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閔姿的委託，神祕
本章節 7309 字
更新於: 2018-07-17
萬物皆有靈。
這並不是指一個迷信的概念，而是一種對事物的體悟。也許會讓人變得多愁善感，但更多的是一種改變，可以更容易得到不需要依靠物質、最純粹的滿足—可這不代表我就不缺錢了！
「為什麼要來這麼沒格調的咖啡店……」我輕聲嘟囔著。雖然口中抱怨，但我也知道，隨便拒絕眼前這名女子的要求，會讓我未來的生活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女子穿著白色的襯衫，袖口微捲，領口鬆了兩顆扣子，十分愜意地坐在我的對面，瞇著眼睛喝咖啡，「沒格調的意思是指你手裡那杯咖啡的價錢嗎？總比我的律師費便宜。」
她是閔姿，似乎天生就是在各種角度上克制我的天敵—但我並不怕她。
我和她的關係，如果非要用一種嚴謹的說法來形容，那就是鷹和蛇的關係……絕對不是貓和鼠。所以面對她廉價的挑釁和威脅，我必須要嚴厲地……唔，她竟然在我面前用手捏碎了核桃⁉我記得和她交往時，她手勁還沒那麼大啊！
「妳還在練跆拳道？」我小心翼翼地問。
「去年勉勉強強考了黑帶三段，我就躲著教練沒練了，身手估計已經退步一些。」
「為什麼躲？」我腦中浮現那個面無表情的中年男子，念大學時我見過他，還記得那個男人完全不屑和我說話的樣子。
他第一次見到我，和我打招呼的方式就是凌空踢碎一塊木板。
「教練想讓我辭掉律師的工作專心和他學，說是二○二○年有機會讓我去東京……」
「去東京？幹麼？」
「奧運會。」
「嗝！」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嗝，同時感覺到額頭和背脊開始有汗液滲出。
咳，還是算了，身為一個大度的當舖老闆，我不應該和她計較。
「浪費很可恥，很降格調的，妳以後是名牌大律師，沒格調怎麼行？」我很誠懇地向她建議，「其實我家不遠處有一家餛飩店，不僅價格公道，老闆還不會偷工減料，如果多點一些，等餛飩時還會給我們一小碟花生吃著……」
喀啪！
又一粒核桃在我面前被閔姿的雙手揉裂，我看到她將核桃仁送入口中，忍不住艱難地嚥了口唾沫—我發誓我才沒怕，我只是饞了而已。
而閔姿看著我呵呵笑了笑，用寒得可以凍死人的口吻說道：「你這混蛋是連路費都想省下嗎？」
這女人武力值這麼高，思維直覺還那麼靈敏，太破壞遊戲平衡了。心中暗自感嘆的我看了看她放在盤子裡的核桃殼，乾笑兩聲，「妳帶核桃來幹麼？都已經進店裡了，不合適吧？」
聞言，閔姿一臉苦大仇深地說：「我媽讓我每天吃兩粒，說是補腦……」
「噗！」
閔姿俏臉一紅，隨即就惡狠狠地瞪著我，「你笑什麼⁉」
我正襟危坐，滿臉嚴肅，用一旁的紙巾擦拭臉上的咖啡漬，「沒笑，我咳嗽而已，妳補吧，多補補。」
「不扯了—有生意，接不接？」閔姿哼了一聲，隨後可能是發現我滿臉茫然，又補充了一句：「不是當舖生意。」
我頓時瞭然，但通常關於物靈師的委託，必須要我親自確認過，才能明白這到底是不是我的能力範圍，所以我決定先問個大概看看情況，「說來聽聽？」
閔姿沒有馬上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慢悠悠地搓掉手上吃核桃的殘渣，用紙巾擦拭，最後端起了咖啡杯，「……我不知道。」
這句話讓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覺得這個女人的邏輯果然比較另類，「妳不知道，怎麼會覺得是我的生意？」
「是我的客戶知道你。」閔姿說到這裡，頓了頓，重點標註了一個我感興趣的資訊，「挺有錢的，所以報酬不會低到哪去。」
聽到這句話我不由得沾沾自喜，只覺得自己的業務又向國際化踏出了一大步，這輩子發大財估計不再是夢了，「我怎麼不知道我已經這麼有名了？」
「他就住在你附近的社區，所以知道你。」
我仰頭想了想，腦中只浮現出曾經被我嚇哭的棒棒糖女孩飛奔的樣子，發現實在騙不了自己，「……我很確定我在社區裡的名聲不怎麼好，而且他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
我開店做生意又不是只接關係戶，只要是我的工作內容、報酬合理，我一向來者不拒。我喜歡物靈師工作的一大理由就是—這部分錢不用繳稅。
「因為接下他的委託，有一個前提條件，希望你能答應。」閔姿按了按桌上的服務鈴，待服務生過來，「香蕉布丁，謝謝。」
「請稍等。」
在得到服務生肯定的回覆後，閔姿轉過頭對我微微一笑，「這個算你請我的，當介紹費了。」
我無比肉疼地摸了摸口袋裡的荷包，只覺得今天真的是飛來橫禍，還沒賺到一分錢就已經被女流氓坑了一把，「……什麼條件？」
「絕對的保密。」見我沒有反抗，閔姿滿臉「算你識相」的表情，「在調查中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保密，包括……不能報警。」
有胖次這個隨身保鏢在，報不報警我倒無所謂，卻有些擔心其他的，「這委託不會讓我進監獄吧？」
「這個要你到時候自己判斷，因為我也不瞭解委託內容。但我估計沒事，因為他以前好像也有委託過偵探，然而什麼都沒查出來。」閔姿說到這裡，又補充了一句，「雖然他沒有說，可是根據他一貫的行事風格，應該不會只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他可能還有另外委託別人和你搶生意。」
「有委託人的聯繫方式嗎？」既然今天已經出了血，不撈回本我晚上一定會睡不好。但保險起見，我決定至少見上一面，再決定是否要繼續下去。
「沒經過他的同意，我不能把聯繫方式給你。他應該會直接上門，你這幾天想必都在店裡吧？」閔姿在得到我的點頭答覆後，愉悅地揚了揚眉毛，雙眼看向服務生端上來的甜點，無意識地舔舔舌頭，「那就沒問題了，我不是很喜歡這個客戶，你把他當作單純的生意就行，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在某個領域，他也算是名人了，所以要價別太低了……太低他說不定反而看不起你。」
聽到這個評價，我不由得古怪地問：「妳不喜歡還願意幫他？」
「沒人和錢有仇，他是我老闆的大主顧，這麼大的人了……」閔姿用勺子挖了一塊布丁塞進嘴裡，看著我意有所指，含糊不清地說：「總得成熟點吧？」
我哼了一聲，「我已經熟得快爛了。」
「嘴硬……」閔姿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把一旁的帳單移到我面前，最後從自己的包包裡掏出三百塊放在上面，「這是我那杯咖啡的錢，你可以拿去買單。」
「哎？」我傻愣愣地看著桌上的東西—這是現在就讓我走的意思嗎？
「有一點你說對了，這家咖啡店確實沒什麼格調，真的不如那家餛飩店。這是我媽為我挑選的相親對象訂的地方。」閔姿略帶厭惡地說：「快走吧，一會我還得應付他，我要想想如何在一頓下午茶的時間內讓他知道—他一定養不起我。」
我一瞬間……真有種做小三的感覺。
「那個死鬼要回家了，快走啦，你不想一整晚躲在陽臺上吧？」
不知怎麼的，這句莫名其妙的臺詞從我腦中蹦了出來，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強忍著惡寒將那幅詭異的畫面從腦內趕走。
託這個感覺的福，我連付錢的時候都忘了心疼。
在我走出咖啡店後，一道流光從我的胸前口袋洩出，化為書書的樣子。她的情緒並不高，我知道她不喜歡和閔姿待在一起，「抱歉，等了那麼久，我們回家。」
「嗯。」書書聞言，在陽光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對那個「家」充滿了眷戀。
她真的很容易就滿足於現狀。正因為如此，她總是能夠舒緩地接受一切事物，就和她看書一樣，一點一滴吸收所有的資訊。
「最近還有書看嗎，要不要去買點書？」我一時衝動，說完這句話已經來不及後悔，於是連忙補充一句：「去二手書店看看？」
書書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算了，我最近還有書，暫時不用了。」
「唔？我應該很久沒有買新書了吧？」
「是以前的老書，你爸爸留下的書架上的一本。」
我聞言，突然覺得有些笑不出來—我很久沒有和書書談起我父親的事了。
一個原因是平常的確沒什麼必要提到他，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因為某些事，我並不是很喜歡他。雖然說不上父子反目成仇，但大多情況，卻也兩看相厭。
「不高興？」書書眨了眨眼，「那我不看……」
「沒事，妳看吧，雖然我沒什麼興趣，但不看也是浪費。」我搖搖頭，走向大街，在十字路口停了下來，看著熙熙攘攘的街道，也不知道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問了一個我以前從不會問的問題，「叫什麼？」
「哎？」書書很罕見地沒有明白我的問題。
「那本書叫什麼？」
「叫《思考的整理學》，上個世紀八○年代的老書了。」談到書的話題，書書總是顯得很開心，尤其是我問了她認為我不會問的問題時，「還算有點意思，不過除非是一些書蟲，否則恐怕不會有多少人想看。」
「為什麼？」我挑了挑眉。印象中，老頭子好像不是書蟲的樣子，而且大多偏向實用主義，對這種題材應該沒興趣。
「因為這不是小說，沒有太大的趣味性，但要做為教科書的話，對『人類』來說，我覺得看了沒用。」書書輕聲嘆道：「只是知道問題，卻不知道如何解決，雖然有規範整理自己的方式，但歸根結柢，大多數還是一個自覺性的問題，只是單純地可以成為一本話題作而已。」
說的倒是沒錯，世人追捧成功人士，看了不少成功人士的書，卻不等於這些讀者最終都可以成為實際意義上的成功者。
現代資訊化社會，大部分的道理都已經變成老生常談，並不具備古代人聽到時醍醐灌頂的效果。當理念和知識不再如古代那般珍貴，那自然就沒有多少人會再去咀嚼那些資訊背後還隱藏著什麼。
所以我們越來越容易忽視那漸漸變得灰濛濛的天空，越來越少懷念純淨的藍天。即便偶爾傷春悲秋，也會因為發現周圍的人依舊在追逐一些連他們自己都不是十分清楚的東西，而誕生了莫名其妙的危機感和競爭意識，來不及思考便投入其中。
那為什麼要追？
因為所有人都在追，那想必就是好的，就和股票一樣……至於壞在哪，可以等追到手了再考慮這個問題—於是很多人漸漸停止思考。
「沒用的教科書嗎……」我穿過十字路口，左拐，在一個公車站停下，「我倒是有點興趣了，等妳看完，什麼時候當故事講給我聽聽吧。」
在書書肯定地答覆後，我坐上車，回到店裡，眼巴巴地望著天空漸漸暗了下去，卻依舊沒有等到客人上門，便無精打采地打烊。
不知道為什麼，我今天沒什麼胃口吃晚餐，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疲憊。我甚至連基本的洗漱都沒有，趴倒在床上的瞬間就已經沉沉睡去。
*
凌晨五點左右，我滿頭大汗地醒了。我作了噩夢，卻記不得噩夢的內容，唯一留下的只有心臟傳來的壓抑感。
房間裡很安靜，八戒也正在籠子裡呼呼大睡。他不清醒的時候，看上去倒是一頭挺可愛的小豬。
我試著讓自己再睡一會，但當我漸漸陷入睡意時，床頭的鬧鐘卻響了起來，這讓起床變得有點痛苦。
在鏡子前刷牙時，阿鏡在裡面打扮成蝙蝠俠的模樣，從他露出的下巴上看，好像依舊以我為原形。「早哦！阿樂！」
我刷著牙，緊閉嘴脣，發出嗚嗚兩聲算作回應。我已經漸漸習慣他奇怪的打扮了。
「你今天看起來有點無精打采哦！唔，不過髮型居然沒亂，不錯不錯……啊！」阿鏡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變得異常興奮，在鏡子裡一扯蝙蝠俠的披風，向我擺出各種威風的造型，「你開始注意形象了，還無精打採的，這是戀愛卻被甩了嗎？」
我翻了個白眼，沒有理他。
「別灰心！聽我的好好改造你的形象和儀態，再根據我的服裝設計，就算你想追蜜雪兒･歐巴馬，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我吐掉嘴裡的牙膏水，又漱了兩次口，才抬頭沒好氣地對阿鏡說：「我只是昨天有點累，趴著睡的，所以沒壓倒頭髮……另外，我確定我對美國第一夫人沒什麼興趣。」
阿鏡在鏡子裡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大疊非洲婦女的照片，十分認真地對我說：「可是八戒說你也許喜歡黑人，你再仔細看看，真的不喜歡？」
「我口味沒那麼重！」我咬牙切齒地問：「還有他這個推斷是怎麼來的？」
「電腦上的隨機骰子，他上禮拜一共投了四千多次，黑人中標次數最多，他說這是命運的安排。」阿鏡隨手丟掉手中的照片，滿臉嚴肅，「他說這是最原始也是人類歷史流傳最久的一種分析方式，至今還沒有被淘汰，所以我覺得他說的還是滿有道理的。」
我不由瞠目結舌，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同時再一次對那個腦子不正常的小豬無比頭疼，所以最後我只是很無力地朝鏡子揮揮手，「以後他說什麼你都別信，他最擅長的就是鬼扯。」
「他還說按照骰子的說法，今天那個小胖子會過來。」
「你說李霍端？哼，別聽八戒的，你真當他算……」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大門外一陣精氣神十足的大吼聲—
「阿樂！我到你家吃飯啦！」
我愣在廁所裡良久，待到那聲音第三次傳了進來，才很認真地對著鏡子裡的阿鏡說道：「這次不算。」
「為什麼不算？」
「反正不算。」我說完這句也不等阿鏡回應，不情願地走向店門口，開了一條門縫，瞪著那小胖子剛要說什麼，卻發現小胖子竟然瞬間就擠進了門裡。
「喂喂喂，幹麼，私闖民宅啊……」
小胖子沒有理會我的抱怨，而是雙手扠在他全身上下最寬的腰部上，仰天狂笑三聲，「哈！哈！哈！」
我被他神經兮兮的反應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地看著他此刻的樣子—
他今天穿了一件寬大的米色長袖，黑色的長褲則十分艱難地包住他的大腿，沒穿校服，也沒背書包，衣服已經有汗水浸溼的痕跡，加上微喘的笑聲，讓我明白他是跑來的。
他一向不喜歡運動，興沖沖地跑來一定有問題，而且現在暑假早已經結束，今天又是星期二……
「你又蹺課！」
「你為什麼要用又字！」小胖子大怒，似乎覺得人格受到了侮辱，下巴朝我一昂，挺著大肚子向我這邊撞來，大有和我拚命的意思。
看他那麼生氣，我不由得懷疑是不是自己誤會了什麼，連忙退後一步，「我用錯了？」
小胖子表情一滯，乾咳一聲，「那倒沒有。」
那你剛才理直氣壯得像屈原靈魂附體是什麼意思？我忍不住仰天翻了個白眼，「給我個理由，否則李先生應該會很樂意扣你的零用錢的……」
「你以為我沒有準備嗎？」小胖子伸出肉肉的食指在我面前十分囂張地搖了搖，「今天是我爸爸替我請的假！」
「憑什麼？」
「憑我數學測驗考入年級前十。」小胖子十分得意地昂起下巴，「我家老頭還是很開明的！他說『拿結果和我說話』，於是我就……」
我狐疑地盯著小胖子，「你沒作弊吧？」
「別小看我啊！死廚子！」
「我不是廚子！我是開當舖的！」
「我就沒見你賣出一樣東西，你也有臉說自己開當舖的⁉」
聽到這話我驀然有點心虛，但身為經營者的自尊受到重創後，我也不由得對小胖子埋怨道：「那是你影響我做生意！」
小胖子十分不雅地挖著鼻孔，「哦哦！原來你還有生意可以被我影響，今天真是學到新知識了～」
……啊，胃好疼。我不能再和他爭論下去，否則我會失去對生活的希望，「……所以你今天到底來幹麼？」
「哼哼哼，我是來宣布我的勝利的。」小胖子得意地扭動肥胖的身軀，「那個騙了倩倩很久的小子終於墮落了！倩倩一定會看穿他的真面目，我要提前在你這裡慶祝一下！」
「啊？」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知道小胖子指的是他的情敵。
我原本並不看好小胖子，畢竟那個孩子在這一帶也算是品學兼優出了名的，連我也聽過他的名字，雖然我忘了。
只記得，似乎還是一個音樂方面的神童。
「墮落，怎麼墮落了？」
「我查到他和黑社會的人有關係，還吸毒呢！」小胖子搖頭晃腦，顯得得意之極，「他的學校都差點開除他了，真是可惜，他沒有輸在我的手中。」
「這麼誇張？」我不由得微微張開嘴表示驚訝，同時也莫名地感到一陣惋惜。
「是啊，就是這麼誇張。」小胖子嘖嘖有聲地念叨著：「太可惜了，我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可我覺得你現在是滿臉慶幸，而且對於他沒被開除這件事充滿遺憾。
「真的假的？你怎麼查到這種消息的？不會是編的吧？」我上下打量這個小胖子，如果他真的有能力查到這種事，我倒是覺得他滿適合幹我這行的—前提是他要看得見物靈。
「因為那傢伙原本上週還會回青山國中表演，結果突然被取消了。我覺得怪怪的，就去查了查……」
「怎麼查的？」
「音樂老師的手機裡有簡訊紀錄，應該是真的吧？雖然他們好像也沒有直接的證據就是了，目前只是懷疑。」
「你居然偷看老師的手機……」
「我才沒偷看！我是用一個雕成手機造型的彩色肥皂換的！」小胖子得意洋洋地說：「反正那老頭子眼睛不好，換了他也不知道，等我看完了就當作拾金不昧的好孩子還回去，老頭子還表揚我呢！」
我看了小胖子良久，長嘆一聲：「……老天爺真該一道雷劈死你。」
「劈吧，也許還能燃燒點脂肪。」小胖子得意洋洋地回嘴。
「所以你想慶祝什麼？」我警惕地看著他，這小胖子的姦猾程度完全和年齡不符，必須對他提起十二萬分的防備，「先說好，我絕對不會掏出半毛錢的。」
小胖子聞言，頓時狠狠地瞪我，「就是因為這麼小氣，你才會這麼窮！」
我不為所動，只是冷笑著看他。開玩笑，如果說兩句我就變了，我早就發財了……不對，他說的本來就有問題。
「阿樂才不是因為小氣才窮的，他就是天生的窮命啊！」說出這句話的，是看起來剛剛睡醒的胖次，他對著我打哈欠，含糊不清地說：「根本沒救。」
我決定當作沒聽到這隻倉鼠的挑釁，因為如果搭腔，我沒有把握在半個小時內結束戰鬥。
於是我讓小胖子先到旁邊坐著，自己則走向臥室，想把身上的睡衣換掉，一會準備開店，迎接可能依舊沒有生意的一天……
然後店舖內的電話響了起來，突兀的鈴聲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難道是來催水電費的？
於是我拿起話筒，小心翼翼地說：「喂？」
「請問是茶飯屋的阿樂先生嗎？」一道略微低沉的男性嗓音傳進我的耳裡。
聽到這，我頓時有種被債主逼上門的淒涼感，心急之下，我結巴地想解釋延遲繳費的問題，「呃，我、我就是，如果是關於水電費的事……」
「我是閔姿律師介紹的僱主，想和你談談委託的事，你現在方便嗎？」男子淡淡地打斷了我的辯解，說出一個讓我眼前一黑的資訊。
竟然是……我這個月的財神爺⁉
「……」我看了看腳下的地板，一瞬間有種想把頭砸進去、再也不出來的衝動。
「請問……」男子沒有等到我的回應，再次重複了一句。他聽起來言辭上還算知禮，我卻依舊隱約感覺到他口中的盛氣凌人，「你現在方便嗎？阿樂先生？」
「哦哦，方便，當然方便。」我擦了擦額頭的汗，尷尬地連聲說道。
「ＯＫ，半個小時後我會到你的店裡，請留出一個相對私人一點的空間，我不想有任何旁觀者存在。」男子淡淡地說著，語氣中流露出一種我從來都不擅長應付的階級氣息，「有沒有問題？」
這種說話方式，一副不是全世界欠他幾十億，就是他敢欠全世界幾十億不還錢的霸氣……閔姿果然沒說錯，他應該很有錢！
我瞥了瞥坐在我位置上嘻嘻傻笑的小胖子，決定一會把他一腳踢出去，便狠狠點頭，「沒問題，請問您怎麼稱呼？」
「我來了再說，再見。」男子說完這句話，便十分乾脆地掛下電話。
我無語地看著那個發出忙音的話筒良久，然後也將其掛回，最後……將目光轉向正在玩著自己肥碩肚皮的李霍端。
他似乎被我看得毛骨悚然，驚疑不定地兩手抱胸問：「你……你要幹麼？」
這並不是指一個迷信的概念，而是一種對事物的體悟。也許會讓人變得多愁善感，但更多的是一種改變，可以更容易得到不需要依靠物質、最純粹的滿足—可這不代表我就不缺錢了！
「為什麼要來這麼沒格調的咖啡店……」我輕聲嘟囔著。雖然口中抱怨，但我也知道，隨便拒絕眼前這名女子的要求，會讓我未來的生活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女子穿著白色的襯衫，袖口微捲，領口鬆了兩顆扣子，十分愜意地坐在我的對面，瞇著眼睛喝咖啡，「沒格調的意思是指你手裡那杯咖啡的價錢嗎？總比我的律師費便宜。」
她是閔姿，似乎天生就是在各種角度上克制我的天敵—但我並不怕她。
我和她的關係，如果非要用一種嚴謹的說法來形容，那就是鷹和蛇的關係……絕對不是貓和鼠。所以面對她廉價的挑釁和威脅，我必須要嚴厲地……唔，她竟然在我面前用手捏碎了核桃⁉我記得和她交往時，她手勁還沒那麼大啊！
「妳還在練跆拳道？」我小心翼翼地問。
「去年勉勉強強考了黑帶三段，我就躲著教練沒練了，身手估計已經退步一些。」
「為什麼躲？」我腦中浮現那個面無表情的中年男子，念大學時我見過他，還記得那個男人完全不屑和我說話的樣子。
他第一次見到我，和我打招呼的方式就是凌空踢碎一塊木板。
「教練想讓我辭掉律師的工作專心和他學，說是二○二○年有機會讓我去東京……」
「去東京？幹麼？」
「奧運會。」
「嗝！」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嗝，同時感覺到額頭和背脊開始有汗液滲出。
咳，還是算了，身為一個大度的當舖老闆，我不應該和她計較。
「浪費很可恥，很降格調的，妳以後是名牌大律師，沒格調怎麼行？」我很誠懇地向她建議，「其實我家不遠處有一家餛飩店，不僅價格公道，老闆還不會偷工減料，如果多點一些，等餛飩時還會給我們一小碟花生吃著……」
喀啪！
又一粒核桃在我面前被閔姿的雙手揉裂，我看到她將核桃仁送入口中，忍不住艱難地嚥了口唾沫—我發誓我才沒怕，我只是饞了而已。
而閔姿看著我呵呵笑了笑，用寒得可以凍死人的口吻說道：「你這混蛋是連路費都想省下嗎？」
這女人武力值這麼高，思維直覺還那麼靈敏，太破壞遊戲平衡了。心中暗自感嘆的我看了看她放在盤子裡的核桃殼，乾笑兩聲，「妳帶核桃來幹麼？都已經進店裡了，不合適吧？」
聞言，閔姿一臉苦大仇深地說：「我媽讓我每天吃兩粒，說是補腦……」
「噗！」
閔姿俏臉一紅，隨即就惡狠狠地瞪著我，「你笑什麼⁉」
我正襟危坐，滿臉嚴肅，用一旁的紙巾擦拭臉上的咖啡漬，「沒笑，我咳嗽而已，妳補吧，多補補。」
「不扯了—有生意，接不接？」閔姿哼了一聲，隨後可能是發現我滿臉茫然，又補充了一句：「不是當舖生意。」
我頓時瞭然，但通常關於物靈師的委託，必須要我親自確認過，才能明白這到底是不是我的能力範圍，所以我決定先問個大概看看情況，「說來聽聽？」
閔姿沒有馬上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慢悠悠地搓掉手上吃核桃的殘渣，用紙巾擦拭，最後端起了咖啡杯，「……我不知道。」
這句話讓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覺得這個女人的邏輯果然比較另類，「妳不知道，怎麼會覺得是我的生意？」
「是我的客戶知道你。」閔姿說到這裡，頓了頓，重點標註了一個我感興趣的資訊，「挺有錢的，所以報酬不會低到哪去。」
聽到這句話我不由得沾沾自喜，只覺得自己的業務又向國際化踏出了一大步，這輩子發大財估計不再是夢了，「我怎麼不知道我已經這麼有名了？」
「他就住在你附近的社區，所以知道你。」
我仰頭想了想，腦中只浮現出曾經被我嚇哭的棒棒糖女孩飛奔的樣子，發現實在騙不了自己，「……我很確定我在社區裡的名聲不怎麼好，而且他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
我開店做生意又不是只接關係戶，只要是我的工作內容、報酬合理，我一向來者不拒。我喜歡物靈師工作的一大理由就是—這部分錢不用繳稅。
「因為接下他的委託，有一個前提條件，希望你能答應。」閔姿按了按桌上的服務鈴，待服務生過來，「香蕉布丁，謝謝。」
「請稍等。」
在得到服務生肯定的回覆後，閔姿轉過頭對我微微一笑，「這個算你請我的，當介紹費了。」
我無比肉疼地摸了摸口袋裡的荷包，只覺得今天真的是飛來橫禍，還沒賺到一分錢就已經被女流氓坑了一把，「……什麼條件？」
「絕對的保密。」見我沒有反抗，閔姿滿臉「算你識相」的表情，「在調查中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保密，包括……不能報警。」
有胖次這個隨身保鏢在，報不報警我倒無所謂，卻有些擔心其他的，「這委託不會讓我進監獄吧？」
「這個要你到時候自己判斷，因為我也不瞭解委託內容。但我估計沒事，因為他以前好像也有委託過偵探，然而什麼都沒查出來。」閔姿說到這裡，又補充了一句，「雖然他沒有說，可是根據他一貫的行事風格，應該不會只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他可能還有另外委託別人和你搶生意。」
「有委託人的聯繫方式嗎？」既然今天已經出了血，不撈回本我晚上一定會睡不好。但保險起見，我決定至少見上一面，再決定是否要繼續下去。
「沒經過他的同意，我不能把聯繫方式給你。他應該會直接上門，你這幾天想必都在店裡吧？」閔姿在得到我的點頭答覆後，愉悅地揚了揚眉毛，雙眼看向服務生端上來的甜點，無意識地舔舔舌頭，「那就沒問題了，我不是很喜歡這個客戶，你把他當作單純的生意就行，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在某個領域，他也算是名人了，所以要價別太低了……太低他說不定反而看不起你。」
聽到這個評價，我不由得古怪地問：「妳不喜歡還願意幫他？」
「沒人和錢有仇，他是我老闆的大主顧，這麼大的人了……」閔姿用勺子挖了一塊布丁塞進嘴裡，看著我意有所指，含糊不清地說：「總得成熟點吧？」
我哼了一聲，「我已經熟得快爛了。」
「嘴硬……」閔姿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把一旁的帳單移到我面前，最後從自己的包包裡掏出三百塊放在上面，「這是我那杯咖啡的錢，你可以拿去買單。」
「哎？」我傻愣愣地看著桌上的東西—這是現在就讓我走的意思嗎？
「有一點你說對了，這家咖啡店確實沒什麼格調，真的不如那家餛飩店。這是我媽為我挑選的相親對象訂的地方。」閔姿略帶厭惡地說：「快走吧，一會我還得應付他，我要想想如何在一頓下午茶的時間內讓他知道—他一定養不起我。」
我一瞬間……真有種做小三的感覺。
「那個死鬼要回家了，快走啦，你不想一整晚躲在陽臺上吧？」
不知怎麼的，這句莫名其妙的臺詞從我腦中蹦了出來，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強忍著惡寒將那幅詭異的畫面從腦內趕走。
託這個感覺的福，我連付錢的時候都忘了心疼。
在我走出咖啡店後，一道流光從我的胸前口袋洩出，化為書書的樣子。她的情緒並不高，我知道她不喜歡和閔姿待在一起，「抱歉，等了那麼久，我們回家。」
「嗯。」書書聞言，在陽光下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對那個「家」充滿了眷戀。
她真的很容易就滿足於現狀。正因為如此，她總是能夠舒緩地接受一切事物，就和她看書一樣，一點一滴吸收所有的資訊。
「最近還有書看嗎，要不要去買點書？」我一時衝動，說完這句話已經來不及後悔，於是連忙補充一句：「去二手書店看看？」
書書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算了，我最近還有書，暫時不用了。」
「唔？我應該很久沒有買新書了吧？」
「是以前的老書，你爸爸留下的書架上的一本。」
我聞言，突然覺得有些笑不出來—我很久沒有和書書談起我父親的事了。
一個原因是平常的確沒什麼必要提到他，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因為某些事，我並不是很喜歡他。雖然說不上父子反目成仇，但大多情況，卻也兩看相厭。
「不高興？」書書眨了眨眼，「那我不看……」
「沒事，妳看吧，雖然我沒什麼興趣，但不看也是浪費。」我搖搖頭，走向大街，在十字路口停了下來，看著熙熙攘攘的街道，也不知道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問了一個我以前從不會問的問題，「叫什麼？」
「哎？」書書很罕見地沒有明白我的問題。
「那本書叫什麼？」
「叫《思考的整理學》，上個世紀八○年代的老書了。」談到書的話題，書書總是顯得很開心，尤其是我問了她認為我不會問的問題時，「還算有點意思，不過除非是一些書蟲，否則恐怕不會有多少人想看。」
「為什麼？」我挑了挑眉。印象中，老頭子好像不是書蟲的樣子，而且大多偏向實用主義，對這種題材應該沒興趣。
「因為這不是小說，沒有太大的趣味性，但要做為教科書的話，對『人類』來說，我覺得看了沒用。」書書輕聲嘆道：「只是知道問題，卻不知道如何解決，雖然有規範整理自己的方式，但歸根結柢，大多數還是一個自覺性的問題，只是單純地可以成為一本話題作而已。」
說的倒是沒錯，世人追捧成功人士，看了不少成功人士的書，卻不等於這些讀者最終都可以成為實際意義上的成功者。
現代資訊化社會，大部分的道理都已經變成老生常談，並不具備古代人聽到時醍醐灌頂的效果。當理念和知識不再如古代那般珍貴，那自然就沒有多少人會再去咀嚼那些資訊背後還隱藏著什麼。
所以我們越來越容易忽視那漸漸變得灰濛濛的天空，越來越少懷念純淨的藍天。即便偶爾傷春悲秋，也會因為發現周圍的人依舊在追逐一些連他們自己都不是十分清楚的東西，而誕生了莫名其妙的危機感和競爭意識，來不及思考便投入其中。
那為什麼要追？
因為所有人都在追，那想必就是好的，就和股票一樣……至於壞在哪，可以等追到手了再考慮這個問題—於是很多人漸漸停止思考。
「沒用的教科書嗎……」我穿過十字路口，左拐，在一個公車站停下，「我倒是有點興趣了，等妳看完，什麼時候當故事講給我聽聽吧。」
在書書肯定地答覆後，我坐上車，回到店裡，眼巴巴地望著天空漸漸暗了下去，卻依舊沒有等到客人上門，便無精打采地打烊。
不知道為什麼，我今天沒什麼胃口吃晚餐，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疲憊。我甚至連基本的洗漱都沒有，趴倒在床上的瞬間就已經沉沉睡去。
*
凌晨五點左右，我滿頭大汗地醒了。我作了噩夢，卻記不得噩夢的內容，唯一留下的只有心臟傳來的壓抑感。
房間裡很安靜，八戒也正在籠子裡呼呼大睡。他不清醒的時候，看上去倒是一頭挺可愛的小豬。
我試著讓自己再睡一會，但當我漸漸陷入睡意時，床頭的鬧鐘卻響了起來，這讓起床變得有點痛苦。
在鏡子前刷牙時，阿鏡在裡面打扮成蝙蝠俠的模樣，從他露出的下巴上看，好像依舊以我為原形。「早哦！阿樂！」
我刷著牙，緊閉嘴脣，發出嗚嗚兩聲算作回應。我已經漸漸習慣他奇怪的打扮了。
「你今天看起來有點無精打采哦！唔，不過髮型居然沒亂，不錯不錯……啊！」阿鏡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變得異常興奮，在鏡子裡一扯蝙蝠俠的披風，向我擺出各種威風的造型，「你開始注意形象了，還無精打採的，這是戀愛卻被甩了嗎？」
我翻了個白眼，沒有理他。
「別灰心！聽我的好好改造你的形象和儀態，再根據我的服裝設計，就算你想追蜜雪兒･歐巴馬，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我吐掉嘴裡的牙膏水，又漱了兩次口，才抬頭沒好氣地對阿鏡說：「我只是昨天有點累，趴著睡的，所以沒壓倒頭髮……另外，我確定我對美國第一夫人沒什麼興趣。」
阿鏡在鏡子裡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大疊非洲婦女的照片，十分認真地對我說：「可是八戒說你也許喜歡黑人，你再仔細看看，真的不喜歡？」
「我口味沒那麼重！」我咬牙切齒地問：「還有他這個推斷是怎麼來的？」
「電腦上的隨機骰子，他上禮拜一共投了四千多次，黑人中標次數最多，他說這是命運的安排。」阿鏡隨手丟掉手中的照片，滿臉嚴肅，「他說這是最原始也是人類歷史流傳最久的一種分析方式，至今還沒有被淘汰，所以我覺得他說的還是滿有道理的。」
我不由瞠目結舌，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同時再一次對那個腦子不正常的小豬無比頭疼，所以最後我只是很無力地朝鏡子揮揮手，「以後他說什麼你都別信，他最擅長的就是鬼扯。」
「他還說按照骰子的說法，今天那個小胖子會過來。」
「你說李霍端？哼，別聽八戒的，你真當他算……」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大門外一陣精氣神十足的大吼聲—
「阿樂！我到你家吃飯啦！」
我愣在廁所裡良久，待到那聲音第三次傳了進來，才很認真地對著鏡子裡的阿鏡說道：「這次不算。」
「為什麼不算？」
「反正不算。」我說完這句也不等阿鏡回應，不情願地走向店門口，開了一條門縫，瞪著那小胖子剛要說什麼，卻發現小胖子竟然瞬間就擠進了門裡。
「喂喂喂，幹麼，私闖民宅啊……」
小胖子沒有理會我的抱怨，而是雙手扠在他全身上下最寬的腰部上，仰天狂笑三聲，「哈！哈！哈！」
我被他神經兮兮的反應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地看著他此刻的樣子—
他今天穿了一件寬大的米色長袖，黑色的長褲則十分艱難地包住他的大腿，沒穿校服，也沒背書包，衣服已經有汗水浸溼的痕跡，加上微喘的笑聲，讓我明白他是跑來的。
他一向不喜歡運動，興沖沖地跑來一定有問題，而且現在暑假早已經結束，今天又是星期二……
「你又蹺課！」
「你為什麼要用又字！」小胖子大怒，似乎覺得人格受到了侮辱，下巴朝我一昂，挺著大肚子向我這邊撞來，大有和我拚命的意思。
看他那麼生氣，我不由得懷疑是不是自己誤會了什麼，連忙退後一步，「我用錯了？」
小胖子表情一滯，乾咳一聲，「那倒沒有。」
那你剛才理直氣壯得像屈原靈魂附體是什麼意思？我忍不住仰天翻了個白眼，「給我個理由，否則李先生應該會很樂意扣你的零用錢的……」
「你以為我沒有準備嗎？」小胖子伸出肉肉的食指在我面前十分囂張地搖了搖，「今天是我爸爸替我請的假！」
「憑什麼？」
「憑我數學測驗考入年級前十。」小胖子十分得意地昂起下巴，「我家老頭還是很開明的！他說『拿結果和我說話』，於是我就……」
我狐疑地盯著小胖子，「你沒作弊吧？」
「別小看我啊！死廚子！」
「我不是廚子！我是開當舖的！」
「我就沒見你賣出一樣東西，你也有臉說自己開當舖的⁉」
聽到這話我驀然有點心虛，但身為經營者的自尊受到重創後，我也不由得對小胖子埋怨道：「那是你影響我做生意！」
小胖子十分不雅地挖著鼻孔，「哦哦！原來你還有生意可以被我影響，今天真是學到新知識了～」
……啊，胃好疼。我不能再和他爭論下去，否則我會失去對生活的希望，「……所以你今天到底來幹麼？」
「哼哼哼，我是來宣布我的勝利的。」小胖子得意地扭動肥胖的身軀，「那個騙了倩倩很久的小子終於墮落了！倩倩一定會看穿他的真面目，我要提前在你這裡慶祝一下！」
「啊？」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知道小胖子指的是他的情敵。
我原本並不看好小胖子，畢竟那個孩子在這一帶也算是品學兼優出了名的，連我也聽過他的名字，雖然我忘了。
只記得，似乎還是一個音樂方面的神童。
「墮落，怎麼墮落了？」
「我查到他和黑社會的人有關係，還吸毒呢！」小胖子搖頭晃腦，顯得得意之極，「他的學校都差點開除他了，真是可惜，他沒有輸在我的手中。」
「這麼誇張？」我不由得微微張開嘴表示驚訝，同時也莫名地感到一陣惋惜。
「是啊，就是這麼誇張。」小胖子嘖嘖有聲地念叨著：「太可惜了，我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可我覺得你現在是滿臉慶幸，而且對於他沒被開除這件事充滿遺憾。
「真的假的？你怎麼查到這種消息的？不會是編的吧？」我上下打量這個小胖子，如果他真的有能力查到這種事，我倒是覺得他滿適合幹我這行的—前提是他要看得見物靈。
「因為那傢伙原本上週還會回青山國中表演，結果突然被取消了。我覺得怪怪的，就去查了查……」
「怎麼查的？」
「音樂老師的手機裡有簡訊紀錄，應該是真的吧？雖然他們好像也沒有直接的證據就是了，目前只是懷疑。」
「你居然偷看老師的手機……」
「我才沒偷看！我是用一個雕成手機造型的彩色肥皂換的！」小胖子得意洋洋地說：「反正那老頭子眼睛不好，換了他也不知道，等我看完了就當作拾金不昧的好孩子還回去，老頭子還表揚我呢！」
我看了小胖子良久，長嘆一聲：「……老天爺真該一道雷劈死你。」
「劈吧，也許還能燃燒點脂肪。」小胖子得意洋洋地回嘴。
「所以你想慶祝什麼？」我警惕地看著他，這小胖子的姦猾程度完全和年齡不符，必須對他提起十二萬分的防備，「先說好，我絕對不會掏出半毛錢的。」
小胖子聞言，頓時狠狠地瞪我，「就是因為這麼小氣，你才會這麼窮！」
我不為所動，只是冷笑著看他。開玩笑，如果說兩句我就變了，我早就發財了……不對，他說的本來就有問題。
「阿樂才不是因為小氣才窮的，他就是天生的窮命啊！」說出這句話的，是看起來剛剛睡醒的胖次，他對著我打哈欠，含糊不清地說：「根本沒救。」
我決定當作沒聽到這隻倉鼠的挑釁，因為如果搭腔，我沒有把握在半個小時內結束戰鬥。
於是我讓小胖子先到旁邊坐著，自己則走向臥室，想把身上的睡衣換掉，一會準備開店，迎接可能依舊沒有生意的一天……
然後店舖內的電話響了起來，突兀的鈴聲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難道是來催水電費的？
於是我拿起話筒，小心翼翼地說：「喂？」
「請問是茶飯屋的阿樂先生嗎？」一道略微低沉的男性嗓音傳進我的耳裡。
聽到這，我頓時有種被債主逼上門的淒涼感，心急之下，我結巴地想解釋延遲繳費的問題，「呃，我、我就是，如果是關於水電費的事……」
「我是閔姿律師介紹的僱主，想和你談談委託的事，你現在方便嗎？」男子淡淡地打斷了我的辯解，說出一個讓我眼前一黑的資訊。
竟然是……我這個月的財神爺⁉
「……」我看了看腳下的地板，一瞬間有種想把頭砸進去、再也不出來的衝動。
「請問……」男子沒有等到我的回應，再次重複了一句。他聽起來言辭上還算知禮，我卻依舊隱約感覺到他口中的盛氣凌人，「你現在方便嗎？阿樂先生？」
「哦哦，方便，當然方便。」我擦了擦額頭的汗，尷尬地連聲說道。
「ＯＫ，半個小時後我會到你的店裡，請留出一個相對私人一點的空間，我不想有任何旁觀者存在。」男子淡淡地說著，語氣中流露出一種我從來都不擅長應付的階級氣息，「有沒有問題？」
這種說話方式，一副不是全世界欠他幾十億，就是他敢欠全世界幾十億不還錢的霸氣……閔姿果然沒說錯，他應該很有錢！
我瞥了瞥坐在我位置上嘻嘻傻笑的小胖子，決定一會把他一腳踢出去，便狠狠點頭，「沒問題，請問您怎麼稱呼？」
「我來了再說，再見。」男子說完這句話，便十分乾脆地掛下電話。
我無語地看著那個發出忙音的話筒良久，然後也將其掛回，最後……將目光轉向正在玩著自己肥碩肚皮的李霍端。
他似乎被我看得毛骨悚然，驚疑不定地兩手抱胸問：「你……你要幹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