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涉

本章節 14816 字
更新於: 2021-03-12
白虎分署位於白虎大道西奎街,一幢五層樓高的馬蹄型建築座落在此,樓雖不高,但佔地極廣。一樓是巡警和交警的視窗部門,二樓是拘留處和檔案管理部,三樓和四樓是辦公區,有刑偵部、交管部、支援部、緝毒部、公共關係部、特別行動部、網路監查部和行政部等,五樓則是會議室和警署高層的獨立辦公室。每個部門下設有分處,每個分處下設有三至五個小組,每組有四到六名警員,可謂警力充沛。
TMX市白虎警署,署長辦公室
趙署長看完柏皓霖的推薦信後取下眼鏡,直視他:「犯罪側寫?」
「就是利用犯罪心理學、行為分析學在綜合罪犯的作案手法、受害人特徵等各方面因素後對其做一個心理學的推斷,比如他的性格、職業、年齡、背景等。」柏皓霖簡單地解釋道。
趙署長點點頭,可是左邊的嘴角卻不經意地向後方扯動。柏皓霖看出他的點頭只是禮貌性的,實際並不認可。
「那你去高智商犯罪調查處實習吧。」趙署長雖然對犯罪側寫並不感冒,不過推薦柏皓霖來此實習的歐陽教授的面子可不能不買。
「趙署長,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先到各部門看看——我一直在學校,對警方的辦案手法還不瞭解。」柏皓霖的要求合情合理,趙署長也不好拒絕:
「我找人帶你參觀吧。」
「趙署長能夠同意我到貴署實習我已經非常感激了。我也知道警署公務繁忙,不想勞煩他人,還是我自己到處走走好了。」柏皓霖誠懇地說,
「也好。」趙署長覺得沒什麼不妥,也就同意了。
離開署長辦公室後,柏皓霖輕輕籲了口氣,現在他要趁著在白虎警署實習的機會儘快找到照片上的那個員警。
此人既然能夠涉足父親的案子應該不是交警和協警,而且他至少也應該有一官半職,所以柏皓霖先去了三樓的刑偵部。
警署的辦公室都是開放式的,各個部門均用玻璃隔開,在走廊也能清楚看到裡面的情形,警長和警員均坐在一間三十平米大的辦公室中,只有警司以上的級別才有單獨的辦公室。柏皓霖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走過,將看到的每一個人與照片上那名中年男子的長相對比著。
緝毒部沒有,也不在特別行動部,刑偵部一處沒有、二處沒有、三處也沒有……沒看過的辦公區越來越少,令柏皓霖有些不安。
難道他是警署的高層?還是他現在出外勤不在警署?或者已經調職了?越往前走,柏皓霖心裡越沒底。
柏皓霖心裡忐忑不安,他一邊暗自祈禱不會是最糟糕的情況,一邊繼續更加緩慢地往前走,他目光如炬,不願放過任何一個人。
就在這時,一名中年員警從前方的刑偵五處走出叫住了一名正迎面向他走來的年輕員警並且遞給他一份檔。
是他!!!柏皓霖一眼認出了那名年長的員警正是馬力照片上的中年男子!!他在心裡大叫著,沒錯!就是他!!!
柏皓霖全身的細胞都沸騰起來,他快步走上去,想聽他們在說什麼,可惜那名中年員警已經交待完畢轉身回到了刑偵五處,而那名年輕的員警則向另一邊走去。
如果現在冒然進入刑偵五處介紹自己肯定會引起那名員警的懷疑,所以柏皓霖決定曲線迂迴,他跟著那名年輕的員警,直到他走進一間問訊室。
刑偵部設有問詢室和審訊室各五間。問詢室是專門負責詢問證人,裡面除了一張一米多寬的桌子和三張椅子外,只有一塊單透鏡以及一個擴音器。而負責審問犯人的審訊室則嚴謹得多,中央是一張長一米五、寬半米的桌子,周圍放著四把椅子,以備疑犯需要律師在場,桌上還有一盞足有一百瓦的燈,除了設有單透鏡外,每間審訊室的東北角都裝有一個監視器,審訊的過程會被全程記錄。
問詢室和審訊室的單透鏡無一例外地全都安在走廊兩邊,經過的人可以看到裡面的情形,只是從室內看,那只是一扇巨大的鏡子。
柏皓霖站在單透鏡外,看著那名年輕的員警坐到了一名正在抽泣的三十來歲的女子對面,他打開外面的擴音器想聽他們在說什麼。
這名女子是來報案的,她正泣不成聲地向那名年輕員警訴說自己的丈夫在掛窗簾時如何失足掉下摔死,雖然她哭得肝腸寸斷,但柏皓霖卻從她的肢體動作中看出她在說謊!
年輕員警對這名女子報以極大的同情,他一邊記錄著事發經過,一邊不斷地安慰她,將事情記錄下來後,他告訴她自己要將事故經過上報,讓她等一會兒,隨後離開了問訊室,他剛關上門,柏皓霖就叫住了他:
「你好,我剛剛聽到你們的對話,這個女人在說謊,是她殺了她的丈夫。」
「啥?不會吧?你是誰?」年輕員警被柏皓霖說得雲裡霧裡。
「在你問到細節時,她的眼睛總是會不自覺地向左下方瞄。」柏皓霖見他一臉地不相信,解釋道,「一個人在回憶的時候眼睛會無意識地往右,若是往左則說明是謊話,那是因為我們的右腦司職想像、創意,眼睛向左說明她用的是右腦,也就是說她在編故事。」
年輕員警張著嘴,一臉地難以置信,柏皓霖又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可以重新進去讓她再敘述一次事發經過,並且不斷用問句重複她的話,然後多問一些她和她丈夫之間的關係。」
聽了柏皓霖的話,年輕員警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不過自己照著他的話做也沒什麼損失,於是半信半疑地又走進問訊室。
他按照柏皓霖的話做了一遍,那名女子被他越問越慌,肢體動作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她的眉頭高抬,嘴唇微微往前撅,原本平放在桌前的雙手在不經意間十指緊緊交握。
眉頭的抬高說明她對年輕員警的突然轉變顯得很吃驚;嘴唇撅起則是她現在正處於防禦狀態,十指交叉則表明她現在已極度不安。
看到這些,柏皓霖知道自己破案了。
在年輕員警一聲喝問後,女子崩潰地趴在桌上嚎啕大哭,開始向員警哭訴丈夫如何對自己實施家暴,接著承認了其實是自己失手將丈夫推下窗臺。
聽了她的供訴後,年輕員警不由地佩服起柏皓霖來,他微微回頭對著身後的鏡子豎起大拇指。
透過玻璃,看著他伸出的大姆指,柏皓霖嘴角微微上浮,他知道自己成功地獲得了這位年輕員警的信任,這對他接近目標大有説明!
年輕員警離開問訊室,一見到柏皓霖就由衷地佩服道:
「你真行!這次全靠你才能破案!我叫何文澤,你呢?」
「柏皓霖。」柏皓霖主動和他握手。
「你是哪個部門的?我才來幾個月很多人都不認識。」何文澤對柏皓霖印象很好,以為他也是員警。
「我今天是第一天實習。」柏皓霖笑了笑。
「實習?署裡給你安排實習部門了嗎?」何文澤奇道。
「還沒有。如果方便的話,我能跟著你學習嗎?」柏皓霖趁機問。
「當然好了,不過我也是新人,目前也只是負責一些報案啥的。」何文澤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
「那我們可以一起成長咯。」柏皓霖笑道。
將案件移交後,何文澤領著柏皓霖到了刑偵五處。
柏皓霖一眼就看到照片上的中年男子正對著電腦敲打著什麼,他的心砰砰直跳,呼吸也變得短促起來。
「我給你介紹一下。」何文澤將柏皓霖帶到中年男子面前,「彭警長,他叫柏皓霖,從今天開始到我們署實習。」
聽到柏皓霖的名字,彭警長急速抬頭:「姓柏?很少見的姓氏啊。」他的目光裡滿是警惕。
「以後還要請彭警長多多關照了。」柏皓霖強壓著心中的憤懣和滿肚子的疑問,一邊禮貌地說,一邊打量著他:
與照片裡不同,此時他穿戴著警服警帽,也不知是因為他擔心柏皓霖知道些什麼,還是故意在下屬面前擺出的公正嚴明的臉孔,他的表情異常嚴肅。他的肩章是兩杠一星,胸牌上寫著:PD67593 彭賓。
TMX市員警的職位由高到低分別是:總警監(統管全市所有員警)、警監(統管某一類別的員警)、警署署長(負責某一片區的員警)、警督(部門長)、警司(處長)、警長(隊長)和警員。彭賓的肩章說明他是一名警長。
不會錯了!他就是昨晚那個殺手口中的「賓哥」!!
剎那間柏皓霖體內的所有血管都脹開了,他恨不得撲上去掐著他的喉嚨問明父親被害的真相,可是他深知目前唯一對自己有利的就是對方還不知道他已經知曉了父親之死有蹊蹺,現在他只能強迫自己在臉上綻放出彬彬有禮的笑容。
「皓霖,你要到我們處實習的話還需要跟李警司打個招呼。」何文澤說著指了指後方一件獨立的辦公室。
柏皓霖點點頭,敲響了李警司辦公室的門。
在聽到他說「請進」後,柏皓霖推開門,只見一名年近六十,兩鬃斑白的員警正看著報紙,李警司見是一名陌生人,放下報紙,還沒來得及問,柏皓霖先自我介紹:
「李警長你好,我叫柏皓霖,今天起到貴署實習,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跟著何警官學習一段時間。」
「哦——」李警司拖長了聲音,並示意他進來。
李警司長著一張國字臉,看起來不苟言笑,飽經風霜的臉上卻盡顯滄桑。他的辦公室佈置簡約、齊整。進門就看到他的大辦公桌,桌上只有一台電腦和一部電話,令原本並不大的辦公室顯得有些空曠;兩邊有兩個書櫃,左邊的書櫃放著滿滿的書籍,右邊則放著琳琅滿目的獎盃。
柏皓霖的目光迅速從書架上掃過,發現裡面放的全是些不著邊際的書,大多數是一些健康養生、種花植草的雜書。再看看右邊的書架,有各式各樣的獎盃,以時間順序排好,先是和警務工作有關的,比如「第五年度全市優秀警員獎」、「第六年度全市最佳偵破小組獎」,後來則變成了業餘愛好的獎盃,什麼象棋賽啊、書法比賽啊,應有盡有,兩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李警司詢問柏皓霖一些情況後給趙署長打電話,得到確切答覆後,他才同意:「那你先跟著文澤瞭解一下吧。」
「謝謝你,李警司。」
離開李警司的辦公室,柏皓霖發現彭賓不在他的座位上,何文澤也出去了。
這對柏皓霖來說是個機會,柏皓霖裝作無聊在辦公室裡瞎轉卻有意識地向彭賓的位置移動。
彭賓的辦公桌很淩亂,卷宗四處都是,有些檔甚至還散落在外面,可見此人沉不住氣,做事沒有耐心沒有條理,也沒有責任心。
柏皓霖注意到桌子右邊放著一個像框,裡面是一張彭賓抱著一個五歲左右小男孩的照片,相片裡的彭賓一改平日的兇相,露出慈愛的笑容。
柏皓霖冷冷地盯著照片裡的彭賓,直到何文澤回來叫他:
「皓霖,有人來報失蹤案,我們一起去吧。」
「好。」
兩人來到三號問訊室,一位三十歲左右,臉色憔悴,衣著淩亂的女人見他們來了,急忙站起身:
「警官,我兒子失蹤了!」
何文澤和柏皓霖坐到女人對面,何文澤翻開了資料夾,裡面是一張小男孩的照片,他的年紀約六歲,下面還附著他的詳細資料,何文澤注意到在父母欄寫著:父母離異,便問道:
「大姐,麻煩將具體的情形詳細說一遍。」他說著打開記事本,準備記錄。
「我兒子叫曾昱,才五歲半,兩年前我和他爸爸離婚了,法院將他的監護權判給了我,週一到週五,他爸爸工作忙,小昱就跟著我,週末的時候他爸爸再來接他。」女人想到什麼說什麼,恨不得將他們家的一切情況全都告訴他們。
「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他失蹤的?」何文澤問。
「昨天下午,」說到這,曾母的聲音哽咽了,「我去幼稚園接小昱,他的老師卻說他被人接走了,我以為是他爸爸,我當時很生氣,因為說好了平時是由我照顧小昱的,然後我給他爸爸打電話,他卻說他在外地公幹,根本不可能去接小昱,我當時就感覺到不對勁,打電話報警,可是員警卻說只能幫我記錄,要失蹤24小時才能正式立案,這24小時我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小昱真的失蹤了!!警官,你們快幫我找找小昱吧!!」
「會不會是你前夫說謊呢?」何文澤猜測。
「不會,我和他是和平分手,離婚的時候也與他達成了共識——小昱由我二人共同撫養,而且他平時工作很忙,根本沒時間照顧小昱,就算是週末,他也經常打電話說不能來接小昱了,而且我從來沒有不讓他和他的父母探望孩子,他完全沒有理由把小昱藏起來啊!」曾母說著拿出已經皺成一團的手巾擦著眼淚。
「所有地方都找過了嗎?」何文澤繼續問。
「他父母、我父母都問過了,還有親戚、朋友、鄰居也都問過了,他們都不知道小昱去了哪裡。」說到這,曾母鼻子一酸,晶瑩的淚水「噗噗」地滾出眼眶,「警官,求你了,我只有這一個兒子,你一定要幫我找到他啊!如果、如果他有什麼事,我、我也不想活了!!」
「請相信我,我會盡我所能幫你找到小昱,」何文澤誠懇地看著她,「麻煩你把你的聯繫方式、小昱就讀的幼稚園的地址都給我們,有消息我一定會通知你的。」
曾母點點頭,將自己知道的一切資訊都提供給了何文澤。
曾母走後,何文澤對一直未發一言的柏皓霖說:
「這多半是一起普通的失蹤案,一會兒我就向巡警部門發出通告,請他們多多留意。」
「普通的失蹤案?」柏皓霖對何文澤的措詞感到奇怪,「難道失蹤案還分普通?複雜?」
「可以這麼說,」何文澤點點頭,「像小昱這樣的案子最近蠻多,80%的情況是小孩子在什麼地方玩,忘了時間,或是走到什麼地方迷了路。」
「那剩餘的20%呢?」柏皓霖接著問。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何文澤苦笑道,「警方有一條潛規則:如果七天沒有找到失蹤的孩子,就會放棄尋找將其資料放到失蹤檔案庫,除非出現新的證據,否則……。」他說著歎了口氣,「你也知道,男尊女卑的觀念由來已久,有些沒有孩子或是沒有生下男孩兒的家庭就會通過不正當的手段獲得,根本無處可尋,」說到這,他停了停,「不過那女人不像在說謊,所以我會盡力幫她!我想先去問問小孩的老師。」
「好,我跟你一起去!」
此時的柏皓霖不知道,這起看似尋常無奇的失蹤案將演變為他人生中最大的轉戾點,此刻這個極其普通的決定將改變他一生的命運!!

陽光幼稚園
何文澤詳細地詢問了老師小昱失蹤那天的情況,可惜幼稚園的孩子太多,老師也沒有太留意是什麼人接走了小昱,只知道他的失蹤時間應該是三點半到四點之間,因為這個時間是家長接孩子回家的高峰。三點半幼稚園的大門一打開,在門外等候的家長們會到各個班級將自家的孩子接走,此時老師應接不暇,根本無法看著每一個孩子,小昱肯定是在這段時間裡被人拐走的。
所幸陽光幼稚園的大門外有一個監控器,何文澤拿到了小昱失蹤當天下午三點到四點的監控錄影帶並帶回了白虎員警的支援部。
支援部位於警署四樓,支援部旗下有DNA檢驗處、槍械檢驗處、指紋檢驗處、法醫鑒證處和技術支援處等。支援部的員警屬於協警,他們不到外面辦案,只負責將警員帶回的證物進行分析,是技術型的員警。
技術支援處
根據監控錄影顯示,從三點開始,幼稚園門外就開始慢慢聚集接孩子的家長,到三點一刻的時候就已有五十來人,他們都站在幼稚園的門前翹首以盼。
大約三點二十分,一輛深色的SUV停在了幼稚園的門前右方的車道上,一名戴著鴨舌帽的男子下了車,他向幼稚園這邊張望著,過了五分鐘,他走到車子的右方雙手抱胸地靠站在車門前東張西望,在一堆焦急地往幼稚園裡面張望的家長中顯得尤為突出。
柏皓霖盯著這名男子,覺得此人的肢體語言不像是一個來接孩子的人。
此時門外又聚集了幾十人,小小的大門顯得格外擁擠,那名男子沒有上前的意思,只是遠遠地呆著。
三點半,幼稚園的大門準時打開了,家長們如魚貫入地湧進幼稚園,那名男子也跟著人群走進幼稚園,但在他接近監控器時,他下意識地將頭低下,巧妙地躲開了。
「請停一下。」柏皓霖叫住技術支援處的警員阿泰,「文澤,這個人有點問題。」他指著那名戴鴨舌帽的男子說。
「怎麼說?」何文澤並未看出端倪。
「麻煩你往後倒一下。」柏皓霖對阿泰說,待倒帶到那輛SUV駛入後方才叫停,「首先,他停車的位置就很奇怪,一般來說從來到走至少需要半小時,所以絕大多數人都會停在附近的停車點。」
「也有可能是他嫌麻煩吧?」阿泰嘀咕著,覺得這根本不能算疑點。
「當然不排除這個可能。不過你們看他與其他家長的區別。」
何文澤看了一會兒,注意到其他人一到幼稚園門前就想方設法地走到靠近門的位置以方便第一時間進入幼稚園,唯獨此人沒有:「他沒有靠前?」
「另外你看他站的姿勢。雙手抱胸表示他處於防禦狀態,他一直很警惕地到處看,注意力並未在幼稚園這邊。不像是一名來接孩子的家長,反倒像一個等待交易的毒犯。還有……」柏皓霖示意將帶子快進,到男子避開監控器時方才叫停,「注意到沒?」
「他有意識地避開了監控器?!」何文澤也看出來了。
「麻煩你將帶子再快進一點。」柏皓霖覺得還是用事實說話比較好。
阿泰將帶子快進到三點四十二分,那名男子牽著一個小孩出來了,雖然監控器只拍到孩子的後背,不過從孩子的穿著來看確實曾昱無疑!!
曾昱一邊舔著棒棒糖一邊問著那名男子什麼,可惜監控器並沒有錄音功能,不能聽到他們的對話。那名男子快步將曾昱帶到SUV前,讓他坐到後座,在進入駕駛室前他再一次地四下看了看。
「他將車停在這裡是為了方便快速將孩子帶離現場!」何文澤明白了,「請將畫面退到他開車進入的時候。」
阿泰將畫面倒退,在那輛SUV駛到幼稚園門前時,將車牌拍了下來,可惜由於監控器的解析度太低根本無法看清車牌號,就在何文澤和柏皓霖有些洩氣時,阿泰說話了:
「我試試能不能讓照片清晰一些。」他說著用專業軟體將畫面調整了一番後,依稀看到「??-X878」的車牌號,這種方法是將光的波長聚集到一處,只能將照片的一部分變清晰。
「範圍縮小了很多!謝謝你,阿泰!」何文澤感激地說。
TMX 市的車牌號是由三個英文字母和三個數位組成,雖然前面兩個字母他們無法得知,但可以通過交管部的車輛管理系統搜索,最終查到「??-X878」的車牌號一共有十九輛,車型是SUV的則只有兩輛!
兩輛車的登記分別是叫李望龍和陳朝陽的人。根據駕照上的資訊,李望龍二十七歲,半年前剛從英國留學歸來,目前在家待業;陳朝陽四十六歲,家住在北星街的富人區。這兩人都沒有案底。單從背景資料無法得知是誰綁架了小昱。
「文澤,這兩人的經濟實力雄厚,不像是會為了錢綁架小孩的人。」柏皓霖道。
「很有可能是與孩子的父母有過節,我打電話問問。」何文澤拿出手機拔打了曾母留下的電話。
接走小昱的人很清楚如何保護自己,不像是第一次作案。柏皓霖卻不認為是尋仇,如果不是為了錢,此人綁架小昱的動機是什麼?戀童癖?
在得到曾家的否定答覆後,剛進警署不久的何文澤有些沒了主意:「我還是向彭警長報告一下吧。」
「文澤,如果是正常的流程,警方什麼時候開始行動?」柏皓霖突然問。
「這……」何文澤思量了一會兒,「恐怕要兩、三個工作日。」
「這麼久?!」
「兒童失蹤案已經是最快的了。」
「太遲了!」柏皓霖搖頭道,「綁架曾昱的人不是為了錢,那麼很有可能是性犯罪!在針對兒童進行性犯罪的案件中有40%的孩子活不過二十四小時,而現在,他失蹤已經快二十四小時了,再拖下去,恐怕……」
「你的意思是,此人是戀童癖?!」何文澤有些難以置信。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還有其他動機,而且曾昱絕不是他的第一個受害人。」柏皓霖神色嚴峻,「現在嫌疑人只有兩個,我們可以先去找他們談談,我會盡力通過側寫來其中排除一個。」
「側寫?」何文澤只知道柏皓霖是來警署實習的,卻不知道他具體實習什麼,「我在警校的時候聽過一名教授的培訓課,感覺不是很靠譜啊!」說到這兒,他又覺得這麼說不太好,轉口道:「不過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何文澤和柏皓霖一起離開警署。
在路上,何文澤拔打了陳朝陽的公司電話,卻被秘書告知他今天沒有上班,兩人只得前往陳家所在的北星街。
北星街二段 望星別墅區C區D-1座
在進入社區時何文澤就已經向保安亮出了警員證,保安馬上通知了陳家,所以當他們抵達時,陳朝陽的夫人已經等在那裡了。陳夫人年約四十,身穿旗袍,舉止莊重,將兩人帶到三十平米的客廳後,不等何文澤說明來意,陳夫人先說話了:
「警官,突然來訪是有什麼事嗎?」
「請問陳朝陽先生不在嗎?」何文澤問。
「他在公司。」
秘書說陳朝陽在家,夫人又說他在公司?何文澤滿肚疑肚地說:「可是他的秘書說他在家裡。」
「他就算在家也未必是在這裡。」陳夫人冷笑道。
何文澤和柏皓霖對望一眼,各自在心中揣踱她的意思。
「我也不怕家醜外揚,陳朝陽已經有四年沒有回這個家了,我和他的夫妻關係也是名存實亡,如果你們真想問什麼,最好到他另一個家。」陳夫人一邊說一邊向旁邊的傭人打了個手勢,傭人很快取來了紙筆,陳夫人在上面寫了一個位址後雙手遞給何文澤。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何文澤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後腦勺,雙手接過紙,正準備告辭,柏皓霖卻突然問:
「冒昧地問一下,陳先生的新歡您見過嗎?」
聽了柏皓霖的話,陳夫人的眼角抽動了一下,她平放在膝上的手也不自覺地微握起來,但她很快故做輕鬆地端放在桌上的茶杯:「是他以前的秘書,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她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抬了抬下巴,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他們的關係從四年前一直持續到現在?」柏皓霖緊接著問。
陳夫人手中的茶杯晃動了一下,裡面的紅茶翻騰不已所幸並未灑出:「是的。」
何文澤不明白柏皓霖為什麼問這些問題,覺得有些尷尬,卻也不好說什麼,只得一個勁兒地往嘴裡灌著紅茶。
「好的,我沒問題了,打擾您了。」柏皓霖站起身,何文澤也急忙起身向陳夫人告辭。
離開陳府後,何文澤忍不住嗔怪著:「皓霖,幹嘛揭人家傷疤?這樣多不好!」
「我只是在排除他的嫌疑。」柏皓霖解釋道,「戀童癖會結婚生子,但這都是偽裝,可是沒有一個戀童癖會找兩個女人做偽裝。」
「你的意思是他不是拐走小昱的人?!」何文澤叫了起來。
「應該不是。」柏皓霖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何文澤半信半疑,他低頭看了看陳夫人給他的地址,道:「李望龍所住的地方離這裡近一些。我們先去找李望龍,如果他也沒有可疑的地方,再去找陳朝陽的第二個家。」
「也好!」
此時已經下午四點多,很快就要入夜了,一想到年幼的曾昱還生死未卜,何文澤心情越發沉重起來。
看著前方何文澤的背影,柏皓霖覺得他雖然經驗不足,不過為人熱情、真誠,是一個好員警,可是連他也不知道能不能通過在學校學到的心理學知識逮捕罪犯,這也令他有些緊張。
南奎街七號,精英公寓24樓E座
何文澤敲了好一會兒門,李望龍才將門打開:「什麼事?」他打著呵欠,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
他的個頭不高,一米七左右,面容削瘦,鼻子和下嘴唇打了兩個環。他上半身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T恤上畫著一個面容可怖的白色骷髏,下半身則是一件白色的運動短褲,腳上穿著人字拖,他的頭髮亂蓬蓬的,似乎很長時間沒有整理了。
「員警,有事問你。」何文澤對此人沒什麼好感。
一聽是員警,原本倚著門半睡半醒的李望龍頓時站直了身子,忪忪的睡眼立刻睜如圓鐘:「員警?員警找我什麼事?」
趁著何文澤和李望龍說話的當兒,柏皓霖透過門縫窺視著裡屋。
屋裡泛著詭異的紅光,隱約可以看到正對走廊盡頭放著一個神礱,神礱上供奉的不是關二爺也不是財神,而是一個黑山羊的頭顱!黑山羊頭顱前的供桌上放置著畫著奇怪陣式的法衣、被釘在十字架上的青蛙和一團好似內臟的東西,它們以倒三角形的位置擺放著,神礱後方的牆上還掛著一副巨大的惡魔的畫像!
青春期的少年會通過崇拜撒旦來渲泄自己對世俗的反叛並不奇怪,可是李望龍已經二十七歲了,他對撒旦的狂熱讓柏皓霖隱隱有些不安,他正想上去看清楚裡面的擺設,李望龍警覺地用身子擋住了他的視線同時回答何文澤的問題:
「我下午一向是在家睡覺的,怎麼?犯法啊!?沒有律師在場的情況下我沒有義務回答你們的問題!」他說完「砰」地一聲重重關上門。
何文澤氣急了,正要再次敲門,卻被柏皓霖阻止了:
「文澤他說得沒錯,我們走吧。」
「可是這……。」何文澤雖沒看到屋裡的擺設,但也覺得李望龍很有問題。
「只是一個被寵壞的紈垮子弟而已,沒必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柏皓霖不由分說地把何文澤拉走了。
「他沒有問題的話會要求找律師?!」何文澤以理據爭,「我不清楚你的側寫是怎麼回事,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人絕對有問題!!」
「你說得不錯。」遠離了李望龍的房子後,柏皓霖說出了自己真正的看法,「這個人的確有問題,而且他很可能不是戀童癖。」
「什麼意思?」何文澤沒聽明白。
「他的屋子裡很多關於撒旦的東西,看得出他非常沉迷於暗黑宗教。如果他就是綁架曾昱的兇手,那就太可怕了!」
「你的意思是他是撒旦教徒?」
「教徒談不上,很可能是撒旦主義者!」
「有什麼區別嗎?」何文澤不解。
「當然有!犯罪心理學的專用名詞叫作適應性的撒旦主義者,是宗教型的連環殺手,說通俗點,這類連環殺手將撒旦的信仰運用於自己特定的殺人動機——不是因為信仰撒旦才殺人,而是因為殺人才信仰撒旦!」柏皓霖很擔心曾昱已經遭到不測,卻又對自己能遇到書本上才有的較少見的連環殺手有些興奮。
「你的意思是……,他綁架孩子是為了給撒旦獻祭?!」何文澤吃驚不小。
柏皓霖不語,他也希望自己錯了。
「我叫後援。」何文澤說著就要拿出手機,柏皓霖卻覺得這樣不妥:
「目前我們沒有任何證據,只是猜測,若是打草驚蛇,小昱的下落就永遠不被人知了!」
「也對,我留下來監視他。」何文澤覺得柏皓霖說得有理。
「我和你一起。」柏皓霖擔心何文澤剛做員警沒多久,經驗不足,會出什麼岔子,自己雖然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但多一個人總要好一些。
「嗯!」何文澤沖柏皓霖笑了笑,表示他的感激。

淩晨一點
何文澤打著個呵欠,卻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李望龍的公寓出口。
「一點鐘了,文澤,你不用打電話回家嗎?」柏皓霖好心地提醒道。
「不用,我一個人在外面租房子住。」何文澤笑了笑。
「做員警很辛苦吧?」
「是啊,經常回家很晚,搞得我的房東還以為我是在夜總會上班的。」何文澤笑道,「不過我覺得這麼累是值得的。」
柏皓霖贊許地點點頭,對何文澤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你呢?也是從小就想做員警?」何文澤問。
「我以前一直想做法官的。」柏皓霖說了實話。
「哦,那到警署實習是為了瞭解基層工作咯?」
「也談不上,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柏皓霖並沒有放棄做法官的夢想,只是現在,他想先查出父親被害的真相。
「皓霖,你可一定要做一個好法官啊!」何文澤意味深長地看著柏皓霖。
「怎麼?我像是一個壞蛋的樣子嗎?」柏皓霖笑問。
「呵,那倒不是,只是我認識了一些人,他們一開始也是懷揣著夢想,可是,到了後來,就變了。」何文澤沉沉地歎了口氣。
「你放心,我不會和他們同流合污的。」柏皓霖正色道。
「那就好,你可要記住,我會一直盯著你的,如果你變壞了,我就天天詛咒你。」何文澤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哈哈!沒問題,人不都希望自己在誤入岐途時有一個朋友能將自己打醒麼?」柏皓霖笑道。
就在兩人說話時,李望龍的SUV車緩緩從駛出。兩人對望一眼,他們都知道這個時間出去恐怕不是做什麼好事,何文澤迅速驅車跟上。
李望龍並沒有開車進入城區,而是向更偏遠的山林駛去。這令何文澤越發不解,問旁邊的柏皓霖:
「他怎麼進山了?」
「是很奇怪。」柏皓霖盯著前方已經駛入一條不起眼的小道的SUV。
李望龍並沒有發現有人跟蹤,他將車駛向距TMX市有一百公里的平虎山國家森林公園,這個森林公園佔地約有上萬公頃,是許多珍稀動植物最後的棲息地,因其尚未開發,鮮少有人進出,但李望龍駕輕就熟地駛入一條小路,可見他不是第一次來。
為了避免被他發現,何文澤和柏皓霖遠遠地跟著他,十分鐘後,李望龍的車到達了一個較寬廣的空地,在一間小木屋前停下了。
從外看,這間木屋極普通,面積也不過十幾平米,週邊有一個一米多高的柵欄以防止走獸光顧,這間木屋似乎是專門為獵戶或迷路的路人準備的,不過從柵欄裡堆積的枯葉來看,這裡除了李望龍外,無人光顧。
若不是有他帶路,何文澤和柏皓霖做夢也想不到山林中還有這樣的屋子。
何文澤將車停在了二十米開外的灌木叢後,暗中觀察著。
李望龍很快下了車,他走進木屋打開燈,血色般的紅光頓時透過小木屋的視窗刺向幽暗之林。
此時已近淩晨兩點半,高懸在空中的銀月散發出陰冷的光輝,山林裡寂靜得可怕,好似一切生物都已死去。現在雖已臨近盛夏,但林中陰風煞煞,令人不寒而悚。
「皓霖,你留在這,萬一出了事,你就報警!」何文澤拔出腰間的配槍,準備下車。
「我和你一起去!」柏皓霖說著也要下車。
「不行,我們不能確定裡面有多少人、是否有武器,你手無寸鐵,太危險了!」何文澤斷然拒絕,他說著將車裡的無線通訊器拿給柏皓霖,「我會把我的無線電打開,你可以聽到裡面的情況,萬一出了什麼事你就馬上呼叫後援。」
柏皓霖覺得何文澤說得沒錯,萬一火拚起來自己反而會成為他的累贅,只得點點頭。
何文澤將槍上膛後小心翼翼地下了車,他屏住呼吸快速奔至柵欄處,極小心地堆開柵欄門時,柵欄門發出的輕微的「嘎吱——」聲,木屋裡沒有動靜,看來李望龍應該正專注著某事,沒有察覺。時間也好似為這一刻靜止了,只能聽到何文澤腳下踩著枯葉發出的細小聲音和呼呼的風聲。
車裡的柏皓霖看著他不怎麼熟練地悄悄接近小木屋,不由為他捏了一把汗。
何文澤從右方向窗戶靠近,隱約聽到屋裡傳來的說話聲和輕微的嗚咽聲,小心翼翼地從視窗往裡張望,不看還好,當他看到屋內的情形,這名堂堂男兒竟駭得面無血色。
鑲在窗戶上的玻璃不知是被紅漆還是鮮血塗滿,眼前的一切盡是一片詭異的血色。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屋中的擺設,視線就被對面牆壁木架上的物品駭住了:木架上整齊地排放著十來個玻璃瓶,玻璃瓶每三個放在一起,每一個瓶中都有一對乒乓球大小的眼球,眼球泡在防腐水中,上下飄動著,似乎正在尋找著絕佳的觀賞位置。
在木屋中央,曾昱被綁在一個血跡斑斑的十字架上,驚恐地看著在屋子中央正揮舞著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口中還念念有詞的李望龍,雖然他才五歲,但也知道等等自己的將是什麼,他淚流滿面,雙腳不住來回蹬跳,被絞布捂住的嘴裡發出絕望的唔咽聲。
此時李望龍換上了一件寬大的黑色斗篷,臉上塗滿了鮮血,他正拿著一把刀柄處盤踞著蛇形圖騰的匕首,對著小昱,一邊有規律地舞動著,一邊低念著聽不清的「咒語」:
「阿蜜多,阿希,來恩姆斯,阿堪蘭薩……」
何文澤慢慢向門口移動,深吸了口氣後猛然踢開了木門,嘴裡大喊:
「不許動!員警!!」
如神兵天降的何文澤竟沒有讓李望龍有絲毫慌亂,他甚至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李望龍握著匕首,刀尖對準前方一米處的小昱,高聲道:
「吾之主人,如此微薄的祭品雖不足以乘載您的萬世之力,卻是由您忠實的僕從敬承予您,望主人回應吾之召喚!!」他說完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了小昱。
「砰!」槍聲在林中回蕩,何文澤握著槍的手微微有些發抖,槍口吐出絲絲白煙,只聽「咣鐺」一聲,李望龍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他捂著右臂跌倒在地,鮮血從指縫中不斷溢出,他咬牙切齒地看著他。
何文澤警覺地向前靠攏,一腳將李望龍的匕首踢開,然後摸出腰間的手銬將他的右手銬在十字架的底部以防止他逃逸,才將配槍放回槍套。
「小昱!」何文澤急忙解開綁住小昱的尼龍繩,揭開封住他嘴的絞布。
「哇——」小昱在絞布撕開的那一瞬間,發出悲天慟地的哭聲,「媽媽,我要媽媽——!咳咳,我要媽媽——!!」
「小昱,別怕,我們是你媽媽派來救你的,現在沒事了,現在沒事了。」何文澤輕拍打著他的肩,安慰著他。
此時柏皓霖沖進木屋,見何文澤已經制服了李望龍,舒了口氣。當他環視木屋時,不由地倒吸了口涼氣。
整間木屋都充斥著令人作嘔的刺鼻的臭味和濃嗆的血腥味,屋子裡有不少蒼蠅成群結隊地在空中飛舞,它們拍打著翅膀,嗡嗡作響,令人心煩。
柏皓霖走到窗戶正對面的架子邊,仔細觀察著那十來個玻璃瓶,眼球的瞳孔周圍均有清晰的血絲和些許出血的斑點,眼腱的斷裂處明顯有被扯斷的痕跡,這是玩具商店做不來的,也就是說這些眼球都是真的!而且玻璃瓶不是胡亂擺放,而是三個為一體,呈倒金字塔狀放置。
架子的右方則是綁住小昱的十字架,有不少蒼蠅和蛆蟲正在爭相蠶食著剩餘的黑血和腐肉。下字架的下方是一個用鮮血畫出的奇怪的陣式。後方牆壁約一米五高的地方則懸掛著一個黑山羊的頭顱,頭顱下方用血畫著一個傾斜的五芒星陣,下方寫著:SATAN
「你們兩個臭員警!知道我爸是誰嗎?!敢開槍打你老子我?!」倒在地上的李望龍開始高聲咒駡起來,但同時他被壓在身下的左手開始暗自在褲包裡摸找著手機。
「媽媽,我要媽媽——!嗚——!咳咳!」曾昱嘶聲力竭地哭喊著,他的小臉漲得通紅,不停地咳嗽著。
「皓霖,我打電話叫後援,你看著這王八蛋。」何文澤說著抱著小昱離開了將會成為他所有惡夢根源的木屋。
「好!」
柏皓霖回過頭,見李望龍被銬在十字架下方,而十字架是固定在木地板上的,任憑他如何搖動也無法擺脫。便安心地繼續在屋子裡走動著,他觀察著這詭異的房間,卻混然不知李望龍已經拿出他的手機,一邊緊張地監視著柏皓霖以防止他回頭,一邊正用左手拇指在手機鍵盤上飛速地按著向某人求救。
當柏皓霖走到房子左側時,腳下傳來「吱」的一聲——這是不結實的木頭發出的聲音。柏皓霖移開腳,蹲下身察看,果然發現地板上有一個極不起眼的拉手手柄,這似乎是一個地下室的入口。他用紙巾包著手柄,以防止自己破壞犯罪現場,然後試探著將木板拉起,一條幽黯的隧道出現在他眼前,同時一股嗆鼻的惡臭味撲面而來,令他胃部如翻江倒海一般。
「咳咳。」柏皓霖被那氣息嗆得咳嗽起來,眼睛也覺得格外刺痛和乾澀。
此時李望龍已經將寫好的簡訊發了出去,並將手機藏起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惡狠狠地盯著混然不知的柏皓霖。
待氣味散去一些後,柏皓霖捂住口鼻謹慎地呼吸,往下張望著。
地下室沒有相連的階梯,屋內的光線太暗,只能照到地下室入口下方半米,對裡面的情形無法窺視,漂浮的塵埃拚命擠在光亮處,令地下室看起來更加渾濁不堪。柏皓霖雖有些不安,但好奇心驅使他迫切地想知道這陰暗的淵藪中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何文澤安頓好小昱,回到屋子,正好看到柏皓霖半蹲在地下室口前,身子向前傾,想探看地下室,他從腰間拿出員警必備的小型手電筒,走過去:
「用這個。」
手電筒頓時投射出一道潔白的光明,可是當他們看到這白光下的所照之物,兩人均跌坐在地,臉色煞白如紙,若不是兩人心理素質極佳,肯定會奪路而逃,到外面狂吐一番。
在地下室內,只有一具一具五歲左右孩童已經腐敗的屍體和無數隻穿梭其中的老鼠,他們的身體已經被啃食得殘缺不全,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的眼球都已被人剖下,原本應該充滿童真的臉蛋只留下兩個黑黑的血洞和兩道已經乾涸的血痕。他們像垃圾一樣被人隨意丟棄在陰黯之地,陪伴他們的只有老鼠、蒼蠅、蛆蟲等等那些正常孩子甚至都叫不住名字的蟲子。
「20%!這就是警方潛規則中放棄的那20%!!!」何文澤的聲音哽咽了,「如果、如果有一名員警能夠重視,如果在孩子父母報案時,少一些推諱,少一些敷衍,多一分責任心,那些孩子就不會死!!」
「文澤……」柏皓霖讀到了何文澤的失望,但他又何嘗不是?
「那些孩子不是被李望龍殺死的,殺他們的是我們,是我們這些本來應該保護他們的員警啊!!」何文澤憤懣地一拳擊在地上。
「文澤,小昱不是還活著嗎?」柏皓霖按住何文澤的肩,想讓他平靜下來,「小昱將是最後一個,是你給李望龍戴上了手銬,是你阻止了他!」
「阻止?哼,嘿嘿嘿,」李望龍聽到他們的對話發出陰森的笑聲,「你們兩個傻逼知道我爸是誰嗎?我爸是李鷹!我爸是李鷹!!」李鷹是TMX市招商局副局長,官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你爸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何文澤怒喝道。
「哈哈,你們他媽的誰也動不了我!!今天你把我抓進去,明天你們署長就會恭恭敬敬地把我送回去!!」
「你說什麼?!」原本就情緒激動的何文澤聽了他的話更是怒不可恕。
「還沒有結束,現在才十一個孩子,還差兩個!」李望龍咧開嘴,喉嚨裡發出陰陰的笑聲,「只要再殺兩個,儀式就結束了!嘻嘻嘻——」
「我現在就斃了你!!!!」何文澤「嗖」地從腰間掏出槍,對準李望龍的腦袋。
「文澤,冷靜一點!!」柏皓霖一把抓住何文澤拿槍的手,「別中了他的圈套!!」
何文澤沒有說話,他那充滿血絲的眼睛狠狠地瞪著李望龍,眼裡的憤怒如同地獄烈焰,剎那間就能將李望龍那邪惡的靈魂化為灰燼!!
「文澤,你不應該就這麼殺了他,應該將他推向審判席,受盡世人遣責!他應該在人們的唾棄聲中走向刑場,而不是現在!文澤,聽我說,他是在激怒你,別讓他得逞,把槍放下。」柏皓霖慢慢將何文澤拿槍的手往下壓,似乎也在將他的怒火壓下。
何文澤深深地吸了口氣,雖然吸到口腔中的依然是那滿腔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但他的憤怒已經在柏皓霖的勸說下平息了很多,他將槍放回腰間,滿是歉意地說:
「你說得對,不應該就這麼便宜了他。」說完他想起什麼,道,「皓霖,小昱在發燒,我想還是你儘快送他去醫院比較好,畢竟這裡太偏僻,後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萬一……」他說完用憤恨的目光瞪著李望龍,「我不想他的受害人再增加了。」
「可是你一個人……」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李望龍有同夥,可是把何文澤和李望龍這個變態殺人狂留在同一間屋子,柏皓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沒關係,我有這個!」他說著揚了揚槍,「後援應該很快就到,你還是快送小昱去醫院吧!」
「那好吧,你千萬小心!」
柏皓霖駕著何文澤的警車飛速離開了平虎山國家森林公園向醫院駛去,在路上,他給曾昱的母親打了電話。
到醫院時,曾昱的父母和醫生已經焦急地等在那裡了,待把已經睡著的小昱放在擔架上看著他們推進急救室,柏皓霖才鬆了口氣,他拔打何文澤的電話,卻沒有人接。
可能後援來了正在忙吧?柏皓霖心道,便沒有在意。
走出醫院,柏皓霖想起馬力的死,也不知道他的屍體有沒有被人發現。進入警署原本是想查父親當年被害的真相,這今天卻一直無暇查探,現在李望龍已經被伏法,明天就能進入正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