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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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1-22
青年獨自一人走進宮殿深處。

議事殿後方,連接著掌門居所。

仙宮的掌門,便是在這裡閉關修行、或是指點親傳弟子。

走了幾步,青年便看見有個人正倚著某根柱子。雙手環胸,一臉漠然地看著道來的青年。

是個女子,約莫20來歲,身著淡藍色長裙、右眼旁有一枚淡淡的淚痣。

女人雖然眉頭深鎖,但仍然看得出是個美人。

「小五。」

青年見了女子,簡單地打了聲招呼。

「哼。」

女子冷哼一聲。聽聲音,便發現是方才讓青年進後殿的女子。此時女子站立,稍稍往走廊深處努了努嘴。

「這麼不樂見大師兄啊?」青年笑道:「看把妳氣的,眉頭皺著就不好看了。可惜了這張那麼漂亮的臉。」

「滾。」女子打賞青年一句。想了想,覺得有些不禮貌,又補上一句:「滾得越遠越好。」

「哎哎,做師兄的就是天生苦命。」

青年反而還停步不走了,就這麼跟女子開始話家常:

「不是我說妳。小五啊,師兄我也沒做什麼事啊。妳說妳每次看見師兄都沒個好臉色是怎麼回事呢?」

「你不要整天挑釁那些長老我就謝天謝地了。」

女子這麼說著、一邊換了個姿勢。一手叉腰,另一手則湊在眼前、女子盯著手指、好像盯著指甲都比看著眼前青年還要有趣似的。

「我那哪能算是挑釁啊。」

青年無奈說道:「再說了,是那群長老先來挑釁我的。小五啊,做人也得正直、不能偏心是不是?」

「我要是做人不偏心,你現在就得被押往執法殿了。」

女子說:「宗門規定,禁止各峰弟子私鬥。有爭執就請執法殿來判決、不然就是廣場上擂台決鬥。」

「今天的事,我已經是睜隻眼閉隻眼了。你要是還有不滿,那我們就全部照程序來好了。」

「是是是,我們小五對師兄最好了。」

青年說道:「早知道就喊妳雪姐姐過來。我就不信等到她拆了整個議事殿,妳還可以說『照程序來』這幾個字──我看妳在一邊搖旗助威還差不多。」

「那當然。」

聽見青年師妹的名字,原本面無表情的女子臉上多了些歡喜,說道。

「唉,可憐啊。」

青年搖頭嘆氣,對嚴重的對待態度落差感到痛心。一邊走向走廊。

女子看青年離開,便重新雙手環胸、閉上雙眼。

──走廊盡頭,是一處庭院。

庭院中,有一小片竹林。竹林內有著桌椅、茶具。

此時,茶壺正在一個小檯子上、檯子下是柴火。

一名人影,背對著青年,正在一邊拿著扇子給柴火搧風。

青年在距離人影數步的地方停下,隨後便是端重一禮、說道:

「──學生楊文修,見過先生。」

那人影抬起手,隨便揮了揮。好像讓青年不用太在意這些,然後手比了比一旁的椅子。

青年便坐下,不發一語望著那人影。

兩人就這樣子維持了整整一刻鐘。

然後,人影拿起那茶壺,轉過身來。

人影是個老人,身穿儒衫、鬍鬚蒼白。

少年雲真在桃樹下,見過這名老先生。

此人,便是仙宮之首──江湖人稱「老夫子」的雲月仙宮掌門,穆衡。

只見老人往杯中倒了茶,然後將茶壺放下,說道:

「自己來,跟先生不用那麼客氣。」

「多謝先生。」

青年便也拿了杯子,自己倒茶。

「聽小五說,你剛才在議事殿裡,與幾個長老起了爭執?」

「小打小鬧而已,先生不必擔心。」

青年這麼說道。不過下一秒,老人便跳了起來,直接往青年腦袋上一個巴掌拍過去。

「都把人打飛了還小打小鬧呢!」

老人氣呼呼地說道:「怎麼?你小子覺得那一大群長老沒人打得過你就得意起來了是吧?」

「今天在議事殿打翻長老,明天是不是就要仗劍拆了整個祖師堂啊?」

「說了多少次了,讓你在這邊就管好自己脾氣。先生講話都不聽了是不是?」

一邊敲著青年的頭,老人一邊說道:

「先生這樣子打你、罵你。會不會委屈啊?還是先生有沒有錯怪你啊?」

「沒有,學生不委屈。」

青年苦著臉說道:「可是先生,可不可以不要再打學生頭了?原本就沒多聰明了,再打下去豈不是更糊塗了嗎?」

「你還知道跟先生討價還價?」

老人又是一巴掌打在青年頭上,然後才坐下。

「......先生,您就別氣了嘛。」

青年摸了摸頭,說道:「學生下手也有分寸的,不會讓先生難做。」

「......先生是怕你難做啊。」

老人突然嘆了口氣,說道:「文修啊。」

「學生在。」

「對你和小雪,先生總歸是有些愧疚的。」

老人說:「你師父本來就比其他人年紀還要小,結果這麼早就走了。」

「當年,你師父把你們師兄妹給撿回來時,很多人都勸過他。可你師父呢,平常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在外頭給人欺負了也都笑笑的不說話。偏偏有些事情,那是死腦子一根筋、無論怎麼勸都不聽的。」

「後來又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宗門雖然變得有名了;可有些人依然認為你師父當年的決定,是害了整個仙宮。」

「而你師兄妹二人後來所作所為,更是給了那群人一個極好的藉口。」

「有些人啊,沒權沒勢的時候,什麼都怕。權勢一來的時候,卻又開始得意忘形。」

「文修啊。」

老人看著青年,問道:「對那些總是在背地說你二人壞話的人,會不會恨?會不會覺得委屈?」

「怎麼會恨、怎麼會委屈?」

青年輕笑說道:「再怎麼勾心鬥角,那也是一家人啊。」

「聽到你這麼說,先生就放心一些了。」

老人說道:「你二人的事,是先生與先生這些兄弟們欠你二人的。」

「還請先生不要上在心上。」青年說:「先生作為仙宮之首,自然不能偏頗行事。」

「瞧你說的。」老人笑著說道:「是不是拐彎著偷罵先生偏心呢?」

老人說罷,與青年一同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老人冷不防地又是一巴掌打在青年頭上,說道:

「下次要揍人,那也得神不知鬼不覺的,聽見沒有!打了就跑會不會啊?」老人教訓道。

「會會會,先生教訓的是。」青年趕緊應和。畢竟老人這樣子一直往腦袋上敲,也是挺疼的。

「這點小事都要先生教。」老人搖頭嘆氣:「你小時候沒那麼遲鈍啊?不是還挺機靈的嗎?」

「先生您以前說,聖賢書上說我們做人要懂得低調、少去招惹別人。」

「我以前這麼說過?聽著挺像人話?」

老人摸了摸鬍鬚,說:「話說,我見過你師弟了。」

「阿真?先生什麼時候見的?」

「就剛才,叫你來這裡之前。」

老人說:「挺好的一個孩子啊,境界打底的不錯。」

「那是師父與先生教導有方。」

青年笑著說道。

「拍馬屁就免了。」老人擺擺手:「之後有機會再帶他來吧。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那學生就此告退。」

青年起身,行了禮。

等到青年離開後,老人看了看不遠處的小竹林,喃喃:

「......你的徒兒們都很好啊,慶風。」

**

少年等了許久,終於看到身穿黑衣的青年自議事殿內走出。

「師兄,事情終於辦完啦?」

少年迎了上去,問道。

「是啊,終於能回去了。」

青年說道:「怎麼樣,有沒有認識什麼可愛的同門啊?要真看上眼了,千萬別害羞,為兄從來不會擺架子,替你去給那同門的山頭牽個紅線都成。」

聽了青年說的話,少年只是翻了個白眼。

「......仙宮變了很多啊。」

青年感慨地說道:「與我同時進仙宮的弟子,現在大多都是長老輩了。現在看見跟你年紀差不多的人,有些也不認識是誰的弟子了。」

「照師兄這麼說,難道是想讓師弟去跟那些人多認識、交流一下?」

「倒也不用。」

青年說:「修道事是自己事,成天結黨瞎混、無聊透頂。為兄都不這麼做的。」

「師兄這麼說,師弟暫且就先這麼信吧。」

少年說:「反正師兄別讓我去跟那些人打交道就行。明明年紀與我相差無幾,還得被稱呼一聲師叔,怪害羞的。」

「習慣就好。」青年笑道。

「那師兄,咱們這就回去了?」

「先等等。」青年說:「順路去一趟錦玉峰。為兄要與其他人拿個東西。」

「我也要跟著?」少年問。

「那當然。」青年說:「認命吧,這仙宮五峰總歸是要去過一次的。」

少年只能繼續跟著青年前進。

──錦玉峰位在仙宮的東方位置,此處種植有大片的竹林。

一踏入此峰地界,少年便看到處處設有樓閣。

「這些樓閣大多是書本。」

青年解釋道:「錦玉峰擁有仙宮最大量的藏書。無論是功法、史書、地圖等,都能在此峰找到──前提是要找對門路。」

「門路?」

「錦玉峰修士個個嗜書如命。但是所謂術業有專攻,每一個修士擅長的領域都不盡相同、收藏的書籍自然也會有所區別。」

青年說:「除此之外,錦玉峰多數人也通曉音律、書畫、詩賦一道。總歸而言,算是五峰之中書生氣最明顯的一峰。」

兩人走至山門口。兩名弟子看見青年,便行禮道:

「見過楊峰主。」

「不必多禮。」青年輕笑說道:「可知那葉如秋目前在何處?」

「回峰主。」其中一名弟子說道:「如秋長老今日一大早便說要專心修行,讓任何人都別去打擾他。此時沒有意外,應該是在竹林中。」

「聽他說的,還修行呢。」青年氣笑道:「這傢伙敢不敢再找個更爛的藉口?帶路便是。」

「這......」

兩名弟子互看一眼,似乎有些為難。

「算了算了。」

青年看到兩人如此,擺了擺手說道:「反正路我熟,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們就說被我給打個滿頭包,還是沒法攔下我就行。」

兩名弟子趕緊行禮,送青年與少年離開。

與臨江峰相比,在錦玉峰的人似乎更為和善、且更有禮貌。

見到二人,大多會行禮、問好。

而青年也沒有像在臨江峰那般,只是輕輕點頭。而是也會還禮、甚至停下與其他人聊個幾句。

「師兄與錦玉峰的人比較好?」

走了一段路,少年問道。

「怎麼會呢。」青年說:「為兄八面玲瓏,到哪都是如此受人歡迎的。」

「師兄你在臨江峰那邊可不會有這麼多人與你打招呼的。」

「廢話,臨江峰的都是些沒禮貌又自視甚高的修為垃圾們,根本就不能算是人。」

青年罵道:「臨江峰待著的都是些擅長管理宗門的長老,結果門下弟子好像就以為自己也很了不起一樣。走到哪都用鼻孔看人。」

雖然不知道青年對臨江峰的同門積怨多深,少年只能點點頭。

兩人走著,便來到一處竹林。

「師兄,這位如秋長老是誰啊?」少年問道。

「你見了就會知道了。」

青年這麼回答,便逕直走進竹林之內。

少年跟了進去,很快地,便找到了青年想要找的人。

──那是一名身穿白色長袍、梳著整齊髮髻的長髮青年。

此時,青年正在專注地在一張白紙上畫著圖。

「葉如秋。」文修開口。

「先等等。」青年說:「有什麼事等畫完再說。」

「等你畫完,我晚飯也不用吃了。」

黑衣青年手一揚,指尖真氣射出、將那白紙直接斬碎。

白衣青年埋怨地蹬了對方一眼。整了整衣衫之後站起。

「這位是?」如秋看向少年。

「見過長老。」少年行禮:「在下斷仙峰弟子,名作朱雲真。」

「不必如此多禮。」

青年說:「你應該不是楊文修的徒弟,按輩分算是我同輩。姑且稱我一聲師兄便是。」

「之前讓你準備的東西帶著嗎?」

文修問道。

「急甚麼?」

青年自袖中摸出一個儲物袋,丟給黑衣青年。

「你要這東西做甚麼?」如秋問道:「竟然跟我要劍術的功法?你自己教不就行了嗎?」

「多多益善嘛。」文修說:「反正也得跟你借關於陣法的書籍,就一起借了不就行了?」

「隨便你吧。」如秋說:「最近有聽說甚麼山下的事情嗎?」

「你都不知道了,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文修說:「不過最近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事吧。就算有那也是年中的事情了。」

「你們倆在這打啞謎呢?」

少年一臉莫名問道。

「小孩子別管那麼多。」

文修說道:「先走了。」

「書記得還、還有別弄破書頁了。」

白衣青年警告道。

黑衣青年揮了揮手,表示有聽見。

至於有沒有聽進去,那可不是現在要擔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