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折】《山中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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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2-14
柳青青埋好白瑄的屍首,立好木碑,已是夕陽晚霞。袁少風稍作思索,決定返回破廟,至少有個遮雨的地方也好。孰料凌婧兒因曾在那裏被擄,說什麼也不肯回去,無奈之下,他們只得強行下山。
幸好上天對他們不薄,斜照的殘陽之下,天邊雁影橫飛,順勢帶來一道好消息。凌婧兒抬頭望著飛雁,瞧見不遠處一縷裊裊炊煙,飯香輕飄而來,儼然附近有人。
三人飛身而掠,來到升煙之處,但見一個草屋出現在面前。凌婧兒保持警戒,率先入門,裏頭住著一對老夫妻,看上去白髮蒼蒼,駝背彎腰,臉上皺紋密密麻麻,就像一團被揉皺的草紙,飽經風雨,歷經滄桑。
佝僂老者轉動眼珠,瞧了他們三人一眼,愕然片晌,旋即向後退開,宛若驚弓之鳥。凌婧兒趕忙解釋道:「老先生別怕,我們只是路過此地,恰巧想找個遮陽避雨之處,不知你們是否有空房,就算睡在地舖上也沒關係。」
佝僂老者打量了一下,面色數變,驚惶失措道:「你們是鬼差吧?」
袁少風心中一動,暗嘆了口氣,忽覺這稱呼有些親切和懷念。
六道門主要負責追捕武林惡人,經常因抓捕犯人途中產生爭執,將犯人就地正法。在一般人眼中,他們就好似冥界的鬼差,所到之處,宛若勾魂索命。
凌婧兒連忙緩頰道:「我們只住一宿,天亮便離去,還請行個方便。」
白衣老嫗看了過來,點頭道:「唉,這荒郊野外杳無人煙,你們也無處可去,我們這只是一間小草屋,若你們不嫌棄就住下吧!」
凌婧兒聞言大喜,柳青青或許是因白瑄之死,打擊甚大,有些疑神疑鬼,忍不住道:「這地方這麼偏僻,交通不便,又有山賊出沒,兩位怎會選擇住在這裡?」
佝僂老者露出一口缺牙,不以為意笑道:「我兩口子都老了,一腳早已踏入棺材,這草屋如此簡陋,我們家也沒有什麼錢,就連山賊也看不上這裡。」
柳青青想了想,確實如此,山賊說穿了不過是搶錢搶女人,這兒什麼都沒有,若自己是山賊也不會來此,就算真遇到了,也沒必要殺了他們。
凌婧兒白了柳青青一眼,似乎在怪罪她不該懷疑別人,旋即轉過身來,朝老人施禮道謝。便在這時,袁少風心頭一顫,猛地回過頭去,望向屋外樹林裏的一處。
袁少風感受到一股殺意,十分強烈,此人定是絕頂高手。不光如此,這股殺意十分熟悉,就在不久前,他也感受過這股冰冷的殺意。
袁少風心中暗驚,不錯,這人就是殺了白瑄的人。
袁少風不動聲色,看向柳青青和凌婧兒,搪塞道:「我想四處去晃晃。」不等兩人問話,他身形一晃,宛若箭矢般射出數丈,直奔殺意來源。
對方似乎另有所圖,他雖也施展輕功,與袁少風在樹梢上較勁,但卻沒有刻意拉開距離,反而像是在引領他一般。
袁少風驚覺有異,頓下身形,氣聚丹田,喊道:「閣下是何人,為何不敢現身?」因為催動內力的關係,區區幾個字聽來鏗鏘有力,渾厚沉穩,環繞四周,彷彿空谷回音一般。
片晌之後,一個聲音飄忽不定,似男像女,從四面八方傳來道:「真不愧是絕影袁少風,輕功一絕,膽識過人,無怪乎五毒教對你如此忌憚。」
袁少風心中大驚,知道他本名,又知道他曾被江湖人稱絕影,此人必與他有所相識,再不然就是曾翻閱過他的事蹟。袁少風皺眉道:「你是何人?」
那人似笑非笑地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遇到每一個人,難道都要捱個問他們究竟是誰嗎?」
袁少風微微一笑道:「若是不相關之人,那倒無妨,但妳在我面前殺了白瑄,我總該好奇你究竟是什麼人,又位何而來吧?」
那人淡然道:「白瑄是你什麼人,她死不死,又與你有何關?」
袁少風嘆了口氣道:「任何人死在我面前,我都會在意,只因你殺她的速度快如閃電,可怕駭人,倘若你要殺的人是我,那我豈非危險了?」
那人頓了頓,旋即大笑數聲,笑聲渾厚低沉,迴盪在樹林之間。他一字字道:「你又不著在我面前示弱,我那一招若能殺你,死的人就不會是白瑄。白瑄之所以死,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我要殺她,如果你知道,那當時她便不死。」
袁少風雙手負後,微笑道:「你好像對我很有自信?」
那人冷冷道:「當年五毒教就是低估了你,才會一棋錯著,滿盤俱輸。同樣的過錯,五毒教是不會再犯,也不允許再犯。」
袁少風問道:「所以你承認你是五毒教的人?」
那人停頓片晌,似是不打算回應他,話鋒一轉,問道:「你已被關了三十年,再三十年又有何妨,為何你要在此刻出來?」
袁少風笑了笑道:「我現在出來,難道會影響到你嗎?」
那人不悅道:「你不該出來的,你若不出來,我們有可能是朋友,而不是敵人。」
袁少風面色一沉,沉聲道:「我的朋友很多,但沒有一個朋友,會在我要問話的時候,搶在我面前把那個人殺死。」
那人冰冷地道:「你說什麼也要阻礙我嗎?」
袁少風嘆道:「你早該知道答案,又何必多此一問,你把我引來這裡,不正是想為此做出了斷嗎?」
那人為之愕然,旋又大笑道:「哈哈,你該不會以為我要在這裡與你動手吧?」
袁少風困惑道:「難道不是嗎?」
那人語氣平靜地道:「我說過了,倘若能殺了你,死的人就不該是白瑄。而且,你也早就知道我殺不死你,否則你不會跟我過來。」
袁少風氣定神閒道:「我還沒自負到那地步,我若打不贏你,大不了就逃跑。別看我這樣,我對我的腳還是有些自信,至少比一般人還多。」
那人又是一陣長笑道:「堂堂的絕影,人稱來無蹤,去無影,輕功天下一絕,如今卻只用來逃跑,未免令人不勝唏噓。」
袁少風淒然一笑道:「有時候比起殺人,成功逃走,更令人雀躍。」倏忽間,他心念一閃,突地問道:「你既不想與我動手,又為何要引我來此處?」
那人聲音突轉冰冷,語氣透出一絲殘酷和得意,訕笑道:「正因為我殺不死你,所以才要把你引過來,這樣一來,你便無法阻止某些事情發生了。」
袁少風起初不解,沉思片晌後,一個可怕的念頭忽地冒出,失聲道:「難道……」
那人中氣十足,長笑一聲道:「不錯,你終於發覺了,我雖殺不死你,但不表示你那兩位朋友也跟你一樣能輕易逃過死劫。」
袁少風想起凌婧兒和柳青青,倏地一轉,拔腿狂奔。便在這時,三道銀芒飛出來,袁少風驟然轉身,反手一拍,將突如其來的暗器擊落在地。他定睛一瞧,竟是三尖透骨釘。
袁少風冷冷道:「原來如此,你動搖我的內心,便是為了暗算我。」
那人驚嘆道:「難怪五毒教入主中原,本該毫無窒礙,卻敗在你一人手裏,你果然可怕得讓人畏懼。不過,我此次雖偷襲你,但我方才所言不假,他們此刻只怕已遭毒手。」
袁少風不以為然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那人先是大笑,旋又語聲悲戚,最終竟隱然現出一股濃重殺機,冷冷道:「你或許真的被關了三十年,警覺心驟減不少,就連這稀鬆平常之事,你也沒有察覺到。先是太陰雙魔,爾後又是白瑄,難道你覺得那兩位老人,真的沒有任何問題嗎?」
袁少風沉聲道:「那你說說,他們是誰。」
那人輕笑一聲道:「你回去瞧瞧便可知曉,我只能告訴你,這兩人苟活至今正是為了你。他們恨不得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骨,好報當年之仇。」
話音未落,語聲漸遠。
袁少風雖想追上前去,但聲音是用內力從四面八方傳來,根本循不出正確位置,他若真要探索,必然要花上一段時間。
袁少風想起他的話,半信半疑,卻又不敢賭下去,只得轉身先回去。他不禁暗自心想,這兩名老人會是誰,為何如此恨我?他的仇家不算少,別說是老人了,婦女和孩童均有可能為了親人想手刃他。
袁少風一展輕功,返回草屋,才剛落地不到數尺,便聽聞前方傳來打鬥聲。他心中一驚,身子一旋,倏地掠至前方。
他抬頭一瞧,只見草屋上有一團人影交錯,凌婧兒手持蛇鞭,圈圈揮舞,鞭及之處,捲起大片茅草,差點要把整個屋頂掀起來。柳青青雖右手負傷,但左手健在,她挽出陣陣劍花,劍勢輕盈,變化莫測。
與她們兩人對打的人,正是那兩名老夫妻,白衣老嫗手持拐杖,左拍又擊,一套連消帶打的戰術,迫得柳青青暫居下風,轉攻為守。
佝僂老者也不惶多讓,他雙掌拍出,乍看陰柔軟綿,但內力源源不絕,勁氣迫來,絕不像一名駝背彎腰的白髮老人。凌婧兒雖鞭長七尺,卻仍被他以身進逼,根本阻止不了他。
轉瞬之間,勝負分出,白衣老嫗拐杖一甩,柳青青本以為只是單純揮擊,豈料這拐杖暗藏玄機,竟射出一根毒針,刺入她左胸口。
至於凌婧兒這邊也不樂觀,佝僂老者一手抓住她的蛇鞭,將其行動困陷之後,旋身過來往她擊出一掌,凌婧兒不假思索伸掌硬接,無奈雙方底蘊差距甚大,凌婧兒大吃不消,整個人被震飛數尺,跌落到地上,咳了幾口血。
袁少風見狀,二話不說,飛身掠上,接下這場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