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前往市中心商業區的發條公車，乘客遠比回家方向的多，同路線的公車也時常兩三台一起到站。疊疊樂般的坐位讓乘客各個有位坐，但每次靠站疊疊椅就會大騷動，唯乘客們絲毫不驚，反因此歡笑不斷。

　　雙子坐在習慣的最右最上層。這次換艾靠窗而坐，她壓低輪齒帽舌假板著臉端坐。璐反跪在椅上，腦袋瓜擠壓著螺旋帽簷、側耳貼上冰涼車身，聆聽車尾發條轉動的嘎啦嘎啦響。

　　「哐噹！」一個響聲，公車渾身震動的陡斜開上槓桿銅橋，璐的額上也多了紅通通的一塊。她愣了個呆，見到左邊的女乘客在掩嘴輕笑就壓住額頭轉身，悶不吭聲地縮回椅上，正在淚眼汪汪，艾遞來了晶瑩剔透的水晶三明治。

　　「姊姊怎麼有？」璐吸回鼻涕眼淚，雙手抓著三明治轉了轉。「怎麼缺了一個角？」

　　「因為我咬過了啊。」艾的手貼在妹妹的額上，滲出治癒魔法的淡淡藍光。「妳挑帽子的時候買的呢。」已在大口咀嚼的璐只發出幾個喀啦喀啦聲。艾微笑的轉頭望向車外，公車也再度一震，窗外的景色緩緩往反方向傾斜。伴隨車內的歡呼聲，公車急遽俯衝下橋，一會就抵達菜市場。

　　下車後，她們在菜市場與多家道具店鑽進鑽出、跑上跑下，可直到天邊已有泛紅的跡象也沒有找到發條蘿蔔。

　　「沒人賣耶。」璐蹲在街邊捧著臉嘆氣。「明明牆上地上都會冒出來的說。」

　　「道具店也沒有呢。」艾也蹲了下來、翻翻小冊子。「會不會賣完了啊？」

　　「這麼難吃也有人搶著要呀？」璐打了個大哈欠。「那、去祕密蘿蔔基地吧。」

　　「要爬很高呢。」艾的眼睛瞇了起來。「來得及吃晚飯嗎？又讓院長等會很可怕喔。」

　　「不搭公車的話？」璐拎起一粒小石，算準來往行人的間隙彈向對面的垃圾桶，石子卻無聲無息地落入一個路人裝滿食物的菜籃中。「失敗！」

　　艾拍了一下璐的後腦：「很累的喔？」

　　「勝利是我的！」

　　璐搶先站起擠進路上人潮。艾則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調整肩包、拍拍塵埃、伸個懶腰，等璐又擠了回來她才一溜煙的帶頭鑽出人群。

　　她們竄進一條有死角的窄巷並直達盡頭的護欄。欄外是大塊的垂直空間，由上至下穿插許多方向高度各異的橋梁、樑柱和零件。

　　璐：「準備好了嗎？」她指向上方數十公尺外懸於空中連接六座銅橋的巨大轉向臺，其骨架間隱約可見轉動和擺動的零件，也能見到車輛駛進駛出。

　　「菲雅有什麼建議嗎？」艾上下左右地眺望，拳頂著下巴說。

　　「有的話姊姊早就知道了吧？」

　　「那、看著辦囉。」艾說，鮮紫的露趾靴已圓滾滾地脹成好幾倍大。她屈膝一蹬就躍上一旁六樓房屋的紅瓦屋頂；再一躍，就登上對面十五樓平房的頂樓陽台。在這裡，上層街道連往轉向臺的天橋已近在咫尺，不僅能聽到車子開上橋的隆隆聲響，還能感受到車子經過的震動。她再度一躍、屈膝翻轉半圈，只聽兩響「噗嘰」，她便頭下腳上地站在橋梁的底部，抱著肩包往轉向臺跑。

　　「倒著走，很暈吧？」伴隨「噠噠噠噠噠」規律聲響追上來的璐，雙腳踩在直徑約半公尺的螺旋槳上飛到艾的身旁，與她顛倒地對看。

　　「這個太吵了，會被發現啦！」

　　「反正，」璐指指上方橋體：「有掩護呀。」

　　「……也是呢。」艾放慢腳步。「變形積木從哪裡借來的啊？」

　　璐看了眼腳下的螺旋槳，帶著壞笑說：「老師的抽屜。」

　　「吼──」艾歪舌而笑，伸出雙手說：「載我。」

　　「好呀！」璐伸手緊扣艾的雙腕。

　　艾的鞋子旋即恢復正常的大小。她單腳輕蹬橋底扭轉身軀落入璐的懷中，可這一抱使螺旋槳劇烈搖晃了好一陣子才重拾平衡。

　　艾：「呼！趕快進去吧。」

　　「了解、抓好囉！」

　　璐順著橋底飛進轉向臺，各種機械巨響也立刻撲面襲耳。她降落在弧形橋架上後迅速拆解螺旋槳，把變形積木還原成方塊模樣再塞入背包，和艾一起遮耳對喊了幾句，就分頭擠進零件的縫隙間尋找發條蘿蔔。

　　沒過多久，她們皆雙手空空地在轉向臺的另一側碰頭，對喊了幾句聽不清的話後，艾指指貼面緩緩上升的槓桿橋支架，見璐點頭就躍起攀上，一手抱著支架、一手幫璐上來，兩人再一齊踏上橋面下的維修步道，奔跑遠離轉向臺的轟隆噪音。她們來到槓桿橋銜接街道的另一端，雙腳懸空地坐在支架上。

　　「姊姊，這裡也沒有呢。」璐後仰掃視橋底的昏暗空間。

　　「嗯──該怎麼辦好呢？」

　　「發條兔們也清理得太乾淨了，之前很容易找到的呢。」

　　「換個方法吧。」艾眺望隨橋轉動而愈來愈傾斜的堆疊市景。「搶蘿蔔。」

　　「但哪裡才有揹著蘿蔔框的發條兔呢？」

　　「明天不是要去鐘塔嗎？」艾吐舌歪笑。

　　「對耶！──但是明天很忙呀。」

　　「讓菲雅幫忙啊。」

　　「好主意！」璐也吐吐舌頭。「那、回家？」

　　「小妹妹，待在那邊很危險喔！」──她們的談話引來好幾個從橋上欄桿探出頭俯視的人。「趕快上來吧！」

　　兩人一起壞笑，牽手從支架一躍而下，順著筆直的支撐巨柱拋下滿臉詫異的人們，消失在一團團零件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