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 熟悉與陌生的故鄉 (1)

　　「嗯──好吃！果然坐火車就是要配鐵路便當才對味！」

　　「想、想不到佳蒂同學在某些點上還挺老派的呢。」

　　日比‧佳蒂掀開大腿上的排骨便當，在香氣還未完全散去之際就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口。她滿足的模樣讓一旁的特磐‧長武忍不住微笑著調侃。

　　眾人目前正位於疾駛的火車上，窗外翠綠的山景及悠閒的鄉村景象與繁忙的國北市截然不同，讓住慣都市的佳蒂心情不由自主地好了起來。

　　「這才不是老派咧，是情調。」佳蒂絲毫不被調侃影響：「難得有機會能離開國北市，到外地旅行，就該好好享受旅行的醍醐味啊！」

　　「唔，對我們兩個而言是旅行啦……」長武苦笑著，看向對面始終望著窗外沉思的少年。

　　佳蒂倏地明白長武的意思，也稍微收起自己雀躍的情緒。她輕聲地問道：「瑞爾，還好嗎？」

　　見瑞爾仍沒有回應，佳蒂再次喚了聲：「瑞爾？」

　　「呀，抱歉。怎麼了嗎？」瑞爾總算回過神，搔了搔後腦，擠出一絲靦腆的笑容：「剛才想事情想太專心了。」

　　「沒有啦，只是看你好像在擔心什麼。是家裡的事嗎？」

　　「沒、沒事的，瑞爾同學不也說，伯母後來有打電話來說不需要擔心嗎？」

　　面對兩人的關心，瑞爾只無奈地聳聳肩：「我也不是在擔心，只是──」他思索了一陣，才總算稍微搞懂自己的想法：「只是一年沒回家，突然就這樣回去，心情總感覺有點複雜。」

　　三人之所以會突然離開國北市，除了是因為暑假的空閒外，還得追溯回前幾日和Server II在華麗大飯店的衝突。當時哈亞士‧瑞爾在被逼急下，不得不暴露自己其實是設置Server四大家族之一長孫，雙木‧瑞爾的身分，還於衝突中負傷。不料隔日在瑞爾向眾人坦白後，卻接到來自家中，自己妹妹善美的電話，提及父親雙木‧黃龍失蹤的消息。

　　為了弄清黃龍失蹤究竟是怎麼回事，瑞爾半推半就下決定回到故鄉一趟。然而就在出發前，又接到另一通母親的電話。相較善美的著急，瑞爾母親只氣定神閒地要瑞爾不需擔心，還要他可以的話多帶些朋友回來作客，但提到黃龍，除了真的失蹤外，做為妻子的她似乎也不清楚詳情。

　　要不是剛好在Server II前被迫揭露身分，自己怎麼可能帶朋友回去？媽她到底知不知道我的立場？而且話說回來，老爸那傢伙到底又在搞什麼了？瑞爾嘆了口氣，隨即發現自己再怎麼想也只是徒增煩惱：「算了，先別想些有的沒的。比起那些──」

　　他微笑著取來身旁的便當，跟著開始用餐：「果然坐火車就是要配鐵路便當才對味！」

　　「噗哧！」「怎、怎麼了啦？」

　　佳蒂一聽不禁掩著嘴笑出聲來，讓瑞爾一時搞不清楚狀況。但見到佳蒂只是一臉得意地笑著，瑞爾也只能納悶地探向長武：「吶，她今天心情好像特別好呢。」

　　「因為便當很好吃吧。」明白箇中奧妙的長武也差點憋不住笑。

　　「到底什麼呀，你們兩個……」瑞爾一手倚著窗檯拖著腮，只見窗外開闊的景色霎時換成漆黑的隧道。

　　見兩人沒解釋的打算，他只好聳聳肩，就當作被戲弄。但他隨即又淺淺地一笑：「啊，對了。對第一次來的人，過了這個隧道的景色一定要好好把握喔。」

　　「什麼──哇！」「好漂亮！」

　　隨著一陣耀眼的日光，出了隧道的火車迎接著如畫般美妙的場景。軌道的一旁是爬滿翠綠植物的岩壁，另一面則能瞧見一望無際的大海。海天一線，水平線附近點綴著幾艘漁船。陽光映照其間，好似在水面上灑滿了晶瑩的寶石。更湊近窗戶，望向火車前方，隱約能見遠方地勢較低處開始有較為熱鬧的城區。

　　「嘻，一定要照起來！」佳蒂從隨身包包中拿出手機，迫不及待地對準外頭的景色。長武見狀也連忙跟上。

　　「這麼漂亮的景色，真希望德雷同學也能來看看。」長武照了幾張照片後，有些遺憾地說道。

　　「要是他能來就好了，也會比較熱鬧。偏偏遇上那種事……」佳蒂邊將手機歸位，邊附和著。

　　見兩人頓時浮現著一股哀傷的神情，坐在對面的瑞爾反倒既好氣又好笑。

　　「我說，你們別講得像是德雷已經掛了一樣好嗎？」

　　在華麗大飯店的衝突中負傷的不只有瑞爾。他的好友石密‧德雷因為自樓梯上跌落，至今仍在國北市的醫院中昏迷不醒。更讓瑞爾難堪的是，下手的Server II人員竟是自己追尋已久的雙胞胎弟弟圖魯斯。

　　目前亨利克教授幾乎每天都會抽空到醫院去探視德雷。儘管沒人詢問，本人也沒有明說，但大家多少都認為亨利克在每日和檢警聯繫、並且準備系上會議期間仍做出此番舉動是責任和愧疚感使然。

　　「想說難得暑假，我們四個應該有機會一起出來度假的。」佳蒂嘆了口氣說道。

　　「要來我也希望大家一起來呀。」瑞爾吞下嘴中的飯後，故作輕鬆地笑了聲：「反正德雷沒有生命危險，搞不好明天就會醒來也說不定咧。到時就叫他來跟我們會合好了。」

　　然而話一出口，瑞爾就覺得可能性荒謬到自己都不相信，另外兩人的神情和隨之而來的沉默更讓他難受。

　　為了轉換氣氛，長武連忙開口換了個話題：「不、不過還真是有點好奇，瑞爾同學的故鄉是怎樣的城市呢？」

　　「看了就知道啦，沒什麼好玩的地方。」瑞爾絲毫沒掩飾內心的嫌惡地哼了聲，但想到畢竟是帶人來玩，才又隨即改口：「不過我還是會想辦法找出些有趣的地方啦，嘿嘿。」

　　「我在網路上查過，聽說海鮮很有名喔！」「咦？可、可是靠海的城市都說自己海鮮很有名啊。」「不只那樣啦，聽說最近還有活動……」

　　在佳蒂和長武討論著先前查詢的資料之際，瑞爾根本無心加入；他的思緒又忍不住飄向蔚藍的海面和遠方的城市。

　　那裏只剩風景漂亮還能說嘴了，其他回憶不論是悲傷的、憤怒的都好，本來以為自己可以永遠擺脫，卻在短短一年後就陰魂不散地再度被纏上。瑞爾在心裡暗自問道：自己到底是怎麼看這座孕育自己的城市呢？是厭倦？是畏懼？又或著是像圖魯斯過往曾對自己提議的，是想「離開陳腐的這一切，對它們復仇，徹底盡情地翻攪它、撕裂它、咬嚙它」呢？

　　就像在圖魯斯面前宣告的，自己已經不會再逃跑了。瑞爾邊想著，邊不自覺地握起拳頭：不論答案如何，那裡或許就沉眠著父親為何突然不告而別，以及自己下一步究竟該往何處的線索。所以回去吧，回到一切開始的那座海港城鎮──海形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