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星期二。
午後三時,上課鐘響。
由於上週第一堂不點名且和兩位徒兒跑到校外用餐的關係,這是虛梓白第一次參與班上的體育課。
「看樣子,我的青兒平靜多了。」
虛梓白無視附近窺伺的目光,一見來人便淺淺一笑,從樹叢矮牆上跳了下來,摸摸伊人的頭頂,欣賞對方略微紅潤的臉頰。
「喂⋯⋯別閃瞎我這隻單身貓好嗎?」
「白哥哥,別這樣,大家都在看⋯⋯」
石千樂誇張地雙手遮眼嘀咕著,實夏樹也緊張地低語埋怨,可看在虛梓白的眼裡卻是若隱若現的滿足愉悅。
(嗶嗶——)
附近響起了體育老師的哨音,全班同學包含虛梓白在內共三十二人,循聲靠向肌理分明的中年男子,在跑道的角落集合。
「老師,今天要幹嘛?」站在前排的某位同學舉手發問。
「先暖身運動,慢跑三圈後回來點名。」健壯男子看到比自己還高的銀髮學生怔了一下,接續道:「之後看是要打網球還是去訓練大樓,投票決定。」
他擺擺手催促著。
「身體不舒服或不能跑的,到旁邊做登階運動五分鐘,做到不行就休息。」
話畢,兩個感冒的學生和一名臉色蒼白的女子便退出人群,走向體育老師所指示的方位,其餘學生隨著體育股長和班長排成兩隊踏上跑道,只比平常走路快上半拍地規律慢跑著。
虛梓白與實夏樹並排前行,後面則跟著石千樂和莉茲。
氣氛有點微妙。
「好慢⋯⋯」石千樂低喃一句,瞅著前方微微晃動的銀白麻花。
這種前進速度,對腳長的虛梓白而言只是快走而已,根本稱不上慢跑。
而後起跑不到半圈,就有同學耐不住性子大喊:「嘿,阿傑,可以跑快點嗎?」
「跑太快,有些同學跟不上啦。」
「那我們脫隊先跑總行了吧?」
「是可以啦⋯⋯」
「好耶。」
石千樂跟著那群男女歡呼一聲,立刻踏到旁側跑道向前加速。
「哎,千樂⋯⋯」
莉茲正想開口詢問對方翹得不自然的髮型時,對方便頂著那頭垂耳貓般的黑髮揚長而去。
見狀,其他同學也陸續脫隊,整齊密集的隊伍越拉越長。
虛梓白無動於衷地旁觀逐漸分散的隊伍,並肩的伊人沒有動作,他就不打算動作。
「白哥哥,你是不是有點討厭阿樂啊?」
「怎麼會呢?」
實夏樹瞅著那張似笑非笑的神情,嗅到一股耐人尋味的氣息。
「曾經是損友的關係嗎?」
「損益摻半吧⋯⋯」說著說著,紫紅瞳眸變得深邃,追憶般地緩緩吐露:「就臣子而言十分優秀,也是少數敢當面跟我唱反調的傢伙。至於詳細,還未能想起⋯⋯」
莉茲跟在後頭豎耳聆聽,可聽到後面卻是一頭霧水——明明現在都是同學,為何會用過去式,還提到臣子什麼的,著實令人不解。
餘光瞄過散得零零落落的隊伍,她忍不住細聲插嘴。
「虛梓白,你和夏樹是什麼關係呢?」
「你說呢?」
虛梓白視線對向了伊人,伊人的雙頰頓時泛起紅暈,思緒風暴彷彿全都寫在臉上。
實夏樹呼吸急促了下,險些被口水嗆到。
——親情?但對方昨晚那般熟練的行為,讓他深深明白自己的前世,和對方的感情絕對超乎親情。
——愛情?這是最有可能的選項,雖然說現在的狀況很微妙也無須顧忌,可前世的自己,莫非真的與對方發生過關係⋯⋯那不是亂倫嗎?
「夏樹,你的臉好紅,注意一下呼吸。」
實夏樹低頭抹臉,穿出指縫的視線像是在埋怨身為罪魁禍首的對方。
跟在一旁的莉茲雙手摀嘴,瞧他們的互動瞧到自身背景冒出小花。
「你們別欺負單身貓啊!」
追過他們一圈、從旁經過的石千樂悲憤地低嚎著,又像是為了躲避虛梓白的報復而加快奔馳速度。
「喂⋯⋯」實夏樹放下手,不禁對友人的滑稽反應牽了牽嘴角。
「挺有精神的,今晚讓他多挨幾招。」
「那是單方面蹂躪吧⋯⋯」
「有我在,死不了的。」
好聽的次男高音悠然脫口,並肩的實夏樹聽了微愣,接著豁然開朗。
莫非石千樂那種變態的戰鬥狂屬性,其實是來自於前世的潛意識,和虛梓白長期「禮尚往來」所造成的?
「你們在聊什麼呢?」
莉茲歪頭追問,得到的回應只有插班生的冷漠視線,以及若即若離的友人略帶困擾的表情。
見狀,她抿抿嘴,勉強轉問:「你們知道千樂的髮型是怎麼回事嗎?」
「知道,不過⋯⋯」
實夏樹躊躇地瞄過虛梓白一眼,只見對方淡然開口。
「無妨。」
「好吧,莉茲,妳⋯⋯」「不過⋯⋯」「嗯?」
玻璃珠般的灰眼對上那雙紫紅眸子,等待對方補完話語。
「不過她的懷疑,已經接近真相了。」
二人肩膀先後抽了一下,灰瞳男子的詫異很快就恢復平靜,而晚霞紅髮的女孩則是一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目不轉睛注視對方斜望過來的罕見眸子。
「什麼⋯⋯意思?」
莉茲看得出神,一時之間未能會意過來,心中的警鈴驟響,她才驚覺異狀。
「你會讀心術?」
「非也。」
實夏樹靜默聆聽著,刻意調整跑速讓三人稍稍避開人群,減少被閒雜人等竊聽追問的狀況。
「不然你猜到我在想什麼?」
「妳懷疑我是『圖書館幽靈』,千樂是『混沌』感染者。」
虛梓白細聲落下,莉茲吞了吞口水,面色煞白地注視對方,那雙驚愕瞳目像在訴說對方竟然直接猜中她的思緒,而且還加以默認。
她瞳光閃爍,欲言又止了兩秒,決定避開關於年初的驚駭疑惑,追問友人的問題。
「發生什麼事了?千樂真的被感染了?若是真的,為何他能像現在這樣好好的?」
「重要嗎?」
「很重要!我姊姊已經躺在醫院五年了,變異得很嚴重,快不行了⋯⋯」
親眼見著忽然變得激動的莉茲,實夏樹怔了一下,餘光瞄過並肩的銀髮男子,對方淡漠的神色多了分凝思。
沒有淨化、沒有控制瑪納,吊命了五年,靈魂有可能還在嗎?抑或,成了沉睡中的亡靈,甚至只是徒具肉身的活屍?
不論如何,這件事都挑起了虛梓白的興致——在絕大部分記憶還沒恢復的情況下,任何關於卡厄斯的消息多少都會留意。
「青兒,你介意再去一趟訓練大樓嗎?」
「都好。」
虛梓白的冷淡目光落在幾近並行的莉茲,對方會意地點點頭。
待會以團體練習之名,借個密閉的空間來聊聊這幾件敏感的事兒。
⋯⋯
班級投票,訓練大樓的選項壓倒性勝利。
室內空調和室外豔陽相比之下,絕大多數的同學都傾向前者,更何況網球場還需要跟另一個班級共用。
因此,健壯老師最後只好摸摸鼻子,點完名後就請體育股長把借來的球拍推回去,帶領眾人邁向訓練大樓,向工作人員出示教師證後,全班便被放行了。
「打從一開始來這邊就好了,幹嘛要去借球啊?」
「私心嘛⋯⋯老師是網球社的教練,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師的特權呢。」
同學們交頭接耳著,石千樂也嘀咕一句。
——無論現場有沒有空房,一般學生想要借用都得事先預約,而體育老師只要秀出教師證,刷過儀器就當場借下二樓的兩間個人室及三樓的五間團體室。
「四到五人一組,分好組的自己過來跟我拿門禁卡,先搶先贏。」
健壯師長才剛說完,虛梓白就已站到他的面前,伸手取走二〇五室的門禁卡並淡然聲明。
「我這組,五個人。」
「好,下課前記得到這裡把卡片交給體育股長,然後過來點第二堂的名。」
虛梓白幾乎在師長叮嚀的同時,回瞪一眼站在伊人身邊的石千樂,視線瞥過正在和吳德及混文憑二人組討論分組的趙豪傑,被瞪的某人立刻明白指示。
石千樂趕緊插進那群男生之中,強行拉出班長,然後開溜似地推著趙豪傑逃到銀髮男子身邊。
吳德大聲嚷嚷著,就要追上來時,被那雙居高臨下的紫紅眸子給盯得噤若寒蟬。
趙豪傑一臉懵然地看了看兩名友人,緊張地瞄過一眼冷若冰霜的插班生,目光最後落在和他一樣同樣緊張的紅髮女孩。
「走吧。」
虛梓白走在前頭,實夏樹瞄了瞄友人們,眼神暗示他們無需恐慌,隨後跟上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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