場所有人毫無優勢後,總算收起了囂張的態度。
「先放開它吧,妳再加熱下去,待會就徹底蒸發掉了。」
「消滅掉也好,把髒東西打掉,看再生之後能不能乾淨點。」面對香小姐的指示,庫茵哼聲如此說,對不能給品行糟糕的亡魂一個痛快頗感可惜,不過還是招了招手,權杖倏然自行脫離了地面飛回她手中,隨後便隱去了身形。
火球抖動了兩下,燃燒狀態即使恢復到剛出現時的樣子,它還是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緩緩飄離地面,只浮到我們腳踝的高度,晃晃盪盪地往安靈樹移動。
「對了,我忘了說。」
香小姐往前一步,抓住了疑似想偷溜的亡魂將它攔下。「鮮少人供養的安息地亡魂力量不足,注入這份記憶應該耗去了你大半力量,想轉移也不可能,只好暫時跟著我了。正好,我有事要麻煩你。」
「……您請說。」
連語氣都變恭敬了,治得服服貼貼。
「在這裡徘徊久了,應該清楚什麼地方有什麼吧?拿著這張紙,做一個地圖出來,包含安靈樹的分佈、所有棲息在這片安息地的生物種類和位置,就算不會畫起碼也要知道樣子。喏,交給你了,記得回來。」
「是……」
看火球聽話地帶著一卷紙飄走,我不禁再次感佩於香小姐連亡魂都能使喚的精妙手段,以及一個小小的疑惑浮上心頭。
原來它可以畫地圖啊?
等待大叔亡魂給我們帶回消息的期間,香小姐讓我們先靜待原地休息,她還帶來了一套便攜桌椅讓我們用,放在靠近那棵大叔的安靈樹旁邊,不須使用光符也有足夠的照明。
「等發薪日我帶你去逛鉑賽塔街,64號以後的店家賣很多,最近主打的是種子型態,除石地以外隨種隨長,產生快速,桌面的枝幹還可以結出果實食用,還有幾家店打算跟我們合作,推出內含經典酒款的產品。談成之後,可以給你們玩玩試用品,有人要嗎?」
「我要我要!」流沚第一個舉手。
「也給我一個。」楊說。
「……免費的?」我不免問了一句。真的可以白拿?
「當然。」香小姐笑著說。
「那我也要……」
我不知道接受了香小姐多少的好處呢……她又是店長又是商隊領導,是學生議會的副會長,手下還有這麼多萬能的塔羅牌靈,掌控的資源肯定十分龐大,我無法想像到底有多少。
「哦對,剛好來到這裡,我趁現在教。」香小姐勾勾手指叫我注意,隨意撈起一把安靈樹的蕈傘,並說:
「安靈樹的枝葉可以用作食材,雖然沒什麼味道,但是口感很不錯,可以開胃,我記得你有喝過,不過那時候你馬上就醉了大概沒感受到。我教你怎麼採,等正事做完順便採點回去。」
馬上就醉……是那杯叫做「安息之海」的飲料?好像說過裡面加了這樣的東西。我隱約記得楊當初表現勇猛,但後來發生什麼我完全沒印象。
「每一棵安靈樹,都藏著一個因執念徘徊不去的魂,這棵樹就等於它們的身體,所以不經它們同意,是沒辦法拿走的。」她說,「不過,安靈樹只因亡魂而生,不會追隨亡魂死去。如果裡面的亡魂離開,安靈樹就會變回普通的植物,這時候切斷部分的枝葉也不會枯死。像這一棵,它現在跟著我,裡面就是空的。借我一下。」
她拿來流沚救我時用的小刀,切斷屬於大叔的安靈樹的絲線,果真沒有變黑碎掉,保持著微微發光的樣子躺在她手上。香小姐從包包裡拿出一個半透明的方形空袋,將絲線裝進去,並交給我,叮囑我好好保管。
「剛剛那個亡魂,等它把該交代的交代清楚,我會試試幫它完成遺願。失去肉體的亡魂不該長久徘徊,力量散失到一定程度,遲早會完全消滅,還是早點回歸守靈大人懷抱比較好。」
「回歸守靈啊……」流沚兩手掛在椅背上,長長吐出了一口氣,「那什麼第五守靈,也會做這種好事嗎?留下那個東西,感覺就不是什麼善良的傢伙。」
「我們只知道封印盒和祂有關,不一定就是祂製造的。」楊對身旁的友人搖了搖頭,接著轉向我,神情嚴肅:「說到這個,妳在審議會之後去了哪裡?這裡沒人偷聽,都告訴我們吧。」
流沚和香小姐也看向我,等我開口,我花了一點時間在心裡整理,一五一十把自己的遭遇盡量清楚地說了一遍,包括判決時被圍剿、被關進不知名的地方當作實驗體、穆伊老師透露了學校的機密並偷偷放我離開、被裁決隊追殺途中意外受到白虎族青年傭兵的幫助,最後在人魚湖執行任務幸運得到香小姐的商隊保護,輾轉回到La Bar躲藏——以酒吧員工英倫的身分。
「山月雲太……我知道!他來送過幾次材料,會跟老師聊一下天才走,白頭髮長得有點兇的那個。」流沚說,還轉頭看了一下楊確認,對方回以肯定的眼神輕輕點頭。
「他沒有懷疑妳?」
「一開始沒有,但是後來……我不確定,裁決隊在他走之後找上我了,差點被抓回去。」想到這我還是心有餘悸,那叫米霞的女人實在很強。
「我知道了!他發現妳的身分,然後偷偷叫那群人過去抓妳!」流沚義憤填膺,說出自己的推斷。
「不只這個,我從來沒聽過學校裡有監牢這種地方,還會把人抓過去,更過分的是還有其他人遇過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多早就開始。」楊皺著眉頭說,「確實那些受到退學處分的人,離開學校後就幾乎沒有消息了,有必要確認一下那些人是不是也遭到相同的待遇。」
「小老虎沒有告狀喔,那些人是自己追上來的,而且當初發求救信拜託我出手救人的也是他。」香小姐輕輕晃了晃食指。
「咦?!真的假的?」流沚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他自己有發現,跑來找我問清楚,我就告訴他了,趁這個機會也請他幫我調查一點檯面下的事情,互取所需。」香小姐用手輕輕點著下巴,作出思考的模樣,「至於妳的案子,我認為可以從『被害者們』開始查起。依照妳說的,裁決員認定的受害者是『羅西部屋』的咒術研究員還有咒法系學生,後來還傳喚了一位當事研究員,播放當時錄下的殘殺畫面,成為判決的決定性證據……我也聽他們兩個說了事發經過,妳發狂傷人確實是真的,那問題應該就出在前面的對話上——也就是說,調查咒力分佈是在說謊,實際上是為了掩蓋『搶奪封印盒』這個目的。」
「作偽證……!手段也太骯髒了,無恥!」流沚氣得握緊了拳頭。
「羅西部屋?鉑賽塔街上可能有哪間店是叫這名字,我沒印象,應該不是名店,最廣為人知的還是白金閣。」楊說。
「有的,一間規模不大的咒術用品店,我記得離白金閣不遠,兩個店面左右的距離而已。」香小姐很快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我猜是生意不好,研究員們為了技術上的突破,選擇冒險搶奪珍稀材料來研究吧?因為第五守靈的資料真的很少,只要封印盒裡能找出有意思的東西,公布出來就是重大貢獻,他們大概是想藉此增加知名度,咒法系的目的該也差不多。」
「哼,我明白了……兩方的訴求相同,於是攜手合作,事後再分攤成果。結果中途出了意外,乾脆順勢推給最容易被當作始作俑者的人,誰也不會懷疑『被害人』。全部都算好的,真是高招。」楊冷笑一聲,沉下臉說道。
「影片什麼的都是假的!」流沚大聲說,「絕對是為了陷害小英故意亂改,實際的情況根本不一樣。」
「這是一種可能。」香小姐指出,「不過針光器所製造的幻象錄影十分逼真,很難修改到不露一絲痕跡,既然當時那麼多裁決員都沒注意到,一定是專精咒術者才能做到的水平。裁決書有寫到的重要證據,理論上圖書館都會保留,你們不如把它拿去給專業人士解析看看。」
將錄影作假……我現在才知道那是可以作假的東西,真是如此,只要抓到其中有假的證據,說不定就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那要給誰解析?」我問,「你們有認識精通咒術的人嗎?」
「不只要精通咒術,必須是對針光器這類應用咒術的器具很了解,我們也可以信賴的人,最起碼要和咒法系和羅西部屋沒有關係。」
楊的分析很有道理,不能找會幫兇手說話的人,可能還得願意為了我們偷偷摸摸進行解析,傳出去讓學校知道了也不保險。
「這裡人脈最廣的當然是香姊姊啦,妳有認識的誰可以幫忙嗎?」流沚問。
香小姐看著他,微微傾身靠著桌面,沉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勾起了算計的笑容。
「我有兩個提案。」
「麻煩姊姊開示。」
流沚嘻嘻一笑,抬手虛引誇張地行了一禮。
「我們所在的這片安息地,有一半的土地歸屬白金閣家族企業管轄……我今天來這裡,已經跟白金家報備過。我們就拿安息地新種生物的調查成果,和白金家內部的主事者談談,請他站在我們這一邊。」
「利益交換?」楊挑了挑眉。
「白金閣的咒術商品應有盡有,物美價廉,咒術方面的技術世界頂尖,對於生物應用方面雖然也很強,畢竟不是專精這一塊,實力相當的對手比較多,商業重心就沒怎麼放在這裡。」香小姐說,「我把食夢魔的調查成果交給他們,換取我動用我的人脈,幫他們拓展生物這一塊的商機,之後再運用這份人情請他們幫忙。」
聽起來可行,而且先前我才接過白金閣的委託,他們的主事者應該對我有印象,知道我遇上麻煩多少會留意。
「第二個呢?」我接著問。
「這個賭得比較大,但我覺得最有可能讓他們點頭答應——也就是把封印盒送給他們研究。」
「哇,這個……」
流沚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楊一聽眉頭也跟著皺起來。
「就算是白金家,空有技術沒施展對象也是白搭。第五守靈留下的物品少之又少,得到了封印盒,就等同得到第一手資料,本來就是龍頭的他們想要保持地位,研究第五守靈是最有效的方式;而且這樣一來,你們也能早點弄清楚小纓發狂的真相,證明她是無辜的。」
封印盒……托路司唐老師曾說過,會想辦法爭取研究的機會,說不定也是為了這個……只要證明封印盒是造成事件的原因,也就證明了我不是出於自己的意識要傷人。
不過,封印盒應該被學校收走了,據說現在只剩下碎片,就算老師可以拿到,會同意幫我們把盒子偷渡給別人嗎?如果學校的人察覺到我們有所行動,和我們關係匪淺的老師很可能會被盯上——八成現在就已經盯上,避免他的兩位研究生亂來。
萬一失敗,整個古史系研究部都會連累到。
一片靜默中隱隱生出壓抑感,我看了流沚和楊一眼,正巧撞上他們兩人面面相覷,顯然也在思考風險上的問題。
香小姐看我們都不說話,忽然站起來,一副要結束話題的樣子。
「第一個方案比較好實行,眼下也是我們該做的,就先行動吧。至於第二個,等有了更完善的配套措施再來想。」
我順著香小姐的視線望去,不遠處一顆飄飄蕩蕩的白色火球,正朝著我們飛過來。
究竟沒有身體的亡魂怎麼畫地圖,這下我明白了。
香小姐給它的空白圖紙上佈滿了細密的焦痕,據火球所說,它用體內微弱的能量增幅了自己的火焰熱量,才得以把紙燒出一點點的灰黑色,遠遠看還不會發現是焦痕,就是規規矩矩、用偏淡的墨水畫出來的標準地圖,不得不說它畫得還挺漂亮。
安息地呈現一個有些歪曲的梯形,靠近邊界附近的安靈樹長得最茂盛,但越接近中心安靈樹的分佈就越稀疏,石碑則是當初埋葬死者的人所樹立,不過數量約只有實際存在此地亡魂的一半,更多的是被仇殺或犯罪的人,死後被草草丟在這裡腐化為骨。之所以無法透過窗戶看見安靈樹,是因為安靈樹因魂而生,和一般的植物相比多了一份魂體的特性,形體必須直接反映在生物的眼裡才能被看見。
至於我們要找的食夢魔,大叔亡魂並沒有找到特徵類似的生物,生存在安息地裡的動植物本來就很少,偶爾往天上一看,會看到形似兔娃娃的夢兔飛越而過,但沒有看到和人類在一起的兔子。
沒有找到最直接的線索,就只能慢慢找了,於是我們拿著地圖,帶上大叔的亡魂,隨便找一個樹與樹之間最大的縫隙鑽進去開始探險,往樹木分佈較少的地方走,避免碰觸到蕈傘的絲。
「欸,我問你,你當初怎麼死的啊?」
流沚抓著火球捏來捏去,好奇地發問。
「小屁孩你個死白目敢問我這種問題!討打!」
「啊?不行嗎?你是忘記了還是怕想起來?」
「……」
我走在流沚旁邊,看見亡魂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香姊姊說了會考慮幫你解決執念,總要知道為什麼吧?」
「我只記得片段的記憶,一個名字,還有我唯一的願望,原因我已經忘了。我要是知道我死前怎麼想的,我也不會留在這裡那麼久了。」大叔扯著啞掉的聲音回答。
「那你說你的願望是什麼?」流沚追問。
「我想要……」大叔深吸了一口氣,「跟女人結婚。」
「……」
意外普通的願望,但總感覺哪裡怪怪的,我索性撇過頭去。
「你還是閉嘴好了。」
「死小鬼!說了你又不聽,存心來氣我!可不是哪個女人都好——」
話音忽然中斷。
「喂~老頭?突然躲起來是感到羞愧了嗎——?」
走在前頭的楊和香小姐聽見喊聲轉過頭,只見流沚兩手空空,剛才還在被他拿在手上玩的白色火球忽然不見了。
楊盯著友人看了兩秒,說:「轉過去我看,口袋掏出來。」
「我沒有藏啦!他自己不見了!」流沚鼓嘴抗議,嚴正表示自己可沒開玩笑,乖乖轉了一圈拉出口袋給楊檢查,確實什麼都沒有。
就在我們疑惑亡魂到底去哪裡的時候,一陣強風再度颳來,吹得皮膚發冷。
一個模糊的影子出現在我們中間,同時風中傳來了一聲細細的,女孩子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