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折】《三件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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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2-18
段天涯委坐於地,倚在石壁旁,淡然道:「你可知道我為何要教她混元功?」
袁少風本以為他會開門見山,率直說出三個條件,結果居然是迂迴拐彎,令他微感愕然。他沉思半晌,答道:「因為段前輩不肯見死不救?」
段天涯冷笑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她根本沒有性命安危嗎?況且以她資質,根本學不會混元功,我之所答應此事,其實是要把混元功教給你。」
袁少風納悶道:「段前輩為何想傳我神功?」
段天涯目光閃動,微一俯首,嘴角微揚道:「我知道你定會答應我這三件事,所以我傳授你混元功,你也不算吃虧,對吧?」
袁少風經他提醒,又想起那三件事,不禁好奇問道:「究竟是哪三件事?」
段天涯雙眉一軒,正容道:「第一件事,那就是你要替我去查明真相。倘若唐震天那傢伙,真是貪圖段家混元功而接近雁兒,待你學會混元功,要用此功弄斷他的手腳,令他終生成為廢人。倘若他們是互相喜愛,那你略施薄懲,讓他謹記教訓便可。」
袁少風點頭道:「這的確不算難事。」
段天涯疑惑道:「我要你將其弄成廢人,難道你不猶豫嗎?」
袁少風不以為忤道:「他為了私慾,毀了段前輩,令武林折損一個大俠,罪該萬死。況且以交易來說,我相信很多人願意為了混元功,甚至不惜凌遲他。」
段天涯仰首大笑道:「不錯,跟你談話果然輕鬆,你跟那些名門正派不同,不會老是把什麼以德報怨掛在嘴上。說實在話,事情未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當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袁少風不想評斷其他門派,岔開話題道:「第二件事呢?」
段天涯摸了摸鬍子,續道:「第二件事更好辦了,我要把長生訣給你,但是你要記住,這長生訣只能你親自拿回去,斷不可途中交給其他人,就算那兩個小娃兒也不行。至於你拿回去要上交朝廷,還是給六道門保管,那便無所謂了。」
袁少風笑了笑道:「這也不是難事。」
段天涯嘆道:「那第三件事,對你更簡單了。這溪泉上游之處,有一處石頭小墓,那是我替亡妻做的墓,我希望我死後,你能將我與她埋在一起。」
袁少風心中大驚,面露難色道:「段前輩當真打算以死了結嗎?」
段天涯微微一笑道:「人生在世,不過數載,死又有何懼?況且,我之所以願意死,不光是我想去陪她們母女,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這是段家的大秘密,若非你方才已答應我三件事,又打算練我混元功,否則我絕不會告訴你。」
袁少風問道:「是什麼秘密?」
段天涯沉聲道:「一般而言,這種家傳武學,理應規定不外傳,但段家並無此規矩,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袁少風搖首道:「晚輩不清楚。」
段天涯長嘆一聲道:「因為若不知曉這秘密,是永遠不可能練好混元功,而這個秘密,向來只有指定傳人才能知道。」
袁少風訝然道:「原來如此。」
他仔細回想,當年段家也算人丁鼎盛,但除了段天涯之外,其餘人武功平庸,均未在江湖上闖出名號。其他段家子弟就算習得了這混元功,也絲毫不令人畏懼。原本他以為是他們資質欠佳,但如此聽來,純粹是因為他們不知曉其中秘密。
段天涯淡然道:「若要習得混元功全貌,必須要有另一人協助,這人也須懂混元功,而且基底不能太差,混元功至少要修練二十年以上。最重要的是,一旦那人神功大成,另一人便會當場死去。」
袁少風身驅一震,大驚失色道:「什麼?」
段天涯早料到他的反應,不疾不徐道:「混元功講求內外調和,必須有一人當作外力,自身則以內力相抵,真氣循環。當施招者凝聚雙掌,氣湧而出,推勁而出,方可修練成果。倘若此時修練之人不將氣力外推,那便會走火入魔,全身經脈逆亂無章,七孔流血而死。」
袁少風訝然道:「段前輩可想清楚了?」
段天涯不以為然道:「哼,男子漢大丈夫,不該這般優柔寡斷。你雖看似年輕,但別忘了你骨子裏已逾半百,還這樣扭扭捏捏,成何體統?」
袁少風無奈道:「晚輩定當全力練功,不負段前輩所望。」
段天涯仰天狂笑,語帶欣慰道:「很好,這才是我認識的袁少風,那個令五毒教元氣大傷,聞風喪膽的絕影。」言罷,他不再作聲,僅揮了揮手,示意讓他離去。
「段前……」袁少風雖想說些什麼,但語聲又戛然而止,因為他知道段天涯心意已決,,一心求死,成全其練成混元功。
袁少風抱拳作揖,徐徐告退,一個閃身,他掠下澗泉,踏在長滿青苔的石頭上。他望向不遠處的凌婧兒和柳青青,長吁了口氣,心裡暗想,真希望與她們交換身分,這樣就不必再掛心此事,省得內心糾結不定。
接下來的三日,段天涯假意指點凌婧兒,不顧她是否能吸收,演練大量招式和心法,表面上讓她硬背默念,其實是傳授給一旁的袁少風。袁少風每晚就寢前,坐禪入定,澄清如鏡,將當日所學在心裡融會貫通,直至毫無窒礙,方才安穩入睡。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凌婧兒單純以為段天涯求好心切,自己悟性較平庸,所以一時難以理解,豈料段天涯根本沒打算教會她。相較之下,柳青青看得透徹許多,明顯看出袁少風對此事較為上心,甚至連睡夢裏都呢喃複誦口訣。
柳青青當然沒有告訴凌婧兒此事,畢竟她雖然不清楚箇中原因,但經過幾日短暫接觸,她很明白袁少風雖看似散漫,但內心謹慎,行事小心,會這麼做必有其意義。
很快地,三日飛快而逝,凌婧兒面露苦色,嘴裡念念有詞,還在強記口訣。柳青青當心她因求好心切,氣急攻心,趕緊上前慰問一番。
兩女個性雖不同,但眼下立場相似,凌婧兒不知不覺也信任起了她。在柳青青勸說下,凌婧兒暫且小憩,與她一同去吃魚果腹。
柳青青朝袁少風使過眼色,袁少風明白此意,微一點頭,往石洞方向躍去。
段天涯似是早已等候許久,看見他穿過澗泉,抵至石洞內。晚霞餘暉,從一旁石縫中些微地透射而入。
兩人默不作聲,過了良久,段天涯長吁了口氣,意味深長地道:「換作是以前,我才不信有人能在這短短三日,完全掌握混元功所有基礎,可是你卻做到了。」
袁少風微笑道:「多虧段前輩指點,晚輩只是依命行事。」
段天涯瞥了他一眼,平淡道:「你用不著瞞我了,我雖長年待在這荒僻的太陰山,但年輕時可是遊走大江南北,閱歷豐富。你之所以能迅速習成混元功,那是因為你學了坐禪功。此功法乃天下奇功,施展後如老僧入定,置身於無我之境,方可專心學習。」
袁少風訝然道:「段前輩當真能人所不能,知人所不知,晚輩佩服至極。」
段天涯輕嘆道:「此招本屬大佛寺絕學,但卻施傳已久,據說普天之下只有一人習得,那人便是從大佛寺脫身而出,自成一派的鬼佛陀。」
袁少風搖了搖頭,沉聲道:「晚輩與鬼佛陀因緣際會,偶然認識,自此亦師亦友。」
段天涯點了點頭道:「我就知道,六道門招式雖厲害,但多有瑕疵,你若只是承襲其派,斷不可能這般厲害。」
袁少風露出苦笑道:「再厲害的武功,也會被關入黑牢三十年。
段天涯哈哈一笑道:「憑你的武功,要脫逃絕非難事,你用不著騙我了。不過,我並非六道門之人,也對你為何入獄不感興趣。」他倏地站起身,目光一閃,神色肅穆道:「是時候該將混元功傳給你了。
袁少風心中一震,劍眉微軒,雙目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段天涯堅定不移的眼神,心裡彷彿被颳了一刀,既沉痛又悲傷,但他卻又不得不承受。
段天涯和袁少風像是有默契一般,默然相對,不再作聲。前者心無旁騖,掛念傳功一事,後者雖百感交集,卻知道此刻說話,只會徒增困擾,打亂斷天涯傳功。袁少風在心裡暗吁了口氣,運起坐禪功,將自身雜念屏除,靜靜等待。
段天涯身形微頓,朝他使過眼色,兩人同時旋下盤坐,兩手平舉,四掌相交。段天涯低喝一聲,開始運功,一股氣勁源源不絕而入,但未侵體攻脈,而是循循引導。
袁少風忽覺暖流遍布全身,舒暢痛快,旋又寒氣撲來,冰冷刺骨,就好像體內有四季變化一般循環。混元功講求調息平和,先穩住內息,再發送外勁,兩者缺一不可。
段天涯雖然沒有明說,但袁少風似乎隱隱察覺,混元功為何要另一人相助。只因這混元功要雙方都習得,才能透過傳遞內力,彼此循環,生生不息,真氣間毫無堵塞。
但是,此功若要大成,修練之人必須將真氣凝聚全身,利用混元功將內息發至極限,就像是一顆吹了氣的皮囊。這時必須要有一人接招,運功過程中也不能移開雙手,斷開循環,所以此人必是同為修練混元功的人。
果不其然,數個時辰過去,段天涯開始將真氣灌入袁少風體內,不再保留。因為雙方都有混元功,所以氣息相近,未有任何不適。這就像是河流入江,江口浪潮雖湧,但流出去之後便和緩許多。
良久,袁少風感到體內氣息合一,蓄勢待發,只見段天涯微一俯首,示意讓他出招。袁少風望著他佈滿皺紋的眼睛,心裡雖是一酸,但仍不願辜負其好意,讓此事前功盡棄,故他銀牙一咬,氣勁瞬間往外一衝。
霎時間,氣勁全數湧入段天涯體內,遍佈全身,強大的氣勁將其五臟六腑全數一搗,宛若孫行者當日大鬧天宮,弄得翻騰。
段天涯不愧是混元功高手,換作常人,只怕早已經脈寸斷,全身爆裂而死,但段天涯透過自身多年修為,將一部分氣勁挪移他處,緩緩散去,這才沒有當場死亡。
至於袁少風這裡,混元功氣息衝出的瞬間,將他全身經脈再次暢通,一部分的氣勁被吸收丹田之處,融入體內。
袁少風雖未曾試過,但他現在能夠感受到,自己已掌握了混元功。他自信只要輕輕催力,身上真氣便可操控自如,來回調度,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