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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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1-28


  晚飯過後,紫紜把侍女送進來的符水留下來就讓她出去,而後便把符水倒掉。

  戀塵詫異。

  「我希望妳留下來是因為妳真的想解決妳和無悔之間的事,而不是被囚禁在這裡。」紫紜卻這麼說。「妳不必掛心豫書,我今天早上去看過他了,也略略跟他說了情況,他雖然擔心,不過覺得你和無悔若能好好面對彼此,把那些過往的情緒都講開來,我們兩個也都比較能夠放心。」

  「我會把符咒都調換,所以要不了幾天妳的功力恢復了,這裡應該也關不了妳了,不過我希望妳能在這幾天裡好好想想。」紫紜說完後便收拾餐具要離開摘星樓。

  戀塵喊住紫紜,拿出龍玉遞給紫紜。「請妳拿著這個出去,菊音就會知道是我託妳告訴他的,也請菊音讓豫書哥知道我平安無事,也轉告他好好照顧豫書哥,不必擔心我。」

  紫紜收下那玉珮,說了聲好,便帶著東西離去了。

  戀塵看著紫紜離去,後就盯著她離去的那扇門,一動也不動的坐了許久。雖然看著那個方向,但眼神心思早已飄忽到不知何方。

  就這麼亂糟糟的想了許久,天色竟也深沉了起來,深夜的涼風穿過窗櫺透進屋子,戀塵不禁哆嗦了一下,這才驚覺自己漫無邊際的想著,竟也過了這麼多時辰。

  夜既已深,戀塵想著什麼事都等明天再說吧,便躺到床榻上休息。雖終日無事,什麼也沒做,但腦海中總是奔騰著的思緒總是讓戀塵感到疲憊,便也迅速地進入了睡夢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戀塵在黑暗之中警醒過來,感覺有什麼人看著她。戀塵倏地張開眼,看到有人站在她的床邊,定睛一看,是司徒玴。

  經過了紫紜一席話,還有自己腦海裡雜亂無章的千頭萬緒,戀塵第一時間不知道該對這個人有什麼想法,心中一閃而逝的那些全都太過複雜,戀塵無法細細分辨,只能看著他,而後者也沒有閃避她的目光,兩人對望著。

  「你來做什麼?」戀塵此時復把司徒玴視為紂王,儘管紫紜稍早前說了那些話使她有些動搖,她也想就像一開始那樣單純的愛戀司徒玴,可是她還無法就這麼消磨自己與妲己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想法。

  妲己對紂王的情感太過濃烈,那是一種無力的、放縱的、同時痛苦的情感,前一輩子,她想恨他,卻因為他那強烈的、霸道的、完全的愛而無法恨他,她總想著他有他的苦,因而不忍恨他。到了此時,到了這一切全部注入她的思緒之中時,這些強烈的無能為力和悔恨就成為了一種毫無緣由的、只能恨他的想法,霸道的佔據著她的思緒,禁錮著她的其他想法,戀塵已無暇顧及自己對司徒玴的愛戀情意,下意識的覺得只能恨眼前這人。

  可司徒玴卻沒有回答戀塵。

  戀塵恨恨地瞪著他,覺得無論前世今生,都是這個人毀壞了她的一切。

  司徒玴全都看在眼裡,戀塵在睡夢中平靜的樣子,醒來發現自己時卻是一臉茫然,彷若分不清楚自己置身何處,而後才轉為毫不遮掩的怒氣和恨意。

  其實她跟自己是一樣的吧,他們都背負著過去的記憶,所以退縮,所以必須跟過去一樣,儘管再怎麼親密,就算擁有彼此,也無法真正的在對方的心裡。

  司徒玴相信,妲己是愛紂王的,只是妲己不能愛紂王,因為一旦承認自己愛上了紂王,那麼到底要怎麼面對自己和伯邑考呢?

  司徒玴更是清楚,紂王愛妲己,愛到無法成全,愛到無法將妲己拱手相讓,於是殺了伯邑考,以為讓妲己死了這份心意、斷了這份念想,她就會轉而接受自己的愛,卻沒想到反而讓妲己的心離他更遠了。

  伯邑考以死在妲己與紂王之間,埋下了不可能相愛的詛咒,而這樣的詛咒卻是紂王自己親手布置。

  他們彼此糾結,只是當時的他們在那樣的情況裡,也無法跳脫看出這些心思,因為他們全都是當局者,只能迷惑。

  紂王覺得妲己的心裡只有一個位置,那個位置再怎麼樣也不會是自己的,所以他巧取豪奪,除了那個搶不過來的位置之外,他要她全部都是他的。

  妳到底愛誰呢?司徒玴沒有問出口,只是看著戀塵。

  戀塵不服輸的與司徒玴的對看著,但卻在他眼裡的流轉中看出了不同以往的情緒,司徒玴不若原本淡然,也不像是剛回想起紂王記憶時殘暴,那眼中好像有著透徹了解的清明,還有難以捉摸的思緒,也像在打量著自己。

  戀塵忽然覺得很害怕,她害怕再這樣靜置下去,她心中的那股反抗的烈火將會被司徒玴眼中的流轉如水波的情意撲滅,讓她再也想不起那些刻劃在她生命、用許多傷痛換來的教訓。

  她閉上眼,不再與司徒玴對看,她不能讓司徒玴走進她的心裡。

  司徒玴沒有離去,就站在戀塵的床榻邊。

  而戀塵轉過身面向裡側,不再與司徒玴有任何交會,對談不行,眼神也不行。

  戀塵小心防堵,就怕司徒玴再趁隙擾亂她想要平靜下來的心。

  這個晚上,戀塵沒有睡著,司徒玴也沒有離去。

  直到窗外傳來小鳥的啼叫聲,那生意盎然的啼叫聲宣告著白天來臨,戀塵張開眼,卻沒有轉過身,果然天已經亮了。

  這時背後那人也有了動作,他輕手輕腳的走動,然後傳來捲簾的聲音,原本照進房裡的亮光又暗了下來。

  司徒玴走回床邊,戀塵聽到他細微的腳步聲走近,馬上又閉上眼睛裝睡。那人卻只是輕柔的替她蓋上被子,然後又待了一下。

  直到門一開一關的聲音傳來,戀塵才又張開眼。

  她沒有動作一陣子,確定房間裡沒有動靜才緩緩轉過身面向房間。果然窗戶的簾子全都被捲了下來,想來是他怕自己被陽光刺了眼才這麼做的吧。

  戀塵看著那捲簾出神,這陣子心裡喧騰的那些記憶好像忽然之間全都緩了下來。

  她可以嗎?可以就這樣靜止下來,可以不再介懷那些過往、不再在意那些恨意、不再「必須」離開他、不再「強迫」自己不愛他嗎?

  自從醒來過後,儘管是在青廣身邊,戀塵也沒有一時半刻忘記過那些想起的記憶和感受,她不斷的、反覆的,琢磨著那些事件和情緒,揣測著自己的心意和決定,算計著到底應該如何做、如何說、如何下一步,她不讓自己的心意自由,她每每告訴自己,她不能再負了青廣,她不能愛上司徒玴。

  可是如今在這裡,她不能做她心裡決定要做的那些,她被迫停下來,好像連心裡那些著禁錮限制纏繞自己的思緒枷鎖也跟著鬆綁了一樣,偷了個空,竄出了她拒絕去想的那些真正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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