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Xmas (4/6)

另一方面。
當車子行經沒有亮燈的豆腐店門口，高橋涼介的雙眸，湧現希望破滅後的黯然，濃烈得比夜晚的天空還漆黑。
他再次撥打那個不久前回撥過的陌生號碼，是秋名山上的一間溫泉旅館。
當他試探性的報上「藤原拓海」這個名字給櫃台人員，佯稱是朋友要去探訪、卻真的查詢到住房記錄時，一顆心宛如墜入漂滿浮冰的深海裡——溫度低得讓人瑟瑟發抖，水壓大得讓人喘不過氣。
繞出巷道，挾著滿腔濕冷的酸澀，高橋涼介用力踩下油門，往秋名山狂飆而去。
2016年的平安夜與聖誕假期正好是週末假日。每間旅館都客滿的狀態下，櫃台人員忙得分身乏術無暇他顧。
趁亂摸進旅館樓梯走上樓，高橋涼介循著走廊的位置圖找房間。明明是大雪紛飛的冬天，他的額頭邊卻浮著薄汗，就連不自覺而握拳的手，掌心也是一片濕涼。
然而，當他在走廊的轉角，看見藤原拓海開門走出房間後面還跟著一個女孩子的時候，高橋涼介有一瞬間認為，也許自己連全身的血液都結冰了……
否則，他怎麼會覺得這麼徹天徹地的冷？
目送藤原拓海拉著那女孩從另一側樓梯下樓的背影，高橋涼介猶豫了一下，走進那個房間。
他告訴自己，即使不相信有蓋棉被純聊天這種事，至少也要相信拓海不會耍他騙他……一定有些甚麼，能讓他看見這一切都只是個誤會！
尚未整理的房間，保留著使用後的原始狀態——
兩床相鄰的日式被鋪，有一床被睡過。矮几下有一個紙袋，裡面放著拆封過的保險套與便條紙。淋浴間的門邊，丟了兩件使用過的浴衣和毛巾。泡湯的浴池旁，倒著一支空酒瓶……
最後，當高橋涼介在馬桶旁的垃圾桶裡，看見兩個塑膠包裝紙與保險套時，他始終佈滿陰霾的臉龐，浮現一抹凜冽卻破碎的笑容。
眼底，是望之不盡的傷心。
這算甚麼？嘴巴上說要準備晚餐蛋糕等他共度平安夜的同時，卻仍然抽空跟那女孩在一起——
他到底被當成了甚麼、又被擺在哪個位置？！
還記得，昨晚問拓海「是不是真心的」，他抵著自己的頸窩、用力點頭的害羞模樣。還記得，昨晚問拓海「會不會一直在一起」，他圈緊自己的背、雙臂傳達的力道與溫度直透心底——
明明，都還是那樣歷歷在目的深刻與真實……而他，為此心悸感動，並且深信不疑！
緊纏著心臟的蛇，狠狠的咬下了那一口。
傷口不大，卻很深。自胸口蔓延的疼痛，迅速遍及全身。
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高橋涼介木然的仰靠著浴室門板，遲遲沒有眨動眼皮的雙眸，酸澀發紅。
隱約，還飄起薄霧。
「拓海……真的……」
一直——都在騙他嗎？
關越自動車道，群馬縣往埼玉縣方向。
不經意地又瞄了眼手機螢幕，正在開車的藤原拓海隱晦地輕吐了一口氣。
目前的蓄電量，應該足夠在來往埼玉與高崎的時候，維持開機狀態。
他中午留了通語音留言，請涼介結束工作時跟他聯絡。偏偏充電時間太短，手機在到達旅館前，再度因為電量不足而自動關機，擔心這段時間涼介是否聯絡不到自己，他一到旅館就先撥了通電話，確認涼介還在忙所以沒接。
「如果你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不用堅持送我回埼玉。」上原美佳用力吸了吸鼻子。
「沒關係，還有時間。」盤算著應該還能在十點半以前趕到高崎，藤原拓海輕聲說道，「再說，也不能讓妳現在這個樣子還自己搭車。」
「……什麼樣子？」懸在眼睫的淚珠滴落，上原美佳哽咽著，「所以我現在只剩下……你的同情？」
「拜託！美佳……」藤原拓海語帶求饒，「我知道再多的道歉都無濟於事，但真的——就對不起了！」
除了道歉，他也無法再給予更多了——他騙不了自己，更不能騙別人！
接近晚間十一點，涉川市豆腐店。
停好車走出駕駛座，藤原拓海抬眼望著旁邊這間黑漆漆的房子。
看來那老頭又喝開了，沒翻過午夜十二點不會回家。
亮燈的同時將車鑰匙掛回客廳門邊的掛鉤上，藤原拓海轉身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無精打採的坐在電視機前按著遙控器，沒多久就百般無聊的關閉電源。
突然收到涼介傳來簡訊，表示今晚留宿醫院要他別去高崎，他立刻回撥了兩通電話都無人接聽。本來一度想為涼介送餐點並且帶蛋糕去醫院陪他，但是沒有聯絡上涼介就只能作罷，因為涼介交代過不要擅自到醫院找他，而他也不願意自己未經許可的到訪打擾了涼介的工作。
最後，他只能在下了關越自動車道的交流道後，隨便找間便利商店解決晚餐。
「工作這麼多，涼介真辛苦。」趴在暖桌上望著眼前的蛋糕，藤原拓海一邊心疼著高橋涼介的辛勞，一邊為了今晚見不到他而感到落寞，「他明天也沒有休假呢……」
不知道為什麼，心底一直有股騷動驅使他去高崎。
拋卻矜持的美佳令他大感震驚，然而卻也因此讓他更加確定自己的感情——他，現在想念涼介的氣息了！
睇著已經別上鑰匙圈、不屬於自己家的鑰匙，藤原拓海一抿唇，蓋上蛋糕的盒蓋，起身拿了外套再度出門。
也許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真的會變得傻里傻氣的吧！就算只是抱著涼介的枕頭一個人睡也好，今晚，他真的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