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吾乃史官

本章節 7192 字
更新於: 2021-01-13
《吾乃史官》
什麼是史官?哥兒你問我啊?
咳咳,真是不好意思,在下敝人我,對,沒錯,就是站在你面前的我,正是活生生血淋淋,喔不,應該說我就是哥兒你想問的那個「史官」。
一般來說史官,就是個官名兒。
至於它的職責嘛,按規矩上來講是跟在皇帝左右,紀錄言行得失和政務的一種官員,說白了就是皇上的跟屁蟲魚大便,成天拿著筆墨捧著書冊,把皇帝說的話做的事通通給紀錄起來,喔不過不包括皇帝拉了幾坨屎寵幸了幾個妃子,這些事情是太監們在管,跟史官一點關係也沒有。
紀錄這些事情要幹嘛?還不就是給後代君王當觀摩教材,前人做了該做的,要傚法;前人做了不該做的,要警惕。而且慣例上不管咱們史官寫了啥,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能跟史官說「喂你這根雜毛把史書拿來給老子瞧瞧」,如果皇帝真這麼做了,那可是違反規矩的,搞不好史官還會多記上那麼一筆,暗諷你是個壞皇帝云云。
如果你以為史官這差事好,那可就大錯特錯,要知道咱們紀錄的可是皇帝的一言一行,皇帝耶!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阿豬阿牛,是天下的至尊、掌握全天下人生殺大權的皇帝耶!
你想想啊,哪個當皇帝的不想自己是後世歌頌的明君聖主?可是誰能無過、誰能沒有發脾氣的時候?不小心砍錯了人、斷錯了決定,這些通通都得被列入史冊裡去,通通都得攤給後世子孫瞧瞧原來你爺爺你曾爺爺你太爺爺是這麼個笨蛋傻瓜,連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搞不定,還導致當年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你說哪個皇帝受得了這等口誅筆伐?受不了嘛對不對?
所以說囉,當過史官的前輩們都要咱們尊奉「秉筆直書」的宗旨,要具有讓後代史官推崇的文藻與史德,要讓他們都知道「史之為務,申以勸誡,樹之風聲」,還有什麼叫做「夫所謂直筆者,不掩惡,不虛美,書之有益於褒貶,不書無損於勸誡」等等等等。
說得白話點,如果你是一個史官,就要把帝王們的言行隨時記錄下來,不管你「舉」得對或不對,都要「直書其事」,那怕皇帝老子很沒品地拿把屠刀架在你脖子上也要說真話,不可以說假話。亦即你得有「寧為蘭摧玉折,不為蕭敷艾榮」的骨氣,絕對不能「蘭艾相雜,朱紫不分」。
以上,是做為一個鐵錚錚硬骨子有氣魄的史官──的原則。
然而,有原則必定有例外,這同樣是不變的準則。
比如說──我!
吾乃史官是也,史家的史,官家的官,史官。
聽明白了嗎?吾、乃、史、官!
我家曾爺爺姓史、爺爺姓史、我爹姓史,所以我,自然也姓史。
我家曾爺爺當過官、爺爺當過官、我爹沒當官,為此扼腕了一輩子,好不容易五十多歲的時候終於生下了我這個兒子,理所當然地希望我能繼承家族過往光輝也能當上個官兒,所以給我命了個充滿期許的名字,叫「小官」。
要不是後來我娘臭著臉提醒我那個笨爹,說是小官小官聽起來跟賣屁股的「小倌」沒啥兩樣,晦氣,於是硬是把中間那個小字個抹掉,也於是我正式成為了「史官」──姓史,名官。
要說這姓史的人也不少,算不上什麼特殊稀有的姓氏;姓史名官的普天之下應該也不只有我一個,畢竟我家都出了個笨爹,難保其他地方不會也冒出幾個白目爹爹。可偏偏其他姓史的、或者姓史又名官的都沒我這麼倒楣,倒楣地碰上了一個愛整人的列大將軍。
想當初跟著其他人去應了軍隊裡的徵召,不過是想拽個打雜之類的差事混口飯吃,可偏偏那天列大將軍不知發了哪家的瘋,非搶了小兵們的工作一屁股坐在大營前,說什麼要親自會會咱們這群來應徵打雜的傢伙。
就這麼好死不死地,當大將軍的屁股在板凳上坐穩後,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我。
「你──姓史?」
「是。」
不然哩?這個字不唸史還唸啥?虧你大將軍一個難道還要我這個不識字的來教你認字嗎?嘖!
「單名──官?」
「對……」語尾拖長長,兩眼往上翻。
大將軍你到底要考核多久啊?不就挑個打雜的嗎?管他姓啥名誰啊真是。
「所以說你叫……史官?」
「對啦!」
「……」
「……」
「噗──活哈哈哈哈哈──」
「……」翻白眼。「我說大將軍你會不會笑得太誇張了啊?有這麼好笑嗎?」
「有!噗噗噗噗──」
「那小的可以來這裡打雜了嗎?」
「不行。」
吸氣,怒。「耍人啊你?不要以為你是大將軍我史官就不敢把你怎麼樣!」
「喔?」大將軍一臉玩味地盯著我的臉。
「我!」
「你?」
「我!」
「你?」
「我我我──」
「你怎樣?」
「我……我回家在牆壁上寫你名字然後吐口水撒尿喔我告訴你!」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顯然,我的話把大將軍逗得很樂,因為他足足笑了半個時辰還停不下來。
₪   ₪   ₪

後來,我沒去打雜,反而被大將軍一路提著領子拎到了皇宮。
什麼?你問我為什麼是被「拎」進宮的?嗚嗚嗚,還能是為什麼?誰叫人家矮嘛!
大將軍嫌我腿短走得慢,乾脆用拎的把我拎著走,不然你以為我想這樣子去面見皇帝陛下啊?嗚嗚嗚這又不是人家願意的說。
至於被拎進宮後去幹嘛?還能幹嘛?自然是幹我這個史官能幹的事啊!
怎麼,還沒想出來?瞧你笨的。
我問你,史官能幹啥?這答案不是明擺著給你看嗎?史官能幹嘛?
當然是去做──「史官」了唄,連這也沒想出來,嘖嘖嘖太嫩了你。
於是,我,史官,成為了前無古人後有沒有來者我哪知道的,姓史名官,並且擔任皇帝跟屁蟲一職,換句話說就是秉筆直書的「史官」。
於是,言而總之總而言之的結論就是──
吾、乃、史、官!

₪   ₪   ₪

做為一個史官,尤其是一個好的、足以為後輩們效尤崇拜的優秀史官,其根本原則就是四個大字,來,跟著我一塊唸。
秉、筆、直、書!
很好,大家都有乖乖唸,而且發音正確字正腔圓。
但問題來了,當我被某個無良又惡劣的大將軍拎去當史官後,負責教育我的老前輩此刻才發現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並且也是最最關鍵的一個問題,那就是──我才疏學淺。
論真格的,老前輩這句「才疏學淺」還真是太抬舉我了,若要我坦白招供的話,我會這麼說──
是的,我才疏,很疏,非常非常的疏,疏得就像八旬老伯頭頂上殘存的那幾根頭髮那樣地疏。沒錯,我學淺,甚淺,極端極端的淺,淺到就連螞蟻爬過去也溺不死牠的那種淺。
這般驚嚇天地氣死鬼神的才疏學淺法,要怎麼當一個稱職的史官?
對於這個問題,一開始老前輩搖頭嘆氣地要我在紀錄時,但凡遇上不會寫的字就以圈叉代替,然後等皇帝退朝後再口述一遍給負責幫我潤筆的小書僮聽,由他來幫我執筆書寫。因為我雖然才很疏學很淺,但有一雙好耳朵、擁有一身好記性,只要聽過一回就能記得。
只不過當某一天,某大臣援古證今高談闊論,用了一堆不知作古多久的人曾經說過的話來旁徵博引,害得我當日的本子上除了圈叉還是圈叉,除了我以外壓根兒地沒人能看懂本子上究竟寫了啥之後,我的老前輩一邊嘔血一邊手腳抽蓄地對我說……
「算了,你你你、你用畫的吧!」
嘖,早說嘛!
論別的我還真沒本事,可如果說到畫畫,哼哼,那可不是我史官吹噓亂蓋,本山人的畫可是栩栩如生淋漓盡致,非等閒畫師能夠相提並論的啦!
從那天之後,本史官的人生展開轟轟烈烈的一頁,更開啟了後代除了以文字為史、更以圖為史,新的秉筆直書法。
啡哈哈啡哈哈,啡哈哈哈哈哈哈。

₪   ₪   ₪

其實呢,做史官是很苦命的。
要嘛你給皇帝殺頭、要嘛你被皇帝的兒子殺頭、要嘛你為了秉筆直書自己把頭伸出去給人殺,再不然嘛皇帝雖然快被你氣死又不能夠殺你,這時候就會來個「殺頭警頭」。
啊?你說你不懂什麼叫做「殺頭警頭」啊?
來來來,史官我解釋給你聽,這「殺頭警頭」顧名思義就是殺掉一個頭,來警告另一顆頭。什麼?還是沒懂,那好吧,我就說得更白一點。
其實這句話也不難懂,就是砍掉你「下面的頭」,來警告你「上面那顆頭」安分點,別再惹皇帝老子或他兒子生氣,不然下回可就沒這麼客氣,直接砍掉上面那顆頭。說得文謅謅些,也就是按我師傅的說法,這叫做「宮刑」。
如何?懂了嗎?還沒懂的話我直接畫個沒雞雞的男人給你看,再不懂我也沒轍了。
不過呢,我這史官做得挺舒服的,舒服到連我師傅都說我命好。
嘖,什麼叫做命好,能做得舒服那是本史官聰明。因為啊,嘿嘿,本官發現摸魚打混的訣竅,就算上朝的時候打瞌睡也不會捱皇帝老子的罵。而且還可以因此得到不少大人們、甚至皇後娘娘的打賞呢!
不信?好你個小屁孩居然不信我?本史官證明給你瞧瞧。
₪   ₪   ₪

天順殿
寅時沒到就被伺候我的小太監踢醒,迷迷糊糊吞了三碗粥便奔至天順殿右側的大桌子上等著上朝。可是,嗚嗚,好想睡,還是好睏喔!
「呼啊。」
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正準備來伸個懶腰的時候,趙央公公走了過來跟我咬耳朵。
「史官啊,皇上要你今天多畫幾張大將軍的畫,特別是大將軍剛上朝還沒睡飽的樣子,可千萬別忘了畫下來啊!」低聲低聲。
「喔,好好好,沒問題。」我同樣低聲低聲地道。
趙公公交代完畢,隨即清清嗓子高喊早朝,我也趕忙把桌子邊收納畫具的木匣打開,沒一會兒我這張桌子上就擺滿了八九個白碟子,每個碟子上都放了一小坨各色的顏料,旁邊什麼筆洗墨盤鎮尺筆架等等一個不缺,接著鋪好白紙等著大臣們上早朝。
我叼著筆桿在嘴裡咬呀咬,非常認真地瞅著帶著倦意上朝的列將軍,用力記下他臉上每一分表情,不管是揉眼還是打呵欠,就連他咬牙槌著後腰的動作也沒放過。
真是不懂,皇上幹嘛老喜歡讓我去畫列將軍這些小動作?難得這麼優質的作畫題材,不是應該讓我去畫畫大將軍拿劍啦帶兵啦狩獵啦等等英姿,順便彰顯彰顯國威嗎?畫這些有屁用啊這?
不過抱怨歸抱怨,一張畫一兩銀子的打賞實在誘人,既然客人要求誰管買賣的東西值不值,反正皇上覺得這種畫值得那就是值得,不服氣你跟他吵架去啊?
刷刷刷,蘸墨勾線,再來上色,沒一會兒活靈活現的大將軍就在我紙上浮現。
啊,糟糕,不小心滴到一滴清水在畫上,趕緊拿起來用嘴吹乾。
突然間一聲巨吼從我腦門前方響起──
「史官!」
耶?誰喊我?
抬頭望啊望,這才瞧見皇上怒眉瞪我。好、好恐怖……
皇上指著我用指尖捏起來在半空晾乾的畫,「放下。」
「喔!」啊慘,說錯了,改口改口:「微臣遵命。」
我乖乖地把畫擱回桌面,紙才剛沾上桌子,立馬就給火速奔來的趙公公給抽走,緊張兮兮地捲起來塞到袖子裡,然後又緊張兮兮地跑向後殿。
下朝後,方才不知跑哪兒去的趙公公又冒了出來,齜牙咧嘴地扔了我兩個大白眼,然後打開我的手,在手掌心上放了一兩銀子。
「下次不許再把畫拎起來晾乾知道嗎?知不知道剛才你的圖差點被列將軍看到,皇上差點被你害慘了你知道不?」
「不知道耶!」
奇怪,不過是張畫,皇上天大地大,哪可能被我這小史官給害慘?
「……」趙公公又賞了我幾個白眼,一副快暈死的樣子從我面前離開。
撓頭。
我怎了嗎我?幹嘛又賞我白眼?
不過,嘿嘿,拋拋手中的銀子,開心。「又賺了一兩外快。」
收起銀子,我背著放畫具的匣子蹦蹦跳跳離開天順殿。

₪   ₪   ₪
清寧宮
「唔,皇後娘娘……您、您可不可以別把臉一直貼過來啊啊啊……」我哭。
嗚嗚嗚,我可不想被人誤會勾搭皇後娘娘,從此跟我下面那顆小頭絕別。
嗚嗚嗚,我只是個混吃等死兼差畫圖賺銀子的史官,才不想當仗義執言被割掉小雞雞的史官啦,嗚嗚。
「怎麼,本宮很醜嗎?」皇后笑得奸詐陰險沒有天良。
「娘娘貴為皇后,自然是天仙貌美沉魚落泥巴,還有那個什麼飛沙走驚得嚇人,喔對,還有西施笑死閉月剪花……」
「噗哧噗哧──噗哈哈哈哈哈──」
「……」
呃,能不能別笑得這麼誇張啊娘娘?
您又不是不知道小的是有史以來最為「才疏學淺」的史官,我這一輩子沒用過這麼大串成語去形容過一個人耶!好歹賞臉給個掌聲嘛!
「活哈哈哈哈,聽說宮裡頭來了個寶,不錯不錯,本宮喜歡。」
「呃……那就多謝了,喔不,應該說微臣謝娘娘。」
嘖,宮裡就這點討厭,到哪兒都得文謅謅。
「他們說你的名字就叫做史官。」
「是的,微臣確實姓史名官。」
「聽說你的畫,畫得十分好。」
「不是『十分』好,是『千萬分』的好。」我驕傲抬頭,挺起我薄薄的胸膛,得意說道。
開什麼玩笑,才十分?哪根蔥給我打這麼低的分數?滾出來跟本官理論理論,別的不敢比,比畫畫那我可是從沒輸過人,要不是家裡頭窮出不起錢買畫具,不然我可早就考進圖畫署當個優秀的畫師了呢!
「噗哧。」
「娘娘……」委屈扁嘴,我又沒說錯話,幹嘛噗哧我。
「咳咳,哀家失禮,來人,給史官大人賜坐。」
「微臣謝娘娘。」起身,喔喔終於有椅子坐了,人家腿好痠。
「那麼……史大人……」
我伸出手,一臉惶恐:「不大不大,微臣才十五歲,我是小人。」
「──」
怪了,娘娘的嘴角幹嘛抽得那麼兇啊?不舒服嗎?
「娘娘您不舒服嗎?看您的嘴巴抽得好厲害啊!」
「噗……咳,本宮很好,沒事兒。」皇后抿抿嘴,轉了個話題問:「剛才史官可是被皇上召見了?」
「是……也不是……」撓頭。
「怎麼說?」
「召我的是大將軍,可要我畫的人卻是皇上,而且還吩咐我躲在旁邊偷偷地畫不許出聲。要我描完墨線就可以滾蛋,三個時辰內把上好色的圖紙送去天寧府給他。」
「喔?」皇后的眼睛閃閃發亮,以袖掩唇道:「給本宮瞧瞧。」
「可是……」為難哪!大將軍有交代,不準給別人看到畫的內容。
皇后笑靨盈盈,不知打哪變出一錠銀子,「本宮打聽過了,別人都對史官你的記憶和畫功十分,喔不,是『千萬分』地稱讚。」
「嘿嘿嘿。」咧嘴笑,好開心,皇后讚美我耶!
皇后喚來宮女,宮女手上捧著一疊白紙,接著道:「哀家相信,史官一定會幫哀家的忙。」
「沒問題,水裡水來、火裡火去。」
豪氣拍胸,對於美人絕對忠心耿耿的我,怎麼能夠拒絕美麗的皇後娘娘,答案當然是不可以。
「那好,往後無論是誰要你畫,只要被畫的人是皇上和大將軍,史官你另外幫哀家畫一份,成嗎?」
「成!」
美人搖晃著掌中亮燦燦的銀子,不低頭的就是白癡。史官我不是白癡,只是笨,當然不會拒絕這等美差。
於是我恭敬地把長竹筒裡捲起收好的圖紙取出,獻給皇後娘娘。「娘娘放心,既然收了銀子就絕對幫您把這差事給辦好,等我去回去另畫一張上色好給大將軍送過去後,回頭再幫您的這幾幅畫也給上色。」
皇後接過圖紙,點頭微笑:「甚好。」
皇后翻過一張張圖紙,美目突然瞪大,指著其中一幅圖上的某個人,問:「等等,這是?」
我撓撓頭,慚愧道:「太子中途跑來,我就不小心畫進去了。」
皇后眼睛一瞇,看著畫紙上雙唇交疊的兩人,和旁邊拉著列丹弓袖子打擾師傅跟父皇好事的小笨蛋,對著宮娥吩咐。
「去把太子給我請來,本宮要好好管教管教。」
死小孩,說了多少次不準打擾那兩人他就是不聽,很好,現在罪證確鑿,本宮非罰你抄書不可。
皇后揮揮手要我退下,所以後來太子爺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太子爺有好一段日子見了我就瞪。
嗚,我哪招惹小太子了?我哪著惹了啊我?
哭。

₪   ₪   ₪

軍營
「……」扁嘴,我哭。
肯定是我最近外快接太多,沒時間去廟裡給菩薩上香所以才會這麼倒楣,得在這裡被迫畫個大男人的裸體,就算你有用布把下面那條東西遮起來也不成。
「喂,你到底動不動筆?」
擺出自認為最有架勢、最威風凜凜姿勢的巴鐵,忍不住對著垮了兩條八字眉,一臉委屈的我大聲問。
「銀子還你。」
踢腿,極端委屈地把到手的一兩銀子扔還給巴將軍。
巴將軍納悶了,撓著後腦問:「不是一兩銀子可以買你一幅畫嗎?」
「是沒錯。」
「那你幹嘛不畫?」
扁嘴,淚光閃閃,我非常委屈地開口:「我才不要畫男人的裸體。」
美女願意讓我畫裸體當然樂意,免費的也行。男人的話,要像列將軍那樣的美男子畫起來才有成就感,也才符合本史官對於美麗物件的執著。
長得不美的男人,還是個滿身精壯肌肉的大漢,一點都提不起人家畫畫的興致,更別提還要我畫裸體畫……
嘖,誰想畫你的大屁股啊?
「拜託,史小弟你就幫幫老哥這個忙吧!你這圖老哥是要給未來媳婦看的,老哥在沙場上捱了不少傷,大大小小的疤口怕人家姑娘看了不願嫁,又不好讓媒人婆去騙人。
想說請你幫忙畫個真實的老哥,倘若有姑娘不嫌棄願意嫁我,老哥的媒人禮絕少不了你一份,拜託拜託,哥哥我能不能娶到媳婦就靠你了。」
「嗚……」
感動哪!原來巴大哥想娶媳婦又不想騙人,所以才要我來畫啊!嗚嗚,對不起我錯怪你了。
「大哥放心,史官一定把你畫得威風又有氣魄。」
「謝謝。」
唰唰──
要巴大哥擺好耍大刀的姿勢後,我馬上拿起墨筆三兩下把威風凜凜的猛虎將軍搬到了紙面上。
唰唰唰──
由於太過認真,沒留意大哥腰上綁著的那塊布被風吹了起來,露出同樣「威風凜凜」的巴小弟,所以也就很不小心地照樣搬到了紙面上。
為了不負所託,我還特地自薦,親手把完成的圖送給巴大哥想娶的姑娘,沒多久便聽到了巴大哥的消息──被退貨的消息。
某天,散朝後去天寧府給列將軍交差,順便關心一下巴大哥為何被人家姑娘退貨的時候,列將軍當場很不給臉地狂笑,一陣翻找後拿出張被揉爛的圖紙扔了過來。
「你自個瞧瞧。」
展開圖紙,定眼一瞧後,我傻了。
圖面上,巴鐵將軍威風凜凜;胯下處,巴鐵小弟同樣威風凜凜。
「──」狂汗。「呃……這個……」
「你最近碰到巴鐵最好躲遠點,他放話見你一面揍你一拳,揍到他娶到媳婦為止。」
「嗚嗚嗚……」我哭。「將軍救命。」
「要救你也行,三個月內幫我畫畫不能收銀子。」
「可以可以。」用力點頭,銀子跟命,當然是命比較重要。
「還有,你自己回去照著鏡子畫一幅你的裸體畫,這樣巴鐵的氣就能消了。」
「耶?這樣子就可以了嗎?」
只要畫我自己就可以避禍了嗎?這麼幸運?
列將軍給了個神祕的笑容,拍著我的肩膀道:「你回去動筆的時候就會明白了!」
帶著滿肚子的疑惑,回家搬了個大銅鏡,脫得光溜溜後仔細把自己的裸體從上到下研究了遍。當視線看到某個部位的時候,我懂了──
「嗚,壞人。」大將軍是壞人、巴將軍也是壞人。
裸體被姑娘退貨有什麼好不滿的?
好歹你那條可是「威風凜凜」的巴小弟,而我……嗚嗚,人家只有「弱不禁風」的史小弟。
既然威風凜凜都娶不到媳婦了,那我怎麼辦?
這些大人們心眼好壞,就會欺負我,嗚嗚嗚嗚嗚──
看著自家弱不禁風的史小弟,我哭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沒有比大小。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