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最後的鎖,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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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17
面色變得有些陰沉的中年男子在檢查了周圍一遍後走了過來,搖搖頭,倒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恐懼,「用鑰匙了,但打不開鎖,要不要叫人來砸門窗?」
葉桑則沉默地看著我,我知道她希望看看我的本事,這也是很多人對我這個職業抱有的態度。物靈,還是鬼,對他們來說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解決問題。
「把鑰匙給我。」我對那個中年男子要求,而他則用眼神請示了一下葉桑,在後者點頭後,用雙手把鑰匙遞給了我,「拜託了,大師。」
我很想無奈地說一句「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種大師」,但我知道此刻並不是糾結這種無聊問題的時候,「除了門窗上鎖,還有沒有什麼別的?」
「沒有了,只是行動無法自由,每一次被鎖住的時間點和長度都不一樣。」
危險性不高,看來沒有害人的意思,我心中稍安。
「胖次,把門打開。」我在左邊的口袋裡摸索了幾下,拿出之前放在裡頭的瑞士刀。
「叫我哈姆太……」倉鼠尖叫著躍起,在我將這把瑞士刀零件全部展開的剎那,倉鼠化為一團黑色的煙霧,翻騰數息後,一對閃爍著紅芒的瞳孔自翻滾的煙霧中出現,隨後破開煙霧的是一具氣勢驚人的黑色全身鎧甲。
「屠戮者模式・啟動。」
伴隨著這聲似乎沒有情緒的語句,那黑色的煙霧驀然被一股無形的風吹散,露出一名身穿封閉式鎧甲、手持黑色雙手大劍的武士。
和之前胖次的聲音完全不同,一陣冷漠的男聲從鎧甲面罩下傳出,聽不出任何多餘的情緒。
「指令?」
男子站了起來,傳出鎧甲隨著身體活動的碰撞聲,冷冷地對我詢問。
「胖次?」
「是的,你的指令呢?」
很好,這傢伙總算不要求我叫「哈姆太郎」那個奇葩名字了。只要將那把瑞士刀的零件全部打開,這隻給人當寵物還嫌吵的倉鼠就會變成這副看起來很威風、性格也很酷的樣子。唯一遺憾的是,我一直不知道那面罩底下的臉是什麼樣子。
我曾經要求他打開看看,而他則淡淡地告訴我:「風太大,指令無法接收……」
他連裝傻也變得這麼酷。
「方向?」我問靜立在一旁的書書,然後就看到書書指向前方。似乎從誕生的那刻起,她的聲音就永遠不會有慌亂的感覺,「最裡面的房間。」
「你知道目標了,但別傷到他,也不要對這裡造成物理破壞……我賠不起。」我對鎧甲武士下了指令,期望他不要做得太過火。自從他因為淘氣,去拆了當舖對面的水果舖時,我就知道他骨子裡有多暴力。而當時對面的水桶腰大嬸因此得到了巨額的保險金,反而把水果店開得更大了,這讓淘氣很是沮喪。
「目標確認・輸出功率34%,物理干涉・禁止。」
胖次單手將那把看上去比我還要重的黑色巨劍用手腕靈巧地轉了個圈,室內頓時狂風大作,駭得不知道為何會有大風的幾人滿臉恐懼的同時,他順勢一劍劈上了一扇靠內的紅色木門。
「砰!」
感覺到整間屋子震了一下,我有些心驚膽顫地望了一眼頂端不斷搖晃的吊燈,確定它總算沒有掉下來才放心—它至少值我三個店舖。
當我將注意力放回那道門時,看到紅色木門完好無損,卻知道對普通人來說,最難纏的那道鎖已經被胖次暴力破解了。於是我走上前,在他們驚異的眼神中,用鑰匙打開了剛才一直打不開的門,然後轉頭對他們說:「你們先在這裡待著吧……嗯,我去和『它』打個招呼。」
看到室內的幾人呆若木雞地點點頭,我知道他們大概把這個『它』,當成什麼妖魔鬼怪了;更重要的是,從此稱呼我「大師」這兩個字,大概是跑不掉了……
看在「大師」這兩個字的氣勢上,我順勢提出了剛才還沒來得及提出的要求:「接下來,可能會對貴宅造成一些損失,我不想對此負責,沒意見吧?」
他們小雞啄米般地點頭,毫不猶豫的態度,讓剛才展現在我面前的「有錢人」光環崩壞得一乾二淨,彷彿一群被無良政治家洗腦的呆滯愚民。
看來他們暫時處於反應不能的狀態,我便撇下一屋子的人朝裡面走去。如果可以,比起這幾個心思繁雜的傢伙,我更願意和心思單純的物品聊聊天—『它』願意的話。
不過,當我看到迎面掉下來的一只白瓷花瓶時,我便明白了對方的態度。同時,也再一次提高了對對方的評價。
「胖次。」
「瞭解。」鎧甲武士上前一劍砸碎了白瓷花瓶,碎屑飛舞將牆上不知名的名貴油畫劃出道道傷痕,這讓我隱隱覺得眼角生疼,「切換至物理干涉・許可。」
我的腳步不停,但速度慢了下來,並開始注意周圍是否還會有什麼不明物體偷襲我,「書書,它的本體還有多遠?知道是什麼嗎?」
「不遠,就兩扇門。」書書皺著眉感覺了一下,「但不知道是什麼,好像是個箱子。」
如果是箱子,性格保守的可能性很大,誕生攻擊性的可能很低。用花瓶這種東西—比起攻擊其實更像威懾。
它在阻止我靠近。
我心裡做出了這麼一個不是很科學的論斷,這僅僅是經驗之談,物品的個性除了被主人影響外,和自身的作用以及狀態也有很大關係。
我曾經替我那臺老舊的電腦換了一些勉強能跟上時代的配置,然後其物靈從懶懶的頹廢寵物豬,變成了痴迷成人網站的色色寵物豬,他還會很小心地把那些系統病毒刪除,來保證自己不會感冒發燒。
「胖次,你知道該怎麼做。」
「瞭解。」鎧甲武士那紅色的光芒透過瞳孔,穿過臉部的金屬護罩,「輸出功率50%,物理干涉・許可,穿刺排除目標。」
他微微躬起身子,充滿力量感的將渾身力氣最大限度的積蓄起來,雙手握著大劍,雙腳用力一踏—
喀嚓!
地板被他踏出凹陷和碎裂的同時,他整個人彷彿一枚現代化的導彈般飛了出去,輕而易舉地穿透了我面前的大門,甚至將後一扇大門也砸出一個大洞—不用賠償實在是太好了。
當我踏過門板的木屑,看到那張白色的大床時,我明白這是一間臥室,同時我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梨花香,卻沒有梨花在室內。
房間裡一塵不染,看不出是長久沒人居住的樣子,但我知道,這裡真的很久沒有人進來了,因為我看到地上被胖次砸壞的門,那散落在地的鎖芯,儘管鏽跡斑斑,卻好像已經緊鎖在一起,恐怕連鑰匙都插不進去。
也許是那三個人住到這裡後,每次想要進入這個房間,都會被鎖上。
「在哪?」
「在衣櫃裡。」
聽到書書的回答後,我點了點頭,走向衣櫃—梨花的香味突然變濃,一抹寒意在脖頸間出現。
這是一把很精美的小刀,柄部鏤空的花紋讓這把刀更接近一個工藝品而不是兇器。而提著它的青年男子,則很不友好地將它放在我的喉部,讓我無法繼續踏前一步。
重點是—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現的。
他穿著考究的黑色西裝,打著藍色的領結,五官平平無奇,髮型是看上去很樸實的平頭,走到大街上大概是個絕對不會被人注意的類型。但他的神情極為冰冷,在他的注視下,我的心臟幾乎有被凍住的錯覺—
是的,他看上去非常不友好,似乎不相信任何人。
唉……其實如果他能把刀放下的話,也許我和他能聊得很開心。
這把刀鋒利得讓人害怕,我決定和他談談—在他被胖次揍趴之後。
一個帶鎧的拳頭驀然出現,砸掉了他手裡的刀子,隨後便是胖次一下毫不留情的膝撞,將男子踢得整個人凌空飛起。
最後他被胖次單手掐住脖子,提在半空—幸好物靈不需要呼吸,至少沒有窒息的危險。
「確認目標攻擊意圖,是否抹殺?」鎧甲武士森寒的聲音中有著一抹正常人無法感覺到的殺意,物靈和我卻能完整地感受到。
胖次看上去很生氣,畢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威脅到我,這一點大概讓在這方面十分自信的他受了些打擊。
「別這麼粗暴,放下他。」在短暫的驚慌過後,我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人。「我以為是沒完全覺醒的物靈,原來連最後一步的名字都被人取了。」
他正不適地摸著脖子,忌憚地凝視胖次—能夠顯形,很顯然他是被取了名字的。
我的當舖裡也有這種類型,他們的名字早就被取好了,所以物靈一開始就處於覺醒狀態,只是和書書的例子不同,他們的主人都無法看到他們,更無法交流。
這導致這些被主人賜予「生命」的物靈直到消散也不曾被人察覺,他們只能在一旁看著主人成長、老去,隨後自己被丟棄,或者銷毀,卻無法傳遞出一言一語。
看來眼前的這位也差不多……
「你們是誰?為什麼看得到我?」雖然身處劣勢,他的口氣還是沒有軟下來,透著一股堅韌如石的固執,「想要幹什麼?」
「叫我阿樂就好,至於為什麼看得到你,因為我和別人不太一樣,你不用太在意,反正應該沒有什麼人可以辦到這點……至少我沒見過。」我隨意打了個招呼,走到衣櫃前,打開櫃門,發現裡面有一只純黑色金屬製成的保險箱,上面鑲嵌的密碼轉盤和鑰匙孔告訴我,這是一款老式的保險箱,其中甚至沒有電子設備。
但我明白這在有物靈的物體面前沒有絲毫意義,只要該物靈表現出抗拒,那麼即便密碼和鑰匙同時在手,保險箱也不會打開一絲縫隙。
反之,若是保險箱的物靈願意配合,沒有密碼和鑰匙,我一樣可以拿到裡面的東西。
這是保險箱的物靈,那條項鍊很可能在箱子裡……
我摸了摸下巴,手指感覺到沒徹底刮乾淨的鬍碴造成的刺癢。看向一邊的物靈,我友好地對他笑了笑,「怎麼稱呼?」
「我叫阿湘,如果你是想拿我體內的東西……」青年冷冷地看著我,「就不用談了。」
嘖,難纏的傢伙……
我覺得這次的委託金好像在離我遠去,再想到月底的繳費單,忍不住頭皮發麻,於是我小心地和他商量,「或者,至少讓我看一下是什麼?如果不是我要找的……我轉身就走。」
阿湘冷哼一聲,剛要說什麼,卻發現頭頂一暗,一把黑色巨劍懸在他頭上,隨之而來還有鎧甲武士近乎沒有情緒的聲音,「建議—慎重考慮。」
毫無疑問,這是來自胖次赤裸裸的威脅。
我並不喜歡用這種偏激的方式和別人交談,可是當對方不願意向我透露任何情報時,這也算是一種沒辦法中的辦法。
畢竟那種因為從來不曾和人接觸,導致個性類似自閉症患者的物靈,正常的交流方式的確起不到太大效果。
「不可能,除了主人的命令,誰也不能打開我。」
阿湘的回答沒有一絲一毫猶豫,他甚至懶得抬起頭看那可以將自己劈成兩半的巨劍。
這個回答讓我心中一沉,我並不在意他固執到這種地步,而是誕生這個態度的原因本身。
從剛才的衝突中,胖次的實力足夠讓他明白,被抹去自身存在的可能並非不存在。而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妥協,甚至不賭一把我是否會在看過之後離開—
在沒有理解這個原因之前,我沒有辦法說服他。
至於抹消他的存在?
之前說過了,比起大多數人,我對物品更有好感,我連人都不會殺,何況是物品?
再說,也不是一點收穫都沒有。
「除了主人的命令,誰也不能打開你,也就是說……只要得到你主人的命令,便可以打開了吧?」我搖搖手,示意胖次將大劍收起來,隨後對這個不知恐懼為何物的保險箱物靈問道。
「是的。」
「謝謝,今天打攪你了。」我點了點頭,然後悄然對書書還有胖次使個眼色,便轉身走到房門口,「做為歉意,我會去勸說那些人離開這裡,不再打攪你。」
青年一愣,臉上冷漠的表情終於第一次在我面前鬆懈下來,「謝謝。」
走出房門,我一句話都沒有和身邊的書書還有胖次說,因為我不知道那個保險箱是否能夠聽到我們在這裡的對話。
直到走進客廳,看到那三個葉采欣的遺產受益人,以及站在他們身邊的管家。他們看上去並沒有太緊張,也許是覺得找到了很厲害的「大師」,一定可以為他們解決問題。
即便是剛才那個對我態度最不屑的葉青,此刻也是滿臉堆笑,將一張原本還可以看的臉笑得滿是褶皺,我甚至可以看到粉底掉下來的痕跡。
很顯然,和物品一目了然的用處不同,我們都不明白周遭每個人真正的作用,所以我們滿是謊言和傲慢,最不缺的便是面具的種類。
「事情有點麻煩,不過我已經有些頭緒,只是需要你們的配合。」我組織了一下辭彙,然後對著僱主葉桑說道。
「怎麼配合?」
「第一,從今天起離開這裡,雖然目前沒有危險,但時間長了我無法保證。」
「沒問題。」葉桑答得毫不猶豫,她甚至沒有去尋求其他人的意見,直接就拍了板。
「第二,請將葉采欣女士的日記交給我,如果可以,也將其生平經歷以書面檔案的方式一起交給我,電子郵件也行。」
這次葉桑猶豫了,她想了想,「我母親的生平經歷沒有問題,可日記……」
還好,她的態度並不太堅決,所以我搖搖頭表示自己的堅持,「我真實不是很有把握,如果沒有日記,我很難繼續下去,委託只能就此終止。」
葉桑停止了猶豫,有些無奈地點頭,「我明白了,但有些事,我不希望外界聽到什麼不太好的消息。」
葉輝則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大師,千萬注意保密,畢竟這個世界上為了錢什麼都做得出的人,可是不少的。」
這是威脅。
我看了一眼葉桑,她似乎也是默認的態度。
「放心,我心裡明白。」

*

走出葉宅,我將瑞士刀上所有的零件都收了回去,胖次在一陣黑煙過後,又縮小化為一隻肥肥的倉鼠,一出現便兇狠地撲上我的臉—
「啊啊啊!終於變回來了!剛才叫我胖次是不是叫得很爽啊!你這個死變態!我要教訓你!」
我以前怎麼沒發覺這隻胖老鼠面積有那麼大,居然擋住了大半的視野,偏偏因為物靈無法輕易接觸的特質,我根本沒辦法教訓這隻無法無天的倉鼠—更別提把他拿下來。
如果說我現在對什麼最後悔,那就是曾經抬出電腦給這隻死老鼠看了《哈姆太郎》。
「給我下來!我看不到路!」
「就這麼回去吧!死瞎子!」
幸好書書看不下去了,她用兩根手指輕巧地捏住胖次的後頸,不顧他的掙扎將他提了起來,柔柔地開口勸道:「胖次,你別……」
「不許叫我胖次!」這隻倉鼠掙扎得更厲害了,好在他的力量還不足以掙脫書書的手指。
視野恢復後,我決定暫時不去管那隻陷入癲狂狀態的倉鼠,反正只要讓他瘋上一陣,自然就好了。
我走到一旁的角落,扶起自行車,微笑著和臉紅紅的貞德點頭表示感謝,然後跨坐在自行車上,「離開這裡吧,在沒有新的收穫前,我不準備再來了。」
在腳踏板上一踩,自行車便順著下坡滑了下去,剛才在那幢古宅裡的憋悶感一掃而空,快下山的陽光味道隱隱帶著與城市裡不一樣的村野之香。
「你發現了什麼?」
坐在後座的書書輕聲問道,看來她已經安撫住了胖次,此刻那隻倉鼠大概正躺在她的手心裡酣睡,我腦中完全可以想像那個毛茸茸的凸肚皮。
「嗯,妳看出來了?」我不太意外書書的敏銳,畢竟我在離開那間臥室後,做事動作要比進去時更急迫一些。
不瞭解我的,自然不會明白我做事的節奏。我是個行事慢吞吞的人,溫吞到讓家人也無法忍受的地步。比如小時候每天醒來,即便睡過頭、上學要遲到了,我也會先躺十分鐘醒醒腦子。
而看著我長大的書書,會發現我的異常實在太正常不過。
「嗯,你好像在避什麼。」
「不是我要避,而是想讓那家人盡快避開那間屋子。」下坡已經停止,我順著自行車俯衝下去時的慣性,輕鬆地踩動踏板,「讓他們留在那裡太久,會有麻煩的。」
不知是否是錯覺,我總覺得太陽快下山的那一刻光線要比平常更刺眼,卻帶著一種讓我忍不住想要直視的柔和。這種矛盾感令我瞇起眼睛,向著西方行進,然後我看到一隻白皙的手,為我微微遮擋了一些光線—這是書書的手。
「麻煩?」即便是疑問,書書的語調也沒有太大起伏,彷彿在看一本還算有趣的懸疑小說。好奇,但絕不會太在意。
「嗯,那個保險箱……他是叫阿湘吧?他好像同樣不知道,這也很正常,所有人都看不見他,沒人會為了他去特地傳遞一個消息……」我發現替我遮擋陽光的手微微顫了一下,讓陽光在修長的指縫間閃爍,我明白書書意識到了相同的問題。
「原來他不知道他的主人已經死了。」書書的口吻依舊平和,卻淡了三分,讓人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可見的悲意。
「嗯。」對此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也許同是物靈,書書比我更能體會這種悲哀。而做為一個僅僅還算特殊的人類,我覺得自己沒有什麼立場去解開這種憂傷。
隨著科技的進步,我們也許可以修理越來越多物品,但永遠無法擺脫自己以及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物品的悲傷。
幾千年歷史的書中,從不會缺少淚水的痕跡。
「你想怎麼做?」書書的意思我明白,她在問我是否要幫助那個家族的人去打開保險箱;而打開保險箱,究竟會對其物靈造成什麼影響,現在還是未知之數。
從情感上來說,不論是我還是書書,無疑都傾向於那個保險箱。
「至少先查一查,也許還能幫到別人,況且……」我搖了搖頭停止說話,因為我知道書書即便活了那麼久,也依舊對「生活費」這三個字沒什麼太大概念。



終於在街邊路燈剛剛亮起不到一會,我將自行車停在自家的店舖口,並將其推了進去,同時和貞德這個可愛的小女孩說拿到報酬後一定新買一桶機油,為她的鏈條重新上油。
當時她的笑容無比滿足,卻讓我很可笑地有了一種虐待童工的自責感。當我忍不住讓她再提一點要求時,她卻告訴我—
下次,她想在夕陽下多跑一會。
她小心翼翼的樣子格外惹人憐惜,我知道她對自己的型號很自卑,覺得已經過時了,否則她的前任主人不會去買摩托車來代替她。
我告訴她,自行車比起摩托車有很多優勢。
比如吃得少、好養活,畢竟摩托車用的是汽油,她只要有淘氣在就好;又或者維修方便,再大的問題一個小時也應該差不多搞定了等等。
但我唯獨沒有告訴她自行車比摩托車還要安全—因為她的前任主人去年在公路上出了車禍,騎的就是那輛代替她的摩托車,原因似乎是超速。
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她,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下定決心;至少我覺得,再過幾年,等她意識中對那個人的感覺漸漸淡去時,再透露這個消息比較好。
她很脆弱,而我擔心她的脆弱,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