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當一面的條件。

　　場面越發混亂，就算有人有能力可以處理這個場面，沒有專用的餌他就不會上鉤。

　　魔法師們都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事。有的徹底旁觀，有的因為財損加入混戰，還有為了欣賞研究相同項目的人物失敗的場景好在日後放聲嘲笑他的人。

　　「……差不多該到了。」

　　沒人注意到的廢墟角落，橘髮少女──肇事者緊緊拉著賈利得的衣襬，想要藏匿自己的身影。

　　「咳！呸呸呸……！土、嘴巴裡面都是土……」

　　可是，只要茉莉還持續嘗試說服半靈蟒蛇阿西，橘髮少女大概一刻都不能停下讓土塊打得滿身都是的待遇。

　　而賈利得看著徒弟不停挨打的光景，默默地算著收拾殘局的人該抵達的時間點。

　　阿西大概是覺得竄來竄去的人群很煩，他大口一張正好對準茉莉而去。

　　「賈利得先生，那個、不妙吧？」

　　「不，沒事～～」

　　情況如他的保證那般，空氣──近似透明的魔力團塊自側面打擊蟒蛇腦袋，威力之大，號稱妖怪試作型的阿西埃了一發就倒下了。「誒？」茉莉先看了眼冒金星的阿西一眼，放鬆的嘆了口氣，接著抬頭順著魔力團快飛來的方向看去。

　　那頭有一名頂著碩大黑帽，黑髮隨風飄逸反射著紅光，肩上有透白的高級披肩，底下是一套連身、設計大膽的黑色法袍。

　　完整體現妖艷動人一詞的女性正緊閉雙眼用疑似是發射過魔力彈的右手壓著自己的眉心嘆氣。

　　『那邊那個拿著大劍的女孩，是賈利得家的茉莉吧？』

　　女性不知道透過甚麼方式──八成是魔法──讓聲音傳片整個受災區。

　　「是的，『魔女』大人，我就是茉莉．夏．耶姆呦～～」

　　茉莉充滿朝氣的回應，一塊【誰是你爸】的土製匾額筆直的往她扔去。

　　『妳知道瑪蕾因在哪裡嗎？妳們關係很好吧？』

　　「雖然知道，但是不能出賣朋友～～」茉莉下腰躲過匾額同時回答道。

　　『好孩子～可是這裡的災情是她造成的，所以負責也是天經地義的。』

　　讓人稱為『魔女』的女性嫣然一笑，好像對茉莉講義氣的行為感到欣慰那樣。可是，她在說到「災情」二字的瞬間，筆直的、沒有一絲偏差的看了橘髮少女雙眼所在的位置。

　　「噫──！」

　　「早就被發現了，別躲了～～」

　　「可是、可是……」

　　「先跟那丫頭搭話是給妳自首的緩刑時間啊～～」

　　在詩人看來，賈利得此時此刻的微笑不知為何……十分的、燦爛。

　　「……好啦！『孩子』的過錯就是『家長』沒有教好才會釀成的。我會好好面對的……」

　　放棄掙扎的橘髮少女下定決心走出廢墟，高舉雙手認命的她得到的當然是怒罵與鬨笑。

　　而剛才那名黑色的妖豔女性立刻以氣勢鎮壓自我中心的魔法師們，在眾目睽睽下帶走橘髮少女。

　　「……那位小姐在這裡不受待見嗎？」

　　「嗯？並不是，要說地位的話可是元老級別的。只是太常闖禍讓人看輕。」

　　「元老？可是她的外貌……」

　　「嗯～在這個國度用外貌去識別年齡是不行的，因為這裡是傑克姆老頭的領域……具體情況之後再跟你說明。至於那頭笨猩猩有個很響亮的外號，你肯定聽過……」



　　『百獸之母』



　　源自她手筆的合成獸各個都有著天災級別的能力，因為世界各地都有著讓她稱做孩子的合成獸釀造──人稱『獸災』的災害。國際間以高額賞金懸賞，並多番要求瑪恩學國度交出的人物。

　　「瞧你意外的，沒想過讓人老媽來老媽去的傢伙是那種蘿莉嗎？」

　　明白詩人吃驚的地方，賈利得哈哈大笑的往外走去與茉莉會合。

＊

　　「喔喔！媽媽！媽媽！您終於肯回應我了嗎？」

　　「哇喔！」

　　從都心（？）以步行前往原本的目的地，賈利得家回去的路上，詩人突然踩到別人的腿，那人的反應就像剛才那樣鬼叫。順帶一提，他是呈大字型趴在草地上面的。

　　「不，那只是你被踩了；別介意～～這個國家裡面有很多這種東西。」

　　朝對方道歉的詩人得不到任何回應，那人好像只是很掃興的繼續感受著大地。

　　「請問那是在做甚麼？」遠離對方後，詩人問道。

　　「如畫面上呈現的意思，他正在感受大地。」

　　「？」

　　「也就是地脈（能量）感知一類的活動啦～～」

　　「……這樣啊。」完全不懂為甚麼要那麼做。



　　走入平均需要兩個成年男性才能環抱的巨大樹林，環境真的如茉莉先前所說的，有一大群的合成獸四處遊蕩。

　　有像海膽的地行生物，也有下半身是貓科的猴子，除此之外更有需多會造成精神污染的奇怪造型。主要還是以爬蟲類為準的大批合成獸。

　　「好乖好乖～～唉呦～～今天沒帶零食啦～～……不是告訴你沒帶了嗎？手可不是給你吃的！」

　　疑似與牠們很熟的茉莉整隻手被鋸齒狀的口器含入，因為合成獸們完全無視她的話語，她生氣的拍了那頭正在吞咬她的蜘蛛水蛭。

　　──砰砰砰！

　　森林的一小角出現些許騷動，倒下的巨樹弄出大量的沙土。

　　蜘蛛水蛭連續撞倒了三棵巨樹，像沒事一樣站起來，態度好像變得有些愧疚。這是詩人透過站姿猜測的。



　　穿過魔窟後，詩人終於得以看見他們的目的地。

　　那是，背臨碩大山壁的乾枯樹幹。

　　踏出樹林環境轉換，亮度差距讓人閉上雙眼。雙眼再張期間，小動物的細鳴合奏填滿環境。

　　在高樹林立的森林中，唯有這裡得到陽光庇蔭。──先別提地下哪有甚麼陽光了。

　　樹幹與山壁之間存在著一座湖泊，湖畔立著一塊標示『一切清淨在此』的木板，水源自山頂透過山土中的水道而來。

　　吹拂草地的微風帶來涼爽的水氣，零星生長的花朵周遭盤據蝶蟲彩鳥。

　　童話故事中經常出現的魔法師居所，與偏見沒有任何偏差的樹幹樹屋呈現在眼前。

　　『砰！砰！砰！』

　　「歡迎你特意到訪，這裡是我和師傅的家，人稱『神樹殘骸』的房子。」

　　「神樹……殘骸？」

　　「聽說大概六十年前的時候，世界樹．席多納立大人的軀幹生長在此。可是，那時發生的戰爭末期，席多納立大人曾經遭到對方帶走控制。這就是當時留下的殘骸。我也是聽席林爺說的。」

　　詩人仰望沐浴著陽光的神樹殘骸。

　　的確，這種大小的樹木就算不是創世紀中的神樹，也足夠讓人冠上神木的名諱了。

　　雖是空骸，卻依然擁有強烈的存在感。

　　莊嚴、宏偉。

　　『碰！碰！碰！』

　　【───────！─────！】

　　「那個……」

　　這面景觀，詩人是想平靜地多加欣賞……

　　「怎麼了嗎？走吧，我會拿出珍藏的甜點招待你的～～原料是用師父的錢買的高級品呦！」

　　茉莉的反應很平淡，依舊笑著邀請詩人走進自己的家門。

　　賈利得也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所以詩人先揉了揉自己的雙眼，又看了他們家的大門口。

　　『碰！碰！碰！』

　　【────！】

　　他再揉一次雙眼，又睜開來看。

　　果然，那個響亮的敲門聲絲毫不減。

　　「賈利得先生，你們家門口……那個、有甚麼東西正企圖要破壞大門……」

　　「嗯？看的見啊～～別揉眼睛了，那種東西不能去『認知』。世界上可不是甚麼東西都得看清楚，搞明白的～～」

　　「呃……好的。」

　　就算賈利得這麼說，要人無視一團讓撬棍飄浮在空中，瘋狂捶打大門的黑霧實在太困難了……

　　茉莉在經過拿團黑霧旁邊還輕巧的打了招呼。

　　「●●姐，我們回來了～～」

　　【？────…………】

　　黑霧在發現茉莉的瞬間企圖隱藏拿（？）在手中的撬棍，疑似態度瞬間軟化、佯裝文靜跟茉莉寒暄。

　　「『言言』師傅說你太吵不能進屋子，在這裡要跟●●姐好好相處呦～」

　　『那也要對方有那個意願。』

　　【●●●●●●●，●●●●（這傢伙傷害過銀，不能原諒）！】

　　茉莉剛說完，掃把就被黑霧拿起（？）往森林深處扔了出去。

　　臨行前，『言言』聽來無奈的對茉莉說『看吧……』。

　　…………

　　賈利得在最後走進屋子順手帶上大門，一會兒……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賈利得！賈利得！賈利得！────！】

　　那團黑霧使出讓人懷疑撬棍結構是否能夠安好的連擊速度狂砸大門，大門很爭氣的動也不動。

　　真不愧是神樹的遺骸。

　　只是那個黑霧所發出的模糊、好像收音不良的收音機會有的聲音變得有些清晰……

　　「茉莉小姐，您剛才……」

　　「那位是●●姐姐，小時候師傅失蹤的時候都是她幫忙照顧我的。」

　　「可以請您再說一次名字嗎？」

　　「我覺得不是你沒聽清楚，她的存在比較特別一點。能完整認知到她的人是不可能有正常人生的呦。」

　　不必知道太多。

　　詩人明白了茉莉的意思，只是明白卻不能阻礙他的想像力與求知慾。

　　最後，他得到還要繼續跟這對師徒打交道的話，未知的謎團只會越來越多。一切只能靜待緣分解答這個結論。



　　神樹殘骸──賈利得的家中沒有任何關於乾燥屍體、藥草、大釜等陰暗的魔法師素材。

　　以木材為基的暖色系裝潢，燈光柔和客廳寬闊。

　　「沒有人會願意住在讓自己不舒服的環境中啦～～在身為魔法師之前，我可是人類。故事都是為了戲劇效果才把他們寫的那麼噁心討厭的～～不過，我們這個國家也不是沒有那種人啦～有興趣嗎？」

　　「……如果有機會的話。」

　　也是，住所的確該以舒適為主。詩人繼續查看環境。

　　門口的右手邊立起隔牆，最外頭的隔間裡面有裁縫機……沒錯，就是用來縫製衣服的裁縫機，那十之八九就是裁縫室。

　　「人啊……活的長一點就會想要找一些事情做，最近我想給這個沒用的丫頭找出至少一個有用的地方。所以，經常讓她穿一些能勾引男人的衣服。」

　　賈利得是這麼向詩人介紹那間裁縫室的由來。

　　……

　　原來那是這名青年手製的旗袍和法袍嗎……

　　作工精細的完全不像外行。

　　裁縫室之後也是各種手藝工作室、植物園、寢室、客房、倉庫，最後能夠向外通風的最裡面則是廚房。茉莉則說那是她的遊樂場兼修練場。

　　「修練場？」

　　「嗯，新娘修行呦～～你看嘛，師傅那種身體根本不需要進食，除了讓我煮著玩了之外不就只剩下各種主婦修行了嗎？」

　　由茉莉端上的手沖紅茶與手製甜點確實美味，看來她很一般的具備料理技能。而不是嘴上說說，或是味覺有著致命誤會的味癡。

　　只是，一個穿著旗袍的姑娘在氣氛不錯的屋子裡給他端上這些東西，讓他下意識地認為這有點像甚麼奇怪的店家……



　　「剛才帶你走一遭，對這個國家的國情應該有了初步的瞭解了吧？」

　　「是的。」

　　對常人來說，實在有些刺激的日常啊……

　　平常好像很少有客人到訪，茉莉一直從廚房裡端出各式各樣的甜點。看著那副天真的微笑，詩人雖然肚皮撐到極限，還是維持著風雅的笑容給出評價。

　　詩人與賈利得隔著木質的桌板，坐在木造的人體工學椅上面對面談論。

　　「仔細看過邀請函就知道我需要你來說說故事。當然，這是附有巨額報酬的。要不怎麼能夠把人留在這種『危險』的國家呢～～」

　　「是的。可是，說要說故事，對象是誰呢？」

　　「算算我撿到那丫頭也有七八年了呢……」

　　賈利得沒有直接回答問題，反而做出非常疲勞的樣子嘆了口氣。

　　「直接說結論吧……我已經疲於應付了。」

　　「您是說？」

　　「現在可能會用糖漿塞爆你肚皮的蠢丫頭……」

　　「茉莉小姐就是要為她說故事的對象嗎？」

　　「你能這麼快理解真是得救了～～」

　　彷彿要給詩人獎賞，賈利得朝他丟出一塊泥球，在落地之前竟然變成了一隻彩色蜜蜂繞著他們的頭上轉。詩人好奇的觀察一下。

　　「我剛才說的巨額報酬可不光是錢而已；茉莉，別瞎忙了。來──」

　　「好～～」廚房傳來有些慢節奏的回應。

　　茉莉踩著趴噠趴噠的腳步聲輕快地來到賈利得身邊。

　　一抓。

　　「誒？誒誒！」

　　「賈利得先生！」

　　「不用別開視線啦～～做得好的話還能得到這個哩～～」

　　還沒反應過來的茉莉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她們』，有一雙手很不客氣地捧著不小的『她們』搓揉……

　　「等！師傅，這樣很害羞……耶……」

　　「您們是這樣的關係也……怎麼說，注意別人的目光甚麼的……」

　　連脖子都紅透的茉莉不知道從哪裡掏出光束軍刀切斷賈利得的雙手脫困。詩人因為有些刺激的畫面稍微縮了一下身子……完全不像十五歲的破壞力……

　　掉到地板上變回泥土的雙手朝賈利得移動，連接到雙腳上，接著生出全新的雙手。

　　「哎呀啊～～瞎誤會甚麼勁啊～～真是的，我跟這丫頭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我也不可能對她產生興趣，不如說～～沒有肉身的人怎麼可能產生性慾？」

　　「……說起來……是呢。」

　　詩人接受了這套說詞。

　　「倒是你，受到刺激了吧？嘿嘿嘿～～」

　　詩人苦笑。

　　「總之，你的工作就是給這丫頭說說故事，分散她的注意力。也就是分擔我的精神壓力來源。」

　　「只是這樣？」

　　「嗯？你還想要更嚴苛的工作條件嗎？看不出來是個苦行僧啊～～」

　　「不，我並不是那個意思。只是這樣的話不是有很多圖書或是影視設備能夠取代嗎？」

　　這話由這個時代還在當吟遊詩人的他說來格外的具有說服力。

　　「所以，才有附帶的報酬啊～～她需要一個聊天對象，如果好好做，說不定你能夠直接打包帶走。」

　　「……」

　　「師傅，嫌我麻煩也不需要這樣拐彎抹角吧……」

　　好像已經習以為常的茉莉沒有任何讓人出賣的反應，反而還要詩人今後跟她好好相處。

　　真搞不懂這對師徒的距離感……

　　在她能夠獨當一面之前作為她的談話對象。

　　這是賈利得提出的條件。

　　「獨當一面？」

　　「是指她能夠得到我的認可，脫離魔法學徒的身分。」

　　「要經歷甚麼儀式嗎？」

　　「情況因人而異，我給她的課題是……」一顆曜黑的石頭慢慢突起出現在賈利得手中：「破壞這顆不壞曜石。」

　　「破壞……可、這個不是您的……」

　　──核心嗎？

　　「可以這麼說～～」

　　「這不就等於……」

　　「如果要殺掉師傅才能得到他的認同，那也必須要去做……」茉莉堅毅的態度解除詩人的疑惑。

　　荒唐。

　　無法理解的奇怪價值觀。

　　「是師父給了我現在的一切，如果這是他希望的事情……再痛苦也必須完成。」

　　「要是連這種程度的決心都沒有，妳真的沒有任何用處呢～～」

　　「人家明明一直想辦法提升自己的價值的……」

　　詩人想起不久前第一次看見茉莉的情況。

　　那便是賈利得所期望的事情嗎？

　　還是，那張月牙笑臉底下還藏著甚麼心思？

　　認識他們不到半天的詩人無從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