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看著遞到面前辭去校隊的申請書，教練皺起眉頭，面有難色。
　
「你是認真的嗎？紀輝。」面對楊紀輝離去的決意堅定，他語重心長，「你是個很有才華的學生啊！你母親一定也不希望……」
　
「拜託了。」向教練鞠躬致敬，楊紀輝沒打算再多去解釋自己的理由和意圖。
　
任教許久，教練知道沒有心思練習的學生就是強迫也沒有意義，他沉默許久，緩道，「這個我暫時保留，如果你仔細想過還是決定放棄，我不會為難你。」
　
「是……」
　
告辭教練，楊紀輝離開辦公室，隨即又在門口碰到幾位要好的足球夥伴。
　
「我聽到別人跑來告訴我，還以為只是玩笑。」過往曾一起努力的同學用力揪起楊紀輝衣領，憤恨不平喊道，「你這傢伙！為什麼那麼輕易就……！」
　
「行了！別這樣。」旁邊的學長見狀立刻制止，目光不經意接觸到楊紀輝也只能閃避，不知道應該對應什麼才好。
　
沉默半晌，楊紀輝禮貌致敬，應聲告辭便離開辦公室外走廊，他回到教室，知道自己既然選擇要在教室安靜聽課，就不能因為曾經的夥伴而產生動搖。
　
結束漫長又無趣的整日課程，楊紀輝無精打采走著，他仰望天際，感覺內心就跟飄揚的雲朵一樣，找不到歸處的方向，來到附近河畔倒影的波粼牽引情緒湧動，讓他忍不住放下書包，隨意席坐草地。
　
回憶請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他又忍不住鼻酸起來，目光泛紅。
　
如果那天，不要去參加什麼比賽……閉上眼睛，楊紀輝盡可能不讓思緒溢出，這時他聽到狗狗的吠叫聲逐漸靠近，當他回頭，有隻中型犬突然逕自撲上，朝他的臉狂舔起來。
　
「哇！」被突發狀況嚇得驚叫，楊紀輝急忙抓住眼前白棕色相間的狗，避免整張臉被口水舔得滿臉都是，拉開距離，這才發現這隻狗的脖子上有配戴項圈。
　
有人飼養？正當他還未理解回神，後方忽地傳來聲響。
　
「抱歉，我剛放開牠就忽然奔跑起來了。」
　
回望來者，楊紀輝立刻想起自己曾在教室見過，是這學期才來的轉校生。
　
沒料到會遇見班上同學，他尷尬撇頭，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這時小狗掙脫束縛，撲上又是一陣猛舔。
　
「等……別舔啊！」緊繃的臉轉為發笑，楊紀輝再度把狗狗拉開距離，無奈抱怨，「妳牽好牠啦！」
　
「奇克碰到喜歡的人就會這樣。」協助鄰居阿姨照顧奇克，藉此交換特價市場的食材，甯繯流露淺笑，「愛撒嬌又很有活力，這樣不是很好嗎？」
　
「唔，看上去的確是這樣。」抱怨說完，楊紀輝小心撫摸奇克的毛，專注投入到自己都沒有察覺揚起的嘴角，「真好啊……無憂無慮的。」
　
「要陪牠玩一會嗎？」拿出準備好的小球，甯繯輕扔到幾公尺外，只見奇克轉移注意後飛撲衝出，很快就把球撿回，開心地搖著尾巴。
　
撫摸奇克的頭，她把小球塞到楊紀輝手裡，「來，你試試看。」
　
「呃，這樣嗎？」
　
拋出手中的球，楊紀輝心底泛起股異樣，他說不這種感覺，只知道來往幾次投球，讓他不自覺重疊小時候練習足球的模樣。
　
對了，那個時候媽媽會這樣看著，然後溫柔微笑……
　
「擦一下吧！」
　
待楊紀輝玩累，甯繯從包裡拿出礦泉水，稍微沾濕手帕才遞給他。
　
「唔……」意識到自己剛剛表現得有些開心，楊紀輝再度皺起眉頭，猶豫幾秒還是接過擦手，小聲說道，「謝謝。」
　
見對方沒有原先那麼防備，甯繯在他身邊的草皮坐下，凝視繼續在附近奔跑打轉的奇克，開口說道，「奇克是我和鄰居阿姨意外發現的流浪幼犬。」
　
無意間聆聽哀鳴，她們發現路旁則有隻不慎被車輾傷的母犬，牠拖著嚴重的傷，不斷朝巷縫方向挪移爬去，只為了回到嗷嗷待哺的幼犬身邊。
　
後來，她們趕緊將重傷的母犬送往專治醫院，但還是無法挽回一條寶貴性命，而幼犬在失去母親後，也必須面臨如何安置的狀況。
　
「健康的狗都很快就會找到主人，但奇克是幼犬裡最虛弱的。」
　
看著此刻已經變得健康活潑的奇克，甯繯愉快地瞇起眼眸，「所以鄰居阿姨決定親自撫養他，給牠一個生存機會。」
　
「這樣啊……」得知關於奇克得過去，楊紀輝點頭，「妳家鄰居的阿姨是個好人，所以奇克才能活下來。」
　
「這也是原因。」就算無法透過語言，也能從動物的眼神中感受到某些東西，甯繯勾勒嘴角，「不過，我認為奇克是因為想活下去，所以才能變得健康。」
　
努力必定會產生某種結果，然而能否擁有良性局面也會受到信念和意志左右。
　
「回應期待這件事，有時候不一定只是別人冀望。」睥睨身旁的人，甯繯語氣輕柔卻鏗鏘有力，不著痕跡說著，「對自己來說也可能是好的……你怎麼看？」
　
直言不諱表示這些話的意思，在旁人聽來或許不過陳述事實，但對楊紀輝來說就像諷刺，他緊握拳頭，面色陰晴不定。
　
「……妳這樣對我說，究竟是想幹什麼啊！？」
　
感覺到甯繯這些話就是在說他讓身邊很多人產生失望，楊紀輝忍不住喝斥出聲，「妳又知道什麼？明明是個局外人！」
　
凝視對方氣焰的神情，甯繯神色平靜回答，「我只是在說奇克的事情啊？」
　
陷入寂靜，兩人一時間都沒有應聲。
　
「如果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那我道歉。」仰望天際，甯繯語氣平淡表示。
　
「哈……」稍微反省自己過於激動的態度，楊紀輝他開口說出這些日子以來感到痛苦的事，「我那天就是因為去參加比賽，所以沒有見到媽媽最後一面。」
　
明明參賽機會到明年還有機會，但媽媽已經見不到了。
　
只要想到這點，他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用什麼心情面對自己所愛的足球。
　
遮掩雙眸，楊紀輝語氣充滿悲愴，「再這樣下去，我遲早會變得討厭足球……」
　
如果不現在停止，他害怕心裡的黑暗越纏越深，最後發自內心產生厭惡。
　
「是嗎？」看向河畔遠方，甯繯沒有說出任何安慰鼓勵的話，只是靜靜陪伴。
　
「好了，我已經告訴妳真相，也夠了吧！」暗自猜想甯繯想要多管閒事勸說，楊紀輝起身，不滿喊道，「聽懂就別來勸我回到校隊……」
　
毫無遲疑，甯繯出言回應，「我不是來勸你的。」
　
「啊！？不是嗎……」
　
對於甯繯自然應答的反應，楊紀輝不免有些錯愕，他還以為是校隊夥伴找上他同學想動之以情，隨即覺得自己反應過度，再怎樣都不可能找轉校生來勸說才是。
　
「因為說什麼都沒有用，連你都已經放棄，誰又能阻止。」撫摸跑回身邊的奇克，甯繯將鍊子套上，再度看向楊紀輝，「不過，這真的是你母親希望的結果嗎？」
　
被說到心裡痛處，楊紀輝不悅神情，「妳懂什麼？」
　
「我是不懂，因為你表現後悔的態度，卻沒有去理解母親的心願。」
　
彷若想起什麼，甯繯冷下面色，「那就別說你有多麼重視對方……因為比起你母親，你更在乎自己的心情。」
　
沒想過這點，楊紀輝愣住，看著甯繯牽著奇克踏出步伐離開。
　
「這是你自己決定的人生。」感受到他仍猶豫不決，甯繯停下腳步回首告誡，「是回應母親期待，還是這樣渾渾噩噩下去得由你自己決定。」
　
離開河畔，甯繯緩步前進，她必須還得經過幾個社區街巷才會到家。
　
回應期待嗎？沒資格說別人呢……
　
「走吧！我們回家。」
　
聽聞奇克精神應聲，她勾勒起無奈的微笑。
　
穿越人群，正當甯繯準備行經社區街巷，忽然感覺到某股視線正從遠方傳來，行走於步道的她停下腳步，視線回望而去，雖然社區大樓那邊什麼都沒有，但她就是感受到某股違和感。
　
似乎最近，從某個時候開始就有人不時會跟著，就像是鎖定目標而行動似的，但又不曾直接跟她打過面照。
　
如果只是跟蹤狂倒也沒什麼關係，只要別牽連到哥哥……
　
收起微笑，寧繯表情冷漠地緊盯著某個方位掩護的場所，一字一句以唇語發出警告，「再不離開，我現在就過去。」
　
猜想對方正用望遠鏡之類的東西觀察，也許馬上就會察覺自己的行蹤暴露，而事實情況正如她所想，窺探氣息驟然馬上消逝，回歸平時狀態。
　
沉默不語，甯繯輕哼了聲，再度牽著奇克往家裡方向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