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的理由

「哼——」

戰鬥場上最先傳來的是一陣低沈的嗓音。緊接著灰髮男子，維斯特的面前就出現一個人影。

名字好像叫做阿爾的戰鬼哥哥，一轉眼就衝進對方的懷裡，把他打飛了。

「咕嚕。」我咽了下口水。

好快啊！雖然不到莉希姊姊那樣像是瞬間消失的程度，他還是一下子就從場地的另一邊，移動到對手的面前。

然而，當我看向維斯特那邊，卻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明明都被打飛了好幾公尺！他怎麼還好端端地站著？

阿爾看到對方沒事，並沒有像我一樣把時間浪費在驚訝上。他立刻就踏步追上去，再一次揮拳。

維斯特又被打飛了，可是他還是站著。

兩個人又一次接近，這次阿爾從側面踢過去，就像是要把維斯特踢出場外一樣。不過，他的腳卻突然被彈開，結果反而失去平衡摔倒了。

好奇怪呀……

那個維斯特是彈力球嗎？為什麼被打飛都不會怎麼樣，這次還直接彈開別人的腳？

我看向龍，可是旁邊的人先發出了聲音：

「……是魔法。」蕾菈亞只有眼睛往平臺的方向看，她還是繼續貼在我的身上。

「如果用魔法，特殊學徒裡就幾乎沒有人能贏了。」龍說。

「哎？是這樣嗎？」

龍點了點頭，接著告訴我：

「憑依者當中，其實很多都只有一級而已。就算來參加選拔的都是比較厲害的好了，可是我猜就連教會騎士團裡會用魔法的頂多也只佔三分之一左右。」

「這樣不是太欺負人了嗎？」

我不禁瞥向後面的貴族叔叔，不過他露出親切的笑容回答：

「放心，維斯特會讓對手好好表現的喔。雖然可能贏不了他，可是對方肯定能盡情發揮實力。」

結果就像是要體現這句話，一道怒吼聲突然傳片整個練習場。

「可惡惡惡惡惡惡惡惡惡！」

伴隨巨大的碰撞聲，維斯特被打飛了從剛才到現在最遠的距離。這代表戰鬼哥哥剛才攻擊的力道真的很大吧，只不過維斯特還是站著。

脖子整個紅掉，粗喘著氣的阿爾瞪著前方的灰髮男子。他好像打算再做出一擊，可惜時間已經到了。

穿著藍色披風的騎士走上平臺，輕輕拍了阿爾的肩膀後，就準備呼喚下一組。

雖然沒有贏，那個哥哥還是很有可能被選上吧？因為負責評估的騎士們，肯定會察覺到他攻擊的威力。

明明沒有人受傷，這應該是最棒的結局呀？

但是為什麼……就算離那麼遠，還是能感受到戰鬼哥哥懊悔的心情？

「菲艾諾，下一場開始囉。」

「啊，嗯。」聽到龍的話，我趕緊從發呆中回過神。

藍披風的騎士沒有叫到我的名字，所以我還是待在高臺上繼續看著戰鬥。

憑依者們上場，然後有人受傷下台。贏的人笑著舉起單手，輸的人則一臉痛苦地盯著地面……這樣的景色不斷在眼前重複。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中這時浮現出了村子裡的人們的臉。

他們受傷、生病的時候我用力量治好他們，而當我遇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事情時，他們也會笑著摸摸我的頭，幫助我。

那些特殊學徒努力打倒對手，是為了成為騎士吧。然後，我也要為了學會控制力量，去傷害別人嗎？

雖然不太明白心情為什麼會那麼複雜……想到待會可能就要上場，我還是努力甩開這些煩惱。

不過，有些意外的是，我的名字一直沒有被喊到。

就連中午的休息過後，剩下的選拔繼續進行了好一段時間，藍披風的騎士還是沒有叫我。

「龍，下面的隊伍裡只剩下兩個人了耶？」

「奇怪……我有幫菲艾諾申請參加啊？」

龍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傑斯先生，不過說話的人卻是坐在他旁邊的貴族叔叔。

「如果參加者是奇數的話，剩下的那個人，會和第一組的勝者進行戰鬥哦。」

……蝦咪？

龍盯著貴族叔叔，而我則是把頭迅速轉向站在貴族叔叔身後的高大男子。

「這不妥當吧？」龍說。

對呀對呀！我怎麼可能跟他打啊？

「讓您的下屬和十二歲的女孩交手，恐怕會使您的名聲受影響。」

龍一邊說，我一邊在心裡替他加油，這種場面只能靠我的老師了。

可是奇怪，龍怎麼會用「您」稱呼別人？是那個叫教皇臭老頭的龍耶？

「菲艾諾……妳的表情很煩人。」

糟糕！不小心被龍發現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了。他小聲地抱怨後，我立刻閉上了嘴。

「這點小事無所謂，況且這本來就是我提議的作法。」

貴族叔叔搓了搓鬍子，繼續回答龍先前的問題：

「總不能讓剛剛才消耗體力的最後一組馬上戰鬥，你說是吧？」

被這樣說之後，龍也只能安靜下來。蕾菈亞則是一直都沒發出聲音，因為她很早就靠在我身上睡著了。

結果最後的希望，那個穿著藍披風的騎士，還是沒有叫到我的名字。隊伍中剩下的那兩人，已經要開始戰鬥啦！

嗚……所以我是剩下來的哦。這樣一來，我不就得跟維斯特打了嗎？

「蕾菈亞、蕾菈亞起來啦。這樣我沒辦法動。」

「呼唔……菲艾諾？」

「要換我囉。」

聽到我的話，蕾菈亞微微睜大雙眼。就像是水車重新開始動起來的工房一樣，眼睛中開始出現活力。

「加油。」

「嗯，我會努力喲。」我笑著回答。

我還以為蕾菈亞會一直沒精神呢。不過仔細想想，這段時間陪我練習戰鬥的人就是她呀。

收到蕾菈亞的關心後，我看向龍。他雖然看起來有些擔心，仍然對我點了點頭。

等場上的戰鬥結束後，藍披風的騎士終於喊到我的名字了——

「最後一組：菲艾諾，請到場上。另外由於人數問題，已經安排好第一組的勝者擔任對手。請維斯特・西再次到場上。」

因為我和維斯特都提早從高臺下來，所以當名字被叫到的時候，很快就到平臺上了。

平臺是在原本的地上鋪上石板，拼合起來的，所以就算經過一連串戰鬥，看起來還是很牢靠。

我身上穿著蕾菈亞送我的連衣裙，走上平臺。雖然有點讓人害羞，可是因為這件衣服是最耐用的，我只好忍耐。

該說是預料中的嗎……四周留下來看選拔的人群見到我後，果然發出一陣喧譁。

「喂，貴族大人底下的憑依者都上場過了吧？那個可愛的小女孩，難道是特殊學徒？」

「應該是那樣，可是我怎麼沒見過她？她是屬於哪個靈種的啊？」

「那不重要吧！重點是她年紀也太小了。」

「而且那傢伙身高跟對手差太多，看起來跟豆芽菜沒兩樣嘛！」

各式各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可是，說豆芽菜的那個是怎樣？騎士先生，我被不是對手的人攻擊了呀！

「全體安靜！來，請兩位準備。」

藍披風騎士說完後，周圍終於停下吵鬧。不過，在走到開始位置之前，維斯特靠了過來。

「菲艾諾，雖然第一次搭話就對妳說這個很奇怪，但是請盡量使出全力沒關係。」

「咦？」我張開嘴巴，不過在來得及提問之前，維斯特就退開了。

那不是當然的嗎，我不拿出全力會被秒殺吧？還是他打算像對付阿爾的時候一樣，把我的攻擊全部接下來，所以才叫我儘早用全力？

「那麼，對戰開始！」藍披風騎士離開平臺的同時大喊。

維斯特和第一戰的時候一樣站著不動。他果然是要化解我的攻擊，那我就努力試試看啦！

我衝到維斯特的身前，打出了拳頭。

手上感覺到怪怪的觸感，這就是他能夠擋住攻擊的魔法吧？我是這麼想的，結果——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居然往後飛了！而且速度也太快了吧？簡直就像是被暴風掃到的豆芽菜一樣！

我拚命試著把腳停在地板上。沒想到飛到了平臺的邊界，好不容易才停下來。

為什麼被打飛的是我啊！和阿爾的戰鬥中飛走的不是維斯特嗎？

「抱歉，妳體重太輕，差點就直接把妳吹出去了。」

聽到維斯特遠遠的聲音，我看向他那邊，下一秒我就後悔了。

「嗚！」我的身上立刻冒出強烈的白光。

底下似乎有人發出驚訝的聲音，但是我現在沒空管那些。就算想後退，也沒有空間了。

對方明明沒有動，為什麼我的腳在發抖？他只不過是盯著我而已……

維斯特的眼神裡沒有憤怒或仇恨，可是我還是忍不住縮起身子。這就是龍說的敵意吧？維斯特把我當成敵人了。

「哦？妳果然有實力。」維斯特瞇起了眼睛說。

就算我有身體強化也不夠，肯定會被打飛。不過，這樣下去我還是無法學會操控力量，所以……

「呀啊啊啊啊！」我往前衝了。

這一次是全力的衝刺，速度比剛才快非常多。來到維斯特面前後，我握緊拳頭。

心臟跳得好快。現在揮出拳頭的話，他會受傷嗎？這樣的想法一下子竄過腦袋。

眨眼間，我的手碰到了維斯特的身體，可是——

「嗚呀！」

我又飛到邊緣了。而維斯特只是後退一步。

騙、騙人。我剛才應該有用力打……

我搖搖晃晃地站穩身體後，站在遠處的維斯特默默地看著這邊。從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可是我知道針對我的敵意，沒有消失。

維斯特抬起了右手，接著用像是會留下殘影般的速度，一揮——

「啊！」

身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我看到手臂上出現了一條紅痕。

痕跡之所以會消失，是因為斐爾治好了吧？也就是說，我剛才受傷了？

維斯特又揮了一次手，這次是右腳。

「嗚啊！啊！咿啊！」

維斯特揮動手的次數和速度越來越快。我就像是被透明的鞭子持續打中一樣，只能抱著頭蹲下身體。

維斯特不是叫我要拿出全力嗎？那句話難道不是要我放心攻擊他的意思？為什麼他一直在攻擊我！？

好、好可怕！周圍的人和騎士應該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吧？因為我的傷口瞬間就會治好，但是龍應該知道……他會來救我嗎？

「嗚咕！」

我閉上了眼睛，胸口、腰、腿……身上被打到的瞬間都會像被火燒過一樣疼痛。而同一個地方重複被打到的時候，就算努力咬著牙，還是會忍不住漏出叫聲。

不要，好可怕……

我把身體縮成一團，眼角泛出淚水。

維斯特就像是要把我凌虐至死一樣，不對，他大概沒有那麼想吧……但是我還是擅自害怕起來。

就像龍可以無情地殺死魔物一樣，維斯特也是這樣看我的嗎？

我、我不想被當成……敵人啊……

一陣迷霧漸漸捲上我的腦袋，讓我的意識開始淡去——

斐爾！？

我在心裡突然喊出來後，比蕾菈亞還要沒有起伏的聲音，很快出現在腦中：

『……要保護菲艾諾。』

不行！要是這樣昏倒的話對戰就結束了。

這陣霧的原因我已經知道了。當斐爾察覺我受到傷害，就會主動奪走我的意識，然後淡化我的記憶，但是——

斐爾，不要這樣。我現在還不能昏倒！

『為什麼？』

因為我還沒學會怎麼操控力量啊……

雖然一下子就感到害怕，整個人都退縮了，但是龍想要我學到的肯定不只有這些。

『菲艾諾……沒有要贏的理由……』斐爾說。

祂的話忽然讓我感到一陣輕鬆。濃霧蓋上來，我都不清楚自己現在還清不清醒了。

我的目標不是成為騎士，龍也沒有說一定要贏。就算丟臉地逃跑也不會怎麼樣吧？我都已經痛到要哭出來了。

「嗚……」

血的味道傳來，我咬著自己的嘴唇，睜開沈重的眼皮。

維斯特的眼神刺了過來，彷彿利刃一樣對準我的視線。他的身上似乎微微發出銀光，嘴巴動了動就像是在唸著某種咒文。

我發出一陣顫抖，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有什麼飛了過來——

下一瞬間，一滴血從我的耳朵滴到地上。這一次傷口治癒的速度，沒有趕上血流出來的時間。

明明痛得不得了，但是我張開嘴巴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就好像有人拿著鐮刀從背後架在我的脖子上一樣……

人，是會殺人的嗎？

看著維斯特面無表情的臉，我明白了。

輸給抱著敵意的人的話，很危險，可能會死。

贏的理由我找到囉，斐爾。

——因為不能輸。

這樣單純的原因，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