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師們的日常

　　「初次見面，你好。我的名子是茉莉．夏．耶姆，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詩人順勢回應少女的招呼，可是他的腦中不管怎麼樣都無法忽視剛才發生的命……案？

　　好吧……整理一下。

　　身為吟遊詩人的他收到某封邀請函便去到指定地點尋找邀請者賈利得．馮．耶姆。而那惡名昭彰的魔法師現在則不幸的與自稱茉莉．夏．耶姆的少女發生擦撞事故，死亡了。

　　屍體就在……

　　詩人朝賈利得倒下的地方看去，那裡除了青草和土塊以外甚麼都沒有。土老虎還是在自己的腳邊磨蹭著。

　　屍體消失了……

　　不對，沒有屍體。那人現在面無表情的站在少女的身後舉起拳頭。

　　「笨丫頭，都說過幾次了。我不是你老爸……別亂用我的姓氏。」

　　「噢！好痛啊啊啊啊！！」

　　剛才舉止優雅的樣子不知道上哪去了，少女抱頭在地上打滾。

　　……的確是薄荷色的……

　　他們這副構圖看來受損的是少女，可實際上出現缺損的卻是賈利得的腦袋。

　　拳頭招呼在少女頭上的瞬間，賈利得的腦袋噴出土塊，現在還是處於缺損狀態。

　　這是怎麼回事？詩人心想。

　　「師傅……痛覺不同步這件事情不能想想辦法嗎？每次都這樣很痛苦耶……」

　　坐起身子的少女夾著淚水抗議，沾到身上的泥土青草在一道白光閃過後乾淨溜溜。

　　「沒辦法，我又沒有肉身；生物也不該忘記痛覺。」

　　「好啦……」

　　少女看似接受的闔上嘴，賈利得嘆氣轉頭面向詩人。

　　「你可能有很多想問的事情，不過我們先到一個能夠安靜談話的地方吧。」

　　「……」

　　詩人點頭回應，少女也從地上站起來整理衣服。



　　『嘶啊啊啊啊──』



　　突然，遠方傳來震撼五內的長嘶。如此距離還有這等魄力，源頭究竟是何等龐然大物。

　　前方森林的鳥獸在聽見這道嘶吼之前就已經往外逃開，眼前才發生案件的詩人沒能注意到這個明顯的逃難現象。

　　他們三人的注意力同時擺到遠處傳來的獸號，逼近都心──建築風格前衛──的地方有條細長的黑影。

　　遠遠的看不大容易分辨。

　　「仰天嘶吼的……蛇？」

　　「嗯？你看的見嗎？視力真好……魔力操作的結果嗎？」

　　「誒？客人你看的到啊！真厲害～～那是我完全做不來的操作呢……」

　　輪番讓人讚揚的詩人一臉驚恐地指著那個黑影，「那樣沒問題嗎？」的模樣，可是這對報上相同姓氏的男女完全不在意。甚至根本就沒有轉頭去看的意思筆直往自家前進。

　　「那個……怎麼看都是能釀成『獸災』級別的龐然大物吧？」

　　「是啊。如果是爬蟲類的，肯定又是瑪蕾因家的孩子。的確是純正的『獸災』沒錯。」

　　「那個還滿常見的呦～～我們家附近也有一堆。」

　　「……」

　　無言以對的詩人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上了艘賊船。

　　「嗯～～說起來，你是外地人。那對你來說肯定很新鮮的體驗……那就過去看看吧～～」賈利得後知後覺發現詩人為何大驚小怪的原因。

　　「看甚麼？」

　　「這個地下的日常啊～～」

　　說完，賈利得的腳底翻動，震動開始往外擴散。

　　詩人在震動之中穩住身子，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竟然站在泥土巨人的手中。

　　「生成的速度……奇妙……」

　　完全超脫常理的魔法運用，詩人驚嘆。

　　「『言言』往那邊飛吧！」

　　『妳這女孩真好動。』

　　老人的聲音又莫名出現，詩人終於鎖定了可能會發出聲音的物體──茉莉手中的竹掃把。

　　那掃把違反重力飄浮在空中，看不出任何魔力機關，彷彿是原本就能飛翔的生物。

　　茉莉又用衝浪的姿勢站到上頭，『能不能體貼一下老人家？每次都用踩的……雖然也是一種褒獎……』

　　「瞧你一副牛頓會氣得跳墳的樣子，沒事沒事～～那個東西不是掃把，可是也不用在意──那是無害的東西。」

　　『哼！』

　　「牛頓？無害？」

　　「都是異世界笑話，你如果聽得懂就代表你可能認識來自那些地方的人物。」

　　「哈啊？」

　　詩人只了解到一點。就是賈利得完全沒打算說明笑點在哪……

　　接連被奇怪事情沖昏腦袋的詩人就在泥土巨人安穩的護送下前往巨蛇所在。站在掃把上的茉莉維持著相同的速度跟在一邊。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有人被巨蛇連打著升天。

　　「啊啊啊～～！這次換成我的研究所了！」

　　「『通天』在哪裡？讓他來收拾啊！」

　　「那個攻擊狂出去蒐集資料了，不在家！」

　　有人則歇斯底里地大吼。

　　『嘶嘶嘶啊──！！』

　　宛若怪獸影視的場景，高樓腰際揚撒煙塵。渺小的人類在底下鬼叫掙扎。

　　與怪獸電影的區別只有這裡沒有半個行人往外逃竄。

　　魔法師們喊歸喊，還是使出各種魔法攻擊巨蛇。有的人還是笑著以玩樂的心態在擊發火球。

　　「『魔女』大人～～！救命啊！」

　　「瑪蕾因……又是瑪蕾因……那個負債連連，根本不可能有辦法賠償我的損失的瑪蕾因……」

　　「連我家都遭殃了！？」

　　替自己可愛的房產流淚的女性下一秒立刻讓巨蛇的尾掃打個正著，撞進一邊的大樓裡。

　　「我的公司？」

　　「很痛唉！魂淡！」

　　那個女性一手撐起斷裂的大樓往巨蛇身上招呼，那金屬構築的大樓拍中目標物立刻灰飛煙湮滅。這一來一往，新的受害者又誕生了。



　　「怎麼樣？很精采吧～～」

　　「呃……嗯、嗯。」

　　遠遠的從泥土巨人手上看著那副慘況，賈利得笑著指著災區，詩人不知道該以怎麼樣的態度面對他那幸災樂禍。

　　「大概三到五天會發生一次類似的事件。大月的時候，一天可能會同時遭遇洪水、雷擊、昏睡花粉，還有不同人的合成獸群起的派對呦～～」茉莉補充道。

　　──總之，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

　　「如果這不叫大不了，那我之前生活的地方不就是樂園了嗎？」詩人想用這話糾正茉莉奇怪的感性。

　　「好了～～這次那個惹事精又躲在哪裡吃手手了？」

　　賈利得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詩人正納悶他在找甚麼。

　　『嘶────────』

　　強光掠過，詩人抬手護眼。

　　「嗚喔～～！」

　　「喔賣尬（我的老天）！」

　　來自遠方的流彈直擊賈利得的上半身，笑臉青年的半軀消失在強光之中。待在一邊的詩人透過左手的指縫看見刺眼的事發經過，下巴都快脫臼了。

　　一顆黑色的礦石掉在剩下一半的胸口，一個彈跳落到泥土巨人手中。

　　「誒？師傅被打中了啊……」

　　「茉莉小姐，不該這麼冷靜吧！！」

　　「誒？要不然要怎麼反應？啊啊～詩人先生還不知道啊……」

　　「甚麼？」

　　「！」眼角餘光，青年殘餘的身體彎腰撿起黑色礦石。

　　「師傅他沒那麼簡單就能殺死。」

　　「啊、啊、啊哈……？」

　　「要不然我早就出師了。」茉莉的語氣莫名的寂寞。

　　聽茉莉說明之前，金髮的青年僵硬的轉著頭。果然沒錯，沒有腦部的屍體在動……

　　急需說明的他來回看著茉莉和賈利得的身體。

　　「您仔細看，沒有血呦～～」

　　「……這麼說來。」

　　先前砍頭的時候……也只有割土的聲音。

　　「『合體』鏘鏘～～這裡是賈利得．馮．耶姆，職階是狂戰士。還有個叫做十○道試煉的寶具～～」

　　又說著不知所謂的話，青年完好如初的把黑色礦石塞進預留的空洞，接著像是拉下安全帽的擋風罩那樣變出那張面具般的笑臉。

　　「真是的……一點反應都沒有，只能和少數人溝通的玩笑真不受歡迎。」

　　「是師傅的笑話太莫名了……」

　　「至少該吐個──喂喂！狂戰士職階是不會說話的啦！這樣的槽啊～」

　　「不要再玩那個哏了。您會邊緣都是經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導致的……」

　　一邊與自己的徒弟對話，青年一邊拿起從泥土巨人手掌升起的槍桿。

　　在詩人的目送下，他用奧運國手般標準的姿勢投出國手們望塵莫及的距離。沒辦法，國手們又不能使用魔力。

　　土標槍呈拋物線而去，在倒塌的廢墟上空落下。那裡現在依舊有魔法師們為了捍衛財產正在奮戰。

　　「找到瑪蕾姐了啊……誒！標槍，有打中嗎？」

　　「當然，我故意瞄準肚子打過去的～～」

　　「會受傷啦！」

　　「那頭學不乖的猩猩會受傷就奇怪了～～」

　　「蘇哩哩哩哩！！」茉莉發出奇怪的驚嘆聲。

　　「我們這就去見見那條大爬蟲的老媽吧。」

　　「喔、喔……」

　　讓人晾在一邊的詩人對他禮貌地招呼點頭回應。下一秒，泥土巨人小心地守護著手中的兩人。然後……用標準的棒球投手姿勢……



　　總之，詩人對這個總是笑嘻嘻的青年有了初步的認識。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做事沒什麼分寸。

＊

　　「遭了遭啦～～怎麼辦？又要寫悔過書了，又要被討債了。麻麻我明明已經沒錢可以賠了，要你們老實點的……那啥？流彈？」

　　自己躲在巨蛇出現地點的廢墟中，綁成兩束的橘色頭髮，生著一對灰色瞳孔，右邊眼角有個淚痣。

　　嬌小可愛的她正如外貌給人的印象。眼光泛淚，死死瞧著高大的巨蛇。

　　因為恐懼把三根手指頭放進自己的上下顎之間進行磨牙作業……

　　「阿西，乖！快點冷靜下來啊！媽……嗚噗噗！！」

　　正對著巨蛇喊話的她所忽視的黑色飛行物對準她而來，話還沒說完就遭到攻擊。抱著肚子在廢墟上打滾直到撞上樑柱殘骸。

　　「啊啊啊啊啊～～星星，滿天都是星星……」

　　脖子折的接近九十度角，雙馬尾少女一手擱在瘀青的腹部，交疊的另一隻手從上滑落……就這樣帶著欠債的愁眉苦臉死──了才怪。

　　過了不久，有幾個飛行物跟在後面過來。

　　「今天就要回到星之運河的懷抱了嗎？」

　　「那種會去異世界的東西不碰為妙呦～～」

　　「您的意思是我們有辦法存活嗎？」

　　「怎麼樣也不可能忘了你是肉身啦～～『引力削弱』、『浮力增強』。」

　　隨著話語出現的奇妙文字包圍詩人，身上放光的他在與地面親密的接觸，成為挖地瓜的壞球之前保住人形。

　　「還以為會蒙主寵召……」



　　「星星～～哈哈～～星星啊～～」

　　「起來，這頭笨猩猩！」

　　「噢！吃飯了嗎？我好像有好幾天沒吃過真正的食物了……草、不想再拔了……家門口、也沒有了……」

　　「負債又增加的人怎麼可能有辦法吃真正的食物，乖乖回去拔草吃～～」

　　「嗯？嗯嗯……嗯？」

　　讓人踹了一腳跳起來找飯吃的橘髮少女好像剛睡醒的人在確認環境那樣，最後終於定焦在賈利得身上。

　　「喔喔喔！賈利得，好朋友是來幫我忙的嗎？你能幫我阻止阿西嗎？」

　　「誰啊，這個菜市場名的傢伙？」

　　「最近剛帶回來的半靈蟒蛇，他現在就在那裡。」

　　賈利得看都不看巨蛇──阿西一眼，便回：「自己的屁股自己擦～～」說完還笑得無比燦爛。

　　原本懷抱希望的橘髮少女，崩潰痛哭，還跪在地上抱著賈利得的大腿用長袍下擺撒鼻涕。

　　「只有賈利Ａ夢能夠幫我啦！不管不管不管～～不想要再讓傑克姆爺爺處罰了！」

　　「位移。」

　　「嗚！鼻子……」

　　「然後就是重新構築～～」

　　原本的支撐點唐突消失，少女一臉撞上地面流出鼻血。

　　剛才長袍好像突然沒了內容物，乾癟往後飛去，又在離開少女一米處重新變得挺立。

　　爬起來的少女看著擎天蠕動的阿西，表情從欠錢的不捨轉為傻眼。

　　「賈利得……茉莉在那裡……」

　　「嗯？那丫頭又犯傻了？」

　　順著短小的手指所指方位，賈利得清楚的看見正在迂迴飛行對著阿西喊話的茉莉。



　　「阿西！你不能繼續胡鬧下去了。如果你不停止，不只是你的飼料費，連你麻麻的伙食費也不保了。瑪蕾姐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讓我超過身高了，在繼續放著不管有可能永遠長不高了！」

　　『嘶嘶嘶嘶啊啊──』大蛇放聲嘶吼撲咬茉莉。

　　很可惜，阿西完全不領情。

　　「不，茉莉。我早就不可能繼續長高了……」

　　瑪蕾因的吐槽當然不可能傳達給遭到阿西攻擊的茉莉耳中。

　　「話說，我剛才好像聽妳叫牠半靈蟒蛇來著。」

　　「對阿，阿西是死靈和黑江蟒的合成獸。」

　　「牠能做到甚麼程度？」

　　「實驗失敗了，連預計的妖化程度都達不到。」

　　「所以才是半靈啊……放著別管了。」

　　「茉莉小姐不會有危險嗎？」

　　「哦～～抱歉，一不注意就忘了你在。沒事的沒事～～」

　　彷彿要打消詩人的顧慮那樣，賈利得唐突提起妖怪的話題。

　　「你知道妖怪這種生命型態嗎？」

　　「只有傳聞的程度。」

　　「那樣也夠了～～所謂的妖怪啊。就是一種經由負面情緒變質的魔力驅動的生物，這些負能量的魔力往往能夠直接汙染周遭生靈，讓他們陷入頹弱狀態。也因為變質期間的濃烈情感，導致這些魔力的質地雖然雜，但是猛烈強勁。」

　　賈利得豎起食指指著自己的頭腦：「換句話說，妖怪能夠直接攻擊精神，甚至是靈魂這種概念。」

　　也就是說。

　　「那種半妖不妖的小爬蟲最多只能給那個丫頭……」賈利得說到這裡突然變成了爆散的土塊，又立刻在原地復原：「只能給那個丫頭搔搔癢的程度而已。」

　　「賈利得先生，您的身體是不是不太穩定啊……」

　　再遲鈍的人也該知道這個人的身體構造很奇怪。這不成問題，可是他時不時就會突然爆開讓談話很難順利進行。

　　「直到那個丫頭能夠獨當一面之前都是這樣吧～～」

　　「？」

　　語畢，賈利得又炸的只剩下黑色礦石。同時，茉莉也挨了阿西那碩大的尾巴一招。整個人撞進鐵造的建物裡。

　　「賈利得，那樣太不人道了，快讓茉莉下來啦！她還是能感覺到疼痛吧？」

　　瑪蕾因著急的拉著賈利得的衣角小跳。完全就是個無助少女的模樣。

　　「那是那丫頭自己要這麼幹的，跟妳一樣是個痛不怕的笨蛋呢～～」

　　混雜著各種慘叫嘶吼，在魔法師們持續與阿西交戰的期間。詩人發現了賈利得爆散的原因……

　　除去那些因為財務損失肉痛的叫聲，只有一個少女的慘叫是因為肉體上的痛苦所致。

　　「連……結？」

　　「嘿～～眼光不錯啊……原本還打算之後再告訴你的，竟然就自己看出來了。」

　　雙手拿著掃把變成的大劍，現在在建築物之間穿梭抵禦攻擊的少女捲入可燃氣體的爆炸之中。而賈利得，則代替她崩壞的肉體爆碎。

　　「可那不是……！」

　　除了驚訝之外也不知道該怎麼表現自己的感情了。詩人對眼前這個男子是名魔法師──操弄奇蹟之師的事實有了真切地體會。

　　「沒錯──禁忌的魔法。權力者渴求的替死魔法，由施術者決定傷害分配的連結之法『共生』。是我預支給那丫頭的價值──也是，我的期待值。」

　　詩人不知道前因後果。

　　可是，他能肯定地知道。

　　賈利得的行為，是不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