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的真諦
本章節 3120 字
更新於: 2018-07-17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最後在城邊的一棵大樹旁停了下來。
我跪下了顫抖的雙膝，用手捂著慘澹的淚容，宣洩似的痛哭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邁森……先生。」
我懷想著那張雖不熟悉，但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忘懷的面容。
他說過，只要能盡心地保護好人民，即使喪命榮耀也不會消失。
可是……可是啊……因為冤罪而被送上死刑台，在眾人的唾罵中遭到斬首，這種死法到底還有什麼榮耀可言呢？
「什麼聖女……什麼要讓每個人都能露出笑容……我根本……根本什麼也做不到……」
沒錯，真正讓我感到憤慨的，是我自己。
曾在帝國的城門前立下的誓約，此刻竟然成了小孩子的戲言。
即便擁有開天闢地的力量，但在那蠻橫的不公面前，我居然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那麼我……到底該相信什麼才好？
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這時有道腳步聲從我的後方逐漸地接近。
於是我用衣袖胡亂地擦拭眼淚後，緩緩的回過頭去。
我原本以為來的是銀先生，結果出現在我眼前的，卻是一張難以判斷性別的端麗面容。
「維朵……拉？」
「我剛才也在廣場那裡，看到妳跑走之後就追過來了。說起來還真是慚愧，居然讓聖女看到我們斯德蘭……看到人類這麼醜陋的一面。」
維朵拉面色陰鬱的說著。
因為哽咽而無法好好編織出言語的我，只能對他的話輕輕地搖頭。
我從來不恨那些人。
在他們當中，肯定也有那些死去士兵的家人、朋友、戀人。他們的行為只是個可悲的誤會，不是我該去憎恨的對象。
但越是這樣，我越是迷惘。
若是我可以因此對人類感到失望，從此墮落下去，那或許還比較輕鬆。可是不論見識到怎麼樣的煉獄，我都沒辦法放棄人類。
因為我是聖女。
打從誕生那一刻就不會感到絕望，也不被允許絕望，而這如同詛咒般的祝福此刻正肆意折磨著我。
我信任人類，卻看見無辜的人遭到斬首。
但我因此而產生的悲憤，卻無法向人們發洩，只能任憑這股難以名狀的熾熱情感不斷地在胸口燃燒。
「維朵拉……我……」
我的想法，是錯的嗎？
人類真的就像維利多拉所說的那樣，不值得拯救嗎？
本來已經擦拭過的雙眸此時再度泛起淚光，我帶著求助般的眼神，望向了緊抿著下唇的維朵拉。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維朵拉才鬆開已微微滲出血的嘴唇，說道：
「我知道……在妳見識到那樣的場景後，不管我說什麼都沒用了。可是哪怕當作是我在自言自語也好，希望妳能多少聽一點。」
隨後，帶著勉強的笑容，維朵拉就這樣讓背倚靠著樹幹坐了下來。
而我只是凝視著他精緻的側臉，默默地等待著。
「邁森盡心地保護著這座城市，卻被當成罪魁禍首而遭到處刑，妳大概會覺得他的死都是自己的錯，然後不斷地在心中責怪自己吧。但是啊……直到行刑前一刻為止，邁森有露出過後悔的表情嗎？」
維朵拉的話讓我的腦海浮現出邁森先生最後的表情。
那張不畏死亡，在市民的唾罵下還能坦然展露的笑顏。
「雖然我和妳一樣對邁森都不熟悉，可是同為斯德蘭人，我卻能夠明白邁森為什麼會選擇以笑容迎接死亡……妳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我困惑地搖了搖頭。
維朵拉居然指著我的胸口，給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因為妳啊，柯蕾特。」
「你說因為我？可是、可是我明明就什麼也做不到……」
「才不是什麼都做不到，妳現在不就在這裡為他哭泣了嗎？」
「──！」
我的心跳猛然顫動了一下。
「邁森不是什麼聖人，所以當他在處刑台上的時候肯定也是對此感到憤怒與悲哀的吧。可是，他卻在最後看見了知道真相、並且為他難過的妳。那麼在那一瞬間，就算不被世人承認，但他的死卻成了一件有意義、值得被榮耀的事。」
「因為我的存在……才讓他的死有價值？」
因為自己所堅信的榮光直到最後也沒有熄滅，所以邁森先生才能坦然接受死亡嗎？
「我們人類啊，在生存的過程中常會犯下各種錯誤，甚至親手創造出連神都無法直視的煉獄，而邁森就是這些錯誤下的犧牲品。但是可以的話，我希望妳不要以此來定義人類……」
「因為人類正是在不斷的錯誤與失敗下成長，最後才能戰勝自己，走向正確的道路……是這樣嗎？」
我想起了在夢中塞拉大人曾經說過的話。
在夢境裡沒能有所感觸的話語，這時才稍微能理解到它真正的涵義。
不過犯了多少次錯誤，不論有多少沒能拯救的人，直視它、並且承擔那份悲傷與痛苦就是聖女的職責。
因為塞拉大人堅信，只要聖女能扛起那名為「犧牲」的重擔，那麼人類最後肯定會在前進的過程中得到救贖。
「沒錯……能夠憑自己的意志說出這番話，代表妳應該也能明白吧。」
維朵拉沒有因為話語被我打斷而不快，反倒獻上了讚嘆。
他的表情也變得輕鬆不少，繼續說道：
「不用現在就拋卻對人們的信任，因為要是連聖女都無法認同人類的善性，那不僅僅是邁森，人類自古迄今所建立的一切都會連帶著被否定的。」
維朵拉站了起來，拍了拍臀部的灰塵。
接著，帶著如花般燦爛的笑容，向還坐在地上的我伸出了手。
「所以請妳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向花與榮耀之神‧布洛伊起誓，在妳離開斯德蘭這個國家之前，我絕對會讓妳再次看見人性的光輝的。因此在那之前，請先站起來吧──聖女。」
逐漸西傾的陽光恰好地灑落在維朵拉的臉龐上，灰色的眼眸熠熠生輝。
於是，看著那耀眼奪目的光芒。
我情不自禁的，握住了他的手。
「謝謝你……維朵拉。」
＊
「我說……我們真的要現在進去嗎？」
站在繁花之家的旅店門口，我緊抓著裙擺躊躇不前。
銀先生這時候應該已經回到旅店了，可是在廣場的時候我擅自就甩開他，自己一個人跑掉，不知道銀先生會不會生氣……
「我還真是搞不懂你們兩位，明明就可以在大街上調情，現在卻為了這種小事可以擔心這麼久。」
「那、那才不是什麼調情！」
「好好好，但是繼續站在這裡是不會有結果的，不論他有什麼反應妳都得去見他才行，更何況我們還有正事要談呢。」
維朵拉一邊催促著一邊推我的背。
話說回來……我們對維朵拉還一無所知呢。
魔潮的事情也好，羅倫斯先生的事情也好，維朵拉似乎都明白一些內情的樣子，等下得好好問清楚才行。
就在我如此思索的同時，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住宿的房門前。
「那……我要進去了。」
吞了吞口水，我將手伸向了門把。
然而在我的手指即將觸摸到的前一刻，門扉就率先敞開了。
「銀、銀先生，我回……」
沒想到我還沒來的及說完，就被從房內竄出的銀色身影迅速地擁入懷中。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擁抱，我下意識地想要推開，不過當我感受到從他的身軀傳來的溫度時，便立即停下了動作。
「銀先生，真的很對不起……」
「我才該說抱歉……我知道妳第一次見識到那樣的場景，心中肯定會有所迷惘，但我卻沒有追上去，陪在妳的身邊。這明明……應該是我的責任才對。」
銀先生漸漸鬆開了環抱著我的雙手。
隨後微微偏頭，望向了佇立在我身後的維朵拉。
「結果照這麼看來，似乎還麻煩到你了啊，維朵拉。謝謝你了。」
「沒什麼，我也不想因為這種事情讓聖女對我們國家產生不好的印象，另外我也有事情想請你們兩位幫忙。」
「……總之，先進來再說吧。」
聽見維朵拉提起聖女兩個字，銀先生臉色微變，環顧了一下四周後便讓我和維朵拉快速地進入房內。
待銀先生確定房間周圍沒有人之後，他才關上門，轉過頭來盯著維朵拉。
「那麼，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吧。可以跟我們好好解釋一下，關於那個宰相還有魔潮，你究竟知道多少嗎？」
坐在床緣的我也抓著裙擺，屏息等待著維朵拉的反應。
維朵拉並沒有馬上回應，而是任憑這個問題懸宕在空氣中，直到片刻後，他才終於有了動作。
「在我開始說明之前，請容我再做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紹吧。」
只見他卸下腰上的穿甲劍，並且舉著劍柄的部分，將其展示給我們看。
即便是在室內昏黃的燈光下，我依然可以清楚地看見。
那個鐫刻在劍柄末端的，一個百合花的烙印。
「我的名字是妮娜維朵拉‧蕾雅‧斯德蘭──斯德蘭公國第十九代王位繼承人！」
我跪下了顫抖的雙膝，用手捂著慘澹的淚容，宣洩似的痛哭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邁森……先生。」
我懷想著那張雖不熟悉，但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忘懷的面容。
他說過，只要能盡心地保護好人民，即使喪命榮耀也不會消失。
可是……可是啊……因為冤罪而被送上死刑台，在眾人的唾罵中遭到斬首，這種死法到底還有什麼榮耀可言呢？
「什麼聖女……什麼要讓每個人都能露出笑容……我根本……根本什麼也做不到……」
沒錯，真正讓我感到憤慨的，是我自己。
曾在帝國的城門前立下的誓約，此刻竟然成了小孩子的戲言。
即便擁有開天闢地的力量，但在那蠻橫的不公面前，我居然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那麼我……到底該相信什麼才好？
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這時有道腳步聲從我的後方逐漸地接近。
於是我用衣袖胡亂地擦拭眼淚後，緩緩的回過頭去。
我原本以為來的是銀先生，結果出現在我眼前的，卻是一張難以判斷性別的端麗面容。
「維朵……拉？」
「我剛才也在廣場那裡，看到妳跑走之後就追過來了。說起來還真是慚愧，居然讓聖女看到我們斯德蘭……看到人類這麼醜陋的一面。」
維朵拉面色陰鬱的說著。
因為哽咽而無法好好編織出言語的我，只能對他的話輕輕地搖頭。
我從來不恨那些人。
在他們當中，肯定也有那些死去士兵的家人、朋友、戀人。他們的行為只是個可悲的誤會，不是我該去憎恨的對象。
但越是這樣，我越是迷惘。
若是我可以因此對人類感到失望，從此墮落下去，那或許還比較輕鬆。可是不論見識到怎麼樣的煉獄，我都沒辦法放棄人類。
因為我是聖女。
打從誕生那一刻就不會感到絕望，也不被允許絕望，而這如同詛咒般的祝福此刻正肆意折磨著我。
我信任人類，卻看見無辜的人遭到斬首。
但我因此而產生的悲憤，卻無法向人們發洩，只能任憑這股難以名狀的熾熱情感不斷地在胸口燃燒。
「維朵拉……我……」
我的想法，是錯的嗎？
人類真的就像維利多拉所說的那樣，不值得拯救嗎？
本來已經擦拭過的雙眸此時再度泛起淚光，我帶著求助般的眼神，望向了緊抿著下唇的維朵拉。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維朵拉才鬆開已微微滲出血的嘴唇，說道：
「我知道……在妳見識到那樣的場景後，不管我說什麼都沒用了。可是哪怕當作是我在自言自語也好，希望妳能多少聽一點。」
隨後，帶著勉強的笑容，維朵拉就這樣讓背倚靠著樹幹坐了下來。
而我只是凝視著他精緻的側臉，默默地等待著。
「邁森盡心地保護著這座城市，卻被當成罪魁禍首而遭到處刑，妳大概會覺得他的死都是自己的錯，然後不斷地在心中責怪自己吧。但是啊……直到行刑前一刻為止，邁森有露出過後悔的表情嗎？」
維朵拉的話讓我的腦海浮現出邁森先生最後的表情。
那張不畏死亡，在市民的唾罵下還能坦然展露的笑顏。
「雖然我和妳一樣對邁森都不熟悉，可是同為斯德蘭人，我卻能夠明白邁森為什麼會選擇以笑容迎接死亡……妳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我困惑地搖了搖頭。
維朵拉居然指著我的胸口，給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因為妳啊，柯蕾特。」
「你說因為我？可是、可是我明明就什麼也做不到……」
「才不是什麼都做不到，妳現在不就在這裡為他哭泣了嗎？」
「──！」
我的心跳猛然顫動了一下。
「邁森不是什麼聖人，所以當他在處刑台上的時候肯定也是對此感到憤怒與悲哀的吧。可是，他卻在最後看見了知道真相、並且為他難過的妳。那麼在那一瞬間，就算不被世人承認，但他的死卻成了一件有意義、值得被榮耀的事。」
「因為我的存在……才讓他的死有價值？」
因為自己所堅信的榮光直到最後也沒有熄滅，所以邁森先生才能坦然接受死亡嗎？
「我們人類啊，在生存的過程中常會犯下各種錯誤，甚至親手創造出連神都無法直視的煉獄，而邁森就是這些錯誤下的犧牲品。但是可以的話，我希望妳不要以此來定義人類……」
「因為人類正是在不斷的錯誤與失敗下成長，最後才能戰勝自己，走向正確的道路……是這樣嗎？」
我想起了在夢中塞拉大人曾經說過的話。
在夢境裡沒能有所感觸的話語，這時才稍微能理解到它真正的涵義。
不過犯了多少次錯誤，不論有多少沒能拯救的人，直視它、並且承擔那份悲傷與痛苦就是聖女的職責。
因為塞拉大人堅信，只要聖女能扛起那名為「犧牲」的重擔，那麼人類最後肯定會在前進的過程中得到救贖。
「沒錯……能夠憑自己的意志說出這番話，代表妳應該也能明白吧。」
維朵拉沒有因為話語被我打斷而不快，反倒獻上了讚嘆。
他的表情也變得輕鬆不少，繼續說道：
「不用現在就拋卻對人們的信任，因為要是連聖女都無法認同人類的善性，那不僅僅是邁森，人類自古迄今所建立的一切都會連帶著被否定的。」
維朵拉站了起來，拍了拍臀部的灰塵。
接著，帶著如花般燦爛的笑容，向還坐在地上的我伸出了手。
「所以請妳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向花與榮耀之神‧布洛伊起誓，在妳離開斯德蘭這個國家之前，我絕對會讓妳再次看見人性的光輝的。因此在那之前，請先站起來吧──聖女。」
逐漸西傾的陽光恰好地灑落在維朵拉的臉龐上，灰色的眼眸熠熠生輝。
於是，看著那耀眼奪目的光芒。
我情不自禁的，握住了他的手。
「謝謝你……維朵拉。」
＊
「我說……我們真的要現在進去嗎？」
站在繁花之家的旅店門口，我緊抓著裙擺躊躇不前。
銀先生這時候應該已經回到旅店了，可是在廣場的時候我擅自就甩開他，自己一個人跑掉，不知道銀先生會不會生氣……
「我還真是搞不懂你們兩位，明明就可以在大街上調情，現在卻為了這種小事可以擔心這麼久。」
「那、那才不是什麼調情！」
「好好好，但是繼續站在這裡是不會有結果的，不論他有什麼反應妳都得去見他才行，更何況我們還有正事要談呢。」
維朵拉一邊催促著一邊推我的背。
話說回來……我們對維朵拉還一無所知呢。
魔潮的事情也好，羅倫斯先生的事情也好，維朵拉似乎都明白一些內情的樣子，等下得好好問清楚才行。
就在我如此思索的同時，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住宿的房門前。
「那……我要進去了。」
吞了吞口水，我將手伸向了門把。
然而在我的手指即將觸摸到的前一刻，門扉就率先敞開了。
「銀、銀先生，我回……」
沒想到我還沒來的及說完，就被從房內竄出的銀色身影迅速地擁入懷中。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擁抱，我下意識地想要推開，不過當我感受到從他的身軀傳來的溫度時，便立即停下了動作。
「銀先生，真的很對不起……」
「我才該說抱歉……我知道妳第一次見識到那樣的場景，心中肯定會有所迷惘，但我卻沒有追上去，陪在妳的身邊。這明明……應該是我的責任才對。」
銀先生漸漸鬆開了環抱著我的雙手。
隨後微微偏頭，望向了佇立在我身後的維朵拉。
「結果照這麼看來，似乎還麻煩到你了啊，維朵拉。謝謝你了。」
「沒什麼，我也不想因為這種事情讓聖女對我們國家產生不好的印象，另外我也有事情想請你們兩位幫忙。」
「……總之，先進來再說吧。」
聽見維朵拉提起聖女兩個字，銀先生臉色微變，環顧了一下四周後便讓我和維朵拉快速地進入房內。
待銀先生確定房間周圍沒有人之後，他才關上門，轉過頭來盯著維朵拉。
「那麼，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吧。可以跟我們好好解釋一下，關於那個宰相還有魔潮，你究竟知道多少嗎？」
坐在床緣的我也抓著裙擺，屏息等待著維朵拉的反應。
維朵拉並沒有馬上回應，而是任憑這個問題懸宕在空氣中，直到片刻後，他才終於有了動作。
「在我開始說明之前，請容我再做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紹吧。」
只見他卸下腰上的穿甲劍，並且舉著劍柄的部分，將其展示給我們看。
即便是在室內昏黃的燈光下，我依然可以清楚地看見。
那個鐫刻在劍柄末端的，一個百合花的烙印。
「我的名字是妮娜維朵拉‧蕾雅‧斯德蘭──斯德蘭公國第十九代王位繼承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