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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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18
三日後,我在放學後來到了假面騎士協會。
進入大樓後,我直接過卡上樓,來到哲哲靜養的病房。
我輕輕敲了敲門,門意外的從裡面打開了,來應門的是負責照顧哲哲的護士姐姐(是超可愛的年輕護士姐姐喔)。
「你來了啊!」她向我打招呼,聲音和面容看起來都有點疲倦,比前兩天猶甚。
「有好消息喔!」她拉開門把我迎了進去:「他今天終於醒過來囉!」
她朝裡頭一聲喊:「小帥哥,你的帥哥朋友來找你囉!」
怎麼覺得她有點性奮?難不成她是個腐女?
裡頭忽然冒出一個人。
「會長!」沒錯,假面騎士協會的會長竟然也在這裡:「你怎麼會來?」
「喔?是你啊?」會長愉快地走出來:「我啊,協會的騎士受傷,理當關心一下吧?尤其還是個孩子呢?讓他有什麼閃失,不合適吧?」
他又緊接著接道:「雖然說也不是在戰鬥中受傷的,但看樣子是過勞呢。怎麼說都很過意不去呢!」
忽然,他壓低了聲音,湊到我耳邊:「還有啊,我也必須跟這傢伙談談。你也看到了,他那天已經做得過火了。我不知道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但我需要他給我一個交代。不是不能同理他,但他的身份是超級英雄。」
接著他恢復聲量:「總之,你去陪他談談吧!醒來後能夠看到你,我想他會很高興的。」
語畢,便摟了護士姐姐一下,示意她一道離開。我聽見會長輕輕將門帶上。

我往房間深處走去,看到哲哲躺在純白的床上,身上拉著一條純白的棉被。本來吊著藥包的點滴架已經空了。他的氣色大略復原,眼神呆滯,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焦躁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平靜。我卻感到不安,彷彿大海已經再也掀不起波瀾。
「你…還好嗎?」我靠近床前,試探性的問他。
這個氣氛我其實不太確定該跟他說什麼。

「一切都好。我現在能自由動作了,」他轉動手腕,反覆緊握拳頭又鬆開,努力向我證明他已經早日康復:「跟新的一樣好。」
我想他是指他的身體。
寒暄完了,我卻開始忸怩起來。我不想審問他,或是拷問他,逼問他。我知道什麼正攪擾著他,或者只有我知道,至少我以為自己知道。
我不自然的表情在哲哲面前很快就露餡,他緊盯我:「你想問我那天的事情…吧?是嗎?」
我無奈地聳肩,伸手無意識地去拉扯床邊的白色簾幕:「唉,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可其實我更想知道,你跟對班的…結果?」
「你在質疑我因為失戀情緒失控嗎?」他冷笑著問。我沒好意思明說,他卻自己一口氣全部說完:「你老實回答我,我是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人嗎?」
「不,不是。」我小聲答道,聽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但實際上這答案我問心無愧,哲哲向來理性,甚至壓抑。他喜怒能不形於色,經常能洞悉眾人的結果,在任何情況下表現得泰然自若,處變不驚。然而,我告訴他:「我相信你。但你真有必要給其他人一個解釋。不然他們會繼續誤會你的。」
「那又如何?」他自暴自棄地躺進枕頭,打了個大哈欠:「我給你們解釋,這些對我有成見的人,有幾個會相信?」
他撇過腦袋又道:「誰願意承認我是個助人為樂,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英雄呢?他們寧願相信,我是為了出名,為了形象,為了各種自私的目的,穿著腰帶颯爽登場,帥氣變身,享受歡呼,接受掌聲,被人簇擁。汲汲營營,名利雙收。老愛在民眾面前表現的渾蛋。」
「兄弟,」面對他連珠砲的回答,我心裡開始緊張了:「我知道你不是太樂觀思考的人,但我們分開大概三個禮拜,你也突然變得太嚴重了吧?」
「哼,」哲哲半瞇著眼:「這可不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產生的想法喔,這是別人告訴我的原句啊!」
「啥?」我超驚訝又憤慨,這也太扯了吧?
雖然哲哲很怪,但竟然有人可以當面嗆他成這個樣子。他算什麼東西,根本什麼都不懂嘛!
「來你跟我說,是誰這樣嗆你?我去把他…」我咧開嘴,左手捏在變身腰帶上,另一隻手對著太陽穴比出開槍的動作。
「她。」他輕描淡寫地回答,輕輕闔上眼睛。
「欸欸?」我更是大吃一驚。
「就是她說的喔。」他輕輕點頭,彷彿自己再確信不過。
「我不信!她懂甚麼?」英雄為善不欲人知,即使在完成行動後有時會接受記者採訪,但電視台顯然更喜歡播放政論節目跟國外超正妹紙的新聞。一般人怎麼可能會去關注那個?
「還有,這段話,到底被你自己加油添醋了多少?」我不相信一個人可以輕易說出這種話。畢竟若真是如此,那是何其惡毒的指控?
「原汁原味。」哲哲說道。但我是決計不會相信的,這顯然被他自己理解成一發不可收拾的程度。
「那好,」我換成問別的事情,更要緊,不可思議的事情:「這就是你對那天的行動的辯解嗎?」我兩手一攤:「情緒低落?」
我以為他會激烈抗議,但他僅僅只是將眼皮剔開一條縫:「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不,不是。」老實說,不是。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甚至察覺不太到他的表情。可如果不是:「那是為什麼?」
「不知道。」他低聲說道:「這次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我的意思是說,我當時已經不知道我要站在那裡幹什麼了。我到底真的是英雄嗎?還算騎士嗎?是啊,我還繫著腰帶,變身後穿著戰甲,有時候還有披風。但我的心已經不那麼確定了,尤其是在被自己極其喜歡的人這麼說…」

喔…。

他轉過身去,將棉被拉過頭上,不再發出聲音。獨留我坐在床前。
我的心在顫抖。最後的希望沒了,哲哲最後的希望消隕了。那本該帶給他無限希望的,如今反將他推入絕望的無底深淵。
意識到這事,我覺得自己開始不住氣喘,我恍惚地起身,我的椅子被我無意識地撞翻在地上 。我撲向窗臺邊,使勁拉開玻璃窗,將頭伸出去拼了老命的喘氣。
我的呼吸漸漸恢復平緩。時值日薄西山,協會正面對著的運河上躍動著萬縷金輝。帶有鹹味的海風自運河出海口,祝慶港的方向撲面吹來。西邊橘紅的赤霞滿天,東方升起的黑夜逼人。
日光將逝,永夜降臨。
我退回窗內,闔上窗戶,扯上窗簾,感到心緒不寧,動搖混亂。心裡默念五年前成為騎士時前輩哲哲給我的鼓勵,這也是假面騎士協會贈予每位新成員的座右銘:「你當保守你心,勝過保守一切,因為一生的果效是由心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