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Soak·浸透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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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4-26
黑夜裡,有那麼一小股光,蒼白的用力所能及的亮度穿透夜幕,微弱的泛起一層淡淡的霧,氤氳出幾點光暈。

丹娜利用自身的光屬性來調劑身體,月光的她總是能夠在急要的關頭穩住自己,然後稍等片刻,她便可以拍拍衣服起身走人。但是,光明與黑暗的爭鬥,可不是非常好受的,互相的焦灼產生的熱浪能夠蒸熟她的內臟。

她多麼希望,此刻會有人陪在身邊,但是又恐懼有人發現她不好的狀態,矛盾的把自己糾纏在漩渦之中。

每一天,黑暗翻攪她的次數越來越多,似乎是刻意的告訴她,是時候準備接受黑暗登上王座。但是丹娜想要的不是現在,她還沒有徹底奪取米拉的力量,那麼,她的登基是無法得到燒灼者的服從,所以,她必須先得到應得的部下,再做其他的打算。

趁著夜色,她儘力抬頭去凝望不遠處的萊昂尼斯,那座被籠罩在漸發濃郁的黑霧中的目的地,以及現在控制著它的那個女人,都是她想要去得到的東西,佔有他們的力量,成就自己的最高巔峰。

「其實,你不必一個人去默默承受這一切,我們都知道黑暗的侵蝕是多麼的痛苦,因此我們不會為你被污染而疏遠你。」

丹娜沉下目光,她剛開始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後來才發現,貝特哲思站在她的身後已經在鬍子上結晶出了一堆冰霜,呼出的熱氣正在持續不斷的給結晶供給繼續凝結的力量。丹娜或許沒有注意到,在她跑出帳篷之後,貝特哲思便跟上了她,在利吉爾不在的時候,貝特哲思認為自己有必要擔負起照顧丹娜的責任。

她低下頭,看到了被自己的雙手壓在地上的書,立刻收回手然後坐到地面上。她深吸一口氣,再長長的呼出來,她用意念控制著這一股呼出的白霧,在面前團成一個球,努力引開她自己還有貝特哲思的注意力,她不想討論與體內黑暗有關的任何問題。

貝特哲思識趣的坐下,脫下長袍給渾身發抖的丹娜披上,然後伸出手默念了一句,儘力用體內那為數不多的法力產生螢火蟲縈繞的效果。在利吉爾和貝特哲思接觸的時候,他能夠經常聽到利吉爾把丹娜掛在嘴邊,自然也稍微了解了一些丹娜的喜好,畢竟朋友的妻子不僅僅是不能欺負的人,而且還是在困境之中需要給予幫扶的人。

「聽利吉爾說,你喜歡螢火蟲,是嗎?」貝特哲思繼續在空氣中用手指戳戳,他想要做出更多的光點,緩緩漂浮在他們的四周,營造出溫馨的樣子。

「差不多吧,雖然我更喜歡流螢草一些。」丹娜的聲音悶悶的,她抓緊貝特哲思的長袍,緊緊的裹住自己,「但是,區別只在動植物的問題上而已。」

「心情好點了就告訴我,忍不住想要撓人咬人時也要告訴我。」貝特哲思裝出一副鄰家大哥哥的模樣,攬住丹娜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想讓她放鬆下來。

殊不知,丹娜根本不能放鬆,她知道一旦放鬆下來,黑暗會趁著鬆懈將她徹底吞噬,既然已經堅持了那麼久,她應該可以堅持到最後——堅持到站在米拉的面前。

僅此而已,她一直在做的最後努力。

她繼續抱緊自己,感受著貝特哲思的溫暖,把他幻想成利吉爾,然後緩緩的嘆氣。

——要是,身旁的人,真的是利吉爾該有多好。

她閉上眼睛,默默的陷入獨有的悲傷之中。

她的夢境里,是長滿流螢草的廣闊世界,年幼的她穿著純白的連衣裙,在夜色里用指尖撩起滿目的螢火。她跳著轉身,後退著向那棵月桂樹走去,同時高舉雙手招呼著遠遠的人,對遠處的他溫柔的嘴角弧度綻開笑顏。

她曾經說過,圓月之夜下的流螢草是最美的時刻,利吉爾為她栽種的流螢草是最耀眼的品種,配合初秋的清爽,她可以歡笑整個秋天。

沒有嚴寒和黑暗,那樣的生活才是最好的。即使褪去年幼的模樣,披在蒼白長袍之下的她,仍舊可以彎起嘴角,抬頭給利吉爾一個輕吻,月光在兩個人的白髮上鑄上一層銀光,這樣才叫做結婚紀念日。

嗯,結婚紀念日……

丹娜的身子向下滑了一下,她微微睜開眼睛,瀰漫的黑色令她視線模糊。她剛剛差點陷入了夢境之中,直到那五個字點醒了她。

——結婚紀念日。

她似乎有點記不得自己到底是在具體的幾月幾號和利吉爾舉行的婚禮,她只是略微的記得那是一個微暖的秋天,不是像現在這般寒冷刺骨的初冬。她稍稍抬頭,將一片溫暖的光芒映照在瞳孔中,她繼續緩緩嘆氣,似乎有關她和利吉爾一起創造的記憶,正在奇怪的從她的腦海中流失。

說不定,再過幾天,她會連利吉爾是誰都會忘記。難道說,她在不自覺的奪取米拉的力量時,染上了米拉暗藏在黑暗中的法術?前提是,米拉有這個覺悟在黑暗裡施加對丹娜不利的法術。

「貝特哲思……」丹娜發覺夢境又要壓來,她努力清醒,掙扎著坐直身體,「請檢查,我是不是中了什麼法術……」

這已經不是黑暗涌動時帶來的明顯痛楚,而是在美好的外表下,甚至是虛擬的外表下,隱隱作痛著最真實的痛楚。她開始懷疑不斷湧現的回憶里摻雜太多虛假,但是她的每一次懷疑都會讓有關利吉爾的真是記憶在她沒有發覺的時候消失掉,她走不出,也沒有辦法逃避,這種刻意製造出來的迷幻法術,破解的突破口很難被發覺到。

丹娜逃不出來,是因為裡面摻雜了太多的真實,讓她在現實中昏睡過去,然後忘掉她最愛的人,米拉的想法的確是很好,完全的在丹娜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進行了一次報復,雖然無法阻止丹娜繼續的掠奪,但是還是能夠製造出一定的條件。

當丹娜忘記利吉爾的存在時,她會失去最確切的目標,她會對來到萊昂尼斯的行為表示質疑,然後,米拉便可以肆意的得到她想得到的人,至少在丹娜解決掉她之前,手頭裡還有個可以用的砝碼。

丹娜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太晚了,她已經沉浸在了夢境之中,當她掙扎著對貝特哲思說完后,她便睡了過去,美好中的隱痛更具一定的誘惑力。現實的殘酷讓她難以面對,而夢境里的人卻觸手可及。

貝特哲思不太清楚丹娜的情況,畢竟她的黑暗程度只有利吉爾是明確的人,他能做的只是抱起丹娜,帶著她去找更有資質的法師來確定情況。然而,能比丹娜和利吉爾更有資質的法師,也是不了解有關黑暗和污染的具體情況,更不用說做到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所以,目前所在駐紮地點的全部人員中,了解黑暗的人數幾乎等於零。

這是個,基本上只能放手任由發展的情況。

貝特哲思帶著丹娜回到她的帳篷,並通知埃爾塔寧,希望能夠找到一個人,判斷一下丹娜到底出了什麼狀況。

事實上,丹娜也在努力。她通過回想起生命里那些糟糕的部分,來抵消夢境里越發不真實的美好。無論是利吉爾欺騙她的樣子,或者是他們之間爭吵的樣子,都是抵抗此刻虛幻的、寵溺微笑的利吉爾的良方。她默默告訴自己,眼前的人是個假象,真正的利吉爾此刻正在萊昂尼斯里受苦,她要做的正是去拯救這個和她靈魂契合的人。

她必須不住的對自己重複,必須保證自己不會被短暫的夢幻矇騙,只有保持新年,她才能尋找到離開夢境的方式。

看來,米拉的垂死掙扎比想象中的要有力道許多呢。丹娜皺起眉頭,面容在冷汗下逐漸糾結起來,越是回想那些不愉快的曾經,越是隱隱作痛在心口上,以此更是能夠看出美好的假象是多麼令人的寬慰,只可惜美好的東西全部都是暗藏殺機的。

丹娜瑟縮在被子里,囈語著模糊不清的事情。她一個人倒是做著持久鬥爭,而她身邊的人,卻焦急的一點忙都幫不上,能做的,僅有看著丹娜被痛苦和黑暗糾纏在昏睡之中,掙扎著,甚至連痛苦的尖叫都被扼殺在喉嚨中,發出的只有悶悶的呻吟。

卡佩拉和埃爾塔寧輪流守在丹娜的身邊,一些必需品貝特哲思會給帶過來,他們不知道丹娜會昏睡多久,畢竟丹娜作為鳳凰族暫時的鳳王,沒有她鳳凰族的隊伍是無法繼續向萊昂尼斯行進的。丹娜想要從夢境中脫困,能依靠的人,只有她自己,她必須通過自己的努力,回到現實之中,掙脫虛幻的枷鎖。

即使,她真的想停留在美好之中永遠不再醒來,或者直接在美夢之中死去,至少感覺到的,不是撕心裂肺的痛,隱約的痛是不會敵得過湮沒過來的美好。

在夢境中,被熟悉的溫暖所抱住的丹娜,有些想要放棄的念頭。

——似乎,也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