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四月的天總是下著雨，就如同我現在的心情一樣。
手上拿著兩份報告書苦惱著該怎麼寫，昨天的吵架聲終於驚擾了不知道到底跑到哪裡聊天的圓圓，回來架開我與大媽，最後由樓管陪著終於冷靜下來的我三度向客人90度鞠躬道歉，就差沒跪下來幫她舔鞋子，才結束。
一早開會時主管鐵青著臉給了我兩份報告書告訴我：「公司不需要會跟客人起衝突的員工。上層念在妳在公司那麼久了，業績與服務態度也一直都不錯，這次網開一面，千萬不能再有下次了，知道嗎？」
報告書一份是寫為什麼跟客人起衝突，一份是寫為什麼客人要退單。
其實這不就是一件事嘛！幹嘛要我分成兩份來寫，內容不外乎就是死歐巴桑盧小小我情緒控管不佳爆炸了而已嘛！
在休息室裡圓圓難得端出前輩架子唸了我一下，說：又不是第一天上班，當櫃姐以來什麼沒帶腦出門的客人沒見過，像這樣被客人刁難也很常見，為什麼這次就沒忍住？客人說什麼不愛聽的就當放屁，卡都刷了名都簽了，趕快打發走就是了，為什麼還要跟她起爭執，搞到差點被Fire還要寫報告書。
筱筱為這件事感到很歉疚，一直說要不是她沒用也不會把我拖下水，雖然我一直告訴她別放心上，但她還是特地利用中午休息時間跑去排隊買了我愛吃的21臭豆腐回來餵食我，這讓我心情大好瞬間覺得再寫十份報告書也無所謂了。
不是因為21臭豆腐的美味，而是筱筱特地去排隊的心意。

圓圓調回來也快一個月了，我和筱筱跟她依舊沒什麼交集。
她是一個愛喝酒的女孩，常常下班後跟隔壁櫃的明美出去喝兩杯，隔天帶著微微的酒味跟頭痛來上班。
筱筱還沒來上班前，我偶爾也會跟明美出去喝兩杯，但因為我酒量不好，總是她喝我吃。後來筱筱來了之後我已好一陣子沒跟她出去了。
今天我上晚班，剛走到櫃位就又看到早班的圓圓依舊在跟明美聊天，聊到連客人來了也不太搭理客人。
這陣子累積下來對她的不滿已到達臨界點，在我接待完她不想搭理的客人後，她才姍姍結束與明美的聊天靠了過來。
「欸，青青今天有一個很高的男生來找妳喔！」
有情緒藏不住的我臭著一張臉，「誰？」
沒有感受到我的怒氣，圓圓從櫃位下方拿出一杯迷客夏的飲料，「不知道哇！我看他在我們櫃位前面徘徊了許久才鼓起勇氣問我妳是不是在這裡上班，我說妳還沒來之後他就說讓我把這飲料轉交給妳就走了。」
我看了看標籤，珍珠紅茶拿鐵少冰半糖，竟然還知道我的喜好。
圓圓推推我一臉曖昧問：「男朋友吼？」
「我還沒頭緒到底是誰咧。」
拿起手機就看到子謙學長傳來的LINE：今天回新竹前想說去探個班，結果妳還沒上班我就先走了，下次回彰化再去看妳。
「曖昧對象？」
「不是啦，以前高中的學長。」
「妳如果沒興趣介紹給我認識啊？」
「妳不是有男友？」
「早分手啦！」
「這麼快？」
「嗯，單身中，快點介紹對象給我。」
剛好有客人靠了過來我連忙上前接客，待我回過神圓圓又不見了，而櫃位上有三組客人，我一個人完全忙不過來，幸好客人們都看得出明顯人手不足，也都體貼的耐心等待。
忙到連隔壁櫃的明美都看不下去過來幫忙，卻遲遲不見圓圓的身影。
而我現在正在服務的客人，不知道是大姨媽來還是被倒會，莫名地態度極差。
這樣看不起服務業的客人並不少見，在主管替我們建立強大的信心後，對於這樣的客人我們也都早就見怪不怪。
雖然偶爾還是會被激怒就是了。
我按耐著滿腹對圓圓的不滿，堆著專業的笑容接待她。「需要幫妳介紹嗎？我們現在滿八千送這套旅行包組喔！」
「妳不要催我！我不是在選了嗎！？」客人一邊滑著手機一邊怒嗆我。
看來她剛剛吃了炸藥，我也就閉上嘴，聽候她差遣。
「這個多少錢？什麼功用？」客人連看我一眼都沒有，一邊用手機錄著小視頻。
「這個一千二，它的保濕效果很…」
明明是在回答她的問題，客人卻十分不領情，她打斷我：「妳不要講話！我要錄視頻！」
不講話就不講話，還以為我愛講不成？
明美在一旁替我招呼其他客人，聽到了我跟客人的對話，暗暗投與我一個」加油」的眼神。等那位客人錄完後，依舊是正眼也不看我一眼的，連珠帶炮的問了一連串問題：「這個有沒有貨？價錢多少？什麼時候進貨？現在還有什麼貨？」
她每問一個問題我都專業的堆著笑容一一奉上答案。
但她卻突然惡狠狠的轉過頭來，第一次正眼看向我，怒瞪著我大聲說：「妳又知道了？妳怎麼知道？妳又不是他們家櫃姐，妳一直回答個屁啊？」
我輕輕的碰了下胸口的名牌，默默道：「我就是他們家櫃姐…」
聽見我的回答後，客人才一翻方才的怒臉換上和顏悅色的臉，「喔～原來，早說嘛！」
或許是誤以為明美才是這個櫃的櫃姐了吧。
算了，不要跟客人一般見識。沒有奧客，櫃姐日常沒有顏色。

直到好不容易送走所有的客人後，才見圓圓慢慢悠悠地走了回來。
此時的我夾雜著獨自一人應付三組客人的怨氣與連日來的不滿，鐵青著臉怒不可遏：「剛剛那麼忙妳就這樣消失，妳跑去哪了？」
終於感受到我的怒氣，圓圓也有些惱羞成怒：「剛才那邊的櫃位叫我去幫忙翻譯日文！」
「今天就我們兩個搭班，妳要離開櫃位是否該跟我說一聲？」
「我看妳在接客就沒吵妳了啊！」她說的理直氣壯。
「而且話說回來，那邊的櫃位乾妳什麼事？他們要翻譯可以請百貨公司裡的翻譯啊！妳丟下自己的櫃不顧跑去別人櫃翻譯又算什麼？」
「我又不是跑去玩，我是去幫忙耶！妳生什麼氣！」
到此我已深刻感受到跟這個人不在同一個頻道，裝睡的人叫不醒，繼續爭吵下去也不會有一個結果便閉上了嘴，反正也剛好到了我休息時間，拿了錢包手機就離開櫃位。
剛走出百貨公司後門，就看到今天休假的筱筱站在柱子後面。
下午三點有些炎熱的太陽曬在她光滑潔白的臉頰上，不同於上班日的馬尾，一頭褐色細軟髮隨興的垂散在肩側，輕輕地靠在柱子上用她那好看的手指滑著手機。
一陣下午的微風吹來，吹起她米白色的裙襬，她趕忙伸手壓了壓，然後發現了站在一旁的我。
「寶寶。」她挽住我的手臂笑著說。
注意到太陽曬得她額間都冒了些小汗珠，趕忙將她拉到一旁的陰影處，「今天休息妳怎麼來了？」
「我來跟妳一起吃飯啊！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知道我都大約三點出來吃飯而特地在這裡等我的吧。
「超驚喜，超意外。」我笑道。
頓時已想不起剛才為了什麼跟圓圓鬧得不愉快了，有再大的怒氣都在看到她站在柱子邊時煙消雲散。
「妳來了怎麼沒跟我說？如果跟我錯過怎麼辦？」難道就一直站在柱子邊曬太陽嗎？
「我先進去櫃位看過啦，看到妳一個人忙著接客就沒吵妳，圓圓又跑去偷懶了吧？不要委屈了，我請妳吃好吃的。」筱筱笑著，一邊拉著我的手臂來到附近一間我們曾經來過的位於二樓的義大利麵店，跟店員要了陽台邊的位子。
美食、陽光、好友，我們笑著，好希望可以永遠這樣下去。
我心裡偷偷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