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石千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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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2-21
流水蕩蕩,滾石觴觴。生人不至,千語空茫。

逝水是西山群的主要河流,西山公路就是沿著河岸順勢而建。
河流在鄰近小鎮處有一段暗流區,其上是由大小石頭鋪就成的石灘地。
站在石灘地上,看不見河水,只聽的見水聲在腳下流響,細碎聲音在石間迴盪,乍聽之下,宛如一群人正竊竊私語。
由於聽聲不見人,這裡也被稱為亡者低語之地,有許多的謠言和傳說。

關於流石千響在山海鎮誌裡是這麼記載的,『聞人曰,亂石之下盡為死國,見逝者無狀,好逐之,遂搬山填海以為鎮,立石補遺,長定西荒。』
這個記錄起源最早,可信度也最高,至少鎮石是確有其事,只是早已傾倒半埋在碎石之中,和廣場那口古鐘一樣,象徵意義大於實際。
至於流傳最廣的說法,據說在全月之夜,將一跟點燃的香立在隙間,接著對石縫輕聲呼叫過世親人的名字,不久後就可以聽見流水聲中夾雜著親人的喃喃迴音,其中大部份是無意識的低語,偶爾也能回應生者的呼喚,宛若夢囈,其中包含著來不及說的後事、沒說出口的遺憾、亦或者斷不開的殘念。
相信這種說法的人很多,甚至有人為此長住鎮上,只為不捨石間流淌的餘音。

逝水並不是永遠平靜,尤其山區夏季氣候變幻,午後常有暴雨,大水一來,流響聲就轉趨急疾。餘音在空谷回蕩,伴隨山風尖嘯,大雨擊石,在遠方聽來,就像是千人哭喊,百鬼奔行。
每到此時,即使最剽悍的山民也不願輕易靠近,也讓這裡更添一份神秘色彩。

這片石灘地自古就被視為不詳,為此,每逢四祀三陰,鎮上都會在這舉行祭禮。
這算是鄉里間的大事,山民重生死而輕別離,也藉由拜祭,為逝者鎮魂,為往生開路。

「我說呀,」記得初次參加祭禮,看著裊裊青煙下歪斜傾倒的大石,和一圈圈圍繞大石伏首跪拜的人們,我曾好奇的問:「都這麼講究了,為什麼不把石頭立直了,這看著多彆扭。」
帶我觀禮的是昆吾,他是這次祭禮的協辦,只見他叼著煙,百般無聊的說:「這問題之前好像也有人問過,有一說是下面壓了個厲害東西,怕放跑了,所以一直沒敢動。」
「總覺得這說法挺套路的呀,」我有點好笑,「跟小說似的。」
「是呀,那來那麼多彎彎繞繞,」昆吾吐了口氣,「照我看,沒去動它,說白了純粹就是搬不動而已,主要也是這裡施工挺麻煩。」
接著指了指腳下。
「這片石灘看著結實,底下就是個脆皮,吊具什麼的就別想了,那種大傢伙進來肯定得坍。」
「要人搬嘛,也不是不行,聽說試過幾次,可怎麼都搬不動。」他聳聳肩。
「不至於吧?」我好奇的打量這顆傳說中的鎮石,從外形看頂多一人半高,兩人合抱,上面滿是水浸火繚的各色斑痕,光看尺寸絕不到無法憾動的程度,再說又不是要移到老遠,只是原地轉正了來,應該沒這麼難吧?
「要說一個人搬是為難人,可多來幾個還不行嗎?」
「妙就妙在這了,還真是來多少都不行,」昆吾笑著攤手:「這就是另一說了,相傳這是立石人當初落了規矩,一定要對到號,才能動這石頭。」
「啥規矩?」
昆吾豎起食指,一臉慎重,「規矩就是,只有無法搬這塊石頭的人才能搬這塊石頭。」
我一愣,"哈"了一聲,接著笑道:「好樣的,才說套路,這就不給人留路啦。」
「誰說不是呢,」昆吾也笑了起來。
我們就這麼站在遠處堤岸,看著祭火燃盡,餘煙飄散四方。
「天也快亮了,差不多結束走人吧。」昆吾撢了撢身上的西裝,招呼一聲,臨走前隨手將菸頭彈向天際。
殘餘星火在空中劃出一條長長弧線,點在遠處鎮石中央。
剎那間,月光瀲灩,畫面猶如蜻蜓點水,在鎮石周圍蕩起一片片波紋。
主祀起身向著我方微微一禮,輕舞衣袖,接著隨跪祭的人群一起消逝無蹤,
長夜將盡,山風清冽。
轉眼月下再無一人。
只有水聲依稀流響,宛如細語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