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虛無
本章節 5958 字
更新於: 2020-10-16
《萬魔之母》#5
-第四章：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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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想要獲得求贖的話，就必須付出相對的犧牲和向一切復仇的意誌才能成功的可能。
而且這並不是必然的成功……歷盡千辛萬苦才能得到的這一個機會，也可能就這麼被輕易的破滅，然後報仇者必然墮入無盡的深淵吧－－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踏上尋求救贖的道路，沈溺在罪惡之中，麻痺自己繼續生活下去會更好也說不定。
安德的腦海中不時會浮現這樣的想法。
他可以忍耐帕洛弗斯的所作所為，但是又有誰會知道什麼時候這一切才會迎來終結？
這些對於虛無來說是無法忍受的。
安德得知這一點的那一刻，是察覺育嬰室的門被打開一道縫隙，上前將雙眼貼近門邊窺探，卻目睹了站立在黑暗中的虛無的一刻。
原本圍繞在房間內的吵雜聲音然消失，那些呼吸、那些心跳、那些溫度或是血液的流動－－全部都停止了。
在育嬰室中只剩下了滿地的殘骸和異樣的味道，還有那一腳踐踏上那尚未完全成形的胚胎，眼裏滿是藐視神情的白髮少年。
安德很清楚自己的孩子都做了些什麼。
他知道虛無殺死了他們。
但是，他卻感覺不到思毫的情緒波動，僅僅是站立在原地好一段時間之後轉身離開。
此刻他唯一所感受到的，就只有他的世界在這一個瞬間變得一片寂靜的事實而已。
※
虛無在長大之後也參與進了政務當中。
雖說很大一部分是帕洛弗斯的意思，但是虛無卻少有地接受了「魔王輔助官」的這份無中生有的職務－－這對他來說是個好機會，不僅可以收集到更多的情報，也能夠暗中乾涉行政，將文件在帕洛弗斯看見之前攔截下來。
安德看了眼在一旁書架前慎重挑選書本的虛無，那過往一向不加整理的一頭雜亂白髮梳理整齊並綁成一條高馬尾，也因此為他添了幾分英氣。
安德正打算開口向虛無說些什麼，卻被分別拿著餐盤和文件的兩位煉金傀儡打斷了話語，只好停下來並以單手撐頭的姿態在座位上俯視他們，一言不發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愉快。
拿著餐盤的煉金傀儡察覺到了安德的不快而恭敬地垂下了頭，不過另一位則是毫不察覺，直接將自己手上的一疊文件遞到了安德眼前。
「……。」
「安德大人，這是今天要處理的文件。」
安德嘆了口氣，在正打算伸手時卻被虛無搶先一步奪走了煉金傀儡手上的文件，一時間楞住了，手還懸停在空中尚未收回。
「由我處理。」
藍發的煉金傀儡見狀立刻上前打開了餐盤，裡面放了許些精美的點心，和往常那些粗糙的餐點和馬鈴薯泥不一樣，安德知道是煉金傀儡特意模仿書籍上的人類料理製作來取悅自己的。
看了眼沒有用餐之意的虛無，反正也沒有文件可看了，他順勢將還沒收回的手伸去拿起一件小蛋糕放入口中咀嚼，悠然享受起了自己的下午茶。
空閒了下來，安德觀察起進行工作的虛無，這時候的他正站在書架前仔細閱讀文件，冷漠的側臉不時皺起眉頭，全神貫註的表情讓安德感覺有點欣慰……安德突然反應過來是因為自己的孩子成長了才有這種感受，但是也同時聯想到了那個掛著可憎笑容的男人會抱有同樣的心情，立刻擺了擺頭將這種想法從心底驅趕出去。
他回過神來瞥見虛無將一疊文件收進抽屜，而不是交給帕洛弗斯派來的煉金傀儡。雖然早有預料他不會就這麼服從於帕洛弗斯……安德真正擔心的是帕洛弗斯對這樣的抵抗沒有作出任何反應，在這種時刻，這個男人一般都是在計劃什麼。
恐怕，他將虛無安排給自己也是別有用意吧。
這時虛無轉過來看了一眼安德，兩人同時對上對方的赤紅雙眼，又非常巧合的立刻移開視線。不過紫發的煉金傀儡目睹了這一幕卻十分不識趣的發話了，而且還毫不避忌的正好踩中了兩個人的地雷。
「不用把文件拿回去給帕洛弗斯大人嗎？」
因為這突厥的發言，在這瞬間他們的註意力都集中到了面無表情地作出歪頭動作的煉金傀儡身上，虛無的眼神帶著不屑，安德則是一臉無奈。
「……。」
「哼。」
安德細想了一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能怪他作出這種提問。
畢竟煉金傀儡本來就是由不同的肢體反覆拼湊又改變形體之後製作出來的東西，在這個融合的過程當中有很多原本肢體主人所擁有的優點都丟失了，尤其是知性和感情表達方式等等的東西，原本就很少有煉金傀儡能夠保留下來，就算成功保存了也肯定不可能是完整的吧。
面前這個神經大條的下僕只是在執行自己的工作職責，安德勉強說服自己接受了這一點， 虛無則是好像本身就沒怎麼重視這句發言。
「 不用，這些由我處理。」
儘管如此虛無也不想被一直纏著，只是簡單的回答了一句之後向煉金傀儡擺了一下手，示意他們快些離開。
紫發的僕人一開始在原地呆滯了一會，直到藍發的那位拉了拉他漆黑的手臂，他才好像接收到訊息一樣來回看了幾眼安德和虛無，和身邊的同伴禮貌地鞠躬之後轉身離開了安德的書房。
安德嘆了口氣，而虛無似乎也總算完成了手上的工作， 將手上的書本隨意地塞回去書架上之後走向安德，由於安德正坐在椅子上，和正筆直站著的虛無相差好一段身高，所以虛無只得稍微低下頭俯視著他，只是眼中沒有了剛才的那份不屑和鄙視。
「你在計劃什麼？」
率先開口的是安德。
他想要了解面前的青年正在想著什麼，想從中為他出一分力，不過青年卻始終沒有開口， 兩人只是在此互相凝視著度過了很長的一段沈默。
最終青年閉上了雙眼，終於說出了一句話：
「你沒必要管這件事情。」
－－他也是僅僅只說了這句話，之後就推門離開了，留下了再次孤獨一人的安德和剩餘下一小件蛋糕的銀餐盤。
「啊啊，真是太浪費了。」
安德將不再冰涼的蛋糕一手抓起來塞入口中，留在他口中的是難以形容的糟糕口感，還有毫無甜味的仿造奶油。
※
說到安德的孩子，其實存活下來的還有一位。
那個孩子叫做格雷弗，總是坐在宮殿中的圖書館裏閱讀書籍，不怎麼搭理安德。本來除了虛無以外的孩子應該已經全部死去了，但是他弱小的他卻被虛無忽略了而逃過一劫。
安德仍然記得看見這個孩子前來宮殿那天，那無比熟悉的面孔和一頭綠髮讓他瞬間回憶起記憶中擁有著幾乎同樣面容的魔族，那一刻他非常震驚，只是沒有表達出來的機會。
正好是在他調查「萬魔之母」的那段時期……這一切都只有巧合嗎？不管如何，出於最後的同情心，又或者那該死的帕洛弗斯稱之為母性本能的東西，安德還是不想他的孩子流浪在外，執意收留了他。
難得的是虛無沒有特別作出反對意見，畢竟格雷弗只是以一般魔族的身份前來效忠，除了圖書館的自由進出許可以外也沒有作出什麼特別的要求，顯然是對於血統還有王位之爭全無興趣。
而且在辦事效率和知識的擁有量上來說他的確是一位無可替代的人才，或許是因為他對於虛無的計劃來說是必要的，所以他才會摒棄其他的想法勉強把他留下吧－－換過來想想，當格雷弗失去用處，虛無或許會毫不猶豫地把他殺死。
由於虛無只專註於政務上並不搭理安德，安德也只好在宮殿裏隨意走走充當散步。在他走了好幾圈之後也終於感到了厭煩，正好想起了在圖書館裏的另一位後裔。
或許自己可以跟他交談一下。
安德猶豫了片刻還是將腳步停在了圖書館門前，順手整理了一下鬥篷隨即推門走了進去，果真看見了自己所要找尋的目標。
「格雷弗。」
聽見有誰呼喚自己，格雷弗只是擡頭看了一眼，看見是安德的臉就像是失去了興趣地迅速將視線移回書本上，這個舉動讓安德不禁皺了下眉。
「請問魔王大人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我想和你談談。」
格雷弗這次合上了書本。雖然他再次看向了安德，不過就只是鞠了一躬，從舉動來看完全是一副準備要離開的樣子。
「像我這種身份低下的魔族和魔王大人並沒有什麼好談的，沒有特別的事情我就告辭了。」
話題瞬間就被終結了。
沒有等待對方回答，格雷弗直接轉過身朝大門邁開了腳步－－當然安德可不會就此放棄，他站在原地看著格雷弗的背影，絲毫不動地向他吆喝了一聲。
「給我停下腳步！這是命令。」
這麼一說格雷弗不得不停下了腳步，但是他沒有轉向安德，只是將手放在門把上等待離開的時機。
「請您不要讓我為難，魔王大人。」
「我只是想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為什麼……你出於什麼想法要求了圖書館的進出許可？」
兩人沈默了好一段時間，格雷弗轉動了門把， 將門推開。
「 對知識的探求欲，僅此而己。」
格雷弗平靜地回答完就離開了圖書館，安德停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門緩緩關上，從外面而來的微風和陽光變成一道縫隙，隨之消失……這個熟悉的場景讓他有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儘管圖書館裏非常光亮，但還是讓他想起了深不見底的黑暗和寂靜。
感覺開始胃痛起來，他從長桌上拿起一本書本分散自己的註意力，發現這本格雷弗正是剛才正在閱讀的書本。
《君王統治學》。
這本書自己讀過，讀過無數遍，多得無法數清的地步。這本書並不屬於魔界，而是從人類那邊流傳而來的書籍，講述了怎麼成為一個好君主，還有王國的定義是什麼等等，裡面描述的內容大多數與梅哥蒂亞的統治理念相違，是相等於魔族看來的童話書籍一般的東西。
但重點在於，這本書全部都是用人類文字書寫的，即使是安德也用了好一段時間研究才能勉強看懂個大概，更別說對於其他魔族來說是多麼難以閱讀了。
然而安德翻閱了一下，察覺格雷弗剛才看的那一頁 已經是將要接近完結的後半部分了。
「對知識的探究慾嗎......」
究竟是否真的僅此而已呢？
如果格雷弗的所言屬實，安德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梅哥蒂亞是崇拜暴力的國家，書籍的地位非常低。別說是圖書館了，就連書攤這類的地方也沒有，唯一擁有一席地位的也就只有那些又破又舊的魔法卷軸了，這點和人類的國家相比之下實在十分落後。
不過這座宮殿中是唯一的例外，唯有這裡的圖書館收錄了種類齊全的全國圖書，所有重要或是不重要的知識都被封存在這裡，當然也包括一些上等或稀有的魔法卷軸和魔導書，可惜懂得使用的魔族並不多——加上煉金傀儡很多都不認識複雜的文字，所以過往所以過往會來到這座圖書館的就只有安德一人。
而且平常也不容易被打擾，要了解知識的話這裡的確是最合適的場所。
安德確信不止是知識，格雷弗一定有什麼獨特之處，只是不喜鬥爭的格雷弗刻意隱藏了其他才能，避免虛無和帕洛弗斯將他示為威脅鏟除。
除去心理上的原因，排斥與自己交談也是想要保持中立位置吧。其實安德多少也有些和孩子和好、補償他們的意願，不過無論是哪一邊都在疏離自己，其實還是禁不住的感到有點寂寞。
要說這矛不矛盾？不。他當然厭惡帕洛弗斯，但是這些魔族並不是自願降臨於世的， 和自己同樣地，他們沒有選擇 ——因為本來就沒有得罪過自己，自然也沒有怨恨的必要。
安德在空無一人的圖書館沈思了許久，現在他沒有工作可做，一下子又回復到了以前空閒無比的狀態，差別就在於帕洛弗斯沒有再繼續騷擾自己了，也算是落得片刻的清靜時光。
只是下午茶也享用完了，現在的他又不能出去惹人註目， 接下來的時光只有睡眠的話實在難以消遣。這時候的他突然回想起剛才的對話，又想起了以前所見過的雙子所作出的「預言」，逐漸對格雷弗的背景產生了興趣。
如果了解得夠多的話，說不定會得到什麼嶄新的線索， 一直以來處於膠著狀態的調查也能夠有所進展，說不定格雷弗也會老實托出私下隱藏的東西......或許想像得有點過於順利了，但在瓶頸時換一個調查方向絕對沒有什麼壞處。
「...反正也無事可做，調查一下這孩子的事情吧。」
下定了主意之後，安德也離開了圖書館，只剩下那本人族的書籍被放置在桌面。
此時的安德身在這片和平當中獨自展開了對於的調查，還沒有察覺到宮殿中逐漸出現的種種變化的意義。
理所當然的，我們馬上就會明白了。
※
直到至今為止的故事還能好好跟上嗎？
畢竟涉及到政治情節就變得複雜起來了，就讓我來為你稍微做個總結吧：
統治梅哥蒂亞的暴君帕洛弗斯， 為了自己計劃的某項目的將親生兒子當作道具使用，將他封成了君主。
不過一直以來帕洛弗斯只是把安德當作傀儡，暗中在幕後操縱政事，這是全國上下眾所周知的事情－－沒有任何魔族膽敢反抗在安德背後的帕洛弗斯，所以才會安分守己。
而外界不知道的是，他還讓安德孕育了虛無這一繼承人。至於隱藏起來是有什麼用心，誰也無法猜透他的想法。
唯一能夠知道的是實際上他早已計劃好讓虛無登上魔王之位，至於為什麼直到現在仍然沒有半點消息洩漏出去，則是因為皇宮裏的僕從全是煉金傀儡的關係。
煉金傀儡的腦袋非常愚鈍。雖然他們被刻意安排成絕對遵從帕洛弗斯的命令，但是由於自身的主多錯誤，總是不能完全正確地執行指令，而且大部分都很容易被支開註意力。
帕洛弗斯或許沒有考慮過，自己所創造的傀儡竟然還會企圖抵抗命運吧。
一旁紫發的煉金傀儡一動不動的看著面前這副意料之外的場面， 不知道是殘餘的感情在抵抗自己去幫助帕洛弗斯， 還是因為他曾經下達不能夠傷害虛無的命令，沈重的雙腳不能移動絲毫。
－－此刻，虛無的靴底踏在王座上，正將那把屬於母親的劍指向他的頸間。
「你的統治到此為止了。」
「真不愧是我的兒子。」
面對仍然只是掛著笑容的帕洛弗斯，虛無抓起他的衣領，將他摔下王座，在他近乎落地時狠狠地踢了一腳，使得他重重撞上了一旁的墻壁。
僅僅是這樣還不足夠。
內心的聲音這麼告訴虛無，下一刻他就上前揮劍，輕而易舉地砍下了帕洛弗斯右邊的角。
象徵著權力的巨角有所缺失，這對於魔族來說是極大的恥辱－－就算是旁邊反應遲鈍的煉金傀儡也能理解，在從王座落地的那一刻，帕洛弗斯就失去了榮譽。
也是在這一刻，帕洛弗斯面上終於失去了一如既往鎮定的笑容，而是睜大了眼睛看著虛無，沒有絲毫憤怒，有的只是滿藏眼底的驚訝。站在他眼前的虛無這時收起了劍，脫下手套，不偏不倚地拋到他剩下來的另一隻角上，悠悠地走到他的王座之前，坐了下來。
整個過程是這麼的短暫而又寧靜，仿彿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就好像……那個位置上一直以來都是虛無所坐著一般，沒有僕人的反抗、也沒有要保護主人的聲音，只是一片靜寂，就猶如當初在育嬰房－－又或者說是生育室的那時候一樣，他實行了自己的私慾，沒有任何的動搖或者後悔。
直到正好拿著餐盤走進來的藍發傀儡看著面前的這副景像一時因為震撼而呆滯，手中的餐盤也落到了地上，發出一聲巨響，引來了其他傀儡的註意。
最初誰也沒有察覺到當下正在發生的是什麼事情－－下一刻，所有的傀儡都隨著藍髮傀儡的動作整齊的跪了下來。
長時間以來的忍耐終於被虛無這一導火線點燃，原本應該沒有情緒的人偶們背棄了自己原本的主人，向新的君主表示忠誠。
而虛無坐在王座之上俯視著眼前向自己下跪的煉金傀儡和狼狽不堪的帕洛弗斯，嘴角終於上揚起來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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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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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想要獲得求贖的話，就必須付出相對的犧牲和向一切復仇的意誌才能成功的可能。
而且這並不是必然的成功……歷盡千辛萬苦才能得到的這一個機會，也可能就這麼被輕易的破滅，然後報仇者必然墮入無盡的深淵吧－－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踏上尋求救贖的道路，沈溺在罪惡之中，麻痺自己繼續生活下去會更好也說不定。
安德的腦海中不時會浮現這樣的想法。
他可以忍耐帕洛弗斯的所作所為，但是又有誰會知道什麼時候這一切才會迎來終結？
這些對於虛無來說是無法忍受的。
安德得知這一點的那一刻，是察覺育嬰室的門被打開一道縫隙，上前將雙眼貼近門邊窺探，卻目睹了站立在黑暗中的虛無的一刻。
原本圍繞在房間內的吵雜聲音然消失，那些呼吸、那些心跳、那些溫度或是血液的流動－－全部都停止了。
在育嬰室中只剩下了滿地的殘骸和異樣的味道，還有那一腳踐踏上那尚未完全成形的胚胎，眼裏滿是藐視神情的白髮少年。
安德很清楚自己的孩子都做了些什麼。
他知道虛無殺死了他們。
但是，他卻感覺不到思毫的情緒波動，僅僅是站立在原地好一段時間之後轉身離開。
此刻他唯一所感受到的，就只有他的世界在這一個瞬間變得一片寂靜的事實而已。
※
虛無在長大之後也參與進了政務當中。
雖說很大一部分是帕洛弗斯的意思，但是虛無卻少有地接受了「魔王輔助官」的這份無中生有的職務－－這對他來說是個好機會，不僅可以收集到更多的情報，也能夠暗中乾涉行政，將文件在帕洛弗斯看見之前攔截下來。
安德看了眼在一旁書架前慎重挑選書本的虛無，那過往一向不加整理的一頭雜亂白髮梳理整齊並綁成一條高馬尾，也因此為他添了幾分英氣。
安德正打算開口向虛無說些什麼，卻被分別拿著餐盤和文件的兩位煉金傀儡打斷了話語，只好停下來並以單手撐頭的姿態在座位上俯視他們，一言不發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愉快。
拿著餐盤的煉金傀儡察覺到了安德的不快而恭敬地垂下了頭，不過另一位則是毫不察覺，直接將自己手上的一疊文件遞到了安德眼前。
「……。」
「安德大人，這是今天要處理的文件。」
安德嘆了口氣，在正打算伸手時卻被虛無搶先一步奪走了煉金傀儡手上的文件，一時間楞住了，手還懸停在空中尚未收回。
「由我處理。」
藍發的煉金傀儡見狀立刻上前打開了餐盤，裡面放了許些精美的點心，和往常那些粗糙的餐點和馬鈴薯泥不一樣，安德知道是煉金傀儡特意模仿書籍上的人類料理製作來取悅自己的。
看了眼沒有用餐之意的虛無，反正也沒有文件可看了，他順勢將還沒收回的手伸去拿起一件小蛋糕放入口中咀嚼，悠然享受起了自己的下午茶。
空閒了下來，安德觀察起進行工作的虛無，這時候的他正站在書架前仔細閱讀文件，冷漠的側臉不時皺起眉頭，全神貫註的表情讓安德感覺有點欣慰……安德突然反應過來是因為自己的孩子成長了才有這種感受，但是也同時聯想到了那個掛著可憎笑容的男人會抱有同樣的心情，立刻擺了擺頭將這種想法從心底驅趕出去。
他回過神來瞥見虛無將一疊文件收進抽屜，而不是交給帕洛弗斯派來的煉金傀儡。雖然早有預料他不會就這麼服從於帕洛弗斯……安德真正擔心的是帕洛弗斯對這樣的抵抗沒有作出任何反應，在這種時刻，這個男人一般都是在計劃什麼。
恐怕，他將虛無安排給自己也是別有用意吧。
這時虛無轉過來看了一眼安德，兩人同時對上對方的赤紅雙眼，又非常巧合的立刻移開視線。不過紫發的煉金傀儡目睹了這一幕卻十分不識趣的發話了，而且還毫不避忌的正好踩中了兩個人的地雷。
「不用把文件拿回去給帕洛弗斯大人嗎？」
因為這突厥的發言，在這瞬間他們的註意力都集中到了面無表情地作出歪頭動作的煉金傀儡身上，虛無的眼神帶著不屑，安德則是一臉無奈。
「……。」
「哼。」
安德細想了一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能怪他作出這種提問。
畢竟煉金傀儡本來就是由不同的肢體反覆拼湊又改變形體之後製作出來的東西，在這個融合的過程當中有很多原本肢體主人所擁有的優點都丟失了，尤其是知性和感情表達方式等等的東西，原本就很少有煉金傀儡能夠保留下來，就算成功保存了也肯定不可能是完整的吧。
面前這個神經大條的下僕只是在執行自己的工作職責，安德勉強說服自己接受了這一點， 虛無則是好像本身就沒怎麼重視這句發言。
「 不用，這些由我處理。」
儘管如此虛無也不想被一直纏著，只是簡單的回答了一句之後向煉金傀儡擺了一下手，示意他們快些離開。
紫發的僕人一開始在原地呆滯了一會，直到藍發的那位拉了拉他漆黑的手臂，他才好像接收到訊息一樣來回看了幾眼安德和虛無，和身邊的同伴禮貌地鞠躬之後轉身離開了安德的書房。
安德嘆了口氣，而虛無似乎也總算完成了手上的工作， 將手上的書本隨意地塞回去書架上之後走向安德，由於安德正坐在椅子上，和正筆直站著的虛無相差好一段身高，所以虛無只得稍微低下頭俯視著他，只是眼中沒有了剛才的那份不屑和鄙視。
「你在計劃什麼？」
率先開口的是安德。
他想要了解面前的青年正在想著什麼，想從中為他出一分力，不過青年卻始終沒有開口， 兩人只是在此互相凝視著度過了很長的一段沈默。
最終青年閉上了雙眼，終於說出了一句話：
「你沒必要管這件事情。」
－－他也是僅僅只說了這句話，之後就推門離開了，留下了再次孤獨一人的安德和剩餘下一小件蛋糕的銀餐盤。
「啊啊，真是太浪費了。」
安德將不再冰涼的蛋糕一手抓起來塞入口中，留在他口中的是難以形容的糟糕口感，還有毫無甜味的仿造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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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安德的孩子，其實存活下來的還有一位。
那個孩子叫做格雷弗，總是坐在宮殿中的圖書館裏閱讀書籍，不怎麼搭理安德。本來除了虛無以外的孩子應該已經全部死去了，但是他弱小的他卻被虛無忽略了而逃過一劫。
安德仍然記得看見這個孩子前來宮殿那天，那無比熟悉的面孔和一頭綠髮讓他瞬間回憶起記憶中擁有著幾乎同樣面容的魔族，那一刻他非常震驚，只是沒有表達出來的機會。
正好是在他調查「萬魔之母」的那段時期……這一切都只有巧合嗎？不管如何，出於最後的同情心，又或者那該死的帕洛弗斯稱之為母性本能的東西，安德還是不想他的孩子流浪在外，執意收留了他。
難得的是虛無沒有特別作出反對意見，畢竟格雷弗只是以一般魔族的身份前來效忠，除了圖書館的自由進出許可以外也沒有作出什麼特別的要求，顯然是對於血統還有王位之爭全無興趣。
而且在辦事效率和知識的擁有量上來說他的確是一位無可替代的人才，或許是因為他對於虛無的計劃來說是必要的，所以他才會摒棄其他的想法勉強把他留下吧－－換過來想想，當格雷弗失去用處，虛無或許會毫不猶豫地把他殺死。
由於虛無只專註於政務上並不搭理安德，安德也只好在宮殿裏隨意走走充當散步。在他走了好幾圈之後也終於感到了厭煩，正好想起了在圖書館裏的另一位後裔。
或許自己可以跟他交談一下。
安德猶豫了片刻還是將腳步停在了圖書館門前，順手整理了一下鬥篷隨即推門走了進去，果真看見了自己所要找尋的目標。
「格雷弗。」
聽見有誰呼喚自己，格雷弗只是擡頭看了一眼，看見是安德的臉就像是失去了興趣地迅速將視線移回書本上，這個舉動讓安德不禁皺了下眉。
「請問魔王大人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我想和你談談。」
格雷弗這次合上了書本。雖然他再次看向了安德，不過就只是鞠了一躬，從舉動來看完全是一副準備要離開的樣子。
「像我這種身份低下的魔族和魔王大人並沒有什麼好談的，沒有特別的事情我就告辭了。」
話題瞬間就被終結了。
沒有等待對方回答，格雷弗直接轉過身朝大門邁開了腳步－－當然安德可不會就此放棄，他站在原地看著格雷弗的背影，絲毫不動地向他吆喝了一聲。
「給我停下腳步！這是命令。」
這麼一說格雷弗不得不停下了腳步，但是他沒有轉向安德，只是將手放在門把上等待離開的時機。
「請您不要讓我為難，魔王大人。」
「我只是想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為什麼……你出於什麼想法要求了圖書館的進出許可？」
兩人沈默了好一段時間，格雷弗轉動了門把， 將門推開。
「 對知識的探求欲，僅此而己。」
格雷弗平靜地回答完就離開了圖書館，安德停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門緩緩關上，從外面而來的微風和陽光變成一道縫隙，隨之消失……這個熟悉的場景讓他有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儘管圖書館裏非常光亮，但還是讓他想起了深不見底的黑暗和寂靜。
感覺開始胃痛起來，他從長桌上拿起一本書本分散自己的註意力，發現這本格雷弗正是剛才正在閱讀的書本。
《君王統治學》。
這本書自己讀過，讀過無數遍，多得無法數清的地步。這本書並不屬於魔界，而是從人類那邊流傳而來的書籍，講述了怎麼成為一個好君主，還有王國的定義是什麼等等，裡面描述的內容大多數與梅哥蒂亞的統治理念相違，是相等於魔族看來的童話書籍一般的東西。
但重點在於，這本書全部都是用人類文字書寫的，即使是安德也用了好一段時間研究才能勉強看懂個大概，更別說對於其他魔族來說是多麼難以閱讀了。
然而安德翻閱了一下，察覺格雷弗剛才看的那一頁 已經是將要接近完結的後半部分了。
「對知識的探究慾嗎......」
究竟是否真的僅此而已呢？
如果格雷弗的所言屬實，安德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梅哥蒂亞是崇拜暴力的國家，書籍的地位非常低。別說是圖書館了，就連書攤這類的地方也沒有，唯一擁有一席地位的也就只有那些又破又舊的魔法卷軸了，這點和人類的國家相比之下實在十分落後。
不過這座宮殿中是唯一的例外，唯有這裡的圖書館收錄了種類齊全的全國圖書，所有重要或是不重要的知識都被封存在這裡，當然也包括一些上等或稀有的魔法卷軸和魔導書，可惜懂得使用的魔族並不多——加上煉金傀儡很多都不認識複雜的文字，所以過往所以過往會來到這座圖書館的就只有安德一人。
而且平常也不容易被打擾，要了解知識的話這裡的確是最合適的場所。
安德確信不止是知識，格雷弗一定有什麼獨特之處，只是不喜鬥爭的格雷弗刻意隱藏了其他才能，避免虛無和帕洛弗斯將他示為威脅鏟除。
除去心理上的原因，排斥與自己交談也是想要保持中立位置吧。其實安德多少也有些和孩子和好、補償他們的意願，不過無論是哪一邊都在疏離自己，其實還是禁不住的感到有點寂寞。
要說這矛不矛盾？不。他當然厭惡帕洛弗斯，但是這些魔族並不是自願降臨於世的， 和自己同樣地，他們沒有選擇 ——因為本來就沒有得罪過自己，自然也沒有怨恨的必要。
安德在空無一人的圖書館沈思了許久，現在他沒有工作可做，一下子又回復到了以前空閒無比的狀態，差別就在於帕洛弗斯沒有再繼續騷擾自己了，也算是落得片刻的清靜時光。
只是下午茶也享用完了，現在的他又不能出去惹人註目， 接下來的時光只有睡眠的話實在難以消遣。這時候的他突然回想起剛才的對話，又想起了以前所見過的雙子所作出的「預言」，逐漸對格雷弗的背景產生了興趣。
如果了解得夠多的話，說不定會得到什麼嶄新的線索， 一直以來處於膠著狀態的調查也能夠有所進展，說不定格雷弗也會老實托出私下隱藏的東西......或許想像得有點過於順利了，但在瓶頸時換一個調查方向絕對沒有什麼壞處。
「...反正也無事可做，調查一下這孩子的事情吧。」
下定了主意之後，安德也離開了圖書館，只剩下那本人族的書籍被放置在桌面。
此時的安德身在這片和平當中獨自展開了對於的調查，還沒有察覺到宮殿中逐漸出現的種種變化的意義。
理所當然的，我們馬上就會明白了。
※
直到至今為止的故事還能好好跟上嗎？
畢竟涉及到政治情節就變得複雜起來了，就讓我來為你稍微做個總結吧：
統治梅哥蒂亞的暴君帕洛弗斯， 為了自己計劃的某項目的將親生兒子當作道具使用，將他封成了君主。
不過一直以來帕洛弗斯只是把安德當作傀儡，暗中在幕後操縱政事，這是全國上下眾所周知的事情－－沒有任何魔族膽敢反抗在安德背後的帕洛弗斯，所以才會安分守己。
而外界不知道的是，他還讓安德孕育了虛無這一繼承人。至於隱藏起來是有什麼用心，誰也無法猜透他的想法。
唯一能夠知道的是實際上他早已計劃好讓虛無登上魔王之位，至於為什麼直到現在仍然沒有半點消息洩漏出去，則是因為皇宮裏的僕從全是煉金傀儡的關係。
煉金傀儡的腦袋非常愚鈍。雖然他們被刻意安排成絕對遵從帕洛弗斯的命令，但是由於自身的主多錯誤，總是不能完全正確地執行指令，而且大部分都很容易被支開註意力。
帕洛弗斯或許沒有考慮過，自己所創造的傀儡竟然還會企圖抵抗命運吧。
一旁紫發的煉金傀儡一動不動的看著面前這副意料之外的場面， 不知道是殘餘的感情在抵抗自己去幫助帕洛弗斯， 還是因為他曾經下達不能夠傷害虛無的命令，沈重的雙腳不能移動絲毫。
－－此刻，虛無的靴底踏在王座上，正將那把屬於母親的劍指向他的頸間。
「你的統治到此為止了。」
「真不愧是我的兒子。」
面對仍然只是掛著笑容的帕洛弗斯，虛無抓起他的衣領，將他摔下王座，在他近乎落地時狠狠地踢了一腳，使得他重重撞上了一旁的墻壁。
僅僅是這樣還不足夠。
內心的聲音這麼告訴虛無，下一刻他就上前揮劍，輕而易舉地砍下了帕洛弗斯右邊的角。
象徵著權力的巨角有所缺失，這對於魔族來說是極大的恥辱－－就算是旁邊反應遲鈍的煉金傀儡也能理解，在從王座落地的那一刻，帕洛弗斯就失去了榮譽。
也是在這一刻，帕洛弗斯面上終於失去了一如既往鎮定的笑容，而是睜大了眼睛看著虛無，沒有絲毫憤怒，有的只是滿藏眼底的驚訝。站在他眼前的虛無這時收起了劍，脫下手套，不偏不倚地拋到他剩下來的另一隻角上，悠悠地走到他的王座之前，坐了下來。
整個過程是這麼的短暫而又寧靜，仿彿就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就好像……那個位置上一直以來都是虛無所坐著一般，沒有僕人的反抗、也沒有要保護主人的聲音，只是一片靜寂，就猶如當初在育嬰房－－又或者說是生育室的那時候一樣，他實行了自己的私慾，沒有任何的動搖或者後悔。
直到正好拿著餐盤走進來的藍發傀儡看著面前的這副景像一時因為震撼而呆滯，手中的餐盤也落到了地上，發出一聲巨響，引來了其他傀儡的註意。
最初誰也沒有察覺到當下正在發生的是什麼事情－－下一刻，所有的傀儡都隨著藍髮傀儡的動作整齊的跪了下來。
長時間以來的忍耐終於被虛無這一導火線點燃，原本應該沒有情緒的人偶們背棄了自己原本的主人，向新的君主表示忠誠。
而虛無坐在王座之上俯視著眼前向自己下跪的煉金傀儡和狼狽不堪的帕洛弗斯，嘴角終於上揚起來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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