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結束 (1/6)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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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7-04
餐廳外。
遠遠望著對街的家庭餐廳、二樓窗邊的那兩個人,男孩將手上的花束捧到女孩面前,依稀看得出女孩臉上揚起了笑意。
高橋涼介坐在計程車裡,神情看似專注卻又淡漠,一雙眼宛如深不見底的黑潭,幽暗得讀不出半分情緒,只有緊抿的薄唇,唇角隱約微微抽蓄著,傷心。
在過去、將近十五個小時的時間裡,他從一開始的期待拓海來電,到後來反覆猜想拓海還會不會主動來電,最後甚至忍不住害怕拓海將不再來電……
而眼前,就是他該認清的事實。
如今,就連嫉妒這種情緒,都顯得卑微並且沒有意義,因為可憐的不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而已,還有那可悲的自作多情!
高橋涼介突然覺得那畫面真是唯美得足以觸動人心。包括他的心。
猶若迅速落下的快刀,無聲的切開皮膚與肌肉,精準的刨掉左心室,整個血液循環的起點被挖除,比疼痛先一步到來的,是因為大失血所產生的失溫,只有全然的冰冷……
當痛楚,終於清晰的蔓延到全身每個細胞、令他忍不住輕顫的時候,高橋涼介這才明白,那開膛破心般的疼,足以讓宛如鮮血淋漓的左胸口,一片血肉模糊。
沒有事先告訴拓海,他會想辦法在這個聖誕節休假,看來是正確的。因為,他終於不用再一廂情願的傻下去。
他知道,是自己傻得可以。雖然這一趟,他原不該盼望什麼奇蹟,卻偏偏還想打撈一個僥倖——
替代品!
為什麼他竟然忘記……他怎麼能忘記這麼重要的前提!
「最後一次。」垂下視線,高橋涼介告訴自己,「別再做出——這麼可笑的事情。」
腹部倏然湧上一陣帶著微微燒灼感的錐痛,高橋涼介抬手按住上腹中線附近那個疼痛的位置,輕輕吐了口氣。
從昨天就一直被閒置的胃袋,除了酒水沒有裝過其他食物,撇開又冷又痛,他沒有感覺到飢餓,所以也沒有特別想吃東西。
現在,肚子裡的胃酸起鬨般的跟著螫疼他疲憊的神經,但是比起此刻劇痛不止的心臟、呼吸困難的肺葉,這還真的不算甚麼。
手上按壓的力道加重,高橋涼介再度抬眸望向對街,透過車窗與櫥窗的玻璃、隔著至少百米的距離,再看一次那個畫面——最後一次重溫,那個幻滅與清醒的瞬間。
他當然不會出現在他們兩人面前,這是他留給拓海、也是留給自己的,最後一點餘地!
「麻煩請開車。」高橋涼介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喑啞得難聽,不會有女孩子的溫柔細膩。
這場戰役的處境,比起當時Project D的遠征、與外縣市地主車隊的較量,是更加先天不利後天失調的劣勢——早就能夠預期的失敗,是他偏執著不肯認輸。
然而,無論他再如何自欺欺人,事實只能被忽略,終究無法被抹滅!
皺緊眉頭,高橋涼介用力的閉上眼,胸腔部位再度猛烈的抽過一陣劇痛,接近10的疼痛指數,讓他即使咬緊牙關不出聲,卻依舊止不住渾身微微的抖顫。
他又想起,拓海望著他時那雙專注的眼神、對著他時那張靦腆的笑臉,再疲倦都覺得被撫慰、再冷涼的心都會被溫暖……只是如今,只剩痛著。
撕裂的、狠絕的、深沉的——痛著。
高橋涼介回到停車場取車。
駕駛FC回高崎,他沒走高速公路,特意挑了秋名到赤城的山道。
不急著回到住所,原本就是特別空出來的休假時間,總是忙到沒時間好好吃飯睡覺的自己,難得突然有這一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
行駛在這條為了擊敗拓海而苦練過、為了接近拓海而熟悉過的秋名山道,車窗外急速飛掠的山景,宛如記憶一幕幕的倒敘放影。
因為山道競速而生出的愛戀,是不是也能在山道中撕碎了隨風散去?
不知道是刻意模仿藤原拓海、還是蓄意改變自己,高橋涼介開了車窗,從窗口飄進車裡的,除了寒冷的北風,還有白潔的冬雪。
帶著一股清新的濕冷,輕輕落在高橋涼介的腿上、手上、肩上,逐漸覆蓋。
冰敷可以暫時鈍化感覺神經靈敏的作用,麻痺疼痛的感覺。當然,冰敷過久也有副作用——皮膚傳出針刺痛感,提醒著身體應該離開冰源。
高橋涼介的刺痛在眼睛與臉頰,隨著熱流漫出眼眶並向下滑過每一吋,刺痛著早已冰冷的眼與頰。
白色的車身融在雪色裡飛馳,高速滑胎而過的每一處彎道,都烙印著他對藤原拓海的驚豔與眷戀——驚艷他的車技,眷戀他這個人。
也許……也許他高橋涼介的感情線偏偏生來就是短淺?無論是男是女,越是真心在乎、拚了命的想要,就越是往往得不到?
那麼——爭不到拓海的心,還能握在自己手裡的自尊與驕傲,將是他的僅有!
儘管前方視線時而清晰時而模糊,高橋涼介依舊沒有放鬆油門,隨著迅速俐落的換檔,儀錶板上的指針標示出來的時速,持續往上攀升。
然而,無論身上覆蓋了多厚的濕冷,為什麼……
左胸口的那個位置,關於他的疼痛,至今沒有被麻痺——始終依舊?
於此同時,涉川市的車站外。
過了用餐時段的餐廳,座位區明顯空了許多。
但是隨著剛才發生的小騷動,一個女孩子憤然的身影迅速遠離,四周開始細碎著竊竊低語。
看了眼散落一桌的粉色花瓣,藤原拓海頂著周圍異樣的側目,彎腰撿起被拋在地上的花束,隱隱覺得疼痛自胸口逐漸蔓延——
這兩天,簡直糟透了!
先是跟涼介打了一架(基本上是他打人)鬧得不歡而散,然後,就連想跟美佳最後再好好道歉賠罪的事……
『你們——你們都是男人啊!變態!你們簡直變態!』
大腦自動回放著上原美佳的控訴。
握緊手中零落的花束,藤原拓海為眼前的殘局感到挫敗而無力——
他還真差勁啊!
原來,讓他感到疼痛的,不是被玫瑰劃傷的臉頰,而是美佳離去前的淚水,為什麼……
無論是他想表達的心意、還是他想償還的愧疚——他就是沒能處理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