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驅魔師喝著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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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29
  驅魔師,一個古老的職業,追溯其起源可以到人類剛誕生的時候。
  人類所定義的驅魔師,包括但不限於道士、陰陽師、方士、法師、江湖術士、僧侶、教士、獵巫人⋯⋯等。
  人類很脆弱。
  「所以需要力量。」
  人類有很多不足。
  「所以需要群聚。」
  理解一些簡單事實之後,就會明白「我們」是必要的。
  「而這也是你來尋找我們的原因。」
  「沒錯,我不否認。」戴著眼鏡,喝著咖啡的少年淡然說道。
  「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問。」坐在桌子的另一邊,戴著眼鏡,身著西裝的青年道。
  「為什麼想當驅魔師?」

  時間回到幾天前,放學後的時間段。
  黃昏的時間段,正可謂逢魔之刻,而這時一名少年,正在滑著手機,走在小巷子中。
  少年是一般時下沈迷手機的年輕人典型,以致於到了事情發生的那一刻,少年才感覺到異常。
  咆哮聲跟慘叫聲刺進少年的耳膜,灼熱的風噴在少年的臉上,少年下意識的眨眨眼,確認自己眼前看到的事物。
  一頭燃燒的怪物,咬著一頭少年自出生以來所見過最大的犬類,從天上掉了下來。
  儘管想用一句話髒話表達對異常狀況的不滿,但少年不敢也無法做到。是的,少年他嚇呆了。
  燃燒的怪物撕咬著大型犬類,可憐的大型犬已然奄奄一息,實際上在牠落地的那一刻,死亡已經在向牠招手了吧!少年的心中浮出廉價的悲憫,然後緩緩地將手機收了起來,開始緩步後退。
  「咚!窟隆窟隆......」
  少年踢到了寶特瓶。
  是的,這是無人在意的小巷子,沒有做好環境整潔那也是有可能的,只不過寶特瓶?這件垃圾也稍嫌大了點,少年在心中抱怨附近居民的公德心之低,難道不怕有人騎摩托車輾到後摔倒?又或者踢到發出聲音,導致某人無法從莫名奇妙出現在都市裡的怪物手中逃離?
  嘛⋯⋯少年是知道的,知道自己內心的抱怨是牽強又毫無道理的,但人碰到毫無道理的事的時候,思考要怎麼有辦法一直維持有道理,啊!少年感覺自己領悟了罪惡的起源。
  「喂?」一聲呼喊,將少年已然跑歪的思緒拉了回來。
  少年的視線重新聚焦在眼前的怪物身上,這時他才看清楚眼前的怪物是怎樣的型態。
  全身覆蓋著鱗片,眼睛是爬蟲類特有的豎瞳,頭部是蜥蜴的外型,背脊上有多處棘刺,燃燒的火焰像是輕紗一般披在牠身上,顯出不凡的姿態與氣勢。
  單看模樣,是外型酷炫的超自然生物,放在特攝片裡至少也是幹部級的怪人,就少年來說,眼前怪物跟他線上遊戲裡的亞龍人角色很像,因此他還有莫名的親近感。
  「小子,你在這裡做什麼?」蜥蜴人說話了,嘴邊還叼著肉片,但從能對話看來,想必是個能溝通的對象。
  「不過想幹嘛都跟我沒關係,反正我打算也把你給吃了。」抱歉,少年的想法太天真了,果然對話就能解決一切的世界不存在。少年一邊哀歎,一邊握緊胸前的玉佩向上天祈禱。
  「難道說嘴砲這種技能還要附帶能打才行?也是,只能邊打邊說或打完再說,打前說完然後歡樂大結局,百分之九十的動作場面都會消失。」在這種時候,少年的思維依舊沒有正常運作,不得不說這是網路世代年輕人的悲哀。
  「你這傢伙,感覺挺不正常啊!」蜥蜴人舔了舔嘴,這時少年才發現方才陳屍的大型犬已然消失得了無痕跡,看來那條大型犬也不是普通生物。
  「算了,吃下肚後都一樣。」蜥蜴人蹲伏下身,明顯是撲擊的前奏。
  「我拒絕!」少年扔出一個小球在半空中炸裂開來,爆出一團巨大的煙霧,而少年的身影同時隱入煙霧之中。
  他想打?煙霧有問題?踢倒鐵板了?
  蜥蜴人腦中瞬間閃過三個想法,出於保守的心態沒有發動攻擊,等到煙霧散去後,看見的是空空的地面,以及遠方正在跑路的少年。
  「......啥鬼?」

  要死要死要死!
  對於死亡,少年終於有了些許的實感。
  「真想把JoJo的台詞說完啊!」可惜,少年嘴巴依然不著調。
  「煙霧裡摻了硃砂⋯⋯」彷彿在嘲笑人類百米短跑的速度,蜥蜴人幾個跳躍便來到少年眼前,「你是『驅魔師』?」
  「才不是!我只是有一個外公在當廟公而已。」少年見情勢退無可退,心下一狠,把書包放下。
  「喔?」蜥蜴人雙目微微一睜。
  運氣、踏步、出拳。
  這是少年背水一戰的一擊,經過十七年的成長,正值青春期的肉體的全力一擊。
  然後少年的手就斷了。
  「啊啊啊啊!」少年抱著自己斷掉的手滿地打滾。
  「你這傢伙......」一時間蜥蜴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偶爾會遇上這種傢伙,蜥蜴人如此自我安慰地想。
  「認命吧!」正當蜥蜴人想要了結眼前這個略顯奇葩的少年。
  一根針插進了蜥蜴人的右眼。
  「啊啊啊啊......」一邊慘叫,一邊迅速後撤,蜥蜴人回想著上一秒發生的事。
  少年躺在地上,從蓄力到翻身跳起不到一秒,下一刻鞋尖的長針刺進了蜥蜴人的右眼。
  「鞋尖有暗器,很常見的設定,對吧!」少年緊緊抓著自己斷掉的右手,嘴上仍舊不停,彷彿嘴巴的運作與本人的意識無關,只是不斷重複著無意義行為而已。
  「你這小鬼......噗!」少年一腳踢在蜥蜴人頭上,強勁的力道讓其連退數步。
  攻擊並未停止,速度與力量也大幅提升,方才還可任其魚肉的獵物突然變成反咬的毒蛇,蜥蜴人尚須時間整理自己的心態。
  「喝!」少年僅剩一手雙足,可攻擊依舊形成完整的連技。
  右迴旋踢、左掃腿、左刺拳、右前踢......彷彿吃了興奮劑般,少年攻勢連綿不絕。
  不!確實就是「興奮劑」,受到傷害便強化自身的法術嗎?蜥蜴人看著少年受創的右手,上面泛著紅光,沿著血管蔓延全身。
  會贏嗎?少年心中剛浮現出這樣的想法,下一秒蜥蜴人就一掌巴在他頭上,將他整個人狠狠砸在地上,告訴他何謂現實。
  少年的攻勢確實是如狂風暴雨、連綿不絕,那怕是職業格鬥家也會暫避鋒芒。
  但也僅此而已,所有攻擊都沒有效,並不是僅僅因為蜥蜴人身體強悍,一開始針對眼睛的一針並沒有造成決定性損害,蜥蜴人看透少年所有攻擊,所有招式都被格檔架開,沒有一招真傷害到蜥蜴人。
  「你做的算不錯了,以一個外行人來說......」蜥蜴人看的明白,就如少年所說,他只是有親人在做這行而已,他有學一點,但不成威脅。
  要死了嗎?少年眼前一片血紅,針對頭部的攻擊應該是致命傷,起碼少年認為自己是站不起來了。
  但對施法者來說,不一定站起來才能攻擊。
  蜥蜴人猛然一退,看著自少年身上浮起紅色兇魂,有些錯愕道:「『咒殺』嗎?」
  受傷越重、殺意越強、然後法術威力也就越強,這是一種簡單的代價轉換。
  少年身上浮現的紅色人形兇魂,是詛咒的一種,一般來說會用其他人的靈魂來做媒介,但現在,少年用的是自己的靈魂。
  紅色兇魂仰天咆哮,直撲眼前的仇敵。

  「你成功了?」
  「不!我失敗了。」
  某間咖啡店,戴眼鏡的少年與戴眼鏡的青年正坐在某張桌子前,面對面交談著。
  「我看過資料了,A級妖魔,赫簷,那可是衝撞神明還能活下來的怪物,我一個小小人類哪怕豁出性命,也不可能殺死那種怪物啊!」能活下來本屬僥倖,少年對於勝負本已無所謂。
  「但你還是成功了,成功降伏了對方不是?」青年一邊輕啜咖啡,一邊看著資料道。
  「那是因為有這......」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要不因為這裡是公共場所,此時他已經敞開胸口衣服,讓對方看看自己胸前的「傑作」。
  「父母留下的玉佩是件法器,以瀕死作為發動條件,將發動攻擊的對象收為式神,嗯......妖魔限定,作為保命底牌來說聽起來真不錯。」父母的遺產成為孩子的保命符,老套但有用的手法,青年略為點頭。
  「我也是頭一次知道我爸媽留下來的這東西有這種用處,我阿公可什麼都沒跟我說。」少年語氣略帶抱怨,早知道有這麼個殺手鐧,就不需要那麼費力了。
  「雖說玉佩作用不淺,但要不是那妖魔先前對付神使耗費了相當的力量,你最後拚死一搏又消耗了一些,你的玉佩能否起到『捕獲』作用還在未知數。」青年對少年的運氣嘖嘖稱奇,連續的巧合加上一點決心,造就這堪稱奇蹟的結果。
  「玉佩並非毫無代價,我聽我阿公說,這玉佩結的是『命契』,若我不能完全收服他,我的壽命會變得更短。」少年有些無奈,沒有代價的好事相當少,而這次也沒有發生在他身上。
  「這就是你成為『驅魔師』的理由?想利用『協會』的資源幫自己延命?」很現實的想法,少年所為乃人之常情。
  「......算是吧!」話語前有著些許的沈默,少年尚有其他想法。
  「有其他理由?能說說?」青年有些好奇地問道。
  「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少年喝了一口咖啡,接著道:「你知道我父母生前在當驅魔師吧!」
  「是的,兩位都是A級驅魔師,功績匪淺。」青年掃了手邊資料一眼,這樣看來少年也稱得上是名家之後。
  「但都死了,死的屍體都找不回來,聽說我是在襁褓的時候被我父母的朋友送回阿公那,身上只留著那玉佩,也沒其他東西了。」少年平淡說著略顯淒慘的過往,青年則不發一語,做他這行,更慘絕人寰的事也不是沒見過。
  「從我懂事起,阿公就把事情都跟我說了,我也想過是不是要去復仇,但一直都沒下定決心,跟阿公學也只是學個半調子而已。」人並非純粹的生物,哪怕孩童亦如是。
  「那天啊!我遇到這傢伙。」少年指了指胸前,衣服下面是與肉體融為一體的玉佩,那天張揚狂氣的妖魔正被束縛在少年胸前。「那是個很有意思的傢伙,哪怕我差點被他殺了,但我真覺得那種存在,著實令人眩目。」
  「你很危險啊!小子,這句話別到處說,雖然到了21世紀,我們的協會也開明了點,但行差踏錯、禍從口出,依舊有可能落得『異端』下場。」青年略作警告,但他不覺得對方能聽進去多少。
  「『宗教審判庭』?」少年略微失笑,這時代還有這種東西?
  「有類似的,所以你的家人,你的外祖父母允許嗎?」青年問的是挺常見的問題。
  「我阿公本來對我就採放任主義,這次聽我說要當驅魔師也只是說一句『愛死丟緊走
,母送!』」少年苦笑,家庭複雜,不足外道。
  「呃......我想你外公還是有牽掛你的。」青年翻了翻資料,父母私奔、離家出走、斷絕關係,這也不是個單純的家庭。
  「所以你下定決心要當驅魔師了?」青年對少年做出最後一次確認。
  「我想過了,我父母死的很慘,但他們也是經歷過很多次那種事,他們應該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迎來那樣的結局......」少年停頓了下,接著道:「我想知道,哪怕知道自己可能會慘死也讓他們做下去的理由。」
  青年直直盯著少年的眼睛,至少現在,青年看不出對方有任何的猶豫。
  「好吧!歡迎你的加入,我們的驅魔師新人。」青年伸出手,他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請多指教。」少年回握,正式加入,踏上起點,從今天開始他也是「驅魔師」了。

  見習驅魔師:冥祭喪
  性別:男
  年齡:17歲
  式神:赫簷
  2008/10/31,驅魔師登記完成。

  實體妖魔:赫簷
  實力評價:A級
  危險程度:5星
  2008/10/24,降伏完成。

  「雖說有些失禮,但我還是想問這真的是你的名字?」
  「冥府的冥、祭拜的祭、喪事的喪,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惡趣味滿點的冥祭喪是也。」
  「.....這自我介紹有練過?」
  「沒啊?」
  「你可真是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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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個場合,某處樹林裡。
  某個黑色長髮、綁著颯爽馬尾、單手提著長劍的年輕人正打著電話。
  「所以?你就叫一個剛入門的小鬼來幫我?」抱怨是自然的,特別是被通知工作麻煩還要帶新人的時候。
  「他只比你小一歲,我的大少爺。」對話那頭傳來慵懶的聲音,言語間有著些許的無可奈何,照顧孩子總要想到方方面面。
  「這不是年齡的問題!他一個剛入門的能有多少實力,經驗不足死了還要我去弔唁,憑什麼要我操煩這些勞心事。」馬尾少年言語銳利,說到後面卻又透出些許軟弱。
  人,這種生物總不可能面面俱到。
  「你似乎很擔心自己照顧不好對方,但我得說,你也還照顧不好你自己。」
  「你......」
  「不要因為幾次失敗就拋棄『同伴』,江湖獨行是強者的特權,而你還不夠格。」對話那頭的聲音此時多出幾分嚴厲,逼得馬尾少年沈默下來。
  「離題,回過來說說這孩子吧!」對話那頭出現按鍵盤的聲音,調出了電腦中的檔案,慵懶聲音講述著一個驅魔師新人的樣貌,「外公是大腳平淵宮主持,從小就研習南派道學,據說10歲那年曾發奮修行,但後來又放棄了,法術只是半調子,倒是身手不錯,可惜沒有身體強化的素質,不然也可以去進修一下『功體』,今年10月,以父母留下的玉佩法器降伏赫簷,緊接著正式踏入驅魔師的領域。」
  「赫簷?前些日子衝撞關帝廟的妖魔?」少年頗為驚異,那種傢伙即便是自己碰上也難以全身而退。
  「而且他姓冥,懂了吧!論底蘊人家或許還比你強,區區凌家旁系並非是值得驕傲的點。」慵懶聲音語帶嘲意,看小子吃癟總是有趣。
  「我也從未因此驕傲過......」少年握著長劍的手突然收緊,身世這玩意兒並非每人都看得開。
  「知道嗎?你們這類旁系子總會說靠自己也能出頭,但在心底卻對自己身上流的血有所自豪,這矛盾處理不好,你一輩子難有成就。」慵懶聲音語帶警醒,年輕人的交流能互相砥礪是最好,再不然也成為另一個人的踏腳石。
  夜已經深了,少年等著的,也快來了。
  「.....有些事我不敢打包票,」少年拔出長劍,「我的人生一團亂,想力爭上游受族人恥笑,想自甘墮落卻又會被外人蔑視。」
  妖魔這種東西不會在意人類的想法,過去的回憶,未來的展望,他都不會在意。
  巨大的影子來了,他張開滿佈層層獠牙的大嘴,欲吞噬眼前有著未來的年輕人。
  妖不會顧及人的情感......
  「有時也深感徬徨......」長劍反持,少年背對著妖魔。
  而人的劍,也不會在意妖的生命。
  「我只知道,我不去做,我無法原諒自己。」
  劍光一閃,如劃破夜晚的雷霆。
  妖怪一分為二,然後倒地,如煙般消散。
  少年收劍回鞘,這並非是什麼值得誇耀的功績,只是日常工作而已。
  少年打開手機,點開了新同伴的資料。
  「冥祭喪......什麼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