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他看著鏡子中那個臉上都是傷的男孩，他有一頭金棕色的亂髮，瀏海長得幾乎遮住眼睛，原本戴著一副厚重的眼鏡，而鏡片後面，是一雙猶如鮮血的朱紅色眼睛。

但是現在，眼鏡斷成兩截躺在洗手台上，上頭的鏡片已然碎裂。

這幾天他與維勒打架的事情傳遍了整個鎮子，他被小惡霸盯上的傳聞甚囂塵上，全鎮的孩子沒有一個人敢與他來往，就連莉琪也是。他自嘲地想，饒是善良的莉琪當然也會擔心，如果和他有了什麼瓜葛，十之八九會被維勒盯上，那麼不來也是正常的。

現在會跟他說話的，也只剩孤兒院那些遭遇相同的孩子們了。

他看著自己滿是傷痕的手掌，將一片一片的鏡片放在掌心中，他放一片就念出一個孩子的名字，這是他僅剩的七名夥伴，是一輩子都不想要離開的人。

「洛恩諾亞。」孤兒院的一個孩子半身探進了浴室，「晚餐的食材沒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你在幹嘛啊？怎麼又流血了？！」看見洛恩諾亞的掌心流出汩汩鮮血，薇莉亞連忙衝進去，抓著他的手把那些碎玻璃通通丟進垃圾桶，拿起衛生紙止血。

「我沒事，傷口很快就好了。」洛恩諾亞想抽回自己的手，無奈薇莉亞的力氣比他還要大，他才發現他竟然連一個女孩都比不過，本來就不開心的臉顯得更鬱悶。

洛恩諾亞的身體很奇怪，雖然打架運動非常沒有細胞，但受了傷總是能在第二天就恢復得宜，下床走路甚至是打掃孤兒院都沒有大礙，因此就算受了傷，他第二天也常常會前往圖書館借書。

「就算你傷口可以好很快，也沒有必要這樣自殘吧？」薇莉亞怒斥著洛恩諾亞，「要不是今天大家都沒空，不然誰會讓你傷這麼重還出門？幸好我有來找你，不然你流血流到乾掉都沒人發現！」

「不過是幾塊碎玻璃，沒有那麼嚴重。」洛恩諾亞終於抽回了自己的手，他將兩隻手都擺在身後，防止薇莉亞再拉住，「不是說要出門買菜，走吧。」

「真是的！愛逞強！」薇莉亞彈了一下洛恩諾亞的額頭，在孤兒院裡薇莉亞年紀最大，最會照顧人，就算是洛恩諾亞也只能被她訓得服服貼貼。

只是一走進鎮上，洛恩諾亞馬上就感覺到不同以往的不友善。今天沒有眼鏡的遮蔽，他那雙惹人注目的紅眼馬上就招來許多非議，加上他現在還背了與鎮上小惡霸鬥毆的罪名，所有人見著他，都像是看到紅眼的惡魔一樣，避之唯恐不及。

之前還能好好相處的店家攤販，還有圖書館的館員們，今天見到他都沒有好臉色。不是草草收了錢就要他快滾，就是拒絕與他接觸，東西怎樣都不賣他。

「洛恩，我看你這兩天就不要出來了。」薇莉亞嘆了口氣，抓著空空如也的採購袋還有零錢，想著等等要如何走到隔壁鎮上去，否則今天大家都只能餓著肚子。

洛恩諾亞緊握著拳頭，最後卻又鬆開了手，一如往常地，他接受了這件事。

「薇莉亞，」洛恩諾亞低著頭走在薇莉亞的身後，「我是不是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這輩子才會有這雙紅色的眼睛？」

薇莉亞這才發現自己講錯了話，她偷偷打了自己的嘴巴，轉過去拉起洛恩諾亞的手，「洛恩……我剛剛是開玩笑的，你的眼睛很好，真的！鎮上買不到東西沒有關係，肯定是因為維勒看我們孤兒院不順眼，我們去隔壁鎮買就好了啊！」

「孤兒院……對了，只要有我的一天，孤兒院遲早也會變成鎮上討厭的對象，到時候大家都會被罵，但是大家明明沒有做什麼，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

「洛恩諾亞！」薇莉亞實在受不了，抓著他的肩膀大力搖他，洛恩諾亞嚇得抬起了頭，「你再說那種白目的話，小心回去我用掃帚打你喔！」

「薇莉亞……」

「孤兒院的大家，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是孤兒院出身而感到生氣或是放棄自己，你也不能因為你有一雙紅色的眼睛就這樣垂頭喪氣，你這樣是在看不起自己，而看不起你自己就是看不起我們，懂嗎？」

洛恩諾亞愣愣地點了點頭，薇莉亞露出了微笑，「很好！」她大力地拍了拍洛恩諾亞的肩膀，男孩纖細的身體承受了兩掌不小的攻擊，差點就痛得直不起身。

「啊啊抱歉……」

「……薇莉亞，妳真的是女生？」

「是、是洛恩你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