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毫無能力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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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2-12
《西元1927年7月11日,早上10點35分,艾恩克王城內某間房間》

在王城二層裡的其中一間房間裡擺設著各式豪華的傢具以及一整排近三公尺高的玻璃櫥櫃,總共五個大玻璃櫥櫃緊靠在從房間走進右側的牆邊。

從透亮的玻璃面往理頭看去,櫥櫃內排滿了許多從市集買來的商品。

這些商品不外乎都是些破舊的小玩具或是無用的紀念品,簡陋的外觀上甚至還沾染著骯髒的塵土。

如此低劣的廢棄物,完全就是不該出現在高級套房的東西。

然而——房間的主人似乎很珍惜這些一無是處的垃圾,從整齊的排列方式與用以鋪墊的珍貴紅毯就可以得知。

看來房間主人的品味十分特別,似乎很喜歡帶有復古風味的玩物。

天花板上吊掛著偌大的水鑽吊燈,但沒有點亮。

陡然間,一道非常適合睡覺的舒適陽光從鑲金窗框中照射進來——

因為有人將若隱若現的半透明窗廉完全拉開。

那是身穿黑白禮裝的女僕,在拉開窗簾的同時也將緊張的目光聚焦在一名正躲在棉被裡賴著床的男孩。

幸福的雙眼緊閉著,摻雜著喃喃的夢語與略低沉的鼾聲,即便是外頭的暖陽也沒能喚醒男孩。

男孩睡得十分香甜,而且睡姿異常的難看。

女僕不知道男孩正在做著怎樣的夢——不過可以確定的是,男孩要是再不醒來,今天肯定會是一場大噩夢。

一身質感舒適的綠色衣裳因為不斷翻滾而擠出些許皺褶,本應該用棉條緊綁的棉褲也奇蹟似的鬆開,最後一次的翻身讓寬鬆的棉褲近乎脫離纖瘦的腰部——

曙光的照耀下,潔白的屁股就這麼露了出來。

光是看這副半吊子的模樣,實在難以想像他就這間高級套房的主人。

不過精確的說,男孩只是因為身分的關係才有權力住在這種高級套房。

在相對愜意的景色旁,卻有著十分不和諧的慌張。

「王子大人,王子大人!請起床了,您再不起床就會趕不上帝王學的課程了。」

明顯是低於男孩的僕人,女僕仍然頂著冒犯主人的風險,用著那一雙瑟瑟發抖的玉手,吃力的將厚重的白棉被抽出。

男孩沒有抵抗,又或者說就算沒有棉被也能繼續睡下去,窗外照進來的暖陽可是很舒服的。

這也許是女僕的過失,她並不應該企圖用陽光的刺激來喚醒男孩。

見男孩仍然賴著床,女僕也不計後果的觸碰著那一身高貴的龍體——保持著以下敬上的適中力道,企圖搖醒黏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男孩。

顯然的,試圖用搖晃來叫醒男孩是個有效的計策。

即便女僕保持著適中的力道,不過對於身體纖瘦的男孩而言,這力道仍然有點大。

接近猛烈的搖晃程度終於讓男孩微微的睜開眼睛,用著睡眼惺忪地眼眸環顧著四周——

男孩的半睜眼意味著女僕的成功。

「王子大人!您終於醒了!」

明明只是如此稀鬆平常的事情,女僕竟然感動得有些想哭。

這份感動倒可以體會,畢竟今天的進度對比平常而言,已經快得非常非常多。

但女僕似乎有點高興的太早——

望向床邊喜極而泣的女僕,男孩毫無緊張感盯視了五秒——接著再度閉上雙眼,倒頭繼續睡。

是的,男孩已經不打算起床了。

「王子大人!請您別再睡了,您已經遲到了啊——!」

收回短暫的感動情緒,慌張的女僕已經不管力道的拿捏,就這麼緊抓著男孩的雙臂,用著平時幹家務的力氣,慌張的搖醒男孩。

接下來的事情對於男孩而言似乎非常重要,但身為當事者的男孩卻絲毫不在意。

就連無關者的女僕都比男孩緊張了。

不過男孩的表現倒是有個值得嘉許的地方——就是屹立不搖這件事情。

至今女僕的臉上無意間變得濕黏,在無味的汗水中,也摻雜著因為緊張而溢出的點點淚滴。

因為慌張的情緒女僕的手勁不自覺的野蠻起來,最後也不知道是在搖醒男孩還是快要脫離床架的床墊。

即便如此,男孩仍然不為所動,繼續裝睡著。

不用自身的權力趕跑女僕,連點憤怒的表現都沒有,如同裝死般繼續賴在床上,慢慢消磨女僕的耐心。

該說是溫柔或是體貼呢?怎麼說起來都不算是值得讚賞的事情。

女僕也知道,今早「又」沒戲唱了。

為何說「又」?正因為每天都上演著相同的戲碼。

自知靠著蠻力無用,身心俱疲的女僕已然累癱的坐在乾淨的地上,打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王子大人!請您盡快啊!您已經遲到已久,這會引起大臣的不滿的。」

「恩——再五分鐘。」

「王子大人……」

那奪眶而出的淚水因焦急而更難以控制,儘管這已經是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但身為王宮中最低賤的女僕,沒有人會在乎自己的辛苦與困擾。

此時,外頭傳來一聲催促,引起女僕的注意。

「蕪,太陽曬屁股了,趕快起來上課了!你要讓大臣等多久?」

一陣威嚴的呼叫充斥在房內,聲音似乎是從房外的門口傳來的。

這是來自於中年男性的問責聲,粗糙的聲線讓人感覺既結實且勇猛。

而如此壯實的聲音,且能夠毫不避諱的直稱男孩的本名,王城內只有一個——

女僕抬頭一看,立即面容失色,雙腿比剛剛更加無力,一瞬即發的驚嚇甚至讓呼吸都變得困難。

一身的漆黑的鐵製連身鎧甲,配色樸實卻能夠體會出這歷經無數戰役的光輝。

黝黑的手掌與鎧甲的顏色有著麼幾分的貼合,臉頰旁的鬍渣、散亂的雷鬼辮、兩眼下的黑眼圈與毫無精神的死魚眼給人一種懶散的感覺。

腰間配著兩把單手劍,一把是十分普通的練習劍,而另一把則大有來頭。

劍柄的尾端雕著一顆獅頭,染著琥珀色的獅眼炯炯有神的傲視一切,就算整把劍收入劍鞘裡也無法抵擋霸氣外露的帥氣。

他便是艾恩克王國裡最強的劍士——「格羅薩爾.慕沙加爵」。

手中握有傳奇名匠金特魯打造的雙名劍之一——鋼鐵之獅心,是歷史上第一個能將魔法融入在劍裡的神器。

撇除劍士的身分,格羅薩爾還是一名優秀的魔導師,其實力足以施展「幻階魔法」,能夠輕鬆自如的操縱元素,甚至強化術式的威力。

不過因為習慣的關係,戰鬥時格羅薩爾仍然擅長使用大劍進行戰鬥。

現今擔任艾恩克禁衛軍的首席隊長。

如此聲名遠播的偉大人物如今卻在叫醒一個賴著床的男孩,也難怪女僕會嚇的不知所措。

「格羅薩爾將軍!十分抱歉,叫醒少爺本應是小女的工作,但卻要讓您替小的來做。」

女僕急忙跪下謝罪,顫抖的身軀還未能停止,慌張的眼神仍未敢瞄向眼前的格羅薩爾。

意外的是,格羅薩爾非常的親民。

與一身的霸氣截然不同,面對低於自身好幾個位階的女僕,格羅薩爾並不是勃然大怒,而是溫柔的安慰。

「哈哈,沒事沒事,這小鬼是出了名的難搞,能治的好這小鬼的除了皇上之外,應該就是我了吧。你就先退下,這小鬼交給我吧。」

就像個街邊的熱情大叔,格羅薩爾不在意的隨手一揮,示意女僕退下。

女僕當然不能再更高興了。

她連忙動起顫抖的身軀,向格羅薩爾將軍鞠躬以表示最誠摯的道謝,接著行色匆匆的快步離開房間。

見女僕已經走遠,嘆了口氣的格羅薩爾看向了正在偷笑的男孩,十分無奈。

微微揚起的嘴角埋在柔軟的枕頭中,看似緊閉的雙眼卻調皮地偷偷睜開,瞇著眼的朝女僕遠離的方向望去——

那意味著勝利的眼色從瞇眼的縫隙中流露出。

……這小子,果然是故意的。

全部看在眼裡的格羅薩爾沒有半點嚴肅的責罵聲,只是慢慢地走向他的床邊,無奈的叫著男孩。

「欸,起床了,還要睡多久?」

然而男孩仍然不理會格羅薩爾,繼續那精湛卻又有些拙劣的演技。

不過格羅薩爾哪有時間陪男孩耍猴戲?

也很明顯的,格羅薩爾並不會像女僕一樣溫柔。

見男孩不打算起床,格羅薩爾一言不和的單膝跪地,接著提起腰間的劍柄,輕輕地朝蕪的後腦勺上敲了一下。

看似輕柔的力道,敲擊頭部的聲音卻十分響亮。

「嗑」的一聲重響,確實的敲了下去。

「蕪,你也該醒了吧?」

不過男孩也十分習慣這樣的力道了。

沒有半點過激的反應,仍是毫無反應的睜開沉重的眼皮,用著有氣無力的口氣隨便呼應道:

「嗯——?你來了啊……今天可不可以再幫我請假啊?」

「你在作夢吧?還不趕快給我起來。」

「是的,我就是在作夢,晚安。」

調皮的玩弄了一下格羅薩爾,男孩微微一笑後又繼續沉入夢鄉之中。

「你這傢伙……」

格羅薩爾無奈地搖搖頭,並用著比剛剛多兩倍的力道敲了敲男孩的頭。

不,已經是十倍了,是足以使男孩腦震盪的力道。

不過男孩的頭顱也是意外的堅硬,也許是拜於平常的訓練所賜。

但即便沒事,劇烈的疼痛感仍然真實的傳入男孩的腦殼內。

「好痛!」

男孩痛苦的大叫著。

大叫的同時,男孩也終於睜開了雙眼,眼淚硬是被疼痛感擠出了一點點。

這下男孩可是真的醒了。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緩緩起身,挺直慵懶的後背並大打一個呵欠。

「你還真是不手軟呢,格羅薩爾。」

「下次再賴床,我一定會用更大的力道叫醒你。」

「是是是……」

撫摸著被敲擊的部位,男孩如同烏龜般的形姿緩慢地脫離溫暖的床墊,同時拿起桌上女僕早已替他準備的金臉盆與濕毛巾,朝著房門旁的洗手槽走去。

等待男孩梳洗完畢的過程中,格羅薩爾也坐在男孩的床上,看著那懶散的背影。

經笨重的鎧甲這麼一坐,鬆軟的床墊馬上被壓出一個大凹陷。

將巨劍放在床邊,格羅薩爾不自禁的嘆了口氣。

「蕪啊——你身為皇上的接班人之一,你也應該要有些自知之明,不然你這樣會被別人說閒話的。」

男孩擦拭著滿是眼屎與口水的臉龐,不以為然的回覆道:

「沒關係啦,反正哥哥這麼優秀,一個國家不會需要兩個國王,我就不跟哥哥爭了。」

「問題不是這個……」

「對了大叔,今天你可以再帶我在去市集玩玩嗎?之前我看到有個攤販還滿好玩的,無奈因為門禁關係沒玩到,今天一定要玩個夠!」

「你這小子……」

格羅薩爾頓時肚子燃起一股火——正是因為恨鐵不成鋼而燃起的怒火。

拿起才剛放好的大劍,氣得說不出話的格羅薩爾作勢要將巨劍拔出。

多麼可怕的一幕。

儘管男孩知道這僅僅只是威嚇,但下意識地仍然受到驚嚇。

這下威嚇使得男孩瞬間消去前一秒的睡眼惺忪,連忙抬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態。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我會乖乖把帝王學上完的。」

「恩,那就好。」

格羅薩爾緩下剛剛的憤怒,收起大劍的同時也有些心軟的說道:

「不過……如果你今天乖乖上完課,或許——我會帶你去市集玩一會。」

「真的嗎?」

「恩。」

「太好了!這可是你說的喔!說謊的人會便秘一個月喔!」

「好啦好啦……你趕快梳洗完。」

「那有甚麼問題?」

喜出望外的男孩迅速的將浸濕的毛巾擰乾,隨意地擦拭了他那白皙的臉龐,並用手上剩餘的水將雜亂的蒼白短髮弄濕,隨意抓了個體面的髮型。

脫去滿是皺褶地睡衣,換上一身水藍色的鷹製長袍,雖然樸實卻簡潔。

最後跑去房門旁的長鏡子前,確認著服儀後便從桌上拿著兩捆竹製卷軸,懷著無限期待的心情離開了房間。

「那小子真是令人擔憂啊……」

格羅薩爾無奈地嘆了口氣。

不放心的眼神就這麼目送男孩的離去,低沉的喃喃聲流露著與格羅薩爾完全不合的輕柔與體貼。

「蕪.艾恩克」——正是那名男孩的名子。

不過實際上,他的本名並不是「蕪.艾恩克」。

在沒有蕪.艾恩克這個名子之前,這調皮的男孩只是一個無名無姓的單親孩子。

曾經居住貧民窟並由親生母親扶養的蕪在某些因緣際會之下,就這麼被迪森特給領養,正因如此才住進王城內。

在領養進皇宮之後,蕪也順理成章的成為迪森特的兒子,同時也是艾恩克王國的小王子。

十五歲,一頭蒼白的俐落短髮配有一雙湛藍的雙瞳,身材瘦小,不擅長任何運動與武術的他不經曬,也因此整身肌膚十分白嫩。

五官深邃,語氣與同齡男孩子相較之下更為輕柔,搭配上俊美的外貌,深受許多年輕女子的歡迎。

不過蕪對於女色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身為艾恩克國王的小兒子,蕪被父親寄予了厚望,但他自己並不以為然。

生性遊手好閒的他不喜愛太繁瑣的事情,認為「治理國務」或是「統治萬人」實在太過麻煩,每天看著父親頂著疲憊的面孔處理國政,心中實在不解父親為何願意犧牲自己的玩樂時間,整天埋在這些堆積如山的政事。

從小他就接受了許多教育——從文類的政治學、帝王學到武藝的宮廷格鬥術、魔導研習……。

這些長期占據在蕪的童年裡,但毫無興趣的蕪不是以請假為由翹掉,就是上課途中分心或睡著,這也讓蕪的學習成績不甚理想。

但這並不代表蕪愚笨。

或許他本人並不清楚,蕪的智商是非常高的。

許多曾經指導過蕪的導師都是這麼評價蕪的——

「擁有超乎常人的理解能力,同時兼具清楚的思維與邏輯,在魔法天賦上或許不甚理想,但若是培養起來肯定是後生可畏的人才!」

這並不是出自於位階而編造出的謊言,是非常真實的評價。

蕪相當擅長於出謀劃策,閱讀能力與理解能力也比同齡人還來得優秀。對於周遭的洞察力更是敏銳。

除此之外,蕪似乎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

只要看過幾眼便能清楚的烙印在腦中,時常在考試前才臨時抱佛腳,但成績卻異於常人的高,甚至還能輕鬆的拿到滿分。

儘管如此,蕪的成績仍然不堪理想,畢竟翹課的次數已經多得數不清。

正因如此,格羅薩爾才會為蕪感到如此的惋惜吧。

明明可以成為一個受人景仰的天才,卻選擇自甘墮落,以瘋瘋癲癲的瘋子過著庸俗的生活。

但同樣的,格羅薩爾深知著蕪的個性,也了解男孩這樣做的意義。

到頭來自己仍然無能為力,只能默默的守望著蕪長大。

走出房門後便踏入長到快不見盡頭的長廊,只能依稀看見盡頭的大門。

長廊上鋪著金邊紅毯,左邊的牆上掛上幾幅名貴畫作,而右側則是排列的鑲金窗戶。

早上女僕才剛打掃過長廊,同時也將厚重的鮮紅窗簾打開,王城外的陽光就這麼灑在長廊上。

今天仍然是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位處在高原上的王城能夠輕易地看見外圍平原上的市集。

也就是迪森特規劃的三大城區之一——「市集區」。

要說熱鬧的話,莫屬充滿娛樂與日常交易的「市集區」不可,不僅是三大城區中最大的交易場所,同時也是身為王子的蕪最愛遊逛的城區。

市集區的開放時間並沒有明定,不過王國也沒有特別限制市集區的進出時段。

為此,偶爾在凌晨三點左右便會有零星的人們出現在市集區內,準備著當日的販售,同時在半夜一兩點也仍有少數幾個攤販繼續販售著。

位於市集區的群眾大部分都是艾恩克的平民,但也有少部分是窮困潦倒的貧民。

以簡易的粗布做為擺設地攤的空間,在粗布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日常用品與食物,也是各個老闆們得意的「高級商店」。

市集區的特點正是「便宜」、「大量」、「親切」。而市集區中也有不少攤販是以收取入場費為主,開放民眾們進行各種遊樂設施。

簡單來說,就是簡易的小型遊樂場。

幾乎所有遊樂場都是採取「積分制」,靠著一些小遊戲獲取分數,最終在以累積的分數換取相對應價值的獎品。

獎品並不是甚麼高級的東西,甚至沒什麼用處,但對於投入於遊戲中的客人而言,這無疑是最棒的獎品。

想當然爾,收藏在蕪的玻璃櫥櫃中,那些骯髒且一無是處的收藏品都是蕪奮力應戰,最後搜刮到的戰利品。

毫無疑問,在市集中,蕪就是個歷練老成的「獎品獵人」。

這些都是存在於市集中的有趣商店,為每天的艾恩克王國增添不少的歡笑與經濟。

但就在這片光輝之後,卻隱藏著令人不堪的一面。

「貧民窟」——同樣也寄居在片光彩的陰影處,痛苦的生活著。

雖然名稱貧民窟,實際上卻沒有固定的生活位置。

居無定所的貧民們大多生活在狹窄的暗巷中,偶爾探出頭撿拾地上的食物殘渣或剩菜剩飯,大部分時刻都是啃食垃圾桶中的廚餘。

這是真實存在於艾恩克王國的市集區裡面,且每天都在上演相同的戲碼。

即便如此,市集區內仍然鮮少有貧民偷竊商品或食物的醜聞,因為同樣設在市集區的老闆們也對貧民們的境遇感到同情。

為此,每當黃昏落日之際,辛勤工作的老闆們總會將整天擺攤下來還沒販售完的商品或食物送給暗巷中的貧民。

這也許就是人民之間的善良,也是和諧的互助關係。

也許蕪早已沒有記憶,在被接養之前,他曾經就是住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裡。

不過蕪並沒有因為王子的身分而貶低甚至鄙視市集區的民眾,相反的,他非常珍惜這些歡笑與快樂。

因為這正是最純樸的祥和,也是冷淡的王城內完全沒有的寶物。

平時的蕪會挑在沒課的時候獨自跑去市集區玩遍各種遊樂設施,偶爾還會抱些零食回來享用——

話雖如此,就算有課的時候蕪仍然會選擇翹課,偷偷跑去市集區玩耍。

不過今天顯然不能這樣做了,畢竟格羅薩爾都親自保證若是自己乖乖上完課便會帶自己去市集區玩耍。

果然,還是想要安心的做自己最喜歡的事情。

想到今天撐過枯燥的課程後,就能夠大肆的玩耍,蕪不禁暗自竊笑著。

在長廊的盡頭有著一扇雕刻著艾恩克王國紋像的石英大門,大門旁的女僕畢恭畢敬的為蕪打開大門。

「早安,蕪王子。丞相大人已經在交誼廳內等候您多時了。」

「好,我這就進去。」

看似笨重的大門,纖瘦的女僕卻輕易的單手推開大門,毫不費力。

大門後的房間便是這坐城堡中央的交誼廳,同時也是蕪的專屬上課空間。

估計約三十坪的房間內隱隱飄著一股令人安定的芬芳,貌似是某種花朵的香水味。

天花板上吊著一座由盾牌為燈殼,中間以一把寶劍懸掛的吊燈,在吊燈的中央只點起一小點燭火,卻足以照亮整間交誼廳。

大廳中央擺著巨大的金剛石圓桌,圓桌上堆疊著令人壓迫的卷軸,放眼望去估計一百卷。

房間周圍擺設著各式各樣的植栽,另外兩副仿造黑騎士的石雕,威風且霸氣。

整個房間的格局十分端莊,而在房間的另一頭也有著一扇相同的石英大門,是通往一樓的大門口。

諸如此類的交誼廳在王宮內比比皆是,因為是用於交接貴賓而設計的房間,因此明顯比王宮內任何房間還要高雅。

而嬌生慣養的蕪因為不禁風吹雨打,愛子心切的迪森特為了讓蕪能夠好好的完成功課,特此只好挪出一間不常用的交誼廳,使其變成蕪的專屬書房。

不過能夠享用這個房間的並不只有蕪,同樣還有專門指導蕪的導師們也有權力進出這個房間。

而今日負責教導蕪的導師正是王宮內的丞相,也是迪森特的心腹。

在大廳中的圓桌旁正站著一名微駝背,身穿貼身的黑色晚禮服的老年男子,梳著油亮的油頭,雖然臉上佈滿了皺紋,看起來卻是神采奕奕,不受年紀的拘束。

雙手穿戴著白色絲質手套,與一身全黑的禮服相襯顯得很有質感。

左手拄著纏繞著一條大蛇的黑色手杖以支撐些許駝背的身體,右手正握著一個形狀奇特的小鐘錶,用著似乎是受到燒傷而腐爛的右眼盯著鐘錶看。

焦黑的腐爛右眼前掛著一個老舊單眼眼鏡,因為那隻小小的眼鏡的襯托,讓那腐爛的右眼顯的更加詭異。

蕪並沒有被男子的面容嚇到,反而平靜的走到男子面前,隨手打了個招呼。

雖然蕪對於宮內的許多丞相不熟悉,但對於眼前的丞相卻不陌生。

這位正是迪森特的近臣——「羅乙.街明朗克」。

擁有所有宮廷護衛的命令權,也是軍事決策的總指揮官。

個性有些古怪,乾癟的聲音也讓街明朗克渾身散發著古怪的氣息,但就是如此怪人,正是迪森特最心愛的手下之一。

因為街明朗克正是輔佐迪森特的貼身丞相,時常給與迪森特不少建議與計策,幫助迪森特解決不少國政憂患。

除此之外,街明朗克的手段十分辛辣,在幾年前不僅徹底剿滅了許多艾恩克的地下犯罪組織,也根除了不少意圖暗殺迪森特的激進份子,立了不少大功。

即便如此,街明朗克從不會到處宣揚自己的功績,向來神秘的他從來不張揚,心狠手辣且眼明手快,執行任何任務從來不拖泥帶水。

為此,迪森特十分信任街明朗克,也將王城內的所有軍力交由街明朗克管理。

而街明朗克也沒有辜負迪森特的期待。

在接管兵力的餘二十年以來,街明朗克總是能很完美的運用手上的軍力,替迪森特辦除數不清的麻煩事。

如此死忠於迪森特的老臣,卻意外的討厭迪森特的孩子,也就是上課遲到的蕪。

蕪的現身讓街名朗克有了動作,他將手中的鐘錶收回口袋,表情有些不快,但仍掛上強硬的笑容。

畢竟自己只是丞相,又豈能對皇上的孩子大發雷霆呢?

「蕪少爺,您今天已經遲到整整一個半小時了,已經超越先前的紀錄了,請問您在來的路上遇到了甚麼突發狀況嗎?」

街明朗克微微一笑,語氣帶有些嘲諷意味的質問著遲到的蕪。

「沒什麼,只是不小心睡過頭而已。」

「果真如此?難道您沒有纏著格羅薩爾將軍,請求他替您請假,好讓你可以出去玩您上次沒有玩到的攤販嗎?」

「啊哈哈——?您知道的啊。」

遭到拆穿地蕪露出鬼靈精怪的笑容。

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被抓包了,蕪自然是很習慣對應這樣的窘境。

「蕪王子,我想皇上並不願看到自己的兒子能夠如此輕易的撒著謊,也不希望費盡心血,最終卻沒能讓麻雀成為鳳凰,反倒墮落成落湯雞吧?」

「哈哈——!老爹您還是一樣厲害,不過我還是來上課了啊。」

「您能保證等會上課能夠聚精會神嗎?」

尖酸刻薄的話語刺入蕪的耳膜,換作一般人早已有些心生不適。

然而身為王子的蕪卻依舊傻笑著,絲毫不在意。

畢竟街明朗克並不是王宮內唯一會惡意嘲諷蕪的丞相。

除了王城外的居民與王城內的衛兵,幾乎所有丞相與貴族都知道蕪並不是迪森特親生的孩子。

為此,他們都格外鄙視這個外來種,更別說是來自貧民窟的小老鼠。

不過礙於身分關係,又有誰敢直接辱罵這個小王子?

為此,許多大臣都轉而以委婉的嘲諷攻擊著蕪,甚至還有不少丞相背著蕪不斷的羞辱著。

不過這些蕪都知道,但也故意不理會。

因為他很清楚,這些話雖然非常難聽,但也是不爭的事實。

擅長裝瘋賣傻的蕪早已知道自己並不受大臣們的喜愛,雖然不明白他們討厭自己的原因,不過事出必有因,肯定是哪個地方冒犯了這些大臣。

不過自己可沒這個閒情逸致改變大臣們對自己的想法。反正沒打算爭奪王位,大臣們的視線對自己而言根本不重要。

至於那些不堪入耳的嘲諷,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太在意。

對啊,只要習慣就好。

蕪走向交誼廳的大桌旁,同時望向桌上那堆積如山的可怕卷軸量。

臉上的傻笑頓時變得僵硬。

這已經是累積好幾天的份量,也算是蕪的自作自受。

因為這些幾乎都是先前蕪翹課時沒做到的功課。

街明朗克將粗糙的右手平放桌上那成堆的卷軸,臉上露出有些得意的微笑。

「您必須在正午前將這些出巡報告全數彙整完,並由我轉交給皇上。記住,在今日之內一定要全數做完,不可以偷溜出去或是讓下僕代為處理,您的筆跡老夫很清楚,希望您能自重。」

蕪終於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驚訝的連張開的嘴巴都闔不上。

「你說全部嗎?真的要全部做完嗎?難道不能分批做完嗎?」

「恕老夫拒絕,請您好好加油吧!您那優秀的兄長早已完成出巡任務,您已經不用像吉爾王子一樣需要每天早起,身穿厚重的盔甲出外巡遊。與吉爾少爺相比甚至可以用麻雀與鳳凰來形容了,所以還希望您能知足。」

所謂的帝王學,便是要讓蕪與吉爾隨著迪森特出巡國境邊,透過視察當地作物狀況,與人民面對面的交流來了解對於「上位者」應該要表現的體態。

與此同時,也會讓兩人對一整天的出巡彙整出對於這次行動的報告,內容涉及視察結果與個人應要改進的心得報告,而這些報告都會影響著王位繼承人的結果。

而這些卷軸正是蕪需要撰寫的心得報告。

因為蕪並沒有實際外出,為此街明朗克便特別將蕪的兄長——吉爾親自撰寫的報告借給蕪,做為參考。

依這些數量來看,這估計是累績了近一個月的巡察報告。倘若要在一天內完成,這顯然就是在刁難蕪。

不過自己也無話可說,若是能在晚上十點之前做完,也許就有機會讓格羅薩爾帶自己去市集玩耍了。

一臉無奈的蕪吞了吞口水,盯著眼前成堆的卷軸發了個小呆。

嗯——!做就做吧!誰怕誰?

蕪終於下定決心,滿是鬥氣的拉開木椅並一屁股的坐下,看起來相當有氣勢。

不過當他抽出其中一個卷軸時,卷軸堆也因此失去平衡,最終「啪啦啪啦」的掉落在地上。

剎那間,只有約莫三秒的鬥志就這麼被散亂的掉落聲打散了。

散落一地的卷軸光是撿起來就要花個十分鐘,一想起來就渾身疲倦。

呆望著地上凌亂的卷軸,蕪不禁發自內心的抱怨道:

「這到底要怎麼在晚上十點前全部做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