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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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15





芭莉斯塔的琥珀色瞳孔透出沉默,情緒波動了思考,但混亂卻緩緩地撫平,心靈回歸沉靜。

「妳是怎麼確定的……確定它們是由人類,來操控的鐵血部隊。」她放慢了語速,咬字清晰而又讓人感到深刻。

「這是最壞的打算,不過一點也不會影響妳們作戰,所以我沒有馬上告知妳們。」碧特挪動了水杯,發出了杯底磨過木箱的聲音。

芭莉斯塔默而不語。事實上,她不太喜歡『最壞的打算』這樣的詞彙,這代表其中一個結果便是如此,即使這樣能使人更有危機意識。

許多資訊交織在一起,讓她有些錯亂。不論是碧特在提供資訊背後所隱藏的意思,還是這個區域的鐵血運作的原因,都是無法完全肯定的。

當然,也許正如碧特所說的:這一點也不會影響到妳們作戰。但越是模糊不清的情況下,只會讓人覺得焦急而已。

「為什麼不早點說……」芭莉斯塔拿起無線電。「莫辛納甘?這裡是堡壘。」

然而無線電的另一頭卻毫無迴音。

「這麼說來,她可能已經到那份地圖的標記點附近了。」碧特像是思考般地將手掌覆上臉頰。「也許是信號盲區哦。」

芭莉斯塔沉吟了一會兒,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抓起了仿生魚鷹。

「還可以用這個來傳訊息……」她寫了一張紙條,粗魯地綁在仿生魚鷹的腳上。

「哇,這件事情這麼緊急嗎?」訝異的情緒顯露在碧特臉上。

芭莉斯塔睨了一下,便繼續作業。這部分是她不想說明的。理由很簡單,雙方的關係可能變好,也可能變壞,但天秤似乎偏向變壞的那邊。

就在仿生魚鷹飛出堡壘後,芭莉斯塔才隱約想起,那個傢伙似乎有點不受控制,但在寒風的催促下,她還是淡然地回到了溫暖的空間內。

兩人什麼都沒說,空氣也帶著一絲寂然。

芭莉斯塔還是認為自己很不善於對話,尤其是遇見莫辛納甘之後更是這麼覺得。不過工作期間也不鼓勵講廢話就是了,她回想起一些軍事相關的電影。

白天很短,夜晚很長,月亮在夜空中越攀越高,時間的流逝反而一滴滴的堆積起了不安。與悠閒舒適對比的情緒令人刺耳,但此時卻也只能壓抑。

「出去巡視吧,反正妳也很想動一動。」碧特突然開口。

芭莉斯塔點頭,背起了自己的步槍。





堡壘內的寧靜,與踏在雪上的聲音形成對比。

兩人靜靜地走,好像只要不戳破這份靜謐,就能一直持續下去似的。無光的林中難以看清,芭莉斯塔能夠以槍上的瞄準鏡替代雙眼,達到夜視的功能。但碧特卻缺乏夜視鏡等設備,如同目盲。

理論上,她不該在夜晚行動的。

「妳猜到多少了呢?」碧特的語氣,彷彿夜晚的威脅與恐懼皆與她無關。「鐵血人形的動向,跟我所追捕的人,之間的關係。」

「我想,我能拒絕回答。」芭莉斯塔的態度反而顯得強硬了。「但很明顯的是,妳追捕的那個人,也許意識到自己面臨危險,所以動作越來越大了。」

碧特停下腳步,黑暗中似乎能感受到那微微上揚的嘴角。

「換句話說,他知道有人在找他。」這時,芭莉斯塔的聲音越發低沉。「妳讓我跟莫辛納甘,遇到不必要的麻煩。」

「妳這樣不是在檢討被害人嗎?」碧特藏於黑暗中的目光,也在一瞬間便得鋒利。「禍首,可還是鐵血工造的人喔,不如將目標轉到他身上比較好吧?」

芭莉斯塔沒有再說話,她再次嘗試以無線電聯繫莫辛納甘,但回應她的同樣是空蕩的白噪音。

異樣的不耐出現在身上,像是湖裡浮出的詭異泡沫,使人產生奇特的笨重感。害怕嗎?現在可能自某個時候開始,就會被鐵血人形如浪潮般的攻勢給淹沒,但自己卻無從判斷。

只要是受到某種權限控制的鐵血人形,其數量絕對超乎想像。就算你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它們就只是倚多為勝,數量不足就是廢物等等的話。但仍不可否認,它們的方針就是創造如浪濤般的軍隊。

「然後呢?我應該要幫妳報仇?」芭莉斯塔的語氣冷淡,像是眼前的人鑄成了很重大的錯誤。「報仇不會讓被折磨致死的人死而復生。」

「這才不是報仇雪恨,是伸張正義。」碧特的聲音卻如一片漆黑中燃起的燭光,莫名地明朗。「或著妳會放任那些危險分子繼續動亂嗎?」

芭莉斯塔沒有說話,她舉起步槍,槍口斜下。

而碧特的表情在一瞬間閃過了困惑,但她意識到這個動作可能帶有的含義。於是她放下十字弓,取出拉弓繩。

「……離開那邊!」芭莉斯塔瞬間感應到了不對。

是直覺,或著機械的預測,顯然都太晚了。

一發子彈精準地打向碧特的後頸,衝擊與傷害造成平衡瞬間消失,她像靈魂被抽離般地倒下。

紊亂與驚慌頓時佔據芭莉斯塔的思考。她知道鐵血的人形能夠在夜間作戰,所以發動攻擊的可能性並不是沒有,也許是因為自己疏忽了……

但那不應該是現在得思考的。

她腦中回放了緊急時的搶救步驟,雙手稍微一握。然而,再次上前時,倒下的軀體又受到了什麼衝擊似的,隨後便是稍慢一拍的槍響。

胸口竄出一股自內而外的冰冷感,芭莉斯塔靠向一旁的樹幹,就像平常隨處依靠般的模樣,至少她希望自己是如此。

碧特已經一動也不動了,而自己無法救助她,或著說因為遲疑而錯失了機會。暈眩感登時強佔了內心的情緒,血液滴落雪地的痕跡莫名的清晰,清晰得彷彿還在眼前重新放映,中彈、倒下,生命從有至無的那幾秒鐘。

芭莉斯塔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情緒在竄動,但她不允許任何不該出現的事物造成干擾。手上的步槍垂下,並非是無力,而是其他理由。

至少能夠確定的,就是這區的鐵血,並不會攻擊未經武裝的人。

烙印武器平放至雪地上,接著輕輕一推,便開始滑落。延著坡,移動了數公尺後停下。

安全。她心想。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呢?敵人的數量?堡壘的安全性?莫辛納甘的位置?

現在沒有人能指揮她,全部都得自己作出抉擇。就像剛才放下武器那樣,接著還有第二個、第三個選擇等著自己,只要稍有差錯,就可能落得像碧特那樣的下場。

是,如果當時拒絕在夜晚離開堡壘,或著更專注在巡查上,是否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呢?

停下,這樣的思考不需要再繼續了。

手槍依然握在槍袋裡,這是不被鐵血人形察覺的。更多的疑惑被掌心的金屬冰冷感蓋過,重新適應空氣,嘗試讓自己更放鬆一些。





自同一個方向移動,大抵上是能從一個狀態切換到另一個狀態的。芭莉斯塔隨著林地的電線桿移動,顯然不是回到堡壘,純粹是出於這樣子可能比較容易有想法。

雪早已停止飄落,今夜的月光也逐漸邁向尾聲,每隔一段時間,或著距離,或著根本就毫無規則的,芭莉斯塔都會使用無線電嘗試聯絡,但始終沒有迴音。

希望與不希望,兩者左右了大部分的情緒,希望能早點回家、希望雪能繼續下;不希望撥的電話沒人接、不希望自己仍要獨處一段時間。

她隱約能感受到鐵血的視線經過,那像是輕輕的刺痛感,太過直覺,反而像是心理作用。

風依然是風,雪仍舊是雪。

天空的一側開始挽起朦朧白光,世界的色彩也逐漸鮮明。時不時就會有疑似槍聲的強烈響音傳來,但也許因為距離遙遠,聽起來格外的細微。

很一般的程度呦。

再一次,芭莉斯塔感受到了某種遙不可及的距離,莫辛納甘的話語像是靈感一般的浮現,但卻與自己恍若隔了無法跨越的高牆。

不知為何的,眼前的視野似乎有點模糊了,疲憊感這時才如大夢初醒地侵擾意識,精神狀況顯然是處於非常不妙的狀態。

但,相較之下,陣陣零散的腳步聲卻明確地傳入耳中。

暗紫的色塊從陰暗的雪中浮現,兩架龍騎兵人形現身與林中,槍口毫不客氣地對準了芭莉斯塔。

意外?

心裡只冒出了這句話,這是計算之外的意外。只是接下來,聽到的話語卻將疑惑一舉清除。

「將軍。」鮮黃的雙眸與雪色白髮散發著一股高傲,兩把造型奇特的手槍流過奇異光線,高階人形『獵手』,正虎視眈眈地望著芭莉斯塔。

意識自遙遠的地方撈起,凝聚在眼前的鐵血上。那時,芭莉斯塔無法做出任何動作,她無技可施。

獵手就站在兩名龍騎兵旁,隨後慢步向前。

也許會被活捉,也許馬上就結束了。

忽然,一聲憾透天際的槍響,與子彈的飛行同時展開。

獵手的頭顱明顯往側面用力偏移。僅是剎那,煙霧彈的孔眼冒著氣體,飛向芭莉斯塔面前。那退出彈殼的金屬摩擦音甚是明顯,彷彿槍口的餘溫都發散到了臉頰邊。

龍騎兵旋即轉移槍口,指向遇敵的方位,但這又使他們的步伐慢上一步。駭人閃光崩裂,一枚閃光彈造成的瞬間目盲使鐵血人形無法作出任何判斷。

相反的,察覺煙霧彈時就早已移動至掩體的芭莉斯塔避過強光,瞪大了眼。

一抹雪白的身影將步槍上的刺錐送入龍騎兵的腦袋,接著巧妙的,連第二架龍騎兵也以同樣的姿態被毀壞。

真正意義上的結束。

風依然是風;雪仍舊是雪。

但風中哀鴻遍野;雪上戰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