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當邊緣人成為夯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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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6-02
「騷年~你剛才說過吧,要是能重來,你一定是現充甚麼的。」

「呃啊啊啊──」

宛如恐怖片的場景重現在自己眼前,鈺佳嚇得跌坐在地,心臟大力地「咚咚」搏動,喉頭好像要嘔出甚麼,全身還不斷冒冷汗。

「喔齁齁~鈺佳小朋友,抱歉抱歉,把你嚇著了。」

鏡子裡的希臘大叔恭敬地微微鞠躬,像是要表達歉意。

「現、現在到底是甚麼狀況啦!」

鈺佳轉向門邊就想跑,卻不知撞到甚麼似的出不去,被關在一坪大的廁所裡動彈不得,猛力地敲這關上的門,轉動喇叭鎖──

雖然發出「碰碰」的聲音,卻依舊不能出去。

「不不不,鈺佳小朋友你別那麼緊張,我不是鬼,也不會傷害你的。」

「吃屎吧!有個噁心的變態大叔在鏡子裡面,外加我又出不去這間廁所誰不會緊張啊!」

「鈺佳小朋友,那你就冷靜下來聽我說吧,既然你都出不去了,我把該說的話說完就讓你出去。」

「冷靜個屁啦!一個Cosplay中年大叔擅闖進你家、知道你名字又好像說句『乖,聽話,讓我看看!』的話,誰會不緊張!」

嘴上罵著,鈺佳的心跳也不斷上升,還不斷試圖想把掛在牆上的鏡子摘下來,鏡子卻好像黏住般不為所動。而鏡裡的大叔化作會動的哲人像,鈺佳動到哪裡雙眼就跟到哪裡,還看得見被絡腮鬍蓋住的嘴巴上下起伏。

「不不不,我沒說什麼讓我看看。來!跟著我的節奏,吸──吐──吸──吐──」

「哈──呼……哈──呼……」

「好點了嗎,鈺佳小朋友?」

「才怪咧!我還是一樣緊張啊!」

繼續猛力地砸鏡子──碰!碰!碰!

「是不擅長社交的孩子呢!」

但是鈺佳的手完全沒有觸碰到鏡裡的人,倒是這位「神明」穿透過流理臺與鏡子,從鏡裡緩緩走了出來。鈺佳則是嚇得貼坐在門邊,神明就這麼站在他正前方地板上。

「不擅長個屁啦!這麼沒有常識的事情發生在眼前,要別人怎麼冷靜下來,正常人的家裡最好是會出現一個希臘變態大叔啦!」

「鈺佳小朋友,這種發言對神明大人很失禮喔!」

「你是神明啊?完全看不出來!而且我是無神論者,你到底是什麼鬼東西,給我從實招來!」

是某種科技下的產物嗎?AR的技術近幾年似乎發展不錯,鈺佳推論著這個穿越鏡面與流理台的人形影像,究竟是哪來的。

這位有著深邃五官的大叔頂著一頭油而亂的金捲髮還有滿臉的絡腮鬍,身穿古希臘白色長袍,言行舉止畢恭畢敬,更像一位現代的業務員一般,言行從容不迫,和藹的面容還帶著看不出情感的商業笑容。

「比起我,不如來討論鈺佳小朋友的事吧?鈺佳小朋友好像說過,要是能回到高中生涯甚麼來著?」

「哼?就算知道又能怎樣?不然你讓我回到我高中時候啊?你能嗎?不能就別在這裡一直吵這個,跟鬼沒兩樣的神明。」

「喔?所以我能讓鈺佳小朋友回到他可愛的高中時代,改變他的未來喔!」

「講屁話?可以的話變給我看!」

「嗯,那就讓鈺佳小朋友體驗一下嚕,出發!」

神明從長袍緩緩伸出手,輕拍兩下。頃刻之間,鈺佳所在的廁所與鈺佳的身體變成數個殘影,扭曲、跳動、閃爍而變形。

在神明面容消失後,鈺佳的視野有如跑馬燈一般快速掠過,還產生各種雜訊「吱吱──嚓嚓──」的尖銳雜音強擊著鈺佳的耳朵,鈺佳忍受不住發瘋似地亂叫起來。

一眨眼,鈺佳發現自己沒有亂叫、沒有做任何錶情,只是直挺挺坐在椅子上、坐在一間教室裡。

這間教室,鈺佳再熟悉也不過。

吵雜的教室無視上課中的老師,前排學生和後排學生形成強烈的對比,一邊是飛快寫下教師筆記、另一邊則飛快發著撲克牌,有如兩個世界般。

雙眼快速眨呀眨,左右來回轉頭──

鈺佳快速翻動桌面上的課本,上頭寫著熟悉的筆記,再加上個人惡趣味塗鴉的作者照片,此時此刻便證明了:

鈺佳穿越了,穿梭時空回到了高中生涯,正值暑假的高中先修輔導課。

「整除叫整數,不能整除的數叫做小數,而整數的代號被定義成Z……」

「喂!梅花三是要不要打啦?」

太扯了吧,你們打牌的聲音我坐第一排都聽到了。鈺佳在心裡暗自罵著,這是他反感的回憶,一段再熟悉不過的回憶。

對鈺佳而言,上課玩牌事小,但無視台上老師講課,音量足以蓋過講師聲音,是一件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但玩牌的人成績不好嗎?不,多數課堂玩樂者都是班排甚或校排前端的佼佼者,反正也沒必要聽課,玩樂來得愉悅有趣多了,順便毀掉成績後段的同學,讓他們聽不到課學不到知識。

「如果說,有理數之間非常的緊密……」

「去死啦!給不給打牌啊?」

講台上的中年講師依舊賣力地上著課,沒有被學生的干擾所打斷。而玩牌的學生也依舊忘我,部分同學雖不時傳來反感的側目,但不會大聲喝止他們的行為。

要是阻止了那群資優生,天知道會被甚麼方式報復──

他們可是團體的核心呢!跟他們作對全校都給你好看,還會被他們的家長找碴──

吵死了,連老師都不管是怎樣,乾脆我也讀自己的書好了──

那些同學的心裡這般埋怨,但鈺佳並非其中一員,雖然原先歷史中的鈺佳與他們罵得不可開交,就是現在這時已經跟玩牌小團體槓起來。

但此時此地,時光回溯下的鈺佳卻吃驚地四處張望,不時捏痛自己的大腿,想讓自己從眼前這場「夢」醒過來。

很可惜,這應該是現實。每一點、每一個片段,都幾乎跟鈺佳印象中的高中教室沒有大礙。

下課鐘響,老師快速做出收尾,交代明日的小考,收拾教材後走出教室。打牌小團體有說有笑地走出教室,前往福利社買點吃的。而那些昨晚玩到累癱、忙於讀書的同學則趴在桌上,試圖補回一些睡眠。

這時的鈺佳又倒抽一口氣,心想「這就是我不跟那群敗類吵架的結果嗎?」

原先的歷史裡,隔壁的二班與四班還有些路過的同學都湊到走廊上,欣賞著鈺佳與打牌小團體的辯論……

原先的歷史發展應該是這樣的:

「你們這群人,到底來上課幹嘛啊?」

鈺佳忍不住後方吵鬧的聲音,轉頭過去就往楊信壬的方向大罵,老師也只是沒多加理會的上課。

「我們也想問我們來上課幹嘛啊?噗哈哈哈哈……」

小團體其中一個領導人,楊信壬輕鬆地笑著回應,回頭和打牌的朋友們相視而笑。

楊信壬留著一頭俐落、短而平的短髮,耳邊左右兩側削平,是非常時尚的髮型。而他的眼尾上揚,和那立體的鼻樑與自然掛在嘴上的微笑,給人一股充滿自信的感覺。

「既然不想上課就別來上啊!你這種自私的人根本沒資格上高中!」

鈺佳從教室前方的座位起身,不顧課堂上課的老師,衝過去一腳踢向信壬的桌子,憤怒地瞪視著他。

「你這種白癡才沒資格上高中,學一個簡單的東西還要人交,浪費國家的資源幹嘛?」

信壬兩手一攤,也踢向了自己的桌子,旁邊的同學笑成一團。

「你就因為你個人能力好,所以就可以不管別人的死活嗎?」

「啊不然咧?我是要管什麼屁死活?你既不會幫我賺錢,又不會當我小弟幫我跑腿,連講話我都不屑咧浪費力氣,哼哼~」

最後信壬還用一股不同常人笑聲「哼哼」來嘲笑時鈺佳,和楊信壬處得好的小團瞬間給予他熱切的掌聲。

「杏仁猛!」

「我還不推個杏仁?」

「欸是要不要坐下啦,邊緣人!」

又是推、又是打,接著又是一串幫腔附和,炮火猛烈地打在鈺佳身上。

老師手裡的粉筆沒停過,在黑板上「噠噠噠──」地寫著,彷彿對這一切早已司空見慣。

「你從上學開始,走過的馬路是辛苦的工人建的、吃的早餐是早餐店阿姨從凌晨備料才有辦法準備的、搭的交通工具也不會是你開的,仰賴的都是別人,你自己任何一項都做不到!」

鈺佳大力地吼著,但信壬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啊那些人為甚麼會去做這些工作?還不就為了幾顆破錢?就是因為他們自己太笨,笨到不會老子我學的這堆函數代數,所以才要去做只靠勞力的工作啊!」

「你以為別人工作是愛你還是腦子燒壞?要不是對自己有利幹嘛幹這些?」

「講到底,我體貼那些人幹嘛?只要拿到一份讓他們不得不賣命的把柄馬上活跳跳跳起來給你看!懂嗎?學、著、點!」

信壬稍微出了點力,隨「學著點」三字朝鈺佳胸口敲三下。每一下,都逐漸敲斷鈺佳的理智線。

「欸不要在霸凌邊緣人了啦!他就邊緣齁~」

「浪費時間在一個低能兒身上幹嘛?飲料是不用買喔?」

一旁信壬的朋友勸著,把他往後拉離了教室。

但正當信壬回頭時,鈺佳的拳頭就已揮了下去,重重擊在楊信壬的臉上。

「你……你在幹什麼!你打算陪我多少啊!」

鈺佳不久後就和信壬扭打成一團……

……

但上述這些現在都沒有發生,僅僅剩下徬徨傻眼的鈺佳,還有那幾張被學生亂搬而顯得凌亂的桌椅。

在他企圖走出教室之際,鈺佳所在的位置與鈺佳的身體變成數個殘影,有如跑馬燈一般快速掠過,還產生各種雜訊「吱吱──嚓嚓──」的尖銳聲音強擊著鈺佳的耳朵,不適的感覺再次襲來,把鈺佳從徬徨拉回了熟悉的廁所。

「Hello!鈺佳小朋友,回憶之旅覺得如何?這樣願意相信我了吧?」

「很不好,我作了個噩夢。」

鈺佳癱坐在門前地板,雙眼呆滯地看著前方神明被長袍蓋著的小腿,嘴裡這麼說,邊搖著頭。

「別這麼說,你看到了吧,如果不和信壬小朋友吵架的話,就不會有遺憾發生了喔。」

「個頭啦,他還是打牌打很爽,只差我沒有吵起來,算什麼解決遺憾啊?」

鈺佳用呆版的口氣說著,還沒有從驚嚇中回神。

視線還有點模糊搖晃,只是聽得到神明大叔聲音,鈺佳卻沒看見他的人。

「你沒搞懂我的意思,鈺佳弟弟。這代表著,你有改變未來的可能性。」

神明大叔穿過他右手邊的牆,有如牆壁不存在般,蹲在鈺佳的耳邊,輕輕對他說了。

「嗚啊啊啊啊──」

鈺佳往前方狼狽地爬走,頭還撞上馬桶壁,清脆地「叩──」一聲,痛得臥倒在地面。

「別驚訝別驚訝,你剛才的遭遇都不是夢,雖然很難相信,不過你想嘗試這個機會嗎?」

「也、也就是說,你、你……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可以辦到剛才的事?」

「我是神喔,但怎麼說?我並不是隸屬於你們人類認知的宗教裡的任何一種神。」

自稱神明的大叔撫一撫下巴的鬍子,略帶微笑說著。

「那不就是邪神了嘛!」

「不不,因為各種約定,我不能跟鈺佳小朋友解釋我怎麼來的,如果你認為我是邪神,那我就要幫別的人嚕!世界上還有多得是比鈺佳小朋友更想回歸的人呢!」

自稱神明的大叔轉回鏡子面前就要走,卻被鈺佳叫住。

「等一下、等一下,邪神也好,我只想知道,如果要回歸我高中生涯,有沒有什麼遊戲規則?」

神明笑了,轉頭回來對他點頭示意。

「當然有!我會好好解釋完再讓你決定的,就算你拒絕我,也不會對往後人生有任何損失。」

此時鈺佳也驚喜地笑了,原先以為被某種惡魔或邪鬼勾搭上,沒想到對方是這般好人,又或者是好神、好鬼?

「如同鈺佳小朋友經歷的,我會把你送回那個時間點重新開始,但你的記憶並不會被消除,你可以保留你從高一到大二以來的成長經歷,好讓你不會無止境地重蹈覆轍。」

有道理!如果記憶被刪那還有啥意義啊?鈺佳心裡暗自分析著。

「但相對地,時光只能被回溯,不能往前走,一旦你回去了,就不能回到現在這個未來,這樣也沒問題嗎?」

「安啦,誰想回到這個跟屎沒兩樣的未來,被退學又被同學拋下的我早已沒有未來了。」

「好膽識!那你可別後悔自己的選擇。」

看見如此堅定的鈺佳,神明滿意地笑了,一切都照著心裡的如意算盤走。

「放心吧鈺佳弟弟,雖然這趟旅途可能不會一路順風,但真的出狀況時,我也會想辦法幫助你的!只要你相信我就行了!」

「這可是我們神明的工作喔!拯救那些人生窮途末路的好人,讓他們能找回本應擁有的人生,我們很棒對吧?請不要再有『老天爺啊!為甚麼這麼不公平』的想法好嗎?」

「唉呀這當然的啊!人定勝天不是嗎?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鈺佳爬起身,坐在地板仰望著神明,隨口附和幾句,原先理性懷疑的想法全部消失,只是猛點頭和傻笑。

「希望你會滿足自己創作的未來,不滿意只要回歸就行了,好好享受當個主宰者的樂趣吧!」

「等一下,神明大人可以給我半天的時間嗎?讓我準備一下,我想找一些關於過去的資料。」

「找樂透號碼是沒有用的喔,鈺佳小朋友,不可能會讓你成為億萬富翁。聽過平行世界論嗎?每當你改變一個些微的選擇,世界就會導向完全不同的方向,你不可能做出與五年前的你一模一樣的選擇,然而這不同的選擇,也會改變樂透的號碼。」

「放心吧,我只想找些關於同學的資料。」

鈺佳沒有說謊,甚至神明比他預料得更遠更廣了些,此時的鈺佳真的一心只想連上各式社交網站,找出他與同學們的過往經歷。

相當高一時,現在已經經過整整五年了,流行、話題與科技早已不復以往,要跟上同儕話題必須熟稔這些才行。

神明看得透鈺佳的想法,知道他沒說謊,樂意地笑了。

「當然,做好準備以後,隨時都能呼喚我,但我還是告誡一點,各種投機的行為都是無效的,世界的偏差,遠遠超出你的想像……」

語畢,神明便消失在鈺佳的房間,鈺佳雖然有些緊張,卻還是相信神明對他說的。「想要時再叫他就行了吧……」心裡暗自想著,便打開筆電,查找過去的資料。

就這樣一路統整到晚上十一點多,把五年前的流行、科技、話題到高中課綱,連同學在社交網路上的貼文都看了數遍,因為是自己經歷過的事件,而且不像教科書般呆板無趣,鈺佳很快大致記下這堆內容。

接近換日的零時,他呼喚起神明,神明出現在他面前。

「準備好了嗎孩子?不幸地筆記本不能帶走。」

神明指著鈺佳手上的重點筆記本,裡頭記著一個下午的重點資訊。

「我做好準備了,而且都記下來了沒關係!」

「這樣短的時間沒問題嗎?」

「大丈夫,萌大奶!(放心吧,沒有問題)」

「那我問問,在鈺佳小弟弟高一時,最熱門並且在國高中間引起熱潮的手機遊戲是什麼?」

「呃……魔物彈珠!」

「不,是神怪之塔。」

兩人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

「在高一運動會上最多人表演的班舞歌曲是?」

「Ban Ban」

「不對,那是你高二上才會有的歌」

「喔搞錯了抱歉呵呵呵呵,那首是西洋的,應該是韓國的Ban Ban Ban吧?」

「你說的那首要到你高二下才有,韓文歌應該是Daxi才對喔。」

「這首歌明明就是我國中時代的流行不是嘛!」

「但是高中生不見得會立刻跟上流行啊,而且太流行的歌曲沒人編舞不方便跳,所以這首美少女時代的歌才會被選中啊。附帶一提鈺佳弟弟你們班跳的舞蹈不是這首,其中一首是MiMeMi喔,鈺佳弟弟你再好好回想一下吧?」

鈺佳飛快地翻起筆記本,原來直接查年度資訊是沒有用的,高中生口耳間的流行語可能是前兩三年就引起話題的事件。

「那,鈺佳小弟弟你還記得有什麼流行嗎?」

「某隻停在高雄港的黃鴨子、動漫的話……最多人出東京十種的Cosplay、DPA拿了世界冠軍、颱風天要泛舟、YEEEE──」

「孩子,除了最開始的鴨子,其他的年代都是錯的。神說,你還不能回到過去。」

神明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看著他,再問一次:

「時鈺佳,用這麼短的時間沒問題嗎?」

「麻煩給我最多的時間!」

毫不質疑地回答了。

「唉呀,我怎麼會拒絕你的要求呢?」

神明彈個響指,此時時間被靜止了。

「因為神是絕對的嘛……」

神明的微笑緩慢地舒展開來,鼻子呼著氣,接著說了:

「從現在開始,世界的時間被靜止,你只能留在這個房間裡,但可以用電腦或手機查到任何你想知道的資訊,或者詢問我關於五年前的事情,直到你覺得準備好為止,我們再上路。」

於是,鈺佳走出廁所,回到電腦桌前飛快地敲動鍵盤,以及時不時回頭問神明關於過去的事情,神明只是一派輕鬆,不時帶點幽默的玩笑揶揄兩句,告訴他三到五年前,鈺佳高一到高三這段時間圍繞在他身旁的時事。

──但鈺佳真的記完全部了嗎?至少他自己心滿意足而舒坦。

「記好我的忠故。人類所擁有唯一絕對的力量呢──」

「應該是憑藉自己意志選擇該走的道路。你就無時無刻不去想,對自己最好的未來該怎樣,自由選擇吧,可以啟程了。」

「謝謝!」

鈺佳簡短道謝後,閉上雙眼摀著耳朵,如同上次的回歸經歷一樣,雜訊與閃光伴隨,但因為閉眼摀耳使鈺佳感覺略為好些,踏上重返高一的旅程。

神明不禁滿意地笑,享受著時鈺佳的愚昧,與他傑出的作品。

像這種自詡聰明人的笨蛋,最好騙了。

正因一無所有外加他們自負,輕輕鬆鬆就答應惡魔的遊戲,完全不加以思索行動產生的原因,乍看之下沒有吃虧就行動了。

喔對了,他還稱呼我一聲「神明大人」呢!

「整除叫整數,不能整除的數叫做小數,而整數的代號被定義成Z……」

「喂!梅花三是要不要打啦?」

鈺佳發現自己坐在一間教室裡。

這間教室,鈺佳再熟悉也不過。

吵雜的教室無視上課中的老師,前排學生和後排學生形成強烈的對比,一邊是飛快寫下教師筆記、另一邊則飛快發著撲克牌,有如兩個世界般。

但鈺佳早已盤算好,如何應對這情況。

「喂!杏仁,打牌都不揪啊?」

坐在第一排最右邊的鈺佳轉頭向最後方的信壬打牌團吼著。這一聲大到令教室的同學都往鈺佳身上看來,而信壬一夥也停下發牌的動作,瞪著鈺佳看。

「如果說,有理數之間非常的緊密……」

老師不為所動,繼續認真地教課,學生們又移開注意,認真地抄下筆記。

鈺佳轉頭回去沒多久,被坐第二位的同學拍了一下肩膀。

「『欸,你要打牌坐第一排幹嘛啦?要打牌不會坐到最後喔。』這是後面要我傳的。」

「喔,謝謝你。」

鈺佳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給傳話的同學,在老師抄寫完黑板轉頭講課時,緩緩起身走到後面,拉一張沒有人坐的椅子,承受著四人瞪他的視線,大喇喇地坐了下來。

「打牌啊?要我發牌嗎?」

鈺佳這句話同樣大到全班都聽得見,班上同學有些機靈地看出異狀,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整理桌面上的牌後,鈺佳快速洗了洗,分成四人份的牌發下來。

鈺佳拿走其中一份,整理好後搶走其中一人手上的牌,離開座位,走向上課中的老師。

「欸老師,打牌啊!」

鈺佳左手拿著自己那份,右手企圖把另一份牌遞給老師。這一幕,全班大都看傻了眼。

「同學你在做甚麼?現在是上課──」

「你不考慮沒收我的牌嗎?又或者陪我們繼續打下去?」

鈺佳反問著。

「從九點十二分開始,你在整理『數系、有理數、實數、無理數』時這群人就打牌打到現在。」

「一堂課視為一種商品、同時也是學生的權力對吧?台下在座各位都是一樣繳費進來的,期望得到的商品與權力就是好好聽完老師的數學課,今天我們的權益因為外在因素受損,身為商品生產者的老師,是否該負這個責任?」

鈺佳用剛好能讓全班聽見,堅定有力的音調說了。全班一陣靜默,且把目光全部聚集到鈺佳身上。

「如果,生產者不克服這個外在因素,產生了有瑕疵的商品,消費者的學生,有權利選擇不購買對吧?」

「你到底要說什麼?」

老師放下課本粉筆看著他。

「老師,上好你的課是我們學生的權利,破壞課堂吵鬧干擾的人不加以制止,我們有權利抵制你的課。或者你老實承認,你上課的內容就是關於這疊撲克牌,還有目中無人的享受自己的世界。」

語畢,時鈺佳唰地一下,把手中的撲克牌全部灑到空中,走回自己的座位,整理起書包,準備離開教室。

「這……呃……」

老師看傻了眼,教書近十年,學生這種反應這種質問都是頭一遭。

「同樣的數學課,一年六班也正在上,我覺得那個班能當我第二選擇。」

鈺佳拿下一張落在自己頭頂的撲克牌,愜意地鬆開手,讓牌飄到地面。

經鈺佳這麼一說,班上認真上課的同學,也動搖起來,企圖去一年六班上課。打混摸魚的人原先就只佔少數,多數人會來暑期輔導,本來就為了上完整的先修課程。

有鈺佳這個先例,大家為自己找到一個離席教室也無所謂的藉口「是因為老師不好好上課才走的。」而且也不會跟打牌群起衝突,彼此都是新生,剛進來班級互不認識,更不容易結怨。

群眾的力量,便這麼建立起來了。

數學老師本只想好好上完他的課,結束這個令他不悅的一天,管教學生又會被學生拖住,學生會講盡各種無意義的話,浪費時間的屁話把師長羞辱嘲諷一頓,管教學生也只是浪費時間──

但現在,班上的多數同學擺張臭臉,個個都準備離開教室,這情況下不可能不管了。

「哇拷,這麼猛,全班都要走啊,呵呵~」

信壬卻依然愜意地吹著口哨,看著離開的同學們拍手叫好。

「幹什麼東西!你們這群人像話嗎?」

老師總算壓抑不住胸口的怒火,大聲地朝全班吼了過來,在門口邊的學生們紛紛停下腳步。

「才暑期輔導就這個樣!學校到底收到甚麼不像樣的學生啊?打牌?打牌還來暑期輔導幹嘛!有那個本事……」

老師嘴機關槍咑咑咑咑地罵了起來,鈺佳莞爾一笑,還是走出了教室。

「誰叫你又不管他們,那麼吵最好是聽得到課啦。」

「那麼囂張都沒在管,也不想想你是老師……」

鈺佳在走前聽到同學這般低語──「我可不會這樣嗆他。」心裡暗自這麼說道,便前往校長室的方向。

隔天,一年三班的傳聞馬上在全校間被熱議。

搶先一步在學校發表聲明前,鈺佳便將整體事件的來龍去脈放在網路上,學校連阻擋傳聞的時間都來不及,便出現了意圖採訪學校的記者,問題的核心是「教師失職與拒絕管教」。

不管一個事件的事實為何,人們會優先選擇第一次聽到的訊息為第一印象,接著才有少數人會追查後續發展。鈺佳便搶得這個先機,迫使學校不得不處分信壬與打牌的同黨們,且沒有對鈺佳做出太多處分。

信壬等人當然有在社交網站上平反,但木已成舟之下,說什麼也來不及了,既定印象在大眾間已成形,想辯護什麼也沒有辦法。

鈺佳在下一步,選擇對師長們道歉,為他的無理行徑致歉,挨了師長好幾小時的罵。

雖然留下壞的印象,但多數師長還是肯定鈺佳的行為並譴責玩牌團體,成功在師長與同儕間周旋,也算鈺佳成功扭轉過去第一步。

八月十三是最後一周輔導課,班上忙著選舉班長,鈺佳義不容辭地爭取到班長,靠著優異的課業與擅長交談這一點,受到班上多數同學喜歡。

「這個地方呢,看起來好像很難,但只要搞懂邏輯思路……」

「新發售的遊戲片?這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啦,事實上最好玩的精華都只在預告……」

「新手機?不要選這款,他們趕鴨子上架,很快就會出一堆BUG……」

「你Locking很猛喔,要不教一下?」

「有什麼好吃的?新開的那家西式簡餐還不錯吧?平價加上附近有夜市可以逛……」

「哪部新番好看?最新那部轉生的喜劇應該……」

「電影嗎?最新一集的續集已經在國外拿到四點六星的好評了……」

多年來的生活經驗,加上鈺佳大學時代交過各種各樣的朋友,甚麼話題都有辦法參一腳、什麼都能聊,朋友群不只侷限於一個小部分,喜歡電影、喜歡跳舞、喜歡動漫和專注課業的同學都喜歡找鈺佳閒聊。

這與他過去不同,無論對方想不想聊天,鈺佳總充滿自信說著自己的話,也有被拒絕的時候,但鈺佳依然有些厚臉皮的,面帶笑容上去搭話,俗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和善與不厭其煩地搭話還是有效拉近與同儕的距離。

這般能力來自於大學多元的社會接觸,與高中生涯已經歷過的經驗,加上某些建議也只是回顧歷史,當然也涵蓋鈺佳本身的努力。

會想努力爭取這些友誼,也是因為鈺佳討厭曾經成為「邊緣人」的過去,還有那不過發生在人生重啟「幾週前」一連串複雜的悲劇,鈺佳心裡一定想極力避免再一次的遺憾。

所謂邊緣人,意指人緣差沒朋友,在群體不受歡迎甚或被無視的人。為什麼邊緣,多半因為自己沒有顯著才能、沒有華麗的外表、或者有某種令人厭惡至極的個性,也有一些是因為低調過度,令人完全不記得他的存在。

鈺佳正是因為低調,再加上沒有讀書以外的才能,所以在原先的歷史扮演邊緣人的角色。

原先歷史下的鈺佳是教師眼裡的好學生,鮮少與老師做對,總務實地讀每一份課業,偶爾碰碰動漫畫與手機遊戲消遣。本身個性並不壞,但高中的社交與國中卻有著天壤之別。

以前國中時只要把課業顧好,並且跟有相同興趣的朋友友善地搭話,對方便予以回應。但高中完全不是這樣,即便鈺佳這般努力,也只在比苑中學拿到中偏後段的排名,完全沒有亮眼的表現。

明明對方與自己同樣打著手遊,每次去搭話卻被對方大罵一頓轟走,搭話也有一搭沒一搭的,不是被敷衍就是無視,漸漸地心灰意冷,不喜跟人群互動。

很快地兩三個月過去,錯過了與同儕相處的黃金期,同儕已經形成各自的團體。

而閒聊屢屢被打回票的經驗使鈺佳裹足不前,成為不屬於任何一小團體的邊緣人,僅有少數友善的同學,或者一些被這個班級、這個學校拋棄的同學們會跟鈺佳聊上幾句──也就是「邊緣圈」。

班級活動中,要跳舞、唱歌、演戲鈺佳樣樣都不能,成為同學的眼中釘,表演總為了他要付出額外時間排練,不只沒有好評,負評也漸漸湧了出來。

這些事情也不能找師長傾訴,家長更對這反感,要他專注於課業上,唯一能讓鈺佳訴苦的對象就只有固定幾位好人。

但這幾位好人也被鈺佳找到怕了,不好意思拒絕一見面就像到垃圾般老是碎嘴個不停的鈺佳,更何況有各種主流群體的言語威脅,慢慢想辦法疏遠他。

鈺佳漸漸變得甚麼朋友也沒有了,他開始質疑自己的人生。

然而,奇蹟卻也降臨在鈺佳身上,在他一無所有時,弁.戀舞社的吳欣戀與他那曖昧的往來給了鈺佳目標,追求「夯」的目標。

但在高二快結束時,欣戀跟別的男生交往了,懷抱著說不出的話語,鈺佳就這樣迎來畢業,甚麼心裡話都對欣戀說不出口。為此更堅定要改變自己的心……

「夯哥就是猛咧,找到的店都超有特色的。」

「還好啦,常出來玩就知道。」

「不過你常出來玩又那麼會唸書,一定是超級天才的類型吧?」

「才不會咧,語文科的東西都要靠記靠背,理解力再好也沒用。」

「那就是記性很好囉?」

「也還好,所以每天都要複習的。」

「那怎麼還有空碰電動玩具啊?」

「不會啊,遊戲多半跟反應力有關係,只要你常運動啊、打球幹嘛的,反應很好很快的人打電動也會強。」

「那跳舞呢?雖然夯哥你跳舞動作有點鳥,不過都有跟在節拍上欸!」

「常聽歌、一邊聽歌一邊打拍子,久而久之就做得到了啦。」

鈺佳與五六名同班同學一起在拉麵店聚餐,裏頭還坐著不少學生與下班的上班族,服務生忙碌地端著菜,吵雜聲幾乎要淹沒鈺佳等人聊天的聲音。

鈺佳在班上慢慢被冠上「夯哥」的稱號,原因當然來自他的高人氣,甚麼話題都可以聊上一夥兒,給人一股萬事通的感覺,加上那份親和的態度與清秀的外表,迅速累積了人氣。

嘴上說得輕鬆,但這些才能都是鈺佳一路從高二努力,事事都學、事事都努力才有的結果。

但嚴格說來,也只是偶爾拿來炫耀的程度,很多課業都是時間上的累積,在沒學過的同學眼裡顯得了得。

進一步說跳舞和音樂上的知識,並沒有特別專經某項才能到頂尖的程度,更直白些就是「樣樣通、樣樣鬆」。

但要在同儕間顯得亮眼,這點程度就夠了。很多人在高中時期都倦於學習額外才藝,才藝通常來自小時候家人的栽培或者天分,像鈺佳這種什麼都學一點的學生為少數,更顯得有特色。

比苑中學是全市前三志願的私立中學,僅次於市立SK高中與另一所私立SS中學,升學為導向的學校,課業壓力與考試制度十分繁重。

學生們多半認為讀書的目的是為了「未來」而對讀書一事毫無興趣,真正能在團體中亮眼勝出的往往不是成績,而是大大小小的才藝競賽與班級活動、社團等能夠展現自己魅力的機會,當然還有談戀愛與聯誼。

「夯哥,拜託教我讀英文吧!完全跟不上高中的英文啊,每兩個月都要讀超過500個字,根本吃不消。」

「還有英聽咧,夯哥的英文都怎麼練的啊?」

鈺佳開朗地笑著回答:

「不管讀什麼都一樣,有一點是絕對不能忘的──你的心,絕對不能死掉啊!」

「什麼鬼?夯哥你文青嗎?」

「我死的不是心,是成績啊夯哥!」

他們相互調侃著。

「哈哈──我是想說,不管你讀的東西再難再煩,要是你一點熱忱都沒有的話,什麼都讀不進去,甚至比不上走馬看花地『瀏覽』書。」

「你想嘛……老師們不是都很喜歡酸我們說:考試的東西都記不得,電視廣告上的台詞每句都記住。事實上除了因為有興趣,還有一點是每天不得不看到它的原因不是嗎?」

「所以呢,文科的書或文章,只要把它放在每天都看得見的地方,每天都略為讀一次;聽力的東西,每天都放耳朵旁邊聽,你再怎麼不想記也會莫名其妙記起來!這還比你只花一兩個小時,死背到累死還有用。」

「夯哥就是夯哥!就是有辦法!」

當鈺佳講完,馬上就響起如雷的掌聲。

事實上,這是鈺佳以前的慘痛經驗。他曾經每天努力地死背單字,但最後只記得30%的字量,諷刺的是這些還是他看得最漫不經心的字或覺得最有趣的字,最長、最別有用心去背的字反而鈺佳都忘了。

同時,因為鈺佳比在座的同學都多上近五年的生活經驗,早已走出迷茫,找到自己的讀書方式,所以才能老生常談般說著。

「反正呢,各位還有什麼想問的,再用通訊軟體問我吧!」

「嗚喔~!謝謝夯哥!」

接著又是一連串歡呼與掌聲,大家舉起手上的杯子「乾杯!」叮──敲了上去,搖曳的杯麵溢出不少汽水、紅茶。

已經許久,鈺佳沒有這種被大家重視喝採的感覺。

「累死了,沒想到高中生活是這麼累的事。」

時鈺佳把書包甩到地上,往床鋪撲上去。

鈺佳住在一公寓的小套房裡,孤身一人到外地讀書的關係,並沒有跟家人同住,生活一切皆由自己打理,這一點從他高一就是。

八坪大的套房,有一書桌、電腦、衣櫃還有床,加上浴室就佔掉大半,是特別為學生打造的小套房。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計時器響了。

「好啦好啦,知道要洗衣服啦!」

鈺佳搬上積成一堆的洗衣籃,轉個圈敲一敲通通扔進洗衣機裡。

「啊……那些有家長幫忙做家事的人真幸福啊,回到家就可以直接忙自己的事。」

這是鈺佳外宿後才有的經驗,沒有冰箱,每種東西都要即時吃完;沒有廚房,不能自己做料理;沒有沙發,除了床鋪沒有軟墊可坐,沒有書櫃可以收藏大量的書……外加還有不少螞蟻和蚊蟲的困擾。

洗好衣服後拿去晾、晾完衣服後盛水、盛水完後寫作業、寫作業完洗澡,不知不覺就來到晚上十一點半。

「瘋了,不是才剛開學嗎?我怎不記得有這麼多事情要忙。」

「高中的日子還真不習慣啊,這種八點上課六點回家的生活,大學理工科的課業再重都沒到這種程度。」

站在浴室的鈺佳看著鏡中狼狽的自己,完全沒有幾小時前風光的樣子。

亂翹的頭髮、明顯的黑眼圈、不整齊的鬍渣,剛剛該不會就是用這樣子去聚餐吧?鈺佳擔心著。

還好,神明大人是讓我用大學生的能力去回歸,不然高一的我,那麼容易長粉刺,臉會變超醜的。體力又不好,這時候早倒下去睡了。

鈺佳心裡感謝神明的安排,並沒有讓他以高一的拙樣回歸,而是大學生帥氣的自己,與刻意鍛鍊過的身材,雖然沒有明顯的胸腹肌,但身體的曲線曾被異性友人誇耀過「是女生會喜歡的身材」──

不過異性友人明顯沒提到鈺佳的臉。

「我看看……明天的英文單字,加上今天排定要讀點雜誌、看點新聞、練跳舞──不好,現在都快半夜了。還要跟一下動畫和劇……」

「唉……全部做完不都隔天了,我到底在進行哪天的計畫啊?」

現在正值十一點四十三分,計畫勢必會進行到「隔天」。

成為夯哥的代價不小,每件事都必須有涉獵、每項才藝和談吐都必須有涉獵幾分。

坐上馬桶,鈺佳進入他個人獨特的馬桶思考時間,點開手機的社交軟體,打算從新聞和同儕資訊涉獵起。

「『私立比苑中學升學率急升,有望超越公立SK中學!』會分享這種貼文,真是個死讀書的書呆子。」

「好懷念啊……她這時候的自拍照還沒有很好看咧,後來把黑框眼鏡換成隱眼整個人都變了──噗!」

滑著滑著,看到這個人的動態忍不住噴笑出來。

「可不可以不要再亂丟午餐的水果了噁男們?你們有想過這世界上還有很多飢荒的小孩子嗎?真的是很不想罵這種事情欸==每天都像一個小屁孩一樣亂丟水果,不想吃不會不要拿喔?有想過打掃走廊的女同學的心情嗎?可不可以不要降低比苑的素質,每個男生都像小屁孩一樣。」

「走廊就是給你拿來走路的,也不會替掃地的人想一想?真的很想把那群男生屁眼捅爆,日子都過得太爽了==」

貼文主人是凌皇琪,大頭貼照的她有一頭中分的大波浪捲髮,化著濃妝,穿一件貼身的性感黑背心。

文中附上的是打掃走廊的照片,照片由負責打掃走廊的凌皇琪拍下。照片裡,走廊上大量碎裂的小番茄與番茄籽,還有黑壓壓的腳印。照片右下角還可以看見明顯的中指。

於是貼文下方就有人留言了:

「智障逆?這番茄女生丟的喔!」

留言者是巫賢,他沒有放上自己的大頭照,而選擇他的愛貓作為照片,灰黑交錯的毛皮與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是一隻可愛的米克斯貓。

凌皇琪直接在貼文回應了:

「白癡逆?每天就看一群智障在那邊玩,不是那群智障男屁孩不然是誰?」

巫賢不甘示弱在貼文罵:

「你才白癡咧,你貼文也沒看到半個人在走廊上,你就說是男生幹的?今天午休走過去很明顯就一排女的在那邊邊尖叫邊丟,要罵還不知道罵誰,被主任嘴就在那邊發文討拍?」

然而接下來的一連串回應跟「亂丟水果事件」一點關係都沒有:

「都已經幾年了,打==還不加空格的?」

「不會打斷句,差評。」

「不會趴下去舔逆,滿地都你愛吃的番茄啊包包。」

留言的人沒有用本名,而是用一個叫「戰神無情」的名字,大頭貼放著當季新番女主角的圖片。

接下去又是巫賢的回應,他貼上連拍所製成的影片,影片中看得到一群女孩子前後來回反覆,往前播又倒轉丟番茄的畫面。

「有話講?」

巫賢質問著。

「卡!」

下一樓的回應人是楊信壬,只留一個卡字。

「你隨便拿一部中午拍的影片就開嘴了?有沒有注意到我是在講『今天』啊?你影片沒有附時間又拍得不清不楚的,誰想理你這種人??」

凌皇琪無視上方留言反擊了。

「我告訴你,影片都有拍攝時間,學校監視器只要調就調得到,在這邊跟我爭?」

留言完後,巫賢附上一張檔案預設名字的照片,上頭寫著今天的日期、年分與12:45。

留言就到這邊,等許久都沒有新留言出來,鈺佳重整畫面以後,這則貼文已經不見了。

「果然是熟悉的凌皇琪啊,人一點變都沒有」

鈺佳「嗤嗤嗤……」地笑,接著把畫面往下滑──

「……!」

看到某段貼文,鈺佳的手停了下來,身體一道電流通過,不自覺抖了一下,瞬間愣在螢幕上。

發文人是吳欣戀,是原先歷史下,跟他有過曖昧與難以言喻的往來,稱不上女友、也不是朋友、但也絕對不是陌生人的一位。

即使兩年多過去,與她斷了聯繫,心裡慢慢釋懷,還是會想關注這個女孩子,只為一份遺憾、一份美好的記憶。

鈺佳也問過自己,要是能重來,自己會不會不顧一切殷勤追求她──而這一切都呈無解的謎題。

「……」

明明沒有人看著,鈺佳卻反射性別過了頭,有些抗拒看這篇文,彷彿知曉一切,下次上課便會產生無謂的尷尬,但這不過是鈺佳的自作多情。

「還是看吧!」

下定決心又轉回去,讀著貼文的內容。

「被女生告白了!雖然對方是很帥的類型,不過也太奇怪了吧哈哈……」

「而且還是我們班的同學欸!感覺比男生還帥,但是講話一個文謅謅的,又一直跟你辯來辯去就很怪啊哈哈。」

「啥啊啊啊啊──」

騙人的吧?

沒有這段歷史吧?還是我忘記了。

我不記得吳欣戀被女生告白過啊!而且還覺得她比男生帥!

百感交集的想法在時鈺佳心中亂成一團,無法理解這段唐突的記憶、未曾存在的記憶。

手指快速的滑動,又因為滑過頭而慌張滑回來,再因為按錯不認識好友的讚要收回而手忙腳亂。

「等等等等……我看看『乾,真的是最有事那種欸!「辯論真理」是在演哪齣啦!』『蘇格拉底欸那傢伙!』『看到聖人還不拜!』『我也想朝聖個。』……」

「有這個人嗎?引起這麼大的話題,蘇格拉底?」

該不會他說的是戰神無情──吳齊吧?不過我記得吳齊只對二次元的女生有興趣啊,那個人再蠢也沒蠢到這個地步。

「『蘇柏亞對吧?』『不,那叫三位一體,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斯多德』『欸她跟一堆人告白過欸哈哈,連學姊都有喔』『最狂新生沒有之一』」

時鈺佳把手機往下一擺,皺眉抬頭想著:

「鬧得這麼大,再邊緣都會記得這個人吧?」

鈺佳在原先歷史下,高一到高二的一部份都是邊緣人,如果不是點名根本沒有同學記得,連班導師都沒印象的存在。

但同時,對與自己生活圈很近的人或有特色的人會記得特別深,因為也只有這些「少數人」可以走進自己的人生。

鈺佳確定,自己不曾認識一個叫做「蘇柏亞」的人。

「真假啊,可是她很帥啊哈哈。」

這是吳欣戀的回應。

看到這裡,鈺佳又想起吳欣戀與他的故事。

曾為邊緣人的鈺佳,竟會被耀眼的弁.熱舞社新人幹部主動搭話、閒聊進一步改變自己的人生……

「喂,時鈺佳!我沒記錯你名字吧?你加油點好嗎?校慶就快要到了,給我認真一點練舞,不要讓我們班丟臉!」

「不會跳?你一直用調兒啷噹的態度練當然不會跳,動作要大手要打開!」

鈺佳再次回想起那長髮飄逸的女孩,總用不悅的表情看著鈺佳,嘴裡罵得兇,卻又與他走得這麼近……

或許她是個熱心助人的好人吧?很喜歡幫助像我這種莫名其妙的人。

鈺佳對自己撒個謊,草草敷衍過去,躺在床上,不斷浮出與她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