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 不變的海風 (3)

　　長武怯怯地從更衣室探出頭，招手要瑞爾過去：「可、可以來幫忙人家一下嗎？」

　　「現在又是什麼狀──唔啊！」瑞爾來到更衣室旁，不料卻被長武一把拉了進去。在外目睹全程的其他人也免不得一陣驚呼。

　　「要拉也提醒一聲呀。」瑞爾邊一手摸著撞在牆壁上的肩膀邊抱怨道。但當他看到鏡中的長武時卻一時語塞。

　　長武雖穿著短褲，上身卻穿著一套淺藍色的比基尼，襯托著他白皙光滑的肌膚及纖細的身材。微紅的雙頰、怯怯的神情，乍看之下完全會被誤認為女生。

　　「抱歉，可、可是人家……好像卡住了，弄不開。」長武害羞地指著自己的背後。一條細長的帶子橫亙著，中間還有調整長度的拉環和用來固定的鉤子。

　　「要我解開嗎？不要吧！我又沒有這種經驗。」

　　「噓！不要這麼大聲啦！」長武連忙回頭制止，隨即又難掩羞怯地撇過頭：「而且有這種經驗才奇怪吧。」

　　「真是……」瑞爾扶著額頭，看著鏡中的兩人嘆了口氣：「你不要動，我趕快解開。」

　　「不、不好意思。」

　　天呀，我到底在做些什麼啊。瑞爾邊將手伸向帶子研究著，邊在心裡想道：在狹小的空間裡替同年紀的朋友解開比基尼，面前是將緊密接觸的兩人照得一清二楚的鏡子，最重要的是，這位朋友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孩子。

　　「呀，輕一點！」

　　就在瑞爾嘗試搞懂狀況之際，長武一嗔把他喚回了現實：「夾、夾到人家的肉了。」

　　「唔啊，抱歉。」瑞爾下意識地抽手，但很快就又繼續動作，半開玩笑地說道：「原諒新手啦──喔，解開了！」

　　「謝謝。」長武靦腆地微笑著。然而當他抬起頭，看見鏡子裡上身一絲不掛的自己，以及後面的瑞爾時，臉又迅速地脹紅：「討、討厭！不要看啦，瑞爾同學！」

　　「我們倆不都是男生嗎……」瑞爾話都還沒說完，長武就順手拿起掛鉤上的T恤穿上，一手拿著剛解下的泳裝，羞地走了出去；不料他卻馬上被守在外面的佳蒂、善美和雄潮包圍住。

　　「你們剛才……到底做了些什麼？」雄潮忍不住問道，還不忘搔搔微紅的臉頰。

　　「沒、沒有，瑞爾同學只是幫人家把泳裝脫掉……」

　　後頭走出的瑞爾連忙想要澄清：「等一下，不要說得這麼容易讓人誤會──」

　　「下流。」「色狼。」「變態。」

　　「真的是誤會大了啦！」嫌惡的目光如同萬箭齊發般地射向瑞爾，讓他也只能求饒：「而且雄潮你哪有資格說我變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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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天傍晚，剛用完晚餐的佳蒂等人在客廳談天之際，瑞爾一個人來到了廚房。只見流理臺上堆著碗盤，一旁則是正打算清洗的蘭華。

　　「我來洗吧。」瑞爾一手叉在口袋，輕笑了一聲。

　　「喔？這幾天都不用我三催四請呢。」蘭華很開心地讓出空間給兒子：「果然長大了喔。」

　　「說得好像我以前都不做家事咧。」瑞爾邊說邊打開水龍頭，一手熟練地拿著菜瓜布刷洗著。

　　「嘻，果然讓你在外面一個人住住看，就知道什麼都該自己來。」

　　「嘿嘿。」瑞爾贊同地點點頭。他的熟練一方面確實來自獨居，另一方面卻也來自在小飯館打工的經驗。

　　蘭華接過洗好的碗盤，順手放在後頭的桌子上。她看著瑞爾專注的側顏，不自覺地感慨起來：明明才不見一年，怎麼好像成長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身高好像也多了點。以往還帶著稚氣的臉龐被幹練所取代，讓蘭華一時還難以習慣。

　　儘管如此，在流淌的水聲中，蘭華仍淡淡地說了句：「讓你到國北市念大學，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能看到海形市以外的世界真是太好了。」瑞爾的臉上閃過一絲笑容，但很快又被無奈的神情取代：「儘管以後我還是得回來這裡吧？」

　　「為什麼？」

　　「媽你應該知道的。」瑞爾苦笑了聲：「要接下……雙木家呀。」

　　「誰規定的？」

　　「很多人啊！像是爺爺呀、老爸呀，不都這樣安排嗎？」

　　「那些人之中，有雙木‧瑞爾嗎？」「嗯？」

　　蘭華輕輕地將水龍頭關上，依偎在瑞爾的肩頭，望著窗外的月色緩緩說道。

　　「總有一天，你會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還有自己真正打從心底想成為的目標。」她攬起瑞爾的肩，驚覺比記憶中的還要寬廣厚實：「然後也會有著自己的煩惱、自己的難關要克服。但那都沒關係，畢竟──」

　　「那都是你自己的人生的一部份。」

　　瑞爾望向母親的臉，帶著一抹寬慰的笑，如同月光柔和。

　　「你以後想過怎麼樣的日子，要靠你努力去探索和爭取。當然，其中一個選擇是回來接下本家，但還有更多的選擇。」蘭華輕輕的鬆開瑞爾，盯著他的雙瞳：「不論如何，只要你過著對得起自己的生活，我就會支持你。」

　　「媽……」

　　瑞爾回想起在國北市所經歷的事情。不論是初到大城市的興奮、在課堂間學習新知的雀躍，還是和朋友笑鬧的日常，甚至是加入Math Server前後，和圖魯斯接觸的始末，無一不是他記憶的一部份。

　　儘管不是完全理解，但瑞爾隱約明白自己終究是走在正確的路途上。比起一年前剛離開家鄉，現在的自己應該還是有成長吧。至於想成為的目標，只要繼續走下去，終究會發現，至少瑞爾現在如此相信。

　　看著瑞爾的神情慢慢恢復自信，反倒是蘭華顯得落寞：「雖然今年連善美都要去上大學，家裡剩下我一個，多少會感到寂寞吧！」

　　「媽。」瑞爾突地抱住蘭華，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妳真的是最棒的媽了。」

　　「那就……多打幾通電話回來吧。」蘭華撫著兒子的背，十餘年來如一日。

　　「嗯……」瑞爾含糊地應了聲，隨即鬆開雙手。原先還神情溫柔，卻突然嚴肅了起來：「對了，媽。爸他出門前有提到下任當主之戒的事情嗎？」

　　「怎麼了？突然問這個。」蘭華掩嘴笑了聲：「以為剛才跟你說那些，就是要你別擔心本家的意思呢。」

　　「我沒有擔心啦，只是有點好奇而已。」瑞爾嘴上雖這麼說，心底卻忍不住浮現出二叔玄嵩那日在本家書房追問的神情。

　　「這樣啊。」蘭華雖直覺有問題，但仍搖搖頭後續道：「沒有喔，沒提到戒指的事情。而且出門時也沒戴著。」

　　「表示說很可能還在家裡的某個地方嗎？」瑞爾一手撫著下顎喃喃說道後，不禁用力嘆了口氣：「真是的，怎麼什麼都不交代清楚就離開！」

　　「瑞爾……」

　　「本來就是啊！那傢伙老是不顧慮別人的心情才會這樣，我的、善美的、圖魯斯的，現在還把你一個人留下──」瑞爾話說到一半，就發現自己說得太過火，連忙停下：「抱歉。」

　　「沒關係。」蘭華拍拍瑞爾的肩膀，溫婉地說道：「累了吧？去休息。」

　　「我了解。」瑞爾掩不住心倦地頷首，本要走出廚房，卻又回過頭：「剛才的事情，真的謝謝媽。」

　　而蘭華沒再多說什麼，只目送兒子的背影離去。

　　回到三樓的房間後，瑞爾直接一躍而躺在床上。這幾日和長武擠下來，差點讓瑞爾忘記原來自己的床有這麼大。

　　「竟然在媽面前提到圖魯斯的事情……」

　　他用手臂掩著額頭，還在後悔剛才的失誤。本來要翻過身趴下，襯衫胸前的沙沙聲讓他又回過神。

　　瑞爾猛地坐起身，從胸袋中取出一張妥善摺好的紙條：「差點忘了還有這個。」

　　那是在白天時，當佳蒂等人終於挑好泳裝、付完錢，都已經踏出店外的事情。瑞爾走在最後，肩膀突然被裴雯搭上。

　　「瑞爾，這幾天有空的話，能跟我……見個面嗎？」裴雯牽起瑞爾的手，將紙條塞入他的手中：「我有話想告訴你。」

　　「現在不行嗎？」

　　裴雯的目光瞥向街角的佳蒂等人，臉上帶著一抹略帶哀愁的微笑：「現在不行。紙條上是我的電話號碼，我等你。」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說的？瑞爾看著紙條上的數字，無奈地想道：對曾經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推開我、甩開我的人還有什麼好說的？但是──

　　想起在微熱海風中並肩而行的放學路途、在圖書館的相互砥礪、在冰店嚐到的刨冰的滋味。明明是想當作沒這回事的。

　　「電話號碼……都沒換嘛。」回過神時，瑞爾手上已經拿著手機，上頭的號碼早在數年前就存過。

　　「喂？裴雯嗎？對，我是瑞爾，明天──喔，你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